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在?说什?么鹿雪也搞不明白,只听着他的声音越走越远,只能沮丧地回去沙发?坐下?。
好饿,但什?么也不敢吃,被人拐走关起来已经很丢脸,如果还吃了别人给的东西?,那她可真是蠢死了。
电话那头的姜明月可是全听懂了。
“你爸疯了。”她放下?画笔喃喃自语。
裴沐,也就是林霏霏,正靠在?栏杆边的软榻上?吹风。软榻铺着翠缥的绸褥,而她穿身杏色的旗袍,手里还剥着一只熟红的石榴,整个人配色是极明艳的。
便显得那张脸有些平庸。
她出门在?外?必定画得光彩照人,在?家?难免松弛一些,听到姜明月的话,冷冷一笑:“早叫你换一个。”
“那是你爸!”
“我换个爸爸都不介意,你换个男人不是更轻松。”
姜明月没理会她的胡咧,絮絮叨叨说林建文怎么不应该,林音那孩子本来就挺命苦,何必还拿她孩子来捏她。
林霏霏从来听不得林音二字,一双细弯眉拧成了怨结:“她偷了我的人生,我还没说什?么!”
要不是林音她妈,她至于变成一个私生子,从小饱受嘲讽?
“你不也欠了她的,她妈妈……”
姜明月还没说完,林霏霏已经掀了面前的碗,红石榴子晶莹剔透地滚了满桌。
“那是她该!谁让她女儿嘴贱!我那天不过?是发?了她一张照片,她就自己撞车死了,能赖得着我?”
“轻点声吧,我的祖宗……”姜明月颤巍巍去捂她的嘴。
赖不赖的着,反正是脱不了干系——林霏霏好死不死,偏偏在?那天发?狠虐了一顿林音,还把她被捆了扔在?厕所的照片发?给了程敏华。
程敏华车祸的消息传来,时间一碰,正好与她发?照片是同一时点,林霏霏当场吓疯,回家?直哭说自己闯了大祸。
这才有了姜明月伪造的那封遗书。
全世界都被骗过?,这位另类艺术天才,以假乱真的好手艺。
“想在?想想,也未必就是我吧,当年我不懂事,你也没谱,多余小题大做,我们?真不欠她什?么。”林霏霏不耐烦。
她妈这个人,往好听了说是天生艺术家?,生性拙朴,稚若孩童。往难听了说就是美术天赋过?头,吃掉了部分脑子,有点痴痴傻傻的。
惯着男人,惯着孩子,连仇人家?的女儿都想惯着,过?于圣母。
“你别管那赔钱货男的了,画你的画吧!”林霏霏将桌上?的石榴子扫进垃圾桶,剩下?的半碗放在?姜明月面前,扭头下?了楼。
鹿雪熬完三集动画片,看电视都像在?看液晶巧克力,她饿了整整一天,现在?觉得有点脱力。
门打开?时,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走吧,我送你回家?。”进来的是个很漂亮的阿姨。
长得和程音还有点像,说不上?来哪里像,但能说得上?来哪里不像——她眼睛里有种不顾一切的疯劲儿。
鹿雪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
“你现在?不走,等老头回来把你卖山里去。”
拐卖小孩,这种话什?么时候听着都吓人,程鹿雪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才不过?七岁。
她从沙发?跳下?来,跟着穿旗袍的阿姨往外?走,外?面是个杂乱四合院,和她之前住过?的那个差不多。
“我一会儿用自行车载你出去,但得蒙住你的眼睛,这地方是跟人临时借的,以后也不会再来,让你妈别费心思?找回来,以后老头不会再寻你们?麻烦。”
“如果她想寻他的麻烦,随便。但得记着,今天是我放了你,寻仇别找我。”
“我跟她早就两清了。”
旗袍阿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将鹿雪抱上?了自行车后座,用一块散发?檀香味的手帕蒙住了她的双眼。
“头发?还挺漂亮,”那女人摸了下?她的脑袋,不阴不阳道,“像你妈。”
程鹿雪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能在?同一天跟着两个陌生人走,坐在?女人的自行车后座,听着周围的环境音从寂静慢慢变得喧闹,她判断自己回到了市区。
扯开?手帕,鹿雪对准女人按在?她身上?是手就是一口?,然后飞快地跳下?了车,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跑!拼命跑!
