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钟吟长吸一口气,低低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多久。”他势必要问出个结果。
钟吟:“三个月。”
易忱猛地抬起头,漆眸一瞬间亮如灯盏,胸膛起伏着靠近,“三个月?三个月就可以?”
“我的意思是,我会用三个月克服心理障碍。”钟吟提醒他,“如果我没法——”
她的嘴唇已经被易忱用掌心捂住。
“没有如果。”
他早已经克制不住地将她往怀里抱,垂下头,闻她发间的香气,“没有这个如果。”
他身上滚烫的温度紧紧将她包围,属于少年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响彻耳畔。
钟吟耳根发烫,伸手就推开他。
但完全推不开。
她还受不住他这么孟浪的行为:“谁允许你抱我了!”
易忱非但不放,无赖劲上来,还用下巴在她发顶乱蹭,“我提前行使男朋友的权利,不行?”
下一秒。
钟吟的高跟鞋鞋跟,毫不留情地踩上他鞋面。
易忱吃痛地闷哼一声,退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她。
钟吟整理完自己外套被他揉出的褶皱,“你再这样,我们就没得谈了,现在就结束。”
这话一出,易忱刚刚还喜形于色的表情,慢慢耷拉下来。
但又觉得特没面子,挠挠脸:“你敢。”
钟吟用“你看我敢不敢”的眼神瞥他一眼。
转身去招车。
易忱:“……”
易忱站在原地,在心中算着日子。
四、五、六。
最迟七月。
全身的血液都翻涌起来,他长吐口气。
耐不住兴奋地跳起来,大步跟上去。
在心中给自己和易忱设了这样一个缓冲的期限后,钟吟脑中紧绷的弦总算微微放松,重新投身于繁忙的校园生活。
但拜曾可在论坛发的那条帖子所赐,她恢复单身的消息传播开后,某些方面的麻烦又多了起来,甚至比以往还泛滥。
微信好友申请就没消停过,每天总有各式各样的人加她,用着各种蹩脚可笑的理由,又或者连装也不装,上来就直达目的。
钟吟直接禁止了除了扫码外的所有加好友方式。
“这群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呸!”郭陶唾弃地说,“我和你分析,这群男的真的特自以为是。”
“在所有人印象里,你上上任易忱,上任林弈年,都是那种又帅又牛逼的。”
“现在这群傻逼现在为了证明自己多有魅力,能和前几任平起平坐,才想尽办法勾搭你,真是狗屎。”
钟吟听过就罢,“那他们脑回路也挺奇特的。”
“果然,给你算了一卦。”郭陶说,“这几个月,你又犯桃花呢。”
想起之前的数次算卦经历,钟吟额角一跳,“我真的求求你,别算了别算了。”
一旁听她们聊天的郑宝妮则双眼放光地起身,摇了摇郭陶的肩膀,“桃子你也给我算算,看看我的桃花在哪!”
“我看看,”郭陶掐着手咕哝一大通,“你的桃花在,下——”
郑宝妮惊喜:“下个月?!”
“是下下下下…年。”
最终她总结,“十年内吧。”
郑宝妮才不愿相信,直接怒起:“好你个江湖骗子!”
郭陶也暴怒:“不信算了!”
钟吟全然没把郭陶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周三晚上,她从电台直播回来,才陡然发现,可能玄学也有它一定的道理。
彼时,易忱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侧,闲闲说着:
“钟吟,我严肃提醒你,今天已经是第八天。我的建议是,你不要太克制自己,如果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不如就——”
话说一半,他的声音被一段嘈杂的吉他声盖住,男声缱绻动听,正唱着一首脍炙人口的情歌。
易忱烦躁地啧了声,眯眼朝着钟吟寝室楼下看去,“孔雀开屏啊。”
那里已经围了许许多多看热闹的学生。
就在这时。
零散的视线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是钟吟。”
“钟吟回来了!”
“翟烬,你女神来啦!”
