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蹲在窗户底下,伸手敲响了窗:“主子,哭泣岭村有人来寻仇了。”
她用的是于管事的声音。
房内有了动静,大长公主靠近窗户试探着喊了声:“老于?”
小七妹:“嗯。”
大长公主:“你怎么逃出来了?”
“主子,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哭泣岭村的那个小道士现在是我的雀人了。他身手好,以后由他来联系你。”小七妹说得很慢,她得让大长公主听得清楚,才能更正确的从大长公主的反应里得到想听的。
“嗯,”大长公主很快问起了其他的事,“下月初五的事能成吗?”
于管事真的是大长公主的人。
大长公主不但知道哭泣岭村,也知道有自己这个小道士的存在。
而且,她很信服于管事。
下月初五会有什么事发生?
“嗯,主子稍安勿躁,”小七妹说,“那小道士查到了李进。”
“跟他说,让他去杀朱合洛,若初五那天拎着人头来,我会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大长公主问,“行吗?会不会影响大局?”
小七妹:“好,有人来了,主子保重。”
接着她开始表演起了口技,先是有脚步声,有低喝声,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她将内侍放回了原位,小心地溜出了大宗正司。
下月初五再来时,她得带着朱合洛死状凄惨的人头来,嗯,搞点鸡血就行。
陈南山带着林武,将三平要的东西一件件的送进了莘园,包括他要的好酒。
三平吸溜着口水,笑得合不拢嘴,满意得很。
“小老七,你怎么不早点回来,早点回来师父我就早点过上这神仙般的日子。”
陈南山问小七妹:“哪天开始?”
“下月初五。”小七妹边整理边说。
“初五?怎么选了这个日子?”陈南山很好奇,“要不要换一天?”
“这个日子怎么了?”小七妹立刻抬头问,“难道在你们京都这个日子很特别?”
陈南山:“司天监说,下月初五,旬壬申夕,恐有天狗吞月,日夜颠倒,彗星见而国恶之,需得天子敲鼓,百官救护,持救日之弓,举救月之矢,若三日内有大雨则解。”
小七妹立刻想起了大长公主说过的话。
还有七天就到下月初五了。
“不是说官家病得快死了么,”小七妹好奇地问,“他还能敲得响鼓吗?”
陈南山恨不得将她的嘴巴捂起来:“声音这么大,我的耳石都要震出来了,妄议皇室,你是怕我死得太晚了么。”
小七么乖巧的捏住了自己的嘴巴。
陈南山这才满意:“所以太皇太后才会让官家去大相国寺,有国师和院判双管齐下啊。”
林武则亮出了背上背着的两把长刀。
“大人让我来教你刀法,省得伤了手,”林武说,“你先试试手感,看哪一把合手。”
小七妹的视线立刻被其中一把吸引了,她将这把刀取在手里。
林武夸道:“别看你人小,眼光真不错,这是斩马刀,总长三尺余,镡长尺余,便于操击,世上总共也不过三万把。”
小七妹抽出了刀,刀一离鞘,便有银光流泄,让人莫名一寒。
“这种刀总共只有三万把吗?”小七妹的视线都在刀身上,“都配给些什么人?”
“有功之将,有功之兵,全军中有资格担当斩马刀手的佼佼者,还有只有皇帝才能指挥的天武军。”
都是佼佼者啊!
小七妹笑起来,屠村那日,哭泣岭满村人都是死在这种刀下。
她将脸颊紧贴在刀身上闭上了眼。
千里奔袭而来的,原来都是有功之将有功之兵啊。
大长公主说,九年前先帝在四处搜罗天命童子童女,这一切,都跟皇室有关。
天潢贵胄 ,果然很贵啊,杀起来一定更痛快。
“喂,小心点啊你,刀锋很利的,你本来就够矮了,要是再破相了,以后小心娶不到小媳妇啊。”陈南山碎碎念道,“这么喜欢啊,怪不得大人特意叮嘱让林武将库里这把刀拿给你。我还怕这刀太重了,特意拿了把眉间手刀。”
“我能两把都要么,”小七妹问,“看起来就很贵,以后万一被追杀还能当点银钱来花花。”
她找了个空地信手舞了几招,林武摸着下巴琢磨着:“你这招数,我怎么很眼熟,呀,你什么时候学了我林家的刀法?”
