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哥?!
易铭何曾听过这犟骨头说过这种话。他收起散漫神色,没再废话,“你把电话给经理。”
“不知您是易总堂弟,实是怠慢,现在您随我来,”酒店经理急匆匆赶到,余光里打量这个满身狼狈的男生。
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酒店大股东易铭的弟弟。
此刻,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暴戾焦灼的气息。
经理不由冒冷汗。这架势,不会是来捉奸吧?
8506…8506。
这不是那位吗!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主啊!
但也由不得他细想,电梯甫一到达楼层,少年便撒腿往房间跑,他拍马都追不上。
“砰”的巨响回荡整个长廊——他在踹门。
酒店的门都是珍贵的檀木,厚重无比。经理着急忙慌赶到时,门边的铁扣都已经松动。
经理怀疑,如果他再慢点,这个门能被他直接踹开。
“易先生,我来我来,”他摸出房卡,连连出声,“我给您开门。”
雨还在下着。
林弈年看了眼时间,第三次给钟吟拨去电话。
但都显示无人接听。
他抿唇,面色有些发白。
他焦急的神态被陈子仪看在眼里,她翘着腿,冷笑:“我不就是挂了她两个电话吗?这就拿上脾气了?”
林弈年没有答话,继续打电话。
后两通,仍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终于站不住,淡淡扫过陈子仪,“你今晚就住这儿,我明天送你回沪。”
眼看他急匆匆就要离开,陈子仪表情一变,伸腿拦住他,“等等,不许走!”
陈子仪是来京市见网恋对象的,兴冲冲地半夜赶过来,见面后发现是个大照骗,懊恼地回酒店。
这两天京市降温,她发了一天烧,在酒店昏昏沉沉地睡了整个白天,傍晚时被林弈年的电话打醒。
就在刚刚,他带她去医院打了点滴。
他去拿药的时候,手机就在脱下的外套里。
铃声她听着烦,看到是钟吟的名字,更是想也没想地挂断。
反正情侣之间,打的电话大多都是废话。
哪有她重要。
更何况,林弈年本来就该对她最好。
陈子仪冷冰冰道:“你和钟吟哪天不能见,我现在还生着病呢。”
“现在太晚了,她电话还打不通,我必须得去接她。”林弈年压下焦躁,“你先休息,我走了。”
“我爸明明是让你来照顾我的!”陈子仪生气地将旁边的药扔在地上。
林弈年脚步微顿。
看他停顿的背影,陈子仪托腮,得意地弯起眉眼,“我要莲子羹,你去帮我买一杯吧。”
地上的药盒被林弈年捡起来,放在她手边。
陈子仪愣了下,抬起眼。
林弈年看过来的眼神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
只有不起波澜的淡漠。
“记得按时吃药,我走了。”他说。
陈子仪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到男生的身影真的匆匆消失在门口后,她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他拒绝了她,并且坚持要去找钟吟。
她难以适应地怔忪着,忽而气恼,将手边的东西全部挥到了地上。
林弈年打车去了京云阁。
路上,无论多少通电话,那头仍是无人接听。
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的手心沁出一层汗,脊背也隐隐发凉。
车停在京云阁外。
他撑伞下车。
雨没过球鞋,与此同时,这一通电话终于被人接通。
还未松口气,那头传来易忱的声音。
他的嗓音异常冷淡:“你干什么去了。”
林弈年停住脚步:“发生什么事了。”
“我问你,你他妈干什么去了?!”那头抬高声音,“为什么不接她电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弈年嗓音有一丝颤抖。
那头突然噤了声,像是说不出口,一时只有沉重的呼吸。
林弈年再也忍不住,吼出声:“我他妈问你出什么事了?!”
酒店套房里,是匆匆赶来的顾清。她带来了换洗衣服,给钟吟洗澡上了药。
易忱颓丧地缓缓下蹲,头靠在墙上。
他闭上眼:“京云阁8508,你自己过来看吧。”
这时,顾清轻手轻脚地出来接了电话,是易铭打来的,声音很低:“小婶,事情有些棘手。冯世杰被小六打出脑震荡,冯家正要找我们要个说法。”
“让他们来!”顾清冷笑,“我还没找冯世杰算账呢,他们还敢倒打一耙不成?”