人群中间,这个叫翟烬的抱着吉他站起,穿过人群走过来。
起哄声渐盛,从七零八落的声音中,易忱拼凑出整个事件,脸色沉下来,紧抿着唇看向身侧的钟吟。
“解释一下,”易忱面无表情地按了下指节,“这花孔雀谁。”
但钟吟已经没空回答他,因为翟烬已经抱着吉他走近,“钟吟,好久不见。”
翟烬是音乐学院的,去年迎新晚会,巧合下,他们加了联系方式。
一开始他有些那方面的意思,但钟吟反应淡淡,他也是个游遍花丛的,见她没意思,便不再热络,没多久就失了联系。
最近他重新动些心思,微信时不时发来消息,都被钟吟搪塞了回去。
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一出。
钟吟最讨厌这样哗众取宠,对翟烬的反应便也显得冷淡。
翟烬倒也洒脱,“真不给个机会?”
钟吟:“抱歉。”
翟烬耸耸肩,“好吧。”他视线悠悠从旁边脸色黑如锅底的易忱面上扫过,冲钟吟笑得兴味:“我是真没想到,你还会吃回头草啊。”
察觉出易忱要发火,钟吟伸手按住他手臂,用力掐了下,和翟烬道:“这和你没关系。”
翟烬意兴阑珊地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开。
钟吟吐口气,朝易忱看一眼。
他幽幽盯着她,满脸不爽的表情。
钟吟觉得莫名。
她对翟烬的拒绝还不够明显吗?他还在置什么气?
心中轻哼一声,没搭理他的臭脾性:“我走了。”
下一秒,手腕被拉住。
他使了力,一把将她拽回身侧。
“你就这么走了?”他咬牙。
“不然?”钟吟抬眼,“你还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要说的太多了!
想她删掉所有乱七八糟的人,想她立刻和他在一起,想她眼里以后只有他。
但按他的身份,没一句能有立场说出口,简直快憋到吐血。
易忱脸色变幻莫测,最终生硬地憋出几个字。
“我给你个机会哄我。”
“要么立刻做我女朋友。”
但这个可能性有些小。
“要么,”易忱漫无边际地想着其他能借题发挥的事。
冷不丁的,视线瞥过她饱满的唇瓣。
脑子一抽,张嘴说出心里话:“你现在亲我一下。”
“……”
两人对视着。
钟吟眼睁睁看着易忱的耳根缓缓变红,眼神也开始闪烁,看起来不在意,却又盯着她的嘴唇不放。
那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她气笑了。
倒也没发作,而是冲他勾勾手指,“那你弯腰。”
易忱瞳孔颤了颤。
这下连脸颊也红了,眼睛却愈发亮起来,缓缓地躬身,视线和她平齐,眼巴巴地望着她。
他是真的生得好,眉锋上扬,眉弓和鼻骨弧度流畅,清晰锋利。
薄薄的眼皮,总是显得漫不经心,但漆黑的瞳孔却是炯炯有神,带着能将人灼烫的温度。
本该是凶戾不好接近的长相,但上天又作弊般给了他线条柔和的下颌和细软的发丝。
于是钟吟对他的容忍阈值就不自觉放宽了太多。
就例如现在。
钟吟原本要把他一巴掌拍开的手,竟硬生生地停顿,转而缓缓从他眉眼,抚到脸颊。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转动,连呼吸都乱了起来。
“要亲就亲,”他声音有些发抖,“你别摸我。”
钟吟也被他一嗓子喊回神。
顿时一掌拍过去,“谁要亲你,你想得美。”
她转身的步调有些仓促,再次被易忱从后拉住,他上前一步,恼羞成怒:“你玩我呢。”
钟吟转头瞥他:“那也是你乐意的。”
说完她挣开他,转身就跑进寝室楼,彻底将脸色红白相间的易忱抛在身后。
只是,在楼梯转角他看不到的地方,钟吟顿住脚步,手指按住胸口疯狂跳动的心脏。
指尖抚过他脸颊的地方,过了电一般,泛起酥酥麻麻一片。
这是和林弈年在一起,甚至和任何人接触时,都没有过的反应。
钟吟简直心乱如麻。
这还怎么骗自己不喜欢?
