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老大临死前指着于知意,嘴里喊着:“小妹,你好……”
还没说完就死了。
于家老二恐惧的抹着鼻血,大声哀嚎,喊着:“小妹救我,我不想的……”
没过一会就晕了。
李昱白问:“哪来的毒?”
秦夫子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李昱白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她和另一位老医者摇着头从于家老二身边站起,她的身后是于家老大的尸身。
于家老大侧身躺在地上,口鼻流血,脸并无中毒的青紫,双目半睁半闭,眼睛还看向堂下左侧的方向。
“大人,那就是之前于知意站的地方。”陈南山往日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此刻一扫而空,干脆利落地请罪道,“属下疏忽了,不知道这毒究竟从何而来?”
李昱白见他满脸失落与不解,便没再说话,径直走到了于家老二面前。
“大人,”老医者见礼后说,“小的无能。”
于家老二也死得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秦夫子上前见礼后说:“大人,死者银针探喉、腹、谷道,均无中毒的迹象。所吃的食物也查探过,并无下毒。”
王汉:“属下亲自提的人,除了属下,再没有第二人接触过于家兄弟。”
那么,毒会下在哪里?
“会不会是他们被带进署衙之前就服了毒?”林武问,“只是到这一刻才毒发?”
李昱白沉吟着没说话,突然快速朝自己那屋走去。
林武赶紧跟上去带路:“于管事被一刀刺穿心口,没法救了。”
他带着李昱白走到房间最里面的柱子边:“就在这里。”
柱子上还有一滩血迹,然而于管事的尸身不见了。
“是不是抬去殓尸房了?”他诧异地问王汉。
王汉摇头:“我一直在守着堂上的于家老大。”
李昱白扫了陈南山一眼,陈南山立刻出门奔向殓尸房。
李昱白打量着房门和房间,又问:“于家老大当时绑在哪个柱子上?”
王汉指着最外面的柱子:“这个。”
“凶手放着最好杀的于家老大不杀,竟去杀了最里面最难杀也最难逃的于管事?”李昱白不解道,“姓郑的呢?”
立刻有人来回禀:“大人,这人还是假冒的,脸上套了人皮面具,已经咬牙服毒死了。”
这是死士。
“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个被绑在房间里脱得精光的,也不是郑副使本人。”
李昱白:“郑副使本人呢?”
“他被人迷晕了,被脱得精光后藏在床底下。”
“林武跟我去殓尸房,”李昱白只叹不好,“王汉带人回堂上守着,你去查今日提刑司的出入。”
敌人安排了连环计。
这是个很狡猾的敌手。
李昱白还没到殓尸房,就见陈南山飞奔而来,惊诧万分地喊:“于管事的尸身不见了。”
于家的一把手死了,二把手也死了,三把手的尸身不翼而飞了。
李昱白问:“当场确定死透了吗?”
陈南山:“仵作确认过。”
“仵作人呢?”
仵作不见了,殓尸房旁边的角门边还有几滴已经凝固的血迹。
李昱白双眉紧皱:“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救一个于家的管事?”
除非这个管事,不仅仅是个管事!
陈南山唏嘘道:“万幸,好在于家老大和老二他们已经在女官面前指认了于知意。”
李昱白将手背在身后,反驳了一句:“这才是敌人的高明之处。”
他分析道:“杀手不杀最好杀的于家老大,反而绕去里面杀于管事,是因为他知道于家两兄弟马上就会死。”
“他从哪里知道这两人会死?”
陈南山:“所以他们兄弟两人确实是在被抓之前就提前服了毒,只有于管事,他被赵明抓来是突发的,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并没有提前进行安排,所以凶手只想杀他。”
李昱白抬眼反问他:“既然于家当家的两兄弟都是可以被抛弃的,为何不在你我未赶回京都之前、不在于家两兄弟被抓之前直接动手?”
在那个时候杀了于家老大和老二,再毁了于家老大的整个脚底板,那才是干脆的断尾求生。
“赵明突然抓了于管事,于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是因为于管事才是最重要的人。”
比于家当家兄弟都重要的人。
“会不会是因为朱合洛自己也没赶回来?”陈南山说,“按照时间和脚程,朱合洛在于管事被抓时,还在京畿道大营里验军。”
李昱白没有直接回答,问道:“于知意的陪嫁乳母有没有说出那大笔的银钱藏在哪里?”