更多的其实易铭没有说。
冯家一向不讲道理,易忱的行为算得上正当防卫,但冯家谈判的条件竟是要把易忱送进局子。真把他们易家当软柿子捏了?
易铭:“那冯家这边,我暂时先应付着,小婶您注意身体。”
顾清缓和语调,“今天的事,真的谢谢你了,”她叹口气,“不然我这姑娘可就遭殃了。”
易铭笑笑:“一家人不讲两家话。”
两人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甫一挂断,顾清脸上的笑便消失而尽,胸腔涌起后怕,伸手就去拍易忱的脑袋,“你下次还敢这么冲动吗?!”
易忱:“我只恨我没打死他。”
将钟吟抱出浴室后,他又返回身去揍冯世杰。
但被经理喊来的安保给拉住了。
“又说疯话!”顾清气血上涌,“如果不是家里给你兜着,你已经被冯家送进牢里牢底坐到穿了!”
易忱抹了把脸,不说话。
顾清无奈,长长呼口气。
“她呢,”易忱垂下头,低声,“怎么样了?”
“脸我给她抹了药,酒也醒了。”顾清心疼地说,“但发了烧,也不说话,躲在被子里发抖。”
说到这里,她大骂:“冯世杰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也怪我,怪我这段时间粗心大意,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她擦了擦通红的眼角,“我该怎么和小帆交代?好好一个女儿,发生这种的事儿…”
易忱垂着头,不说话,像是神魂出了窍。
“我再进去看看。”顾清不放心地说,又转头,“你自己开个房间休息一晚吧,我去陪吟吟。”
顾清进去后,他的手机响起,是林弈年的电话。
他接听。
“下来接我。”林弈年声音很平淡,“我进不了酒店。”
“等着。”
下楼后,易忱看到了被拦在前台的林弈年。他手上握着的雨伞淋着水滴,鞋子和裤脚全是水,是少见的狼狈模样。
他没说话,扭过头,重新开了间房。
“易少,”前台满面微笑着看他,“这是您的房卡。”
房费也没付,经理亲自带路,“原来这位先生也是易先生您的朋友,其实给我打个电话就好,哪里还要劳烦您亲自下来。”
可惜,没人捧场。
两个年轻人都异常沉默,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
门刚刚阖上。
易忱便转过身,一把拎起林弈年的领子,沙哑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接她电话?!”
二人之间看不见的弦瞬间拉紧。
林弈年任由他拉着领子,很轻地问:“所以,发生了什么?”
易忱抹了把脸。
“她被人灌了酒,送到冯世杰那个二世祖的房间。”
“我去的时候,她被按在浴缸里泡着,脸上是被打出的伤。”
说着,他眼眶又红起来,靠近一步,“我问你,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被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
“如果不是我意外打了这个电话,”他喉间颤着,几乎说不下去,“她该怎么办?嗯?”
林弈年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喉结滚动,半晌发不出声音。
“说啊,”易忱吼出声,“你那时候在哪!”
林弈年闭上眼睛,艰涩道:“陈子仪来了京市,电话被她挂了。”
易忱看着他。
几乎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无表情地按了下指骨,“你说什么。”
“我当时去药房拿药,手机在外套——”
“谁要听你说这个,”易忱一拳砸过去,一字一字:“她受罪的时候,你在陪别的女的?你他妈就这么照顾她?!”
林弈年伸手抹去嘴角的血。
“你为什么不说话?”易忱又是一拳打过去,咬牙切齿,“你他妈倒是解释啊!”
林弈年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缓慢地地擦去血。
在易忱终于爆发,即将上前将他揍到趴下的前一秒,他抬起头,嗓音无比平静:“我会和她分手。”
易忱怔住。
不等易忱反应,他靠近一步,眼中是深凉的倦意:“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嗯?是不是很开心?”