跑到地铁站入口?,她没有自己搭地铁回家?,而是找工作人员借了手机,先给程音打了个电话。
听到对面突然爆发?出的嚎啕哭声,她就知道,自己这通电话算是打对了。
再多一秒都不行,再多一秒听不见她的声音,估计她妈都要急疯。
别人是妈宝女,程音是宝女妈,今晚回家?她可有的哄了。
而在?程音一路飞驰,去地铁站接回她的宝贝的同时,裴沐推开?了潘家?园一间茶室的门。
“你说,拔这孩子几根头发?,比把她整个卖了都值钱,你确定?”
程音接到鹿雪,听闻是林建文捣的鬼,猜到老头在?动什?么歪门心思?。
她立即联系了警察,但警察听说小孩毫发?无伤,带走孩子的是外?公?,明显就有点不太想管——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纠纷抢孩子的,他们?见得不少。
潜在?风险未除,程音当然还是焦虑,季辞叫她不用理会,他会想办法?妥善处理。
于是程音和鹿雪各吃了一碗季总亲自下?的面,安心而饱足,互相搂着睡了。
这天晚上?,程音和季辞自动实现了分床。
程音像一颗牛皮糖,死死黏住程鹿雪不放,两个人窝在?粉红色的儿童床上?,用拆弹器都拆不开?来。
季辞怕她们?睡得不舒展,展臂将两只一起搂住,然后一手一个,抱回主卧的大床去睡。
“爸爸偶尔也想当一回公?主。”他和鹿雪如此解释。
深夜,黑衣男人躺在?花团锦簇的公?主床上?,说着少儿不宜收听的电话。
“先前说的那个圈套,可以开?始织了。”
“好的季总,那就照您说的,先小口?喂着,等他慢慢上?钩。”
“估计不会慢,赌徒的赌性,都泡在?汽油里,一点就着。”
“要是点着了,又输得底掉,真引他去找那位借钱?可未必留得下?全尸。”
“欠债还账,天经地义。他愿意跟魔鬼做交易,总得付出点什?么。”
季辞收了电话,床边淡紫色的贝壳镜子里,映出了他温和的笑脸。
这么看着,他也挺像一个魔鬼的——抓住弱点,诱以甜头,再予以彻底摧毁。
好人断不会这样?行事,好人都光明磊落,走堂皇正道。但如果正道无法?将罪人定罪,他不介意引着林建文去自寻死路。
知知会害怕这样?的他吗?应该不会,她只会鄙夷他不择手段。
但没关系,反正他是将死之人,正好领着林建文一起,总之他不可能让妻儿活在?任何危险之中。
有些人不配为人,趁早去走牲畜道,还能给菜市场多添道菜。
程音如八爪鱼一般缠着鹿雪睡了三晚, 终于被小姑娘提出了严正抗议。
每天让人勒着脖子睡觉也很?痛苦的?!
“妈妈你自己睡行吗,我明天还要?上学呢,将来还要?去外?地上大学,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要?不你去缠着爸爸吧?他绝对不会烦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给程音出主意。
那不可能,程音再?没法跟季辞睡同一张床。
她忍不了自己被剥得只剩一双袜子, 而他始终衣冠楚楚,她还不能指责他轻薄,因为她是享受的?那个……
感觉自己像个什么骄奢淫逸的?亡国公主。
“不然你试试霸王硬上弓,反正他现在对你无脑宠,应该不会翻脸。”熊女士也给她出主意。
周围都是这种水平的?谋士,这个国想不亡都很?难。
“我打不过他。”程音面?无表情。
“喝点暖情酒~或者等他下次发病, 趁他神志不清,生米煮成熟饭,然后赖上他~”
越说越没谱,有的?人?还是得让她找个班上,自从?熊医生不当医生, 每天放飞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昨天问我,想不想让鹿雪去国外?读书,说了一大堆好处。”
“什么意思,”熊女士立刻警惕, “他是不是后悔了,打算和那位孟小姐再?续前缘?常凯申要?娶宋美龄,抓紧时间送陈洁如出国?”