“于知意有个陪嫁庄子,就在延丰仓边。”陈南山,“女官已经奏请太后,禁卫军去庄子里找了。”
延丰仓、永丰仓、夷仓,我朝三大最重要的粮仓之地。
常常有运粮的马车队伍进进出出,若是想借机从那运出几车现银,那真是方便得紧,一点都不引人注意。
“朱家的内外账查出端倪来了吗?”李昱白问。
虽然于家两兄弟死了,于管事被救走了,但只要从于知意嘴里得到供述,确认这大笔的贪污官银最终流入了朱合洛手里,“雀人”这一条线倒也算完整。
但,内侍省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朱合洛用大笔银钱买通了内侍省的人替他办事?
刺客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小老七女扮男装千里追踪,又为的是什么?
他想着朱季川说的话,心里难得有些心烦意乱。
陈南山见他面色不同以前,便关切地问了一句:“大人是在担心什么?”
李昱白没说话,他想挖一座坟,还想让小老七摸骨捏一个人。
但他没法说,只好问:“小老七有消息了吗?三平道长那边怎么说?”
陈南山:“福伯传信来说,三平道长确认,能从乐宁长公主的大臂以内、大腿以内取她自己的皮肤在其他地方种出来,但得等小老七回来。”
“那小老七呢?”李昱白垂下眼帘,“她没跟三平联系吗?”
陈南山摇头:“这死孩子,野得跟个猴一样,哎,难怪小咕咕野性难除,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听朱季川说,她左胳膊受的伤不轻,又做了很多事,若是没去找三平,又能去哪里藏身养伤?
但她不会贸然往城里来,因为朱家和禁卫军的追捕。
李昱白不动声色地安排:“请女官和于知意,赶在官家亲审前,想办法拿到于知意的供述。”
“找几个街头巷尾的人,将朱家涉及大案被禁足的消息传出去。”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他找出了那个鞋印,又将白面无须男的靴子放了上去,尺码大小、鞋底花纹都一模一样。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手伸进靴子里,果然在脚尖部位,摸到了一颗尖锐的干苍耳子。
这个白面无须男,就是杀死两个小黄门又嫁祸给赵明的人。
他杀了小黄门,嫁祸给赵明,然后出城去乱葬岗,接走了假死的梅大小姐的尸身,又用棺材将梅大小姐藏起来,沿着金明池的人工河一路走。
如果不是小老七引朱季川过去,阻拦并揭露了他的行藏,他会带着梅大小姐往哪里去?
不知为何,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心痛得趴在案台上,久久起不了身。
“喂,肥猪。”乐宁叫住了正在吃猪蹄的大武,“你好残忍,怎么能吃你的同类呢。”
大武吃得满嘴流油,没听懂她说什么。
“人吃肉,猪吃草,”乐宁扯着嘴角,“诺,后面园子里有福伯种的波棱和黄芽才是你该吃的。”
大武吃得认真,只扫了她一眼,看起来还是没有懂。
乐宁用手里那根修得整齐又裹着软锦的棍子,“啪”的一下打掉了他手里的猪蹄,在附近随便扯了几根草塞他手里:“我说,猪得吃草,你得吃这个。”
大武捡起掉在地上的猪蹄,吹了吹灰,没作声的走了。
“无趣。”乐宁觉得没意思透了。
小桂子跟在身后不敢吱声。
“哎……”没一会身后传来大武的喊声。
两人回头,只见大武手里捂着个什么东西很快的跑过来,不容拒绝的塞进乐宁的手里,“给你吃。”
一只软趴趴的还没长毛的老鼠幼崽吱吱叫着在乐宁手里蹿。
“啊……”乐宁一声尖叫,忙不迭的甩手扔掉。
谁知大武眼疾手快的又将幼鼠接在手里:“你为什么不吃老鼠?难道你喜欢吃鱼?”