小七妹大笑起来,舞着刀和他打成一团:“胡说,这明明是我自创的,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三七刀法。”
两人你来我往,在莘园的草地上打了个天翻地覆。
大武和乐宁难得没互相谦让“美食”,安静的在旁边看着两人喂招。
三平完全没空说话,他的嘴巴忙得很,小酒滋得幸福无比。
同样幸福无比的还有福伯:有小公子来了,园子里没鸭子了。
打痛快了之后,小七妹不再藏拙,于是林武输了。
他很不服气:“我怎么会输在自己的刀法之下,不行,明日再来打过。”
三平:“有啥可奇怪的,我还输在自己的拳法下呢。”
小七妹乐呵呵的自夸:“都说了,我可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将来要开山立派的。”
陈南山的折扇摇得自己的发带都快飞出去了:“快让他吃点爱情的苦吧,看不下他这个得意样。”
林武还是不服气:“不行,明日再战。”
但第二日他没有来,陈南山也没有来,当然,李昱白更加没有来了。
小七妹调配好了麻沸散,就听到了福伯从园子外带回来的几个消息。
第一,朱合洛的左手废了。
太医院说,朱大人的左手伤在经络处,即使伤好,他也拉不开弓了。
第二,官家的大选,为了昭示皇恩浩荡,将从民间选一批有福之女入宫,与贵女们一起参加
第三,提刑司五品带刀护卫林武在押送囚徒去大宗正司时出事了。
小七妹赶去了提刑司,提刑司的同僚说陈南山已经带队去了出事时途经的天庆观。
还说陈大人特意派人赶去莘园找自己。
小七妹顿时心里一咯噔:“是有人死了吗?”
回话的人满脸悲愤:“天庆观失火,林护卫等人,和那几个案犯都被烧死,无一生还。”
那几个案犯,包括金娘子、陪嫁奶娘、以及曾被从提刑司署衙劫走,又被林武和小七妹抓回来的于管事。
小七妹立刻又赶去了天庆观,在那里,她又遇到了朱季川。
第158章 大长公主6
天庆观是在去大相国寺路上的一座并不起眼的小观,当然,比三七观还是要大些的。
朱季川就站在道观外的囚车边和陈南山说话。
不远处观棋牵着马在等着。
长身玉立的朱季川身上穿着淡青色的交领襴衫,不论是衣襟处还是袖口处都有明显的黑色秽迹。
像是从火场进出过。
小七妹一眼就看到了他,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抹了点黑灰涂在手和脸上,又赶紧拉着正要打招呼的同僚,三步并做两步进了被烧毁的道观后院。
陈南山正要招手喊她,见她走得飞快,竟不由得愣了下。
朱季川的视线转过来时,只见到两个匆匆忙忙的背影,其中一个穿着灰色道袍,大概是上次曾在李昱白房里的道士。
而被拉着快走的同僚回头看看正在抬步的陈南山,又看看避之唯恐不及的小七妹,暗暗点了点头,还是这小道士懂事,是得想法子斩断陈大人那说不得的情意了。
同僚之间,谈感情伤的是前途啊。
空气中还有大火后的焦味,夹杂着香灰的气味,隐隐还有肉香味。
被找到的焦尸已经被移到了后院的空地上。
人数还没对上。
少了两个人,现在还没法知道少的是谁。
“这把火烧得可真懂事。”小七妹问同僚,“这些犯人在提刑司的大牢里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地方?”
