先来几个劫富济贫,让那些受灾的至少能吃饱。之后等他回朝,再补偿这几个富户。
“大人,该怎么办?”捕快问,“就这么点怎么够?”
“那就在县衙施粥,”赵煦说,“打开县衙大门,安置受灾民众,将能用的人都调度起来。”
太傅说,不能小觑百姓的力量,这是一种在遭受磨难后依然能够野蛮成长的生命力。
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去做,其实是不容易的。
首先,能涉水来到县衙的,多是某些村子里的劳动力,还有些老弱妇幼不能冒险前来。
比如以眼前的男子老六头为首的一批壮丁。
“大人,村子里还有十几个老人,和十几个娃子,其他地方都还好,只有小桥头那一段没法走,得游过来,有几个特别小的和特别老的,只怕不好来。”
赵煦:“那他们现在在哪里栖身,可安全?”
老六头:“眼下还行,要是这老天再不长眼还要下雨,估摸着就不行了。”
他瞅了瞅日头,又添补了一句:“今儿这天瞅着还好,老天爷大概是去劈狗皇帝去了。”
赵煦抿了一下嘴巴,忍了。
“老六头,只要你能带着村子里的这些勇士们将老人孩子都安全转出来,朕许你们……本大人许你们住在县衙,每日可饱腹,每日可上工,洪水退去后还有工钱可领。”
将老人孩子都转移出来后,这些壮丁们可以收编成队,对其他受灾的村子进行帮助。
“邓婆婆,你带着人亲自守着这几车米面,凡有愿意回村将自己村子里被困的村民安全带回县衙的,都为他们准备两日的干粮。”
“请邓叔带人将县衙大堂、后堂都整理好,将县志、架阁库等收到邓大人屋里。”
“朕……本大人还想征集一批水性好的勇士去疏浚河道,将泛滥的河水重新引入河道。”
“另外,本大人还需要一些勇士去挖掘渠道,将一部分洪水引入赤山湖。”
他看着邓县丞亲笔画的白塘县地图,将多年前李昱白的奏疏和策论背了又背。
“还有,将县里的医药馆、大夫、义庄请到衙署,共商灾后伤员、死者的安置事宜……”
邓婆婆十分担忧地问:“小……大人,这些都需要银钱,这银钱从何而来?”
赵煦十分有信心:“李昱白李大人一定会带着赈灾银子来的。”
邓婆婆还是很担忧:“如果灾民越来越多,这三车粮食很快就会被吃光,那赈灾粮呢?”
赵煦非常有信心:“邓婆婆,陈小七一定会带着赈灾粮回来的。”
小七妹借来了大桑哥的衙刀横在手里,她的发顶被削断,长发散乱在肩头,面颊上有喷射的血迹。
此刻,她面容格外冷峻:“杀人,我是拿手的,你们若是不让路,那我就送你们上路。”
小七妹很善于送人上路,不管是哪种送法。
她第一次送人上路,就送了个大的,送的是自己家的137口人。
那个凹谷她上上下下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练就了她身轻如燕。
三平像只狼狈的大马猴摔进凹谷里摔断了手脚,才6岁的她用藤蔓织了网,借助柔韧的竹子将他拖上来,又同样借助竹子将他送进弃婴塔里和发烧昏迷的大武作伴。
那时她纯粹是看三平摔断了手脚,但能找到奇怪的草药让自己不烧,这意味着他能治大武;送进弃婴塔是怕万一他跑了。
得留着他治好大武才行。
就这样,一个伤的,一个昏的,要照顾这两个人,她要去找能吃的野草野果,要打兔子抓地鼠捉蛇,要找一切能吃的让三个人都活下来,这练就了她霸得了蛮耐得住烦吃得了苦的性子。
最初几天,三平以为她是个男孩子,一直撺掇着让自己拜他为师:“小子,你可别看我现在狼狈,出了山我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十里八乡就没有不认识我的,谁家死了人,都要请我为座上宾,我不到人家不开席的。”
“哎,就是这么牛,我不去,人就得躺板板……正正的等着我大驾光临。”
后来出了弃婴塔,三平发现她蹲着尿,老得意地说要教自己岔开腿尿,结果发现她是个女的,声音都吓劈叉了,后来又叹气说:“那你以后还是当个小小子吧,哎,这世道,女娃子更难。”
后来她送人上路总能学到点东西,送第一个拍花子的时候,她学会了骑驴;送第七个拍花子的时候,她学会了骑马……
这一次,她学到了怎么用衙刀。
衙刀,手柄短,刀身宽而弯,比陈南山带给她的手刀长,比林武带给她的斩马刀短,大概属于三平曾说过的“刀八色”里的单手短刀,适合劈砍。若要收割人血,以砍脖子最佳。
很适合她。
“开不开仓?”
