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白帆倒是乐得见这般,女儿鲜活着总比死气沉沉得好,“俩孩子闹着玩呢。”
顾清稍微放下心,重新关上门。
三下五除二。
易忱把苹果吃完,果核丢进垃圾桶,冲她欠欠一摊手:“没了。”
钟吟看着他,简直无话可说。
“你想吃?”他也有模有样地拿起个苹果,在手中抛了下,“我给你削啊。”
“我不需…”话说一半,他已经一刀削去小半块果肉。
钟吟:“……”
大少爷显然没有做过这种事,皮削得断断续续,肉也不知道被弄下来多少。
“你别削了。”钟吟忍不住说。
偏偏他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和这个苹果杠上了似的,咬着牙非要继续。
终于在下一秒,现世报割伤了手。
他“嘶”一声,转头看到钟吟不出所料的神色,又逞强地咽回去。
“下次就好了,”易忱甩了下手上的血,故作漫不经心,“下次一定比林…比刚刚那个还好看。”
钟吟头顶冒烟。
所有的悲伤情绪,彻底给他气跑了。
面无表情地下床从顾清带来的医药箱里摸出创口贴,拽着易忱就起身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掉他拇指上的汁水和血。
这期间,易忱就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压着火,动作也不轻,把创口贴塞给他,“你自己处理!”
“我不会。”他没脸没皮地把手伸到她眼前。
钟吟:“不会就别贴。”
对他就这么凶。
易忱心中直嘀咕,敷衍地给拇指贴上创口贴。
一抬眼,注意到钟吟苍白的脸色,怔愣住。
酒店的配置都是差不多的,浴室逼仄沉闷,这让钟吟不自觉回忆起昨晚,脊背不自觉发着抖。
她再也待不住,转身就想走。
手腕却已经被易忱拉住,他长臂一伸,从后将她拉进怀里。
少年温暖的胸膛驱赶走周身的阴霾,钟吟停止了颤栗。
但下意识的应激反应,让她立刻就要挣脱他的怀抱,易忱却先一步抱紧她。
他应是也同样回忆起了相似的场景,放在她腰间的手微颤。
浅浅的呼吸洒在她后颈,易忱垂下脑袋,缓慢而小心地埋在她肩颈。
他的发丝很柔软,像是小狗蓬松的毛发,蹭着她脖颈发痒。
他闭上眼睛,嗓音里藏着后怕,“别怕。”又呢喃一遍,“还好你没事。”
心脏像是泡在柠檬水,酸麻一片。
钟吟几乎再没推开他的力气。
好久,才硬下心肠:“…先放开我吧。”
“不放。”
钟吟深吸口气。
短时间经历这么多,她脑中纷乱,完全没有做好就这样开启一段新感情的准备。
她现在接受易忱算什么?恋爱期出轨还是无缝衔接?
想到这,钟吟再没心软,一脚踩上他脚背。
后者嘶了声,一激灵,将她放开,“恩将仇报啊你。”
“挟恩图报啊你。”
说完,钟吟扭头就走,还用发尾扇了他一个耳光。
易忱:“……”
[草,我真是草了]
[人家刚分手半小时,你就眼巴巴急着上位?你好歹安慰一下,静待时机啊]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
易恂的崩溃隔着屏幕都能传来。
易忱看一眼,敲字:[我等不了]
怕再多等片刻,她又立刻将他撇在身后。
将顾清二人送走后,白帆重新来到钟吟床边,看她眉眼间又恢复以往的生机,心中惊了一下,某种猜测在胸腔溢出。
“小忱来和你说什么了?”
钟吟面色不自然一瞬,别开脸,“他除了气我还能做什么。”
“那…弈年呢?”
“我和他…”钟吟垂下头,“分手了。”
见白帆脸色骤变,钟吟解释:“不全是他的原因,我也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白帆眼珠一转。
“是不是因为小忱?”