这下乐宁听懂了,怒气冲冲的回头瞪他:“你放肆……”
冷不丁,大武憨憨的直接将手里的老鼠幼崽往她嘴里塞:“你先吃这只,我再去抓鱼……”
吓得乐宁捂着嘴巴跑走了。
又没一会,大武捏着条从园子里捞的小锦鲤拦住了她:“给你吃……”
她躲进书房,大武从窗口扔进来一只大的死老鼠:“这只大,给你吃……”
她躲回卧室,被子里藏着只死老鼠,房外大武远远的在那大喊:“不要客气,多吃点……”
乐宁尖叫:“福伯,福伯,赶他走……”
福伯蹲在后院的菜圃里,旁边守着愁眉苦脸的三平。
“阿福老哥,今日有樊楼的眉寿么?我保证只喝一杯……”
福伯转身就跑,又躲进小厨房里。
三平在外面幽幽的敲窗棱:“实在不行,米酒来一杯,得,我只舔一口总行了吧……”
这日子啊,实在是太难过了!
小老七怎么还不回来?
半条秦淮河被落日染红了,金光粼粼中飘来了一条小船,船舷上蹲着只苍鹰。
不论是谁上前靠近,这只苍鹰都狠厉地啄向来人的眼珠子,来人若是不退走,它便展翅高飞,一个俯冲下来,不但用尖喙,还用利爪,不撕扯掉来人的头皮不罢休。
一时之间,秦淮河边无人敢靠近那条小船。
附近两层花船上的人壮着胆子站在高处一看。
“哎呀,船里有个小妮子,好像死了……”
苍鹰快速转头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又有人站过来看:“呀,谁家的小渔女,不会真死了吧,怪可怜的。”
“快去叫周官人,他今日带着弓箭来的。”
“哎呀,周官人带的那是射礼投壶用的,哪能用来射鹰?”
“周官人,周官人,快来呀……”
“周官人,让奴家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呀……”
娇娇俏俏的调笑声不绝于耳。
一条华丽的花船上,出来一个风流倜傥的郎君,挎着弓箭,笑吟吟地冲四方拱拳行礼:“诸位娘子有礼了……”
他将羽箭搭在弓上,又将弓拉满,听到周围鼓掌声、起哄声、还有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惊叹声,这才满足的对着小船上的苍鹰。
河面上,有船夫摇着另一条小船靠了过去,船头站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戴着素白的帷帽,帷帽下可以窥见她如玉似琢的尖俏下巴,穿着明丽的宽袖窄裙,妙曼挺拔,衣袂飘飞。
此刻她正缓缓转头,隔着帷帽看向手持弓箭的周官人。
周官人的动作顿时一滞。
两只纤纤素手将帷帽一翻,露出姑娘的脸来。
周官人的手顿时就一松,那支羽箭歪歪扭扭、毫无力道的射中了龟公的屁股。
龟公哎呦一声,捂着屁股跑走了,留下满堂哄笑声。
周官人痴痴傻傻地看着河面,嘴里呢喃着:“仙女……”
那位姑娘却已经转过身去,那只苍鹰见了她,纡尊降贵的让开了船舷的位置,任凭她上了船。
两条小船很快就
消失在秦淮河面的花船里。
周官人如梦初醒的抓住身边的人:“这个小娘子是哪条花船上的,本官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身边的小厮:“嗐,现在这个时候,哪家花船上不藏几个新买的姑娘,还不都是等着选花魁么?”
小船上被拖到了一条不起眼的花船边上。
“哎呦,青鸾,这可太冒险了,不是姐姐我教训你,而是在选花魁之前,你是万万不能露脸的。”
“哎呦,是你的妹妹呀,妈呀,她是不是要死了?”
风韵犹存的中年娘子伸手要去摸小妮子,冷不防一直闭着眼睛的小妮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伸出两只手指头,看着中年娘子身边的美女喊:“青鸾姐姐,我要吃卤猪尾巴,一根不够,我要两根。”
画舫上,娥姐的眉头能夹死两只苍蝇。
“哎呦,小妹头,可不能这么吃肉,”她说,“就是长得再好看,这样子吃,在男人眼里你就是张达。”
小七妹将嘴里的卤猪尾巴吞进肚子里才问:“娥姐,张达是谁?”
“哎呦,”娥姐不好意思的捂着嘴巴笑起来,“张达是这秦淮河上收保护费的,最爱吃肉,长得五大三粗黝黑一块。”
小七妹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再次敞开了吃。
就她这身板,还是有多吃的余地的。
娥姐将手里端着的盘子送到她面前:“吃这个,保管你养得跟你姐姐一样好。”
青鸾不动声色的将盘子拉到自己面前,优雅的拿着勺子吃起来。
“娥姐,以后不要送这些到我妹妹面前来,”青鸾笑得好看,“她过几天就走。”
“哎呦,知道,娥姐有你已经满足得不得了了,”娥姐笑眯了眼,“这份没加料的,你放心,娥姐我啊拎得清。”
青鸾:“多谢娥姐。”
等娥姐扭着屁股走后,小七妹问:“这里加的什么料?”