“官家口谕,他要亲自过问。”同僚解释说,“李大人又去了金明池,署里没人敢抗旨。”
金明池里极有可能存在一个或者一队能接应假死的梅大小姐的人,李昱白就是去查这条线去了。
“起火的源头是观里的香炉,”同僚细致地检查之后说,“但因为观里存放着许多上了松油的木头,所以火势很快很大。”
火势再快再大,以林武的身手逃出火场不是问题。
“看,这是我们的人,”同僚哀痛地说,“他的姿势应该是想将带了镣铐的犯人拉出观外。”
但浓烟和大火不但阻挡了他的脚步,还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熏晕了他。
小七妹在三七观的时候,给被烧死的故人穿过衣,她知道被烧死的人是什么样的。
在这座天庆观的后院,焦尸的肢体呈现出了相同程度的蜷缩。
小七妹拿出了陈南山送她的那套雕刻刀,轻手轻脚的切开了其中一具焦尸的气管。
除了口鼻内有烟灰,气管和喉管里同样也发现了烟灰和烧烫伤。
这些人都是被活活烧死的。
“看,这具尸体应该是金娘子,”同僚说道,“身上有伤,伤口的皮肉被烧得皱缩翻起了。”
小七妹走了过去,蹲在焦尸旁仔细的检查起来。
于管事借死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谁知道这些被烧焦到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不是死遁的掩护。
很快她就发现了异常。
焦尸很明显是具女尸,保持着仰卧蜷缩的体位,右胸口处有伤,皮肉因为皱缩而翻起,露出了被烧黑的骨头,看起来像是被殿顶上掉下来的瓦片砸上的,因为伤口处还有瓦片的细小碎屑。
脖颈上的木质枷锁已经被烧毁,但脚脖子上还有镣铐锁着。
口鼻内气管内同样也有烟灰和烧烫伤。
这些都和其他焦尸差不多,但唯独他的喉部有个极为细小的伤口,像是用尖锐而细长的东西在那扎了个小口子。
“给我一口锅。”小七妹站起身来问同僚,“我要煮头骨。”
如果她的判断没错,这个女子极有可能是死后被烧的,喉部开的小口子就是为了造成烟灰和烫伤。
那么,这就有可能不是金娘子。
同僚道:“这里没有,得回署里。”
小七妹开始四下翻找,“这里没有林护卫的刀。”
林武用的是宽背环首直刀,很好认,他的刀柄顶端有个桃形档。
同僚:“会不会还压在里面?”
小七妹卷起袖子,二话没说进了道观的正殿。
看起来天庆观平日里香火挺旺的。
天尊们都塑了金身,现在已经被烧成了黑炭,边边角角还残留着金身的辉煌。
太乙救苦天尊已经被烧塌了,焦黑的黄泥胚片散落一地。
有些角落还在冒着火星。
陈南山带来的人正在到处翻找,此刻有人大喊一声:“快来,这横梁底下还压着个人。”
大殿的左侧横
梁被烧断了,带着些残砖断瓦砸成了一个小山。
砖片下露出了半只手掌,手掌下压着把刀,刀柄顶端有个小七妹眼熟的桃心挡。
“快,小心点挖,来几个力气大的,先将横梁搬开。”
小七妹自然算是力气大的,她抬起了最吃力的那段,和大家一起将横梁砖石等清理开来。
露出了两具男尸来。两具男尸的头都被横梁压扁了脑袋。
小七妹缓慢地拔出了刀,正是昨日那把与自己打得痛快的环首直刀。
刀是,人就一定是吗?
为什么恰好被压扁了脑袋?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手摸骨捏人?
她蹲下,在混着灰土、脑浆的血泊中,将穿着提刑司衣服、拿着刀的这具男尸的头骨一一捡在自己的道袍衣摆里抱了出去。
这将是她遇到的最难的一次摸骨捏人。
陈南山带着朱季川过来了。
他显然已经听说了林武的刀,又见了小七妹衣襟里兜着的头骨,因此声音中再无一丝一毫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只伸手用力的拍了拍小七妹的肩膀。
见小七妹低垂着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小七妹抬起头,很严肃地说:“陈大人,这个活很难,很难很难很难,得加大钱。”
她的脸上既有灰又有血,只剩眼神清澈。
朱季川顿时一愣。
陈南山这才对朱季川介绍着:“这是三平道长的亲传弟子小老七,若是你这趟寻医的效果不好,到时候让他陪三平道长去看看朱大人的伤。”
朱季川对小七妹拱手行礼:“那到时候就劳烦道长了。”
他的视线在小七妹眼角扫过,又停在小七妹的脸上,神情怔忪了好一会。
第159章 大长公主7
小七妹行了个十分标准的太极握礼,并抢先粗声粗气地发问:“朱府才刚摆脱嫌疑,朱大少爷又怎会出现在这个案发现场,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朱季川闻言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小七妹靠近陈南山,故意用朱季川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问:“这朱家大少爷是个傻的?京都有几个不认识他的,这也能考上探花郎?那我岂不是能考状元了?”