钟吟埋住脸,说不出口。
见她这一副自闭的模样,白帆哪能还不明白,伸手拍着她的脊背。
她叹口气:“囡囡,你还小,认不清自己感情是正常的。”
“既然认识到了,就快刀斩乱麻分手,你做的没错,何必过度自责?”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知做了多少思想斗争。
钟吟纠结地看向她:“但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易忱。”
他的爱意过于热烈,赤忱,早已经把心摊开来给她看。
但她实在没法迅速跨越这个心理障碍。
“这还不简单?”白帆戳她额头,“他要乐意,他就追。你想答应就答应,不想答应就不搭理他。”
“你啊,像全了你爸,优柔寡断。”白帆起身拉起窗帘,回身摸了摸她的脸颊,“最后内耗的都是自己。”
“睡吧。”白帆替她盖上被子,“明天的事儿明天再想。”
次日,钟吟的精神已经大好,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后,她提出要退房回学校上课。
“你这么赶做什么?”白帆不可思议,“不多休息几天?”
“不了。”钟吟坚持要回学校。
“你看,”白帆瞪着眼睛和顾清絮叨,“就是和我死犟,你说我怎么就——”
“哎呀,”顾清拍她手背,“要回就让她回吧,在学校总比和我们待着开心。”
下午,钟吟在校门口和父母道别,第n次强调:“我真的没事啦,你们放心回去吧,拜拜~!”
白帆泪眼婆娑,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撒气般打钟正钦的手臂,“都怪你都怪你!当初纵容她来S大!要在沪市我早把欺负我囡囡的人渣挫骨扬灰了!”
钟正钦看着女儿迈步回学校的身影,竟也感同身受地升出后悔,没把她看在身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钟吟回到寝室,几个室友都团团将她围住。
她们只知道她突然请假,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还全然不清楚。
怕吓到她们,钟吟没有说实话:“没事,就是生了病,在酒店休养了两天。”
三人这才放下心。
keen的电话也在此时打来,语气显得小心翼翼,显然冯世杰被人打到重症进icu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
而她是这件事情的最直接关系人。
那天晚上的事,可以说,包括keen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规则的旁观者。
他们大概率已经猜到她晚上要面对的可能是什么,但早已习以为常。更或者,还会觉得是她向上爬的好机会。
如今这个结果,他们始料未及。
“小钟。”keen客气地说,“最近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直播我让别的组先顶上。”
钟吟笑笑,“不了总监,我周五正常上播。”
那头错愕。
半晌才答:“哦,好,好。”
“能把冯世杰打进icu还毫发无损,这得是什么背景?有谁知道?”
“风声紧得很,根本探不出。”
“这得什么级别了?”
茶水间里传来窃窃私语,梁奈指尖冰凉,直到滚烫的开水溢出才察觉,蹙眉忍痛。
她失魂落魄地从茶水间出去。
冯世杰人事不省,联系上秘书,对面不耐地给了她一张支票,答应的找骨髓,却是不了了之了。
梁奈眼眶通红,想到钟吟,以及她背后想象的背景,一时脊背生寒,后悔不能自已。
钟吟回学校的第一天,就从郭陶口中得知了林弈年曾和易忱打架的事情。
“打架?”她震惊不已。
“对,”郑宝妮接过话,“就前天下午,在教学楼,好多人都看到了。”
见钟吟不说话。
几人都后知后觉,嘴巴张成个o型。
郭陶艰难地问:“不会…是因为你吧?”
知道一点内情的史安安在一旁不说话。
郑宝妮心直口快:“为什么啊?难道你和易忱——”
一瞬间,钟吟压力爆棚,脱口就道:“别说了。”
“我已经和弈年分手了。”
寝室一片死寂。
“啊…”
“为什么?”