“放不放粮?”
“派不派人押送?”
“好了,他死了,现在我代表仓司大人任命你是仓监主事,我问你,开不开仓?”
“祖师爷慈悲,你是个命大的。”
“好了,我现在再问一遍,你们之中,有谁不愿意跟着我押送粮草?”
“好的,你想去哪里?”
“祖师爷慈悲,记得下辈子投胎去那里。”
“这一路,谁敢有其他的想法,记住我三七……姐的刀和拳头。”
她的裙摆被撕了一截下来绑头发,还是有些碎发不老实的飘来飘去。
但这一仗,她赢了。
上元常平仓守仓三十人,死七人,其余的包括攒司、斗子、脚子这样的小吏都被她带走了,连人带粮一起。
死的七个人被锁进了仓里。
她不能留下任何一个人去通风报信。
被打死的仓监主事说,这个常平仓的粮,是仓司大人预计粮价到200贯一石时往外卖的。
这是要发苦难财了。
朱季川说,麻衣盛事并不是点秦淮花魁,姓王的府尹筹谋的是从龙之功国丈之位,这秦淮花事不过是个点缀。
三平曾经说过,他走南闯北,见过水患洪涝,见过连年大旱,也见过蝗灾绝收,不论是天灾人祸,粮食都是最重要的。
老百姓但凡有一口饭吃,都绝不会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去反。
若是200贯一石的大米,有几个老百姓能吃得起。
这是官逼民反。
她需要粮草,也需要小弟。
她不能只局限在单打独斗。
若是三平在就好了。
臭三平。
也不知道他和大武小咕咕三个在干嘛?
…………
“陈大人,你让我悄悄去南边这倒是没问题,脚程啊路费啊旅费啊这些没有也不成问题,”三平皱着眉头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问题是南边哪里?”
陈南山:“我也不确定是哪里,总之你带着小咕咕去,只要能找到小老七,就能找到李昱白。”
“嘿嘿嘿,”三平笑得惭愧,“问题是,小咕咕……它也不听我的啊。”
“嘿,不是你养的鸟么?”陈南山诧异地问,“你都使唤不了它么?”
“呃,那是大武养的鸟,”三平说,“你看小咕咕平时搭理我吗?”
小咕咕站在大武的头顶,缩着脖子,不时“咕咕”一声。
“大武,”陈南山喊
道,“你跟小咕咕说一声,让它去找小老七。”
大武转过头,一人一鸟都看着陈南山:“小咕咕最近好像喝醉了。”
陈南山立刻瞪向三平:“你拿酒喂鸟了?”
三平:“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会拿去喂鸟?”
大武:“它飞不了,得睡觉。”
小咕咕这次回来后,和平日里不一样,老是睡,不肯飞。
陈南山忧心忡忡:“李昱白也和平日里不一样,他不会这么没交代的。”
“嗐,凡事都有第一次,神仙大人这不是第一次失踪么,理解,”三平点点头,“属实是没经验。”
已经失踪这么久了,只怕情况不妙。
“太皇太后说,江南水患原本是想让李大人去的,”陈南山说,“我想,若是敌人也看中了他治水的能力,会不会他已经被偷偷送去了江南?”
“可是江南大啊,”三平实诚得很,“谁知道神仙缩在哪个犄角旮瘩里,或者万一是陈大人你猜错了,人觊觎的不是治水,而是他的男色呢?”