她简直喜欢死易忱这个混蛋了。
钟吟无可奈何地接受事实,慢吞吞走回寝室。
“我提醒你,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
第不知道多少次,钟吟从楼上下来,和看候已久的易忱对上视线。
她熟练地挪开眼,任由他在身侧懒洋洋地喋喋不休。
“我知道,理智和欲望博弈的过程很辛苦。所以,也没必要再做那种无谓的挣扎。”
钟吟:“……”
她头也不回地抬步就走。
看他这样子,她还得再多考虑几天。
次日是周二,钟吟看着课表上的《影视鉴赏》,内心隐隐焦躁。
这节课,就是当初林弈年替她换下的课。
此时分手刚好两周。
第一周,她刚好在酒店,和学校请了假。第二周,全校期中考试,停课一周。
今天的课程,却是再也躲不过了。
钟吟不知道别人分手后,再相见是怎么样的。
她和林弈年分开得很平和,绝没到不相往来的地步。
没事的。
钟吟心中安慰自己,平常心对待就好。
只是上一节课,还有那么多人坐着,林弈年那么细腻,绝对不会让二人尴尬。
她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抬步下阶梯,一抬头,易忱又站在了大门口。
他平时课很多,白天很少过来。这会两人撞见,钟吟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两步上前,压低声音:“你别过去添乱。”
“添乱?”他盯着她,声音停了下,“你认为我去是添乱?”
前段时间那种压抑的感觉又填进胸腔,钟吟生硬地别开脸:“你没必要去。”
“不然呢,我继续看你和他一起上课?”易忱面无表情地靠近一步,“然后旧情复燃?”
“易忱!”钟吟不可思议地看他:“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我们。
易忱眸光晃动一下,扯唇,语气中带着尖刺:“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是,你们在一起得光明正大,分开得坦坦荡荡,自始至终,贱的都是我。”
“所以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就这么不配在你们面前出现,是吗?”
钟吟胸腔上下起伏,心口也因为他的话而一揪一揪地疼起来。
她没法看他这样受伤的表情,“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易忱立刻拽住她手腕,大步往前走:“那现在就和我一起去上课。”
钟吟被他拉着往教学楼方向去。
一直到幽静的小路,她才甩开他的手。
“易忱,你非要逼我!我们这样成双在他面前出现,算什么?炫耀我无缝衔接吗?”
易忱转头看她,眼中平静:“我们迟早要在一起。”
钟吟:“那也不该是现在!”
“现在或是以后,又有什么区别。”
仿佛有看不见的弦被拉紧,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易忱,”一片安静间,钟吟突然开口,语气很平静地问:“你觉得我有过多少任男朋友。”
易忱全身一瞬间紧绷起来,他唇角压下,冷淡地回应:“我不想知道。”
“是啊,”钟吟缓缓笑了下,喃喃重复,“你不想知道。”
“所以你的潜意识里,也觉得我是个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人,才会这样如临大敌,对吗?”
易忱喉间如塞了团棉花,说不出话。
看他神情,钟吟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天冯世杰和说我过一句话,你想听吗?”
不等他回答,她说下去:“他说我大学不到一年,就谈了那么多男朋友,还和他装什么清高,就是个不知道被多少人操烂的玩——”
易忱脑中“嗡”一声,慌乱地捂住她嘴唇:“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吟拿下他手,眼中没有波澜:“那你是什么意思?”
易忱:“我——”
钟吟打断他:“事实上,我只谈过林弈年一个男朋友。”
“而谣言里,我插足别人感情,无缝衔接,甚至是劈腿,脚踏几只船。”钟吟看他,“这些你都相信了,是吗?”