陈南山没好气地用折扇敲了她一个脑瓜崩。
朱季川紧盯着她的脸,突然伸手去抹她眼角的黑灰。
小七妹立刻结了个五岳印:“五岳真官,土地祗灵,太上有命,镇压邪精,退……”
轻描淡写的将他的手推了开来。
“朱大少爷近日想来是神思散乱,有空不妨打坐静心,”她说,“我可是押了你和钱小姐一赔……呜呜……”
陈南山已经将她的嘴巴捂了起来,她用力挣扎时,将脖子上的喉结露了出来。
朱季川见陈南山待她举止不见男女避讳,又见她形如少年别无二致,眉梢眼角虽有相似,但处处比自己要找的人显得粗犷些,就立刻抱拳道歉:“失礼了,请道长见谅,小道长不但名字和小生要找的人相似,连容貌都有两分相似。”
“无妨无妨,”小七妹大度地趁机推销道:“若是朱少爷没有时间打坐静心,我三七道观还有清心符可售,一张二十五贯,便宜又好用,大少爷不妨来个十张八张的。”
朱季川不失礼貌的笑笑,然后对陈南山拱手道:“大人若有需要,便让人随时来传我。”
之后他和观棋骑着马往回城的路上去了。
“你这孩子,”陈南山敲了小七妹一下,“朱大少爷是发现这里起火后,唯一一个派人通知提刑司的人。”
小七妹皱眉问:“他怎么知道里面是提刑司的人?”
陈南山叹了口气,指了指院外的囚车:“他又不瞎。”
是不瞎,而且还起了疑心,因为他在马上还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自己好几眼。
“这个朱少爷出城干什么?”她问。
“朱大人不是被太医院判定左手废了么,他去大相国寺求国师,看能不能治好他爹的手,”陈南山说,“朱大人若是拉不得弓,江南两路的节度使就该换人了。”
哪怕就是朝廷愿意荣养着朱合洛,只怕也会明升实贬的调回京都任个虚职罢了。
糟糕,这下仇可结得不轻了。
“那你还让我师父去治,莫非你跟他朱家有仇?”小七妹叹了口气,“我师父治伤,就跟三七观的名头一样出名。”
陈南山虚心问:“怎么说?”
“三分把握能治好,治不好的送他过头七。”
一阵马蹄疾驰声,李昱白带着王汉等人行色匆匆的赶到了。
几日不见,素来爱洁的他胡子拉碴,衣襟上还有泥点子,且好似又瘦了一圈。
他见了小七妹衣兜里的头骨,开口只问:“能捏好吗?”
“我尽力,”小七妹坦诚地说,“真的很难,加钱的话干好的几率大一些。”
他嗯了一声,转头问陈南山:“有发现吗?”
“前后院没有打斗的痕迹,但后院墙上有攀爬过的足迹,新鲜的。”陈南山说,“据两个道长说,因为正殿的殿顶在雨季时就有塌陷,现在要修缮,所以才囤积了这些上过松油的木料,事发当时他们在外给别人家里做道场,因此不知道观里发生了什么。”
“属下派人去核实过了,他们的供述没有作假。”
“观外的车轮和足迹显示,林武一行人是自己走进观里的,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足迹。”
“离道观最近的民居都有二里地,等他们发现起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据他们说并没有听到呼救的声音。”
李昱白垂着眼眸思量片刻,分别做了如下安排。
“安排个人,去大相国寺核实下朱大少爷的行踪。”
“再安排个人,查一下请天庆观道士去做道场的东家近日有没有异常。”“还有,派个人快马去书院请秦夫子来,严查下这家道观里有没有迷香?”
林武本人不用说了,他带着的这一行人都是署里能以一挡十的好手,即使是十倍多于己方的敌人,也不可能一个都逃不出来,更不可能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而道观中点着香乃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地方,若是有人提前安排,将香换成了迷香,一进这道观,就已经踏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秦夫子来得不慢。
显然她是在
学堂上被紧急召来的,因为她穿着的裙衫一点都不适合进这样的场地。
小七妹自告奋勇的陪着她进去。
“小道长,你把能找到的香灰都刮下来,每一处都要分开装在手帕里,香炉里的、香炉外的要做个不同的记号。”
“还有,金娘子是哪一具尸身?她死在何处?”