能被点为探花郎的,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我提刑司给你点十个人,小郡王府里再给你点十个人,”陈南山说,“你带着他们一路走一路找,务必要找到他们。”
三平想了想,啊,对,得找到小老七。
“哎,都已经过了初六好几天,我们的小老七啊,都满十五岁了,是大人了。”
“可怜呦,连束发礼都没有,哎,不晓得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哎,总不会还在挨打吧……”
“总之,陈大人,这趟活不好干,樊楼的眉寿能不能来两壶?”
…………
“退不退下?”小七妹揪住了为首的男子,将拳头悬在他头顶,喝问道。
“大人给点吧,只要一车就行,能活命就行。”男子哀求道,“乡亲们都饿两天了。”
“我说过了,带着乡亲们去白塘县衙,”小七妹,“我看你是真灾民,才对你手下留情,倘若你再唆使人来拦我的队伍,我会当着乡亲们的面一拳打死你立威。”
这男子带着人后退了,却没退很远,就缀在粮车队伍后。
粮车队伍后,已经缀了很长的尾巴了。
小七妹跳回了马上。
大桑哥在前面引路,她负责殿后,已经离白塘县很近了。
还得再快一点,按照现在的粮价,赵煦他们买不了多少粮食的,如今只怕县衙里都断粮了。
可一路上,只要看到粮车,就有人上来讨要,拖儿带女的,拖家带口的……
还有像刚才的男子那样,试图以蛮力劫道的。
但凡再拖下去,只怕想来劫道的会越来越多,而送粮的这个队伍原本就是被威逼着来的,这内外夹击之下,只怕……
“姑娘,给点粮吧……”
“好姑娘,可怜可怜老人家,给我们点活命粮吧……”
很快,又有来劫道的了。
可尽是看起来孱弱的老人,身上泥点子斑驳,头顶花白,皱纹横生,表情愁苦。
还有抱着孩子的。
“好姑娘,给点粮吧,我们孩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手里的孩子也哭得可怜,小小的人儿眼巴巴地哀求:“饿,要吃饭……”
抱孩子的人紧跟在身后:“好姑娘,我给你磕头了,就给一点就行……”
都是实实在在的灾民,都只是为了不被饿死。
也只是想在这个粮车队伍里分一点而已。
但只要停下来,只要给一个人,就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围住,整个队伍就会被拖住,会让别人更有可乘之机,也会让队伍里的人蠢蠢欲动……
“大桑哥,立刻加速,打马前进……”
小七妹大喝一声,“谁敢靠近粮车,杀!”
这是说给想用老弱妇孺来软化自己的人听的。
那些男子使蛮力在自己面前讨不到好,这会换了法子了。
这些跟着车队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快要伸向粮车的手了。
“好姑娘,我给你磕头了。”身后有个老奶奶,噗通一声跪在泥巴里,“给我们点吃的,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她跪下后,有更多的人跪了下来,一片哀求声,一片哭泣声……
这些人不是坏人,他们是灾民,是饥民
小七妹不是不动容的,然而她抽出了刀。
只要有人敢越过她去拦车,不管男女老幼,她只能杀!
她没有回头看,因为不需要回头看,跟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近了。
“不能让他们走,到了县衙还有我们这些老百姓什么事?分不到我们手里来的。”
“米这么贵,肯定是拿去卖的,我们哪买得起?”