“是不是还在窃喜,这次救她的又是你,不是我。”
“嗯?”
易忱所有的话噎在喉间。
“又或者我换个问法,”林弈年继续往前,“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嗯?”
“她是我女朋友,我怎么照顾,和你有什么关系?”
易忱的脸色越来越黑,手握成拳,“那你今晚和那女的——”
突然,他的脸被林弈年打偏,后者上前,拎起他的衣领,突然,嗤笑出声:“还不明白吗?”
“陈子仪是重点吗?我今晚在哪,在做什么是重点吗?”
“我问你,我拿什么去救她?”
“凭我连酒店都进不去的狼狈,还是凭我这随手就能被人掐死的身份?”
易忱瞳孔缓缓地动了下。
“就算这些都不考虑在内,”林弈年眼中漠然到没有一丝情绪,“就算我和你一样,冲到套房,将那个人渣打得头破血流。”
“后面怎么办?谁给我兜底?我搭上一辈子,牢底坐到穿,就是你口中的好好照顾了。”
“对吗,”他这样唤他,“易少?”
易忱喉间像是塞了团棉花,连声音都发不出。
眼中茫然,闪烁。
头越垂越低。
“易忱,”林弈年上前,拎住他衣领,声线冰冷,“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你不知人间疾苦。”
“我需要费力经营的人际,你不屑一顾;我怎么都拿不到的评优,你唾手可得;我无法坚持下去的梦想,你无所顾忌。”
“你这辈子唯一跌过的跟头,也只有吟吟罢了。”
他眼眸如同旋涡,最终,惨白一笑,无力地推开易忱。
“你去哪!”
看到林弈年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易忱一把拽住他:“你不去看看她?!”
林弈年轻声问,“你怎么不去?”
“我怕看她哭。”
“那我就不怕了吗?”
易忱沉默。
林弈年甩开他。
最初的情绪过后,他的胸腔被精疲力尽灌满。
“在今天之前,我从没想过,要把她让给你。”
易忱垂落眼。
“寒假回京前,白阿姨曾找我谈过一次话。”他嗓音喑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保护她。”
“我以为我能做到。”他突然停顿。
“我真的以为,我能做到。”
“我真的不如你吗?”他偏头看向他,语气冷到漠然,“在我的境遇上,你不会比我做的更好。”
“我输给你的,从来不是别的,只有命,只是命而已。”
就像他注定要放弃游戏一样,如今也要再次失去钟吟。
她还要带着满身的光芒意气,要走向更大,更远的舞台。
易忱的爱比他更纯粹更拿得出手,能不计后果为她保驾护航,而他瞻前顾后,有太多身不由己。
甚至面目模糊,早已经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一室沉闷。
两人面对着面沉默。
“易忱。”林弈年突然唤他,“我不会再做游戏了。”
“以后这条路,你自己走下去。”
易忱猛地抬起眼,“你何必因为——”
林弈年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平铺直叙地说:“游戏已经不是我的梦想了。”
十七岁的林弈年拥有不顾一切,抗争到底的勇气,二十岁的林弈年言不由衷,精疲力竭。
他再没有用时间试错,去拼一个未知结果的底气。
他再也不想尝受这种连保护一个人都无能为力的苦果。
“阿忱,以后。”
“请你好好地保护她。”
也请你一直保持天真无畏的勇气。
替他走完这条再没法走完的路。
钟吟做了很久的噩梦。
梦里她被一条大蛇缠着脖颈,沉入水中。
身体下沉,如坠深渊。
她哭着醒过来,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没事儿啊,没事儿,妈妈在。”
床边,白帆抱着女儿发着抖的身体,一双眼肿如核桃,脸上满是泪痕。
钟正钦看不下去。
深吸口气,转身出门,点上了戒了几十年的烟。
两人得到消息,坐了最早的一班航班过来。
看到这样的钟吟,心几乎都快碎了。
顾清看着,低头抹了抹眼泪。
“那个畜生。”套房外,她和白帆低语,“现在脑震荡加多处骨折,没几个月爬不起来。”
白帆握紧她的手。她也不傻,冯世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冯家不可能不追究,易忱一定有大麻烦。
但依照冯家在京市的背景,饶是她,也没法替女儿讨回公道。白帆张扬一辈子,头一次感到这般无力。
“那小忱呢?”她哑声,“小忱他怎么办?”