钟吟勉力道:“和平分手,你们别担心。”
她表情明显不想说太多,易忱更是没提一个字。
几个室友也都静默下来,没有多问。
同一天,易忱回了寝室。他站在门边挪步,几番摸出钥匙,又重新放下。
做足心理准备后,他才打开门。
寝室却只有程岸和宋绪两人。
而属于林弈年的位置,重要的东西已经搬空了,只留下不常用的物品。
易忱脸色瞬间变空,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
听到声音,程岸扭过头,宋绪也站起身,两人一同看着他。
易忱喉间哑着,问出一句早已经显而易见的废话:“林弈年呢。”
“年哥昨天搬出去了。”程岸低声说。
易忱唇瓣张合着,一时说不出话。
他立刻就摸出手机,要打电话。但动作到一半,又无力地放下来。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们怎么可能还能相安无事地住在一个屋檐下。
易忱失魂落魄地看着林弈年空着的位置,缓慢地回到位置。
看他这个模样,程岸和宋绪心底都泛起酸涩。
“年哥和我们说,他和钟吟分手了。”程岸小心地开口。
宋绪接话:“但他和我们说,和你没有关系。”
“忱哥,你也别太难过。”
“啊对对,以后还能一起上课呢。”
但两人都知道,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然,怎么可能闹到连同一屋檐下都没法共处的地步。
易忱喉间哽着,盯着桌面不说话。
回不去了。
他比谁都清楚。
钟吟没有想到,没多久她和林弈年分手的事,就被人发到了论坛。
自从去年易忱把她的名字设为敏感词后,论坛就很少再提到她。但这次,发帖人语气义愤填膺,发长文指着鼻子骂她脚踏两只船。
结合上次林弈年,易忱二人打架的传闻,这贴一出,立刻就引燃了论坛。
[?真的假的?]
[这都第几次了,还是兄弟阋墙?太刺激了吧]
[我真的开始好奇了,口口是什么先天谈恋爱圣体,怎么这么多帅哥前赴后继]
[所以帖主的意思是,yc撬了兄弟墙角?]
[楼上干嘛缩写]
[谁敢带那位大名啊,不怕下一秒被墙了?]
[贴主也真是勇,也不怕被那位挂]
[所以和林是真的分了?那我现在排队,还来得及不]
果然,一语成谶。
帖子发出来不过二十分钟,就有回帖置顶,语气狂妄的要命:
[18级播音2班曾可同学,我是不是说过,再让我发现你嚼她的舌根,就亲自教你做人?]
[我给你十分钟,立刻删除帖子,发帖道歉]
[不然你所有在论坛造谣的发言明天就会出现在新传学院领导的办公桌]
这位匿名的实名用户易忱,不仅口出狂言,还po出了ip截图,直接将曾可的身份锤死。
“我靠,帅啊。”郭陶狂刷着论坛,“这曾可就是你那个事儿很多的学姐吧?”
钟吟指尖顿在屏幕上,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曾可秒滑跪,立刻删帖道歉了,太爽了吧!”
“小丑吧哈哈哈哈!人林弈年都没说话,她搁这起什么劲儿啊。”
“你们别说,以前觉得易忱欠,现在发现他是真男人啊,”郑宝妮兴致勃勃地说,“你看这护短护的。”
“诶诶诶我靠!”郭陶又突然激动起来,“林弈年刚刚也突然发帖了,说你们是和平分手,让曾可不要造谣哈哈哈!”
郑宝妮也爆笑:“傻子都知道曾可给谁鸣不平呢,结果被男神公开怼了,我要是曾可我都得吐一升血。”
几人说得起劲,转头去看钟吟。她头埋在桌上,长发散在身后,被一种哀愁的气质笼罩,不言不语的。
她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
话很少,没什么精神。
一开始,几人都以为是分手后遗症,现在细细品味,好像又不是那回事。
郭陶试探着伸出手,想触碰,钟吟忽而闷声开口。
“我就不该动利用易忱接近林弈年的心思。”
她怎么值得上他们这样为她冲锋陷阵。
郭陶几人面面相觑,起身围上前,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哎呀,这有什么好惭愧的,易忱不都不生气了嘛,你们还是朋友,何必这么自责。”
“就是就是,这个曾可就爱嚼舌根,你们和平分手,林弈年都说没事,她蛐蛐个什么劲儿。”
她们是好心安慰,但钟吟的心情却愈发沉重愧疚。
其实,曾可说的大部分也没错。
是她搞砸了这一切。
但生活还要继续。周五下午,钟吟梳妆完,整理好精神,起身去柠檬TV。
四月的天气最为舒适。
前两天的大雨后,天朗气清,空气凉爽清新。
钟吟在走廊边,抬目看了眼天空。
深吸一口气,呼出所有烦乱的情绪。
感觉心情好了些,她缓步下楼。
迈步下最后一个台阶,抬眼,看到梧桐树下站着的人时,钟吟怔愣原地,手指立刻就握紧肩上的包带。
易忱就站在那儿,身上背着电脑包。
但他还没看见她,正懒洋洋地垂着头,站不住似的,用脚扒拉着地上的石头。
钟吟想悄无声息地双脚开溜,但到底做不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踟蹰着走出几步,下一秒,易忱似有感应,抬起头,然后大步跑过来。
“我要去电视台,”不等他靠近,钟吟立刻先发制人,“没时间,没空。”
“巧了。”
易忱两手懒洋洋插兜,“我也去电视台。”
钟吟瞪大眼:“你去干什么?!”