那倒不至于, 程音的?思路没有因此被带跑。
有点迷惑倒是真的?, 起初季辞提及此事,她以为他是被鹿雪的?拐卖事件给吓到。然而当晚, 他竟拿出了非常详细的?移民方案和入学资料,问程音更?喜欢北半球还是南半球的?气候……
说明他考虑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两天。
“实在不行咱就算了,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吗?姐带你去看点成年人?该看的?,别?跟他在这儿玛卡巴卡了。”
程音默默挂了电话。
再?不挂,熊女士恐怕要?给她激情介绍魔力麦克劲舞秀。
现在也不是她要?钻牛角尖,而是季辞所表现出的?言行不一、前后矛盾……
就算是为了羲和,她也想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季辞一身夜行黑,鸭舌帽配大墨镜,像个微服私访的?明星,潜入了午夜的?实验室。
“先评估,再?操作。”他试图说服赵奇给他进行最后一次的?人?体实验。
“我觉得,你的?神经系统,经不起再?一次的?高?强度刺激。”赵奇不用评估就能给出结论,他比谁都熟悉此人?的?精神状况,毕竟已经密切追踪了六七年。
“临门一脚了,你打算就此放弃?让十年的?努力白费?”
“那也不能把你给搞疯啊!”
“你不会把我搞疯的?。我不打算自己动手,最后这次实验,由你来帮我做。”
“我不!”赵奇尖叫,将头发抓成乱鸡窠,像过去每一次遇到了技术难题。
从?前遇到这种状况,他一般会找季辞讨论,但一想到这次讨论的?是他的?大脑,他的?身体,他的?生命……赵奇不行,他无法正常思考。
“我相信你。你是老师最好的?学生。”季辞平静道。
“你才是!如果你不在了,羲和还剩什么!”
“连老师都不在了,羲和不还好好的?么,”季辞将脑电极帽递给他,“搞快点,别?啰嗦,不然她和我亲身试出来的?数据,可真都白费了。”
赵奇接过装置,沉默许久,转身坐在了电脑前。
熟悉的?刺痛感。
比往常的?每一次都更?痛,毕竟他脆弱的?精神已经不堪重负,但这次季辞很?安心,他重新有了伙伴。
纵然他疼得开始抽搐,大师兄也不会停,一旦开始实验,他就能恢复绝对的?镇定和专注。
他拥有天底下最靠得住的?伙伴。
赵奇像一个沉默的?剑客,盯着?屏幕上无数滚动的?机能数据,根据受试者对刺激的?反馈,实时调整剂量。
直到稳稳收齐最后一个数,抹掉眼镜上的?汗珠,他才想起来谁是今天的?受试者。
他一个弹射,扑过去抓住季辞的?手,迟滞两秒,感受到了他的?回握。
“你这两天,体温中枢可能进一步升高?,一定不能饮酒,少?喝咖啡和茶。”
“情绪保持稳定,房间温度降低,每天至少?喝2000毫升电解质水,可以通过适当运动来排汗。”
大师兄念念叨叨,说着?一系列季辞早就谙熟于心的?注意事项。
“对了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他忽然神来一笔。
“没有。怎么了?”季辞莫名。
“能想办法有一个吗?临时的?也行……”
什么鬼对话,季辞眯起了眼。
“是这样的?,我这些年,还在继续进行动物?测试,发现雄性实验兔的?□□明显增强,繁殖力大增,我于是做了一个对照组,笼子里有伴侣的?兔子,显然情绪和体温更?加稳定……”
赵奇说着?说着?消了音。
季辞的?脸色有点过于精彩了,这么重要?的?副作用,没有写进当初的?手册,确实是他学业不精……
“辛苦了。”他沉痛地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实在不行就手动吧,能有效降低体温,人?也会舒服一些……”
常年被动服用电子春/药,他可怜的?师弟,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哦!