“就是,大谷粮行的米都卖到130贯钱一石了,买不起的……”
“大家一起上啊,她一个人,整个车队也只有这些人,咱一起上,她也拦不住的。”
“对,一起上……”
脚步声纷沓,人声鼎沸,突然有人喊:“大家一起抢啊……”
嗡的一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有人越过马身,小七妹的刀斩断了他的腿。
他痛喊一声,栽倒在地:“啊,我的腿断了……”
身后的人顿时停了下来。
小七妹冷喝一声:“我再说一次,去白塘县县衙,那里会免费发粮食。”
“但这会谁要上前,谁就先死。”
一时之间,追的人又慢了。
但没过多久,脚步声又近了。
泥泞的路上,粮车的队伍没有办法走得很快。
所以很快又被要粮的饥民们追上来了。
这一次,左右都有人齐头并进的在冲过来。
小七妹大喝一声,一夹马腹一拉缰绳,将马横在路上,连出几刀,劈断了路边的一棵树,将树横倒向追来的人群。
但也只阻挡了一时,很快就有人从树上爬了过来。
“小七,前面有人挡
路。”大桑哥在队伍前大喊一声。
小七跳上马,站在马镫上张望,远远的有一队泥腿子举着锄头铁镐的过来了,正走在粮车进白塘县的必经之路上。
后面追赶的人也更急了。
“快,有别人来抢粮了,大家伙拼了。”
“拼了,不然大家都要饿死的。”
而车队里,有人骚动起来:“别去白塘县,咱回去吧……”
他一发喊,登时队伍里有人应和:“走,大家分散走,回……”
粮车的队伍顿时乱了,速度也慢了下来。
后面越来越多的人从树身上爬着跳过来,一个接一个的往这边跑:“快抢啊……”
队伍里在喊:“快走啊……”
小七妹不及多想,她赶上前两步,从马上跳到粮车上,抽刀将其中几个麻布袋砍开,一脚踢到泥路上,
一口气连续踢了十几袋,大米从麻布袋中撒出来,落在泥上。
抢粮的人立刻就停了下来,将这些麻布袋团团围住。
小七妹这才抽身赶往队伍中间,一刀将喊着要走的那一个砍翻在地,血溅三尺,顿时喷溅到她的脸上。
“谁敢走,或者敢停下来,这就是下场。打马,前进,给我往前赶……”
队伍中立刻停止了骚乱。
趁着队伍又开始往前赶,小七妹回头一看,路中间那十几个麻袋边上围的人越来越多,将后面的队伍挡在了后面。
现在,该去解决前面拦路的队伍了。
她有点累了,而且好饿了。
铛铛铛……
三声啰响,前面有人大喊:“白塘县赵小六派人接粮车,抢粮者杀!”
铛铛铛……
“白塘县县衙正在开仓放粮,每人每日可领白米粥三碗。“”
铛铛铛……
“白塘县衙征集民兵,每人每日可领五两大米……”
小七妹定睛一看,前面带队的正是白塘县县衙里的捕快大伯。
但大伯定睛看看她,大吃一惊:“小内侍,你也是个女官?”
白塘县衙里的情况比小七妹想的好多了。
因此赵小六颇为得意:“我发现我干得还行。”
但无人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对小七妹说:“我发现老百姓们的要求真的不高,有人领着他们干活,给他们一口饭吃,再告诉他们救灾粮食和银钱都在路上,他们就很好说话,哪怕干的活又多又累,他们也愿意跟着你干。”
“太傅说的果然没错,”他说,“当皇帝的,只要让自己的子民有饭吃,就能当个好皇帝。”
“你要是现在能给我一块大饼,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小七妹说道,“要是能给我一只烧鸡,我能把你供起来。”
赵小六笑眯眯的给了她一个白面馒头。
“你哪来这么多的粮?”小七妹边吃边问。
“征用的,”赵煦说,“我找了几个富户,拿玉玺给他们许了块一品皇商的匾。”
两人同时贼兮兮的笑了。
不过,她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从上游飘来了好多竹简,竹简上是同一篇檄文,江南百官联名上书,请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
赵煦怒了:“退位就退位,凭什么让我写罪己诏?”
“对,”小七妹替他打抱不平,“这么欺负人,就不能直接说你病死了么?”
赵煦瞪了她一眼,又疑惑地说:“江南治水,李大人怎么还不来?”
不管李昱白来不来,白塘县的很多事情都必须要做起来了。
县衙里面已经住满了无家可归的灾民。
比无家可归更悲哀的是,他们都在洪灾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邓婆婆在此刻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赵煦也好,小七妹也好,都是一副稍显稚嫩的面孔,灾民对他们的信任明显不如邓婆婆。
邓婆婆在当地百姓的心中的威信高,而她和百姓们一样,失去了自己当县丞的儿子。
因为有她老人家的信任和支持,赵煦在县衙里的带头作用顺利的铺开了。
老成的衙吏张大叔带着一部分应征的男丁们每日下河疏浚、修渠引水。
壮硕的衙吏邓勇带着另一部分男丁每日去不同的镇、乡、村里进行抢修和搜救。
小七妹将另一部分的衙役聚集起来,守住押送回来的粮食。
邓婆婆则让住在县衙里的妇孺们忙了起来,洗衣煮粥做馒头送饭……
总之,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
赵煦显得又欣慰又开心,有些溢于言表的骄傲和自得,还有些没宣之于口的担忧,这种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他脸上,让小七妹觉得他一夜又长大了好几岁。
“皇祖母派来的户部员外郎和朱季川如果都被软禁了,李大人约摸是来不了了。”
他愁得不得了。
“处处都要银钱,萝卜章也快不管用了。”
但小七妹又顾不得他了,因为被她威逼着押送粮食的上元常平仓里的那些人吵着要见她。
“大人,粮食我们已经送到了,是不是该让我们回自己家了?”