“我没有。”易忱哑声,“我从来没有相信。”
只是,喜欢你的人太多了。
“那你在在意什么呢?”钟吟淡漠地说,“从入学以来,我就被刻意造黄谣,背黑锅,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这次的无妄之灾,也不乏冯世杰认为我就是个easy到谁都可以上的人。”
“我比谁都厌恶这种有口说不清的感觉。”
“现在你非要在短时间内坐实我无缝衔接的传闻,让我再次成为一个可笑的谈资,对吗?”
易忱怔愣着看着她,脸上浮现懊悔。
良久,他垂下头,嗓音艰涩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想这么多。”
钟吟心口闷闷疼着。
她知道,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是她,依旧过不去心理的坎,没法这样快地接受他。
“先这样吧。”钟吟仓促地点头,“时间不多了,我先去上课,你回去吧。”
只是刚走出几步,她就被易忱拉住手臂。他上前一步,很轻地从后将她揽进胸膛,属于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将她环绕。
“吟吟,我真的没有相信那些谣言。”
他低声:“你信我。”
“你身边来来去去,总有那么多人喜欢你,追求你。”他埋下头,很轻地吸了下鼻子,“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喜欢有多少。我只是——”
像是说不出口,他停顿着,没往下说。又艰难地重复一遍,“我只是。”
终于,他闭上眼睛,丢盔弃甲:“害怕和他们一样,成为其中的一个过客。”
“被你抛下。”
钟吟后面的话彻底卡在喉间。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历程,才会让那样易忱变得这样患得患失。
“阿忱。”钟吟缓缓转过身,“接下来的话,我只说这一遍。”
“嗯。”
“我身边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人。”
“我唯一有过朦胧好感的,只有林弈年,也的确是为了他才考了S大。”
易忱握住她的手一瞬间收紧。
钟吟没有管,兀自说下去:“曾经我也以为,我会喜欢他很久很久。”
“但我们还是分手了。”钟吟眼中闪烁着,“因为我发现,我没有想象中喜欢他,又或者说,我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他。”
“而我发现这一切的根源,在你。”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
他盯着她看,胸膛起伏着,执拗地说:“我不明白。”
“你和我说清楚。”
“笨蛋。”
钟吟头抵在他胸膛,手指揪紧他衣袖,“我喜欢的是你啊笨蛋!”
“我都要为了你,和林弈年提分手了!”她几乎破罐子破摔,“你还要我怎么说喜欢?”
易忱眼神发懵,呆愣地站在原地。
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钟吟感到羞耻,立刻就要推开他。
易忱这才有了反应,猛地拉住她,死死按进怀里:“你再说一遍。”
“……”钟吟:“我是不是说过,我只说一遍?”
“我听到了,你说你喜欢我。”易忱额头和她相抵。手指拉住她的,细腻柔软的触感,再次提醒他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没法不得寸进尺:“那你最喜欢我吗。”
钟吟心酸涩成一片。
抬起手,指尖抚摸他柔软的发丝:“对。”
再进尺一点也没差。
“只喜欢我吗。”
钟吟还是点头:“对。”
“所以别再怕我会抛下你。”她顺着毛哄他,轻声细语,“我不会。”
易忱头埋下,手臂将她抱紧,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什么湿润的滴落在她脖颈。
钟吟察觉不妙,试探着要去摸他眼眶。
他立刻撇开头。
“易忱,”钟吟手指揉他柔软的发梢,忍着笑,“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啊。”
“没哭。”
等缓过劲儿,他抬起头,装模作样地压下唇角,冷着张脸:“我没哭。”
可惜他说这话时,眼眶还是红的。
全身上下嘴最硬。
钟吟可不惯着他,指了指衬衫衣领的水痕:“那这是什么?”
还故作疑惑地看看天,“是下雨了吗?诶?怎么没下呢?”
易忱被她气得头晕。哪里还装得下去,气急败坏地将她按进怀里。
他闭上眼睛,彻底认了输:“我这辈子的眼泪,全掉你身上了。”
钟吟再硬的心都被他哭软了。
第一次没有推开他,还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脊背。
就在这时。
上课的预备铃叮铃铃响起,钟吟浑身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她立刻挣脱开:“都怪你!我都迟到了!”