“陪你。”他说得理所当然。
钟吟有瞬间的缄默。
生硬地别过脑袋:“我不需要人陪。”
“腿长我身上,我想去哪去哪。”
“你…”钟吟气结。
索性不和他纠缠,抬步就往前走。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钟吟简直抓狂。
他之前那股子死装劲哪去了?现在脸皮怎么比城墙还厚?
她来到校门口,抬手招车。
司机在她面前停下,她一马当先坐上去,就要关门,被易忱按住,他无赖一样地跟着坐上来。
钟吟面无表情地和司机报了地址。
“你到底想干什么?”钟吟压低声音,瞪他一眼。
易忱困倦地闭上眼睛,“现在想睡觉。”
“……”
回来了。
那种时刻能被气死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知道我长得帅,”察觉到她的视线,易忱挑起眉头,语气欠得要命,“你倒也不用这么灼热地看吧。”
我灼热你个…!
钟吟被他的不要脸气到,伸手就要去打他。
手腕被易忱一把握住,使不了劲儿。
“又恩将仇报。”易忱睁开眼。
闲闲一句:“笨。”
钟吟:“你才——”
“还不明白?”
“我就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我看有谁还敢越过我,欺负到你头上。”
“你就没点自己的事吗?”
“有啊,这不是带着吗。”易忱手一拍电脑包,显然是有备而来,满脸“我在哪不能干”的云淡风轻。
钟吟无可奈何,脱口就道:“你这样做没意义,你能看我一辈子吗?”
“噗。”
易忱突然颤着胸腔笑,扬扬眉梢,满脸混不吝的恶劣:“成啊。你给我做老婆,这不就成了。”
钟吟气得一把将他脑袋推开,叱出声:“你要不要脸!”
正巧到了目的地,前面司机师傅笑着停下车,“四十七。”
钟吟刚要扫钱,“滴”一声,易忱已经先一秒把钱付了。
他打开门,长腿迈下,插兜瞥向她:“还不下车,又要我抱你下来?”
钟吟懒得搭理他,迈步从车上下来,“钱我们AA。”
易忱顿时炸毛:“你瞧不起谁呢?这点钱谁和你A。”
钟吟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有几个钱你不清楚啊?到时候穷到吃不起饭别来找我。”
说完头也不回,大步就往里走。
易忱:“……”
他简直气到头晕,“谁穷到吃不起饭了,钟吟,我告诉你,我养你的钱还是——”
说话间,他被什么拦住。低头一看,是大厦楼下的刷卡机。
钟吟刷卡进了大厦。
而易忱就进不来了。
钟吟抱臂看着他,歪头眨眨眼,满脸“我看你还能怎么办”的意味。
易忱舌尖顶了下上颚,手一撑,就这么当着保安的面,嚣张地抬腿跃进来。
“诶!”被人直接挑衅到脸上,保安简直看傻了,“你干什么的?”
易忱朝钟吟抬了抬下巴,满眼“事不关己”的无赖:“我是她家属,你找她。”
“……”一次次被他的不要脸震惊,钟吟倒吸一口气。
保安对钟吟是面熟的,也知道晚上总有个年轻男生在门口等她。
但…也不是这位啊!