最先出结果的是大相国寺,确认朱大少爷的行踪无误。
然后出来的是做道场的东家,他家做的是阳事道场,早在月前就已经定下了的,近日也没有异常。
接着是秦夫子的,她在一堆又一堆的香灰里,找出了两小撮带着颗粒感的灰烬来。
“大人,这些从是小道长在香炉里找到的香灰里分出来的一小撮,和香灰有明显的不同。”
“另外,小道长从大殿右侧的柱子后也找到了这种一模一样的。”
“这些残渣都有石硫磺的味道,而从没燃尽的残渣里,我找出了赤石脂的粉末,还有些曼陀罗的粉末,因此,属下想,这有没有可能是五石散加了曼陀罗粉。”
五石散,汉时的迷幻药,加了曼陀罗粉,便是起效奇快的迷魂药。
这才是无人生还的原因。
李昱白面沉如水,眼中不但有怒意,还有杀意。
陈南山压低了声音:“五石散用料极贵,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不是权贵之家,便是皇室。
陈南山声音更低了:“大人,咱们还查不查?”
最后出来的是小七妹的摸骨捏人,整整做了两天。
从天庆观里取出来的那个疑似林武的人头,已经被煮熟后剃掉了肉,只剩白骨。
但有一块块已经被砸变形的碎骨,她需要先做复原。
但好在她最终做成了。
她托着泥人头连翻了好几个跟斗,对李昱白和陈南山笑得很灿烂:“不是林武。”
另一个也自然不是于管事。
于管事又一次成功逃脱了。
而朱季川忍不住又来了。
这一次他是十分郑重的下了拜帖给李昱白,十分诚恳且许以重金的邀请三平道长和他的徒弟小老七前去朱府替他父亲朱合洛治伤。
李昱白接到拜帖后先找来了陈南山:“怎么想起给朱季川介绍三平道长了?”
“小老七不是想多挣些银子好赁个小院住么,”陈南山说,“要是能治好朱大人,这赏银和诊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李昱白:“万一治不好呢?”
“别看三平和小老七平日里没个正调,连那位他们都有把握,我觉着朱大人这种应该也不在话下。”
十分有信心的陈南山畅想了一下前景,觉得非常乐观。
“若是打开了名头,小老七他们就能在京都站稳脚跟,若是有好机缘,只怕在京都挣个比天庆观还好的道观都不在话下。”
陈南山有种自家的娃终于出息了的老父亲般的欣慰:“那小老七就真的能开山立派了。”
李昱白哑然片刻,只好说道:“你陪着一起去,免得他大大咧咧的,招惹了人还不知道。”
又单独叫来了不甘不愿的小七妹。
“你种下的因,自己亲手去了结吧。”
于是心怀鬼胎的小七妹和三平,跟着一无所知一片好心一片热情的陈南山,一起去了朱府。
来迎接的是老熟人朱季川,还带着观棋和春香。
朱府的礼节是十分周到的,朱季川的态度是十分热情的,府里的气氛是十分压抑的,春香和观棋的说话是十分谨慎的。
于是小七妹十分守礼的跟着陈南山,目不斜视半分,话不多说半句,径直去了前院的外书房。
朱合洛坐在圈椅里,身后就是他的武器架,上面是各色不同的弓箭,长缨枪就在他的手里,正表情复杂的发着呆。
陈南山带着两人给他见了礼。
一番寒暄之后,就开始进入正题,连老夫人也赶了过来。
朱合洛左肩的伤已经在开始退痂了,刀口再往下一点就是他那颗老心,确实十分惊险。
而且那两个刺客给他戳了个对穿,因此前胸和后背都有伤疤。
肩膀和胳膊的活动受限,肩部不能向外后旋转,胳膊不能向后外伸展。
朱合洛因此看上去十分憔悴,和当日在府里见到的威严强壮的他很不一样。
三平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后说:“要是想好成以前那样,必须把伤口原路切开。”
“老道我以前治过一只大马猴,它就是伤了肩膀,里面有根筋断了,得用羊肠细线把那根筋缝好,再涂上断续膏长一长,养上三个月就行了。”
“那只大马猴后来怎么样了?”朱合洛满怀希望地问。
三平:“哦,它变成那个山头的独臂大王了。”
老夫人显得很失望:“所以道长也没把握是吗?”