易忱不仅不急,还懒洋洋挑起眉头,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那正好,别上了。”
钟吟气得推他一把,“去你的。”
她转身就往教学楼跑。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瞪他:“你别跟来!”
易忱置若罔闻,两步上前,没什么表情地拉住她手:“钟吟,你什么意思。”
“撩完就跑是吧。”
钟吟不欲和他拉扯:“我要迟到了!”
“反正你去了也是鬼混,”易忱直接戳破她,“迟不迟到有区别吗?”
钟吟:“……”
“行,”她深吸口气,冲他勾勾手,“那你靠近些,我回答你。”
他面色微顿,并不认为她真的会这么好说话。
却还是慢腾腾地凑近。
钟吟朝他眨了下眼。
突然垫脚。
以为她要打他,易忱下意识抬手挡住头。
结果下一秒,有什么快速在他侧脸碰一下。
柔软湿润,还带着馥郁的芳香。
只是恶作剧般蹭他一下,却像羽毛般轻飘飘地挠过他全身每个细胞。
易忱脊椎过电般发麻,肾上腺素飙升。
偏偏始作俑者还不知道怕,“噗嗤”一声笑,转身就跑。
在好几米处冲他使坏般摆摆手,接着蹦跳着越走越远。
易忱手缓缓摸上被她亲过的地方。
指尖沾上口脂。
——钟吟玩他和玩狗似的。
他心中骂了一声,长长吸口气,有些绝望地往后,几乎看到了这一眼可以望到头的人生。
另一头,钟吟猫着腰,从后门溜进教室,目光搜寻着,瞄到个座位,轻手轻脚地坐过去。
好在今天老师又在放电影,声音很大,还没什么人注意她。
“你好同学,请问点名了吗?”她低声问旁边的人。
但钟吟不过是随口一问。课程很水,水到都半学期了,老师也只点过一次名。
“点了。”
钟吟心中咯噔一下。勉强过道谢,咬牙在心中给易忱记了一笔。
她余光张望着,悄悄扫过前排。
林弈年坐在很靠边的位置,和她隔得很远。
钟吟快速收回视线。
手机嗡动不止。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闹腾。
钟吟没搭理他。
一直捱到课间,她小步跑去讲台,找到教授诚恳致歉:“抱歉老师,我今天睡过头了,迟到了十分钟,不是故意不来的。”
好在老师并没有为难,“叫什么名字?”
他低头在点名页上找她名字,笔尖一顿:“有人给你请过假了。”
钟吟脊背一僵,心中立刻有了数。
“就那个小伙子。”老师还有印象,朝林弈年的位置指了指。
钟吟没敢回头看,顺着他的话圆下来:“对的老师,我怕来不及,让朋友帮我先和您请假的。”
“好,已经给你标注了。”老师点点头,随和地说,“下次可不要迟到了。”
钟吟松了口气。
转身,朝林弈年看去一眼,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他目光坦然平静,笑着朝她点了下头。
钟吟有些恍惚地回到座位。
这次分手后的碰面,预想中的焦躁,尴尬,全然没有出现。
一切都很平淡,淡到心如止水的地步。
钟吟轻轻吸一口气。
那种无形中的枷锁和压力,竟就这样莫名减轻了大半。
她终于翻开手机看消息。
就这么一节课的时间,那头疯了一样发来几十条消息。
[你知道你口红沾我一脸吗]
[下次能买个质量好点儿的吗]
那是镜面唇釉!
钟吟没和这个审美低级的直男计较。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不满足于上手了]
[你还上嘴亲我]
[亲、我]
钟吟:“……”
[装死是吧]
[不负责是吧]
[你信不信我把这个拍给白阿姨?]
[图片.jpg]
[让她看看她女儿做了什么好事?]
钟吟定睛一看,差点没握住手机。
他怎么好意思把脸上的唇印拍下来的!