青鸾笑着伸手用手绢擦掉她嘴边的油光:“治嗓子的,娥姐不死心,想让我能开口唱曲。”
见她不想说,小七妹也没多问,反而说起了其他的。
“李昱白回京了,”她看着青鸾骤然僵住的手说,“等养几天,我就去他身边去。”
青鸾哑着嗓子问:“现在回京都会不会太危险?”
她利索地拿出个包袱,包袱里有药、有男女式的家常衣裳,有个小荷包,荷包里有铜板,还有用剪子铰碎了的金银首饰,最下面还有双十分便利的防水狗皮短靴。
“我在画舫上听说朱合洛遇刺后就在担心你,”她说,“画舫舵工的家在秦淮河下游的村子里,他家只有个老人,你可以去那里养伤,等伤好了再回京都。”
小七妹没客气的收了,见她开开心心的试着短靴,青鸾欢喜起来:“怎么样,合脚吗?合脚的话我今夜点灯再做一双。”
“嗯,”小七妹苦着脸撒娇,“能给我做几个肚兜吗,要绣蝴蝶的,最近吃得多,好像又大了。”
要命,裹胸布都费得多了。
青鸾捧着脸颊欣赏地看着她:“以后也不知道便宜哪个小子,哎,总觉得没有人配得上自由自在的你。”
“那我就陪着姐姐你,”小七妹,“多看姐姐几眼,饭都吃得香。”
青鸾顿时笑得如朝露披霞,艳若桃李。
小七妹冷不丁地将话题又拐了回去。
“他一直没成亲,听朱合洛的女儿说,太皇太后有心给他指婚,他没要,他都这么老了,我猜大概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隐疾。”小七妹吃了一大口,继续说,“三平说,男人的这种隐疾叫不行。但我看他行得很,脑瓜子行,心眼也行。”
青鸾好笑的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
她撕了一条肉脯送到小咕咕嘴边。
小咕咕踟蹰一会,勉为其难的吃了,但在她伸手想来顺毛时,一翅膀将她的手拍了下去。
“小咕咕真聪明,”青鸾笑眯眯的,“上回小老七捏了个头像,你就能认出我,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也没忘记我,天上地下飞禽走兽里你是最聪明的。”
小七妹见她又岔开了话题,就也换了话题,两人轻声细语地说起了梅大小姐的事。
青鸾心疼的摸着她的左胳膊:“所以你的伤口就是在救她的时候又裂开了。”
“嗯,好在小咕咕找到我了。”小七妹说,“我怀疑那些人往金明池走,是因为那里有船坞和渡口,不管去哪都很方便。”
青鸾想了想,低声说:“我曾听说,大长公主的府邸就在金明池后的琼林苑。”
琼林苑是一座城外地皇家别院,与金明池南北相对,相距不太远。
“琼林苑自太祖时便开始修,不过修修停停的,至今也没有修好。”她说,“大长公主至今没有封邑。”
大长公主?
朱合洛的嫡母。
小七妹若有所思地又咬下一节猪尾巴来。
“我朝的皇子公主都像中了什么诅咒一样,明明都是天之骄子,却……”青鸾调皮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要么就是短命,要么就是苦命。”
哪怕就是被称为掌上明珠而宠爱着长大的前福康公主。
就是运气好做了皇帝,也有好些个无子而终的短命皇帝。
又比如官家,从九岁开始当了皇帝,却年年生病,一病就是大半年。
“大长公主是官家的堂姑奶奶,善笔礼,喜图史,能为歌诗,尤擅女红,温柔贤惠,体贴孝顺,却不得驸马喜爱。驸马反而在新婚期间便与大长公主的乳母私通,后又将乳母安置成为外室生有一子。事情败露后,还是大长公主去她堂弟,也就是当时的皇帝那痛哭一场,才保住了驸马的州团练指挥使一职。”
“这么好的公主,驸马为何不喜欢她?”小七妹想起被养得雍容华贵的朱老夫人,十分好奇地问。
青鸾叹了口气:“大长公主和她爹长得一模一样。”
小七妹:“所以驸马其实是不喜欢她爹?”