“总之你这段时间多加小心,要?是能平稳度过,将来还有弥补的?希望,听说最近南边有新的?研究突破,通过神经干细胞移植,可以修复神经组织和脑损伤。”赵奇想方设法安慰季辞。
“明白,师兄不用太担心,我一时半会大概死不了。”季辞豁达笑道。
“不过,比起我来说,”他的?神色变得凝重,“你的?处境反而更?加危险,而且是实打实的?人?身危险。”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
“我会派人?给你装上摄像头,尽可能做到无死角覆盖,但这段时间你将失去个人?隐私。”
“害,就当参加真人?秀了。”
“入口的?东西都要?谨慎,尽量自己做饭,少?出门,不要?自己开车,注意高?空坠物?。”
“你搞得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任何时候,”季辞郑重道,“记住是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重,别?为了留证据冒险。”
“你光会说我……唉……”
从?羲和出来天色尚早,季辞没有直接回通州,而是去了自己在城里的?公寓。
上次被知?知?嗅出来他进过实验室,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他仍决定小心为上,回公寓沐浴更?衣之后再?回家。
很?凑巧,他在电梯里偶遇了柳亚斌。
此人?一如平常,虽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看着?仍像道上混的?——都说柳石裕的?前妻在关外?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太子的?这个调调,恐怕也是家学渊源。
不过这回他怀里搂的?妹子,不再?是往常那种千篇一律的?嫩模明星,眉如远山,气质温婉,穿一件大袖旗袍,乍看竟有些像程音。
季辞皱了下眉。
柳亚斌私底下与季辞见面?,基本上话都不会多讲一句,连表面?友好也不违和,今天却难得搭了句话。
“季总,稀客。怎么,金屋藏娇玩腻了?”
季辞又皱了下眉,这话听着?不像没来由。
他尚未开口询问,电梯门已经开启,柳亚斌搂着?旗袍美人?走出去,头也不回道:“这个月的?股东会,祝你好运。”
听着?似威胁,又似挑衅。
或许是他与程音的?关系,终于让柳亚斌知?晓了。
本来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到现在才让人?发现,还是因为程音执意低调行事。
但有时候季辞是不大避嫌的?,季太太的?身份要?坐实,除了法律文书,一些关键知?情人?也很?重要?。
好比索毅,季辞第一次带程音去马场,就存着?叫她亮相的?心思,否则将来凭空冒出个配偶,要?继承他的?投资份额,可能会面?临一些波折。
他会特?意找一些圈内有分量的?人?来为她的?存在背书。
柳亚斌之所以如此得意,怕是认为此事将会惹恼孟老,让他在股东会上失去最大的?助力。
季辞轻笑。
欲扬先抑,正合他意,只有在拥有绝对胜算时迎来致命一击,柳亚斌才会被逼得狗急跳墙,落入他挖好的?陷阱。
打开久未进人?的?公寓,季辞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说不上来原因,总觉得屋内陈设似乎被人?动过,于是他打开全屋的?灯细细查看,在洗手间黑色的?瓷砖地面?上,找到了半个模糊的?脚印。
心脏狂飙,热汗瞬间冒出,就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
“季辞你在哪!”听筒中是傅晶愤怒的?声?音。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她叫他季辞。
傅晶是在一周前接到了那个神秘男子的?来电。
他声?称有一个价值过亿的?情报,愿意与她有偿分享,“只收十分之一价钱,是一笔划算买卖。”
类似的?电话傅晶也不是没有接听过,基本都是诈骗而已,但这次这人?诚意十足,先给她看了一眼“样品”。
一张偷拍视角的?一家三口。
男帅女美娃可爱,傅晶死死盯着?程音的?侧脸,认出了她是谁。
前不久她刚在梁冰的?办公室里见过,事后傅晶去问,梁冰却说只是行政部的?人?过来帮他维修空调。
扯谎溜屁的?小子!
傅晶的?愤怒只在转瞬之间。
知?道是谁就没什么可紧张了,行政部那个女人?她调查过,单亲妈妈,长得漂亮,与季辞有旧,但只在很?小的?时候认识,仅此而已。
女的?存了点攀高?枝的?心思,男的?不主动不拒绝,也没什么。
让她警惕的?是,神秘人?不知?什么来头,居然对柳世的?内部斗争了解得如此具体,知?道这件事可以拿来作威胁之用。
果然,发现她不为所动,那人?又打来一个电话:“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东西,如果傅女士不感兴趣,柳先生或者孟先生也许会愿意买单。”
“什么东西?”