早上警方就来将易忱带走了,说是做笔录,但现在还没放出来。
“还在和冯家谈判。”顾清脸色也不好。
法律上算得上正当防卫,但冯家咄咄逼人,利用特权为非作歹。
现在全家都在想办法,如果实在僵持不下,基本就要请易鸿易司令出面处理了。
白帆头靠在顾清肩膀上,“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
顾清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叹口气:“别这么想,他保护吟吟是应该的。”
“是他自己做事太没轻没重,才闯下这么大祸。”
得知易忱被拘留时,钟吟打碎了手中的碗。
“顾阿姨,我去做证人,我去解释,他不是故意的。”她焦急地说,“可以吗?让警察来问我。”
冯家公安系统有人,关人放人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现在卡着不放,不过是谈判没谈妥罢了。
“吟吟,没事儿。”但这话顾清没告诉她,勉力笑着,“就是做做笔录,今晚就能出来,我说的。”
下午,易鸿出面,亲自登门去冯家拜访。
傍晚,易忱被拘留所放了出来。他还穿着昨天那套湿了又干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嘴角还有被打出的淤青。
怎一个潦草模样。易池简直没眼看,深吸口气说:“从这里面出来,整个易家脸都给你丢光了。”
易忱不言不语地坐上副驾,头往后一仰,疲惫地闭上眼睛。
易池气还没消,关门上车,边开车边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要整冯世杰,明的暗的什么法子不行?你非要把人打到医院事情没法解决?你捅这么大篓子,还得让老爷子出山给你擦屁股。”
“蠢出生天的东西,回去看爸怎么收拾你。”
这话易忱从小到大听得多了。
耷拉着眼皮,懒得理。
易池踩油门加速。
“去哪儿。”
“回家。”易池没好气。
易忱:“我要去酒店。”
“去个屁。”易池骂出声,“先回家,好好和爷爷认个错。”
一直到晚上,钟吟的精神才好一些,烧退了,脸上也只留一个淡淡的印子。
白帆几乎是一步不离地看着她。
“你还想去那个什么柠檬TV?!”得知她的想法,白帆简直不可思议,“囡囡,我怎么可能还放心你去那个地方?”
她心底早已经做了决定。
这条路她不想再让女儿走下去了,等毕业,就让她回沪市,或者当个老师,或者做个公务员,反正必须看在眼皮子身边。
于女孩子而言,漂亮可能是优势,更可能是招来厄运的杀器。送走一个冯世杰,后面不知还有多少个王世杰,李世杰。
“妈妈。”钟吟嘴唇干裂着,嗓音很轻,但倔强到了骨子里,“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我已经走了这么多步了。失声都打不倒我,冯世杰更不能,没有什么能打倒我。”
“别说他昨天没有得逞,就是得逞了,我也——”
她的嘴唇被白帆捂住,后者惊魂未定:“瞎说什么!不许说!”
钟吟沉静地看着她:“妈妈,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犟种!”白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伸手戳她的脑袋,“你到底像谁啊?”
钟吟噗嗤笑出来,“像妈妈呀。”
这时,她才有了女儿确实安好的真切感,白帆紧紧抱住她,嗓音哽咽。
“还好我的囡囡没事。”
“还好没事。”
门外,林弈年靠在墙边,始终没有去敲门,他也不清楚,站了有多久。
直到套房的门被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
一抬头。
林弈年看见一位清隽儒雅的中年男人,眉眼和钟吟几分相似,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几乎是瞬间,他就猜测出男人的身份。
眼中几分慌乱闪躲,喉间也哽着,沙哑地喊了句:“…叔叔。”
他等待着来自这位家长的审判。
谁知下一秒,男人温和的嗓音响起:“你就是弈年吧?怎么不敲门?”