青鸾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她爹面黔色而体肥。”
“什么意思?”小七妹有点没听懂。
“她爹是个黑胖子。”青鸾说,“男人大多都肤浅至极。”
“后来驸马领了龙武将军一职,常年在外驻守,与大长公主分居两地,却将外室带在身边,大长公主以公主之尊侍奉公婆,多年未孕,后来好不容易孕有一子,不知为何又夭折了。”
“不过那时我也还小,父母亲不许我听这些,只是你说起金明池,我便想起了大长公主。”
小七妹有点糊涂了:“这个,人物关系我没搞明白。”
青鸾举了个例子:“也就是说,大长公主的老爹没有儿子,死后只好传位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官家的爷爷,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是堂姑嫂的关系。”
官家的爷爷没当几年皇帝,嘎嘣死了,留下太皇太后扶着自己的儿子即位,垂帘听政十余年后,嘎嘣,太皇太后的儿子又折了。
太皇太后当时还有两个亲生的成年儿子对皇位虎视眈眈,但太皇太后毅然决然的扶着才几岁的孙子,也就是现在的官家赵煦即位,又继续垂帘听政至今。
“懂了吗?”青鸾捏捏她吃得鼓鼓的脸。
“懂了,”小七妹点头,“看来官家配不得,风险太高,很容易嘎嘣了。”
第143章 敌人12
“朕明日束发,今日亲审登闻鼓的冤案,也算是皇帝里的头一份吧,”赵煦无聊中又带点兴奋对自己的贴身内侍长贵说,“坐在这椅子上,看到的终于不再是大臣们的屁股了。”
侧对面的珠帘下也没有太皇太后坐着听了。
“这位大人,”赵煦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劳烦您先起身转一圈。”
跪着的钱大人一头雾水的起身转了个圈。
“屁股肥而方,后襟悬在腿窝上,鞋跟左侧磨损大,哦,这是开封府衙的钱大人,”赵煦没什么诚意的说,“抱歉,光看脸实在是认不出,毕竟见得少。”
钱大人涨红了脸却无话可辩,日日上朝都是面向太皇太后禀事,官家着实是看了几年的冷屁股了。
另一个跪着的赶紧识趣的先报了名号。
“下臣乃是皇城司指挥使周勇,见过官家,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大人太客气了,”赵煦点头示意,“常常在皇祖母殿里见,不看屁股朕也认得,太客气反而不像素日的模样了。”
皇城司周勇也涨红了脸。
赵煦平等的将人都刺了一遍后,终于看向于家的亲眷。
敲登闻鼓者,先打三十个板子。
于家挨打的是婆娘于大夫人,此刻正痛苦地趴在地上。
“于家为夫伸冤,勇气可嘉,长贵,赐座。”
长贵就搬了张圆木凳过去,于大夫人一脸痛楚,一挪一句哎呦。
“啧啧啧,坐不了啊,”赵煦体贴地安排,“那你趴着吧,这座也别撤回来了,于大夫人坐不了,就让于二夫人代她坐吧。”
没挨打的于二夫人在于大夫人的视线里战战兢兢的溜边坐着。
“说吧, 冤在哪里?”赵煦饶有兴致地问,“朕也觉得你们挺冤的,贪污的银钱没进你们的口袋,挨打挨罚甚至处死的却是你们 ,哎,真可怜,朕光想就替你们掬一把辛酸泪啊。”
“不过,”他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随手翻了翻提刑司送上来的账目统计,“一想到查抄于家,朕的内库就没那么寒酸,朕这眼泪就又流不出来了。”
“说吧,给朕一个不查抄于家的理由。”他问,“比如说,贪污的银钱到底谁拿走了?”
于大夫人和于二夫人要喊的冤顿时就噎在喉咙里了。
钱大人手持牙板上前禀告:“启禀官家,提刑司赵明恐有栽赃嫁祸之嫌,在他家中发现了官家殿前的小黄门,还有于家和宫里丢失的赃物……”
赵煦:“杀小黄门和偷宝物的人李昱白李大人已经抓到了,此刻就在殿后躺着,正在让内侍省的来认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大人:“钱大人,朕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臣惶恐,臣惶恐。”钱大人迅速闭嘴后退。
“皇城司周指挥使有何要说的吗?”赵煦问,“不要吗?”