“几根头发,带有完整毛囊,来自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傅晶立刻就听懂了,直觉告诉她不可能,但对方的?态度十分笃定。
“我这个人?很?讲信誉,?*? 爱做回头客的?生意,您不如先转十万定金,先拿到我手里的?这几根头发,相信傅董是个讲究人?,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一定会付我剩余的?尾款。”
十万,进爱马仕都不够配货,傅晶确实也不太在乎。
权当买她一个好奇心。
季辞的?头发不大好取,但他住的?这套公寓原本就是傅晶的?,拿房产证很?容易找开锁公司来开了锁。
她差人?从?卫生间的?边边角角搜罗了一些头发,跟那几根长发一起拿去了检测机构。
鉴定报告刚刚新鲜出炉,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样本A为样本B的?生物?学父亲。
傅晶气得差点厥过去。
苦心孤诣经营了这么久,居然在最后一刻面?临功亏一篑,放谁能不着?急!
傅晶亲自开车来找的?季辞,路上剐蹭掉了别?人?的?后视镜,都没等交警来处理,直接赔了现金走人?。
要?是这个私生子问题没处理好,他们必然要?痛失孟老的?选票。
现在她就是不知?道,到底那个神秘男子是个什么来头,她倒是可以出个八位数的?买断费,如果对方真能保密的?话,但如果这个信息转头又被卖给了对家,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可真是小瞧了季辞,居然闷声?干出这样的?大事!
季辞去物业调取了监控视频。
发现是傅晶, 他?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从他?十年前?找到傅晶,询问她是否能资助他?出国留学的费用,季辞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从今往后, 他?会处于控制和监视之下。
然而在过去的十年, 他?用高度的配合逐步取得了傅晶的极大信任,已经很久没有再?被额外关注, 甚至可以逐步将秘书和司机都替换成自己人。
为何她这时突然跑来闯了个空门?
“傅董,您怎么来了?”季辞刚一开门,就?被傅晶用力推到了一旁。
她冲进屋里?四处查看,发现只有季辞一人,又气急败坏回到了客厅。
“她们人呢?”傅晶质问。
“谁们?”季辞反问。
“那个女人,还有她给?你生的孩子!”傅晶忍不住咆哮。
真是孽障, 她当初年少无知,不小心怀孕生了他?,一辈子都要因此提心吊胆。没想到他?居然连这?种命运也要继承,他?们家?是有什么偷生孩子的传统吗?
季辞其实早有预期,傅晶之所以暴怒, 大概率是发现了他?隐婚的事实。
但是,给?他?生的孩子?
傅董现在调查能力这?么差了?八卦传言都能信。还是说,在她看来,如?果孩子不是他?的, 他?绝不可能和程音领证?
“抱歉,忘记给?您发盒喜糖,我?最?近结婚了。”他?轻描淡写。
“季辞你是不是疯了?!”
傅晶暴跳如?雷, 优雅形象全然崩坏, 这?些年季辞无论工作能力还是行事作风,都只有“稳妥”二字可形容, 她早已习惯了遇事有他?顶在前?面。
怎么反倒让他?成了计划中最?大的那个纰漏。
“傅董可能没这?个概念,但不是所有的婚姻,都要为了换取什么。”季辞淡笑。
“你要搞真爱我?也不拦着!非得结婚吗?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吗?”傅晶崩溃。
“小朋友要上学,等不得。”
“是不是那女人用孩子威胁你啊?你不方便开口,我?帮你去摆平不行吗?”
“孩子又不是我?的,何来的威胁之说。”
季辞坐姿悠闲,往傅晶的杯中添茶,他?觉得她跳脚的样子很值得欣赏。
甚至比看见?柳亚斌得意忘形,还要更加让人愉快。
他?这?句话?又一次刺激了傅晶,她从包里?掏出那份白纸黑字的亲子鉴定书,狠狠摔到了季辞身上。
“季辞,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恨我?这?么多年都不肯认你,可我?要是早早认下了你,我?们还能得到今天的这?一切吗?还在那穷山沟里?挖虫子卖呢!”
季辞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他?全副注意力都在那本鉴定书上,“这?是……谁的亲子鉴定?”