常平仓选址时,都选的地势高防洪防震之处,他们的家中并未受灾。
“实话告诉你们,仓司大人被江宁府尹王大人软禁了,”小七妹铿锵有力地说,“同时软禁的还有与赵大人一同从朝中下来的钦差大臣。”
“赵大人与我此刻已经秘密联系上了钦差大臣,也得到了仓司大人的委托,他将手书和印信都给我,就是让我救灾民于水火之中。”
“同时,也是救你们。”
“在仓里被杀的那七个人,他们见了仓司大人的印信而不动,因为他们已经被买通了成为了府尹王大人的人。”
小七妹将那些竹筒的檄文放在他们面前:“你们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应该比老百姓们懂得多。府尹王大人这是要造反了。”
“他要造反,用什么造?用你们的命造!”
“你们留在这里,好歹还有活命的机会,那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势不明,也不会对你们家人下手。但只要一回去,你们立刻就会被抓起来,连同你们的家人一起。”
“为了这里的安全,也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我不会让你们现在走。若是想为老百姓做些什么,那你们尽管和赵大人说,若要私逃,我的刀和拳头随时恭候。”
“你们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与我同行,只要钦差大人将这里的消息传给太皇太后,王府尹便会成为王八蛋,到时候,你们都是有功之人,若要论功行赏,自然有你们一份。”
“更何况,粮价涨到200贯再卖粮,这会饿死多少人?”
“救了这么多人命,那可是大功德,将来下地府,阎王老子也得在功德簿上给你们添一笔,这些福气,不但能造福子孙后代,还能让你投个更好的胎。”
“这位瘦猴子大哥,你每日称米量米,做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难道不想下辈子做做富贵散人?还有,这辈子你最好也就是继续在仓库里称米量米了,这一遭要是钦差大人赢了,你我都是功臣,若是论功行赏,是不是能要个小芝麻官当当?”
“各位不妨想一想,想通透了,便叫赵小……赵大人,这可是你们此生最大的机缘了。”
“瘦猴子大哥,看起来你有话要说,来,请好好说。哎,别怕,我只是拳头痒,得活动活动而已。”
“哦,对了,不知道各位大哥跟溧阳常平仓的人熟不熟?”
“熟的话帮忙叫个门,那里的粮,我也要了。”
她的这个决定一说,最先反对的是赵煦。
“溧阳比上元远得多,一来一回,还要押送粮食,路上只怕不平安。”他担忧地说,“你一个人,太危险,要不去把长贵叔带上?”
那可不行,长贵叔现在是要在伍叔家护好阿梅的,将来有一天,她还要靠阿梅让李昱白兑现三个承诺的呢。
长贵叔不能亲涉险地。
她的小九九自然不能告诉赵煦,因此她说:“你放心,溧阳的粮食我就地发了。”
一边走一边发放给沿途需要的灾民,剩一些押送回来,快马去,快马回。
但首先,她和大桑哥得睡一觉才行。
她睡到了邓婆婆的屋子里。
惊醒时感觉到身边有人躺着,于是伸出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睡得正香的赵煦“duang”的一声掉在地上才醒来,揉着脑袋大怒:“陈小七,你疯了,你敢踹朕。”
“呃,”小七妹揉了揉脚,“谁教你爬姑娘家的床的?”