看不见的地方,钟吟狠狠瞪他一眼。
忍耐着朝保安露出一个微笑:“他啊,是我远房一个表弟。”她欲言又止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方面呢,有点问题。”
“没办法,只能带在身边了。”
易忱荒谬地看向钟吟。
又在看她漂亮的小脸后,火散了大半。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保安也不是傻,看得出小年轻正闹着别扭,忍着笑附和钟吟:“这样啊,那带你表弟进去吧。”
整个办公楼人多眼杂,这种大厦的刷卡进出,大多时候都是个摆设,他也没必要为难。
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
钟吟按了楼层,抱臂站在一边。
察觉易忱幽幽盯着她看,钟吟没搭理,别过脑袋,高高扬起下巴。
她憋着坏时,五官也会格外灵动,眼睛弯着,长长的睫毛扑簌,饱满的嘴唇也会向上翘起。
这瞬间,易忱全身过电一样,竟一点也不觉得气了。
钟吟心中盘旋着事,完全不知他的心理活动。等电梯一到楼层,便抬步出去。
易忱紧随其后,跟上。
各组一如既往地忙碌,钟吟迈步进来时,一如往常,客套打过招呼。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但下一刻,所有人脸上挂起笑容,如常道:
“来了。”
“晚上好。”
“嗨~小钟”
他们的视线也随之落在她身后的易忱身上,钟吟硬着头皮解释:“是我同学,陪我过来看看。”
“可以吗?”
“当然可以。”keen的声音传来,笑眯眯地说,“这有什么不行的。”
所有人都在营造若无其事的氛围,态度也比之前慎重得多,钟吟心中有数,点点头:“那我先去准备了。”
易忱落后她一步。
双手插兜,视线很淡,居高临下地从所有人面上一一扫过。
最后看向keen。
一句话没说,狂妄到转身就走。
但keen脊背僵硬着,几乎瞬间就确定,这少年就是把冯世杰打进医院,对方还毫无办法的那位。
现在还跟着钟吟过来示威。
那眼神,简直比看门的警犬还凶。
keen擦擦汗,转身示意所有人继续干自己的事。
推开梳妆室门,看到里面的人,钟吟脚步一顿,唇线微微抿紧。
梁奈同样沉默地朝她看来。
钟吟把包里的水杯递给易忱,“你去帮我打杯水,要热的。”
“你还使唤起我——”
钟吟一眼看过去,易忱后面的话卡在喉间,绷着脸拿走水杯,“等着。”
门被关上,室内重新安静。
钟吟淡淡看向对面:“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对不起。”梁奈颤着声,“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钟吟眼中平静,并无动容,静静等她说下去。
梁奈起身朝她走来。
想要去拉她的手,钟吟直接避开,“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那晚之前,冯世杰曾找到我,说可以给我女儿找到配型骨髓,还包揽所有医药费。”梁奈哑着声,“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对不起,小钟,我去年离了婚,女儿只有我带,只有我能救她,”梁奈再次试图去够她的衣角,“你原谅我吧,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钟吟没有看她,扯扯唇,有些好笑地说:“我的原谅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真的不能再失去这份工作了,”梁奈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实在不行,我给你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钟吟皱眉,一把将她拉起来。
梁奈:“你不同意,我就不——”
“咔哒”的一声,门猛得从外被人推开。易忱漠然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道德绑架上了是吧?”
梁奈被他身上凶戾的气质所摄,瑟缩了一下。
他关上门,“砰”得放下保温杯:“你起不起来?”
钟吟:“奈姐,你起来吧。”
“那你原谅我了吗?”梁奈犹豫着站起身。
钟吟:“我没法原谅你。”
梁奈脸色煞白:“那我还能继续干下去吗?”
“你想多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封杀你。”钟吟自嘲。
“那你背后的人…”她仍是不敢放松警惕,欲言又止,“他会放过我吗?”