“这,臣只怕是有人蒙蔽了查案,提刑司督头赵明的家丁在赵家已经多年,他指证赵明……”
周勇的话又被打断了。
“啊,皇祖母说朕没有耐性,还真是,想听你说完,又实在不耐烦。”赵煦皱皱眉,让长贵将一本折子送到他面前,“这是提刑司李大人送来的家丁家人的供词,那个家丁收的银钱以及他自己的家人都在宫外跪着,周指挥使你自己去听吧,朕懒得陪你。”
殿里顿时安静得很,连于大夫人的吸气声都小了。
“那就从事情的开头,从于管事说起吧。”赵煦,“于二夫人见过于管事吧?”
于二夫人点头。
“于大夫人你呢?”
于大夫人也点头。
“画像里的人是谁?”
长贵立刻将一幅人像画送到她们面前,两人都摇头。
长贵又送了另一幅画像到她们面前,立刻点头称是于管事本人。
“半月前,四海商行商船进码头时,有许多人见于管事和这人一起下的船,这人又一直跟在于管事的马车前。还有其他商户,可以证实这人是你于家四海商行的田管事。”
“巧了,盐官县县丞周全在李大人办案时,确认了这人就是多年前早该腰斩的田犇,这是当时的画像。”
“你们怎么说?有要问的吗?”
于大夫人壮着胆子:“或许是人有相似?”
“这是姓田的管事宅子里随从的供述,说曾亲耳听到这姓田的自称田犇,当然了,你要说人有重名,那确实也有道理。”
“这是已经被灭口的丁二提供的物证,你家商行这位田管事曾
给自己家祖宗立过神台,他自称不肖孙盐仓大屋村田犇。巧了,就是该腰斩的田犇的家族所在。”
“两位夫人还有疑问吗?有吗?没有吗?没有的话我再问一遍,盐官县贪污的税银谁拿走了?”
于二夫人再也坐不住,滚下来跪倒在地,于大夫人也撑着跪倒:“奴一介女流,委实不知。”
赵煦:“既然不知,谁让你们来敲的登闻鼓?”
于大夫人和于二夫人面面相觑,但都没有说话。
赵煦:“李昱白李大人有一句话让朕来替他问你们,你们真的以为,让你们来敲登闻鼓是为你们好么?”
“朝廷设登闻鼓,乃是为了不平则鸣,下情上达,减少冤狱。但若敲登闻鼓者挟污而告,所告不实者,处以刺配刑,戌边充军。”
刺配刑,戍边充军,轻于死刑,重于流放,且本人死后子孙亲属世代接替。
“按照原本的罪则,你们两人的相公肯定得死,但你们还可活,抄家不抄女眷奁产,无非是带着孩子过得清苦一些。朕大婚后亲政必然大赦天下,你们的孩子还能有出头之日,现如今……”
两位夫人面色大变,忙不迭的磕头下去:“官家饶命,官家饶命,奴家错了……”
赵煦笑眯眯地问:“说吧,是谁让你们敲登闻鼓的?”
“三妹,三妹的陪嫁乳母。”
三妹就是于知意,朱合洛的夫人,二品诰命夫人。
第144章 敌人13
“之前还好,相公说已经请了朝廷里的人去递话,无非是花钱消灾,没有大事。奴家也不烦恼,后来相公被提刑司请去就不回来了,我们就让人去找三妹,但连三妹的府门都进不去,说是老夫人发的话。”
“后来实在是害怕得很,就想办法偷偷去找三妹屋里的人,三妹就让乳母来,教我们该怎么做,说无非是当官的想发财,那就闹大点,一个提刑司的督头而已,先去提刑司喊冤,如果提刑司敢害死于家人,那就敲登闻鼓……”
“奴家不懂生意上的事,平日里都有相公和管事的,但三妹不该害我们才对,她当年出嫁,嫁妆银子我们两个当嫂子的还凑了银钱的。”
“既如此,”赵煦说,“于家敲登闻鼓状告提刑司一案,纯属诬告。”
“于家罪涉贪污官银、谋害官员一案,将与朱府刺客一案合并,发回提刑司重审。”
“传朕口谕,着枢密院、三司自查江南东西两路兵酬军费各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