赵煦叹着气往床上扑:“你没回来,我都没敢合眼。”
小七妹收回了脚:“行吧,我先警告你啊,第一,这可不是我把你拐上床的;第二,你可别跟其他男的那样搞什么跟我躺一起就是我的人那一套。”
两人同时打了个哈欠,又睡过去了。
但小七妹只睡了一会就醒了,见赵煦睡得正香,也就没有喊醒他,去叫醒了隔壁的大桑哥,又带上了瘦猴子小亮哥和壮汉子铁塔哥,四人骑上马,带着邓婆婆做的白面馒头,悄悄出发去了溧阳。
一路走一路看,有的地方受灾不重,有的地方受灾很重。
经过土桥县的时候,地势低洼的土桥县几乎遭了灭顶之灾。
浮尸满地,饿殍遍野。
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
四个人在马上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铁塔哥才说:“小大人,我们跟你干了。抢了那里的粮,先送些到这里来。”
“行,”小七妹,“祖师爷慈悲,我一定禀明李昱白李大人,铁塔哥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官。”
而瘦猴子小亮哥很疑惑地说:“仓司大人难道会未卜先知?他曾说土桥米会卖得贵,土桥淹成了这样,比白塘县还惨,米家可不得贵了。”
小七妹顿时一个激灵,赶紧追问:“仓司大人还说哪里了?”
“一个土桥县,一个白塘县,好像还有一个黄池县,其他的真的记不得了,”瘦猴子小亮哥摇头说,“大概一个月前,仓司大人曾将一批用油布包裹的东西寄放在上元仓里,和那几个死了的人说话时我听了这么一嘴。”
他问特塔哥:“哎,铁塔,你当时也在,你听到了么?”
铁塔摇头:“我没听到这个,不过我听监仓说,他想屯点麻布。麻布这东西吧,又不能制衣裤,又不能制被褥,屯着等谁家死人么?”
麻布,专指披麻戴孝用的那种蓖麻制成的粗布,质地粗糙,若是制成衣物贴身穿着会让皮肤又痒又痛,守制时便是穿着这种麻衣表示失去亲人之痛。
麻衣盛事,原来如此!
土桥、白塘、黄池……这几个地方的洪灾,一半是天意,一半只怕是人为。
府尹王大人与几个亲信早就在洪汛之前做好了选择,羊报勇士被杀也是提前安排好的,身处下游的这几个县永远都收不到上游的洪汛提醒。
土桥、白塘、黄池……这还只是已知的三个地方,还有没有其他未知的呢?
以这几个县的百姓为祭,用这几个县百姓们的披麻戴孝,来成就他未来国丈的从龙之功!
王府尹,该杀,润王同样也该杀!
抢了溧阳常平仓里的粮,她该去找朱季川了。
王府尹这个烂人,她杀定了。
第210章 麻衣局23
但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她刚从溧阳返回白塘,才进县衙没多久,就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她。
青叔带着木砚来了。
“小七,你得帮我找大少爷。”
木砚看起来很狼狈,语气也很焦急。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一次, 大少爷若不是想让你的青鸾姐姐全身而退,他的处境不会这么危险的。”
“青鸾呢?”小七妹首先问道。
“老黑子让我带这小子来找你。”青叔递过来一封信。
老黑子和伍叔都是娥姐花船上的舵工。
“伍叔回来了吗?”
小七妹边看信边问。
“没呢,”青叔又悄悄地跟她说,“长贵和阿梅都挺好的。”
信是青鸾亲笔写的,只有简单几句话,将她离开十六楼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总之一句话,木砚护着她逃了出来,但朱季川为了引开视线主动被扣在十六楼,后来在挟持仓司大人往外闯时,杀了仓司大人,自己落水失踪了。
木砚说:“府尹大人已经派了州兵在四处搜查大少爷的下落,若是被他找到,大少爷危矣。”
看着木砚急切的表情,小七妹在思量着自己该怎么做。
木砚见她没反应,这下更急了,将青鸾没说出口的,发生在十六楼里的种种不堪都说了出来。
“小七,你要知道,若不是因为要保全青鸾,大少爷有更好的退路。”
这一夜,十六楼里所有的官员都签了“劝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的檄文后,王府尹又安排了各人怎么行事,仓司大人要捂粮捂到200贯才开仓放粮;京都来的员外郎写奏折向太皇太后要赈灾的钱粮和人;王大人要整顿江南东大营,两日后开拔朝护送这些官员朝京都前进;灾后将会杀包括白塘县丞在内的几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