“那倒不是,”三平捋着两撇山羊胡子说,“主要是那时候我徒弟还小,还没学会配麻沸散,老道只能生割。结果那只大马猴挠了我一爪子就跑了。”
他笑眯眯地说:“现在我徒弟配麻沸散配得可好了。”
朱季川的视线便又停在小七妹的脸上,又从脸上移向她的耳朵。
朱合洛问:“那不知小道长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配?”
“谈好诊金就可以开始。”小七妹,“大人比大马猴金贵,得花老多银钱了。”
老夫人大喜:“银钱不是问题,道长尽管放心。”
小七妹:“那就没有问题。”
其他人都没问题,想必朱夫人有问题。
因为小七妹发现,自从他们进府开始直到现在,朱夫人一直没有露面。
府里的事务都是朱季川在主理。
“我需要先做准备。”小七妹说。
朱季川:“我陪小道长去。”
小七妹:“那倒不用,朱大少爷派个管事就行。”
朱季川嘴里说得客
气,却跟着寸步不离。
“小道长可是要写方子?小生来磨墨。”
“朱大少爷莫非要偷师?”小七妹一副很警惕的样子,“这方子乃是三七观不传之秘,都在小道心里。”
端方有礼的朱季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这才让管事来陪着。
而春香送来几碗冰糖真雪:“小道长辛苦了。”
见陈南山点头,小七妹便吃了。
春香一会又送来几份香饮子。
小七妹照单全收,都吃进了肚子。
过不久又来了几碗甜水……
她笑吟吟地递给小七妹时,一个踉跄,脚下不稳,竟将一碗糖水朝小七妹身上泼过来。
小七妹眼疾手快地将身边站着的观棋拉过来挡在身前,于是结结实实地泼了观棋一身。
春香立刻跪下,端了另一碗甜水战战兢兢的求情:“请道长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小七妹掸了掸衣服,见她一直跪着不起,便伸手接了过来。
不久之后,她发现问题了,她肚子胀得满满的,需要去放水了。
春香十分殷勤的跟上来:“这是奴婢的份内事。”
“呃,男女有别,小道多谢姐姐。”小七妹作了个揖。
木砚立刻冒出了头:“那让小的随侍左右。”
“你我初次见面,着实不熟,”小七妹拱了拱手,“你在旁边,我尿不出来。”
木砚体贴地说:“那小的领道长过去。”
他领着小七妹,连弯都没拐,直接朝着东边走。
“你们朱府真奇怪,”小七妹只做不知,“难道前院竟没有恭房?”
木砚谨慎地说:“道长能治好老爷,便是府里的贵客,自然不能领您去下人房里,恐污了贵客的身子。”
“解个手而已,”小七妹无奈地说,“你这样子,倒像领我去私会。前面那个大院子,莫非是哪个千金小姐的院子?你不会领我去那里吧。”
前面就是朱季川的东跨院了。
快得木砚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跑到了陈南山面前。
“糟糕,大人,”她急吼吼地说,“这家下人指定是想偷我的秘方,解个手还拐七拐八的要带我去后院的屋子,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陈南山龇着牙用力的拍了她脑门一下:“胡说,你莫不是曲解了人家的好意。”
“那大人你跟我一块去解溲吧,”小七妹说,“我怕怕。”
陈南山想着李昱白的叮嘱,无奈的冲朱合洛拱了拱手,这才陪着她去了前院的恭房。
木砚还没跑回来,春香赶紧跟了上去,却被陈南山礼貌的拦在外面。
于是只好在恭房外听两人说话。
“大人,这朱家怎么怪怪的?”小道士的声音问。
“你呀,以后和京都这些人家打交道多了就会知道,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是多,”陈南山的声音说,“别说解手有人跟着,就是出恭都有人在一旁伺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