林弈年愣了下。
缓缓抬起头,唇瓣嗡动一下,“…对不起。”
钟正钦伸手轻拍他的肩膀,“你不过也就是个学生,这件事怎么能怪你。”
林弈年轻轻吸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涩。
钟正钦朝他颔首:“进去吧。”
说着,他引导他进门。
看到白帆的瞬间,林弈年飞速垂下头,再次道歉。
“对不起。”
少年脸色苍白,看不见一丝血色,眉宇间也是挥之不去的自责。
但连她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白帆又怎么真的可能怪他一个学生?
她缓和表情,“吟吟在里面,你好好陪她说说话。”
林弈年缓缓抬眼。
却并没有在白帆眼中看到可能的指责,但那种自责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他喉结滚动着,仓促点了下头。
“谢谢阿姨。”
钟吟靠在床头,正在翻看那晚的消息,同样翻到了林弈年打来的好多个电话。
她神色有些茫然。也不知道林弈年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点入聊天框,输入消息。
删删减减。
未曾想,一抬头,竟就和门边的林弈年对上视线。
他眼眸定定落在她面上,半晌不曾挪开。
“…弈年。”钟吟恍惚地看他。
他看起来不比她气色好多少,被一种很深重的疲惫感环绕。
林弈年抬步,坐到床边的椅子。
视线凝在她右脸淡淡的掌印,手抬起,想要触碰。
又停下。
他脱力地放下手。
钟吟摇头,安抚地眼神看向他:“不是你的错。”
一种无言的沉默蔓延。
二人各怀心事地对视着,竟都没再说话。
“要吃点什么吗?”林弈年问她。
钟吟其实不饿,但总要找点话说,“就苹果吧。”
“好。”林弈年拿起果盘里的苹果,低头用果刀削起皮。
他削苹果的动作也很好看,手指修长,皮能削成一整条,从不间断。
就如同他这个人。
干净,清澈,赏心悦目。
钟吟出神地看着,心中传来闷闷的痛感。
为什么感情会这样复杂且难控呢?
她垂下头,想把那天没有说的话说出口。
但喉间哽着,那几个字,沉重到张不开嘴。
与此同时。
林弈年也替她削完苹果,将完整又漂亮的苹果递给她。
这让钟吟想起,去年平安夜,他同样也递给她一个红苹果。
两人视线对上。
在钟吟接过苹果的那瞬,忽而听头顶传来一声缓慢的一声。
“吟吟。”
钟吟怔愣着抬头。
望进青年沉寂不起波澜的眼,他温柔地对她说:
“我们分手吧。”
钟吟怔愣地看着林弈年,心中纷乱一片,却并没有因为被分手而恼怒,不甘。
相反,一种极为悲伤的情绪涌上心间。
使得她快速垂下头,挡住眸中闪烁的泪光。
“别哭。”林弈年嗓音在头顶响起,手指怜惜地替她擦过眼泪。
钟吟却哭得更喘不上气。
愧疚,抱歉,心疼,还有一层委屈,各种滋味齐齐涌现。
林弈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出来。
只是,她开不了口的,他先开了口。
他抽纸巾替她擦干眼泪,边艰涩地说话:“吟吟,别把我想得太好。我从没有你想象的好。”
“昨晚我没接电话,是因为——”他几乎说不下去,“是子仪挂了电话。”
钟吟瞳孔缓缓动一下,视线茫然地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顶着她这样澄澈的目光,林弈年脸上火辣辣的,是从未有过的无地自容。
任何原因又怎么样?事实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清楚地知道,哪怕没有原因,他也没法做到和易忱一样,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不,是我保护不好你。”他闭了闭眼,口中发苦。
“你已经很努力了,”钟吟泪眼看他,手中紧紧握着苹果,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知道的,我全都明白。”
“吟吟,你喜欢的不是我。”林弈年轻声说,“至少不是现在的我。”
钟吟握紧衣袖,艰难地说:“对不起。”
她再没办法反驳这个事实。
“吟吟,你道德感太强,这样会很辛苦。”林弈年继续替她擦眼泪,“你没有对不起我。”
“恋爱本该是让人开心的事情,不开心了,不喜欢了,就分手,寻找更喜欢的。”
林弈年擦去她眼角最后的眼泪。
捧住她的后脑,抱在怀里,低声和她耳语:“吟吟,你的未来是康庄大道。不要再因这些徒增烦恼。”
“再说一遍,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是我,我在这段恋爱里,没有做到称职。”
“对不起。”
林弈年走了。
他走时,脚步很轻。
就像他很轻陪她度过这段短暂的时光。
离开时,也不留半分痕迹。
这一瞬,钟吟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视野变得模糊,连带着,连高中所有记忆都变得不甚清晰起来。
像是与过去彻底隔绝开。
许久,钟吟低落的情绪都没缓过来。
直到白帆打开门,探进来视线:“怎么弈年那么快就走了?你们没多说会话吗?”