再往下滑。
[钟吟,你真是好样的]
[我现在就曝光你]
[我数十下]
可惜,他数到零时,她都没看到消息。
最后一句,是他的恐吓。
[行,你给我等着]
钟吟几乎可以想象他破防的表情,却一丁点儿也不怕。
她敲屏幕,好整以暇地回了个猫猫伸手表情包。
[我白嫖.jpg]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似乎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对她输出。
但半晌,还是什么也没有发过来。
安静的界面,更有一种“你给我等着”的意味在。
下课铃响,冗长的课程终于结束。
钟吟走在人群中,看着人流汇聚,又分散。
如果把人比作树,那么人与人间短暂际会,便是树枝偶尔的交错。
时间之后,枝丫又会循着各自的生长方向蔓延。
教学楼外是一个圆形花坛,延伸两条蜿蜒的岔路。钟吟站在台阶上,她看到林弈年骑车从左边的岔路离开。
钟吟最后看了眼林弈年的方向,他似乎也有所感应,同时看过来。
两人如最平常的关系般,互相点过头,然后各自从相反方向离开。
她清楚知晓,和林弈年的缘分在这一刻,彻底地画上了句号。
目光远眺,突然停顿。
右边大片往外奔涌的人流中,易忱逆着人群朝他的方向跑来。
正是四月,他穿着眼熟的黑色的连帽卫衣,脖间挂着银色头戴式耳机。
钟吟回忆着,似乎和去年第一次见他时,是同一件。
易忱同样看到了她,加快速度,瞬息间就奔到近前的台阶下。
没什么表情,一本正经地看向她。
好像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
原以为他要兴师动众地和她掰扯一通,钟吟已经做好严阵以待的准备。
易忱却没有如她想象般开口。
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专注认真。
人群几乎散尽,四周静谧无声,唯有不远处南操场时不时的打球和喝彩声。
这时,远处的钟楼响起整点播报的钟声,天边火烧云瑰丽明媚,明天又将是个好天气。
春风习习拂过,送来花坛各式花草芬芳香气,吹过易忱细碎的额发,他终于开口说话:
“下午等你消息时,我五堂哥出主意说,我应该和你正式表个白。”
“但我没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
“我在你面前已经丢尽了脸,”他视线垂落,“我的表白早就没了它的意义。”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他停顿,目光深刻描摹她眉眼,“钟吟,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想和你谈恋爱。”
“就在现在。”
钟吟看着他,轻轻眨动一下酸涩的眼睛。
怎么会没意义呢。
这世上最宝贵的,不过是一颗赤忱纯粹的真心。
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却从没人能给她这样一颗真心。
只有易忱而已。
这一刻,钟吟突然觉得,那些纷扰的流言,世俗,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有人的枝叶只是短暂的交叉,而她和易忱的命运,早已经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见她迟迟不回答,易忱手指收紧,“我答应你,你要是怕别人多嘴,我就不对外说,我们地下——”
下一秒。
他的话卡在喉间,因为站在高他两级阶梯的钟吟弯下腰,双手捧住他脸。
长长的发丝有几缕扫过脸颊,他也染上栀子的香气。
她眼中温柔,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唇上。
易忱瞳孔发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前车之鉴却很快让他清醒,咬牙:“我是认真的,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和你——”
她轻轻笑了,又低头,缱绻地亲他一下。
易忱眸光晃动着偏过头,哑声:“钟吟,你别再玩我了。”
“笨蛋。”
钟吟红着眼眶骂他。
她从阶梯走下,第一次主动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
“我在和你谈恋爱啊笨蛋。”
这样他才能彻底确认,和钟吟谈恋爱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
“那我们,”久久,他将她抱紧在怀里,迟钝而缓慢地说,“是在一起了。”
“嗯。”
“你现在是我女朋友。”
钟吟:“嗯。”
“那你喊我一声男朋友。”
“男…”钟吟卡住,完全说不出口。
“你不说我来说。”易忱下巴蹭她发梢,拖腔带调地说,“钟吟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
“女朋友。”
钟吟被他喊得脸热,伸手锤他肩,“差不多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