听着她的话,钟吟心缓缓沉下,一时感到荒谬和可笑。
原来梁奈的忏悔和道歉,也只是怕“背后的人”对她出手。
一片安静中,易忱开口:
“你说你女儿生了病,走投无路是么。”
梁奈点头。
易忱面无表情地靠近一步,微微躬身,冰冷的眼神投向她:“你有女儿,那钟吟就不是别人的女儿了?”
“你为了你女儿,把她推给冯世杰那个人渣,现在还来道德绑架,你凭什么求她原谅?”
梁奈被吓得浑身抖了下,泪流不止。
易忱却看都看没她:“趁我现在还没主意,快滚。”
“不然我真让你尝尝走投无路的感受。”
梁奈咬着看下唇,看向易忱。
他虽看着年少,但眉眼间桀骜不驯,颇有种无法无天的疯劲。
梁奈毫不怀疑,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就是可以把事情做绝。
她脸色更白,最后愧疚地看了眼钟吟,点点头,缓缓开门离开。
梁奈走后,室内的凝滞氛围消散。
易忱岔开腿,吊儿郎当地靠着小沙发坐下,察觉钟吟看她的视线,指尖敲敲大腿:“看我的眼神能收敛点吗?”
顶着他满脸自我感觉良好嘚瑟表情,钟吟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下次好好说话,别装逼了。”
易忱笑容僵住,瞬间就炸了:“喂,谁装逼了?!”
钟吟敷衍地嗯啊两声,“啊是是是。”
她对易忱的家庭弟位还是很清楚的。
哪怕他家世很好,但这种话经由他嘴说出来,也大概率是恐吓。毕竟易家连钱都不给他,更不可能纵着他胡来了。
但她也很给面子,没戳破他。
毕竟,他怼起人来,确实还挺爽的。
钟吟来前简单化了妆,但上镜还需要再补几笔。
她便一边听稿,一边用刷子在脸颊划划扫扫。
最后,她用眼线笔在眼尾勾出几笔,整个眼睛的形状变长,更为眉眼添色。
未曾发现,后背小沙发上的易忱,指尖不自觉从键盘停顿,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镜子里的她。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钟吟起身。
“我去录播室了。”她喝了口热水,润了润嗓子。
一转头,对上易忱发愣的视线,看起来不太聪明。
钟吟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补一句:“我去直播了,你在这待着,别乱跑。”
“不是,”这话易忱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你把我当孙子训啊?”
“我哪来的孙子。”
“我把你当小狗训。”
说着,她眨眨眼,啪嗒一下关上门。
易忱:“……”
钟吟怎么也没想到,易忱不止来一次,之后的一周,每天她下楼,都能正正在楼下被他堵住。
她直播的时候,易忱大多都在写代码。
的确符合他口中的“不碍什么事儿。”
但哪有这样的?别说他们现在关系微妙,就算是男女朋友,也没他这样的吧?
钟吟叹口气,上前和他商量:“现在的我很安全,没人打我主意。”
别说打她主意,就易忱这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连和她说话的人都少了。
“所以你——”但不等她往下说,已经被易忱冷笑着打断,“用完了就丢是吧。”
易忱双手插兜,压着眼皮,满脸谴责地看着她。
又开始强词夺理了。
钟吟无言以对,深吸一口气,“那随便你。”
“喂。”
钟吟脚步一顿。
正是傍晚,宿舍区的林荫道上,来来往往都是学生。
易忱两步上前,两人距离拉近。
感觉到林林总总投来的视线,钟吟浑身不自在,抬步就走,“先换个地方说。”
她回避的态度很明显。
易忱瞳孔缓缓动一下,抬步,很慢地跟在身后。
一直到校门外,钟吟才停下脚步,看着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没说话。
“钟吟,”易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我的意思,你不可能不明白。”
钟吟握紧手提包,垂眸不语。
“给我个期限。”
“我不知道。”她实话实说,“我现在还没法过去心里那个坎。”
换个地点,会好些。
但在校内,哪怕和易忱在一起多站片刻,她都会下意识避嫌。
她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你已经和他分手了。”易忱喉结滚动,固执地看着她,“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