钟吟快速擦干净眼泪,摇摇头。
“清姐他们来了,”白帆语气迟疑,显然,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目前这个棘手的状况,“小忱也到了,你现在有精力见他吗?”
钟吟心跳错了一拍。
垂下头,很轻嗯了声。
没几秒,套房的门被人打开。
易忱换了身衣服,黑白拼色运动夹克,直筒裤,全身清爽爽地靠着门,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目光锁在她面上,一动不动的。
两人对视着。
还是钟吟先撇开脸。
直到白帆开口:“进去吧,小忱。”
他似才反应过来,迟钝地点了下头,迈步进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舔了下唇,打断沉默:“好点儿没?”
钟吟点头。
易忱余光偷偷打量她,注意到没有擦干的泪痕。
有些慌乱地怔忪着:“诶,怎么又哭了?”
钟吟没有整理好的情绪瞬间被他点破,顿时转过身,恼得用被子埋住头。
都是他!全是因为他!
现在她真的分手,真成那个三心二意的渣女了!
易忱看着她的后脑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天知道,他最怕她哭了。
“不是,”他脱口就道:“我一来你就哭,你碰瓷儿我呢?”
“……”
熟悉的憋屈感涌上心头。钟吟受不了了,一个枕头就砸过去,“谁为你哭了?”
易忱被砸个正着。
怀中柔软的枕头还带有她头发的香气,他看她红通通的眼眶,心尖像被羽毛划过,酥麻麻的。
忍不住抱住枕头。
“那你因为什么哭。”
钟吟没心情和他扯这个话题,“要你管。”
易忱散漫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来找你分手了?”
他还敢提!
钟吟简直佩服他的心理素质,瞪圆眼睛:“这更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易忱漫不经心道,“我还等着回家放鞭炮庆祝呢。”
“你——”钟吟脸都气红了,把另一个枕头也朝他砸去,怒骂,“你真不要脸。”
易忱满脸无所谓。
脸早就在她面前丢光了。
骂完,钟吟就不说话了。
易忱则盯着她看。
他视线不加掩饰,看得钟吟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刻意地说:“我要休息了。”
易忱却坐着不动,满脸“我听不懂”的无赖。
钟吟:“……”
他悠闲地环视一圈。
冷不丁的,视线停在放在空盘子里,削了皮的苹果。能把苹果削得和绣花枕头似的,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一个人。
钟吟原本没在意。
察觉些许不对时,苹果已经被那混蛋拿在手里,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易!忱!”
钟吟是真的要气炸了。那是林弈年给她削的!
“不就吃你个苹果,”他耷拉着眼皮,又咬了一口,“救你多少次,就这么不知道感恩。”
钟吟:“……”
她喊人的声音,引来了门外的动静。顾清“啪”得就推开门,瞪过来:“你又在干什么惹吟吟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