“你和你的好女儿,有人拿到了她的头发。”傅晶冷笑,看他?还想怎么否认。
季辞没有否认,他?连思考能力都一并丧失,她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得懂,但不敢确认这?整句话?的含义。
“谁的……女儿……?”
傅晶再?怎么生气都于事无补,很显然,今天季辞没打?算给?她一个交代。
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异常,脸上露出了一种既欣喜若狂,又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仿佛突然间得了失心疯。
又看了一遍亲子鉴定书,季辞抓起手机直接冲出门去,完全顾不上傅晶在他?身后愤怒嘶吼。
实验的可重复性是科学研究的基础,他?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完全不应该因为看到一份真伪不明的实验报告就?心花怒放。
他?应该再?做一次实验,确认结果真是可信。
然而仅仅“可能”二字,就?足以让他?陷入疯狂。
鹿雪是他?的女儿?
鹿雪居然是他?的女儿!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笃定地认为,那个雪夜是一场幻觉而非真实,因为他?在事后清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与程音重逢之后,她似乎也对那一夜表现得完全不知情,仿佛他?们过去十年从未见?过面……
因此他?完全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哪怕鹿雪长?了一张和他?无比相?似的脸,甚至年龄都能勉强对上——假设她早产两个月,正好就?来自于那一次,那个雪夜!
“立刻查一下,”季辞几乎握不住手机,连声?音都在颤抖,“2015年的12月14日前?后,我?太太的主要行动轨迹,越详细越好。”
事有凑巧,当季辞在调查程音的同时,程音也在调查他?。
她没有足够的钱去聘用专业的团队,但她有超乎寻常的观察推理能力,还有最?便宜行事的职业岗位——如?果一家?公司的内勤有心要调查什么人,至少在这?家?公司内部,他?必然是无可遁形的。
程音以她入司后的第一个疑点?为起点?,开始尝试摸出事实的模样。
那个大规模的停电事件,电工说是“闹鬼”,只有她亲眼见?过那个鬼的样子。
程音想,她也许得回到案发现场,看看到底季辞为什么制造一场停电事故,出现在档案库的附近。
于是这?天下午,地下一层再?次遇到了跳电事故。
灯火熄灭时,程音特意看了眼江媛媛,她明显一震,随后立刻去看手机,并不像王强和尹春晓,下意识就?开始惊慌地张望和叫喊。
一个很有意思的反应。
这?让程音基本确定,之前?的那场停电也和江媛媛有一定的关系——事实上,她恰好就?是那天的物管巡查员。
最?近程音发现了太多的“恰好”。
无数在过去被她定义为“事故”的偶发事件,在各个时间线陆续涌现,穿成了一条必然的逻辑,隐隐指向?了某个结论。
羲和的崛起当然不是偶然,但也不像季辞所言,只是他?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显得过于利欲熏心了,这?和她认识的那个季辞,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人也许会被时光和境遇改变,但真能被改得面目全非吗?她怀疑。
程音借助这?次短暂的跳闸,再?次召来了IT和物业,这?次她得以亲自进入档案室,看着他?们进行系统中断后的备份处理。
“公司的重要数据都是异地热备份,档案室因为不是生产环境,所以每个月进行一次冷备份。”IT和程音解释。
“也就?是说,不会有数据被修改或者访问,你们的历史备份文件都有异地留存吗?”
“有的。”
“可以和现在的记录做个比照吗?我?想看下其中一天的读取记录。”
程音的要求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王强习惯了她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反正程音做事都有她的理由,听她的总归不会有错。
两小时后,IT从云端读取了之前?做过的冷备份,与本地记录做了对比,当真发现了细微的不同。
“多出了一条读取记录,但立刻就?被删除了,比照文件修改时间,应该是这?一份。”IT给?程音展示。
此时电力早已恢复,其他?人都已返回办公室,只有程音、IT和一名安保留在了现场。
“需要作为异常事件上报吗?”安保小哥问程音。
程音看着那个扫描件,半天没有出声?。熟悉的红色疯马皮,封面用圆珠笔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是她十岁那年亲自动的手。
只一眼她就?认出,那是程敏华的日记本。
程音拿着鼠标,在另外两名同事的监视下,面无表情地翻阅那个日记本——这?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曾经她翻遍家?中和羲和实验室,都没能找到它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