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摇摇晃晃,却没倒下砸向她,而是被人从侧面扶住,程音转脸看到了季辞,当即满脸通红。
他该不会听到了吧?
季辞正陪孟世学在餐厅外的露台抽烟。
玻璃是单向的,但门开了道缝,恰好能让他看见备餐间里的状况。
如此恰好,当然是有意为之,柳亚斌在赌季辞是否会自我暴露。
他赌赢了。
季辞接过程音手中的餐盘,放于一旁的流理台,取干净餐巾帮她擦拭胸口的汤渍。浅色衣物留痕明显,他又脱下自己的西装给她披上。
整个过程,孟世学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我们季总就是绅士,”柳亚斌洋洋自得,“孟老,您说是吧?”
孟世学上午是装的,现在是真生气,总归他还是想让季辞成为自家女婿,此时看到他给别的姑娘献殷勤,老头的心情很难愉快。
“听说昨晚季总刚和孟小姐订婚,怎么还有别的红颜知己?”柳亚斌继续煽风点火,“哎,也难怪,程小姐可是我们集团出了名的大美女。”
柳亚斌嗓门不小,备菜间离餐厅也不远。虽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至于真跑过来探头探脑。但高管们纷纷停止了交谈,显然都竖起了好奇的耳朵。
他们想听听,季辞打算怎么解释,孟世学的选票会不会有变数。
那个清朗嗓音,听起来依然不疾不徐:“程音不是我的红颜知己。”
哦,否认了,也难怪,谁会跟选票过不去,隔壁重新传来用餐声。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整个餐厅变得鸦雀无声,连忙碌不断的服务员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是我太太。”
季辞放完闪光弹,顾不上被闪瞎当场的一众人等,注意力只放在程音身上。
“办公室有衣服换吗?”
程音点头。
“那你先去换衣服,这边让同事过来接手。”
她闻言,转身即走。门外站着尹春晓,震惊的表情中含着深深猜忌。程音并未与她多说,只交代了后续工作,便离开了这个修罗场。
电梯下行,人来人往,旁观者的视线明显比往常集中。
程音叹了口气,这家公司,她怕是呆不长久了。
18楼的故事永远会以光速往八方传播,程音人没回到办公室,江媛媛已经得知,刚才有两位大佬为了争夺美人,当众互扔白手套,扔到一半,其中一人居然自爆了婚讯。
她看程音的目光,已经跟看神明差不多。
程音很头痛。
办公室恋情就是这门不好,很影响正常的职场人际关系。也怪她自己,结婚时明明想好的,等鹿雪上了学就着手离婚,哪知季辞如此擅长温水煮青蛙,一眨眼半年过去,她竟真的安逸地当起了季太太。
事已至此,只能重头再来。
等年底开完股东会吧,她心中的谜团尚未解开,她妈妈的死因,一定和柳世有很大的关系,她还想留下再多看看。
“姐,你跟季总,结婚了?是真的吗?”江媛媛毕竟年纪小,心里藏不住话。
“嗯。”
“太牛掰了……跨越阶层了啊我的姐……”
阶层?是啊,她住的房子,过的生活,都已非一般人可以企及,但这并非季辞能留下她的原因。
她也坚信,这并非柳世能留下季辞的原因。
如果可以,她和他,都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荣华,换取程敏华的生命,哪怕只多一天……
“没有,”程音看着江媛媛,声音淡淡伤感,“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都是失去了母亲的可怜人。
这天下午程音几乎无法办公,轮番有人前来观摩神迹。
从地下室一举嫁到18楼,这得是个怎样的人间仙女,仙女居然还在后勤组勤恳打工,谁不想借机前来领个什么签字笔面巾纸。
连国际业务总监张尧宁都忍不住亲自莅临,一边嫌弃地下室潮湿不够通风,一边对程音品头论足,觉得她也没什么厉害的,只是比他多一个会生孩子的功能。
……敢情他是来找她雌竞的?
程音无语。
而瞧上去最擅长雌竞的姜晓茹,这次反而没吃程音的酸葡萄,只是冲她冷冷一笑,“世上阔太太千千万,你跟我们职业女性,从此不是一个赛道了。”
貌似还有点瞧她不起。
众生百态,多是基于自我立场,其实程音都不会往心里去,她唯一有点在意的是尹春晓。
姐们妥妥当当地收拾完她丢下的摊子,下来若无其事办公,好像全世界的喧闹都与她无关。
程音瞅空想叫她出去,解释一下自己和季辞结婚的首尾,被她以工作繁忙婉拒。
“季太太,您以后还是找其他太太们喝咖啡吧。”
她的朋友生气了,而她不知道要如何重修旧好。
程音苦恼片刻,忽然意识到,这份工作也未必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至少让她交到了一个朋友。
只有朋友才会跟你生气和闹别扭,真的朋友也会给你机会解释和申辩。
“那我明天再来问,”程音显得脸皮很厚,“总有一天你会想喝咖啡的。”
总的来说,程音这天过得不算太好。失去了工作,得罪了朋友,还没弄懂到底季辞意欲何为。
因此晚上吃饭时,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尤其季辞老调重弹,再次问起她要不要带鹿雪出国。
“爸爸,你是不是烦我们了,为什么老想送我们出国?”这次连鹿雪都无法理解,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国外的小学没有考试。”季辞试图诱惑。
“我们也没有呀,我们叫什么期末游园大通关,其实就是考试换了个名字。没有考试叫什么小学,如果学得扎实,根本不会害怕考试。”鹿雪振振有词。
跟女儿没法聊,季辞转而攻略他亲爱的老婆。
老婆大人脸色很臭,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他今天的行为再次违背了常理,她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明。
不知道昨晚的酒还有没有的剩……
然而就算美人计,连续使用也会边际效用递减,程音今晚显然不肯再吃这一套。
哪怕季辞戴了眼镜,穿了她最喜欢的那套睡衣,也只是引得她多看了两眼。吻接到一半,程音将他推开。
“即使只是协议结婚,我也不喜欢合作方有重大事项对我隐瞒。”她冷道。
“我真的没瞒你什么。”季辞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脖子。
“我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程音挣脱,拒绝了他的撸猫服务。
季辞定睛看她,忽然叹了口气,满脸浮现淡淡疲惫:“今晚肯定不行,我头疼。”
他自说自话,展臂抱住程音,将脑袋轻轻搁在了她的颈窝。
“开了一整天的会,都是难对付的老妖怪,今天我体温是不是有点高?知知帮我揉揉太阳穴。”
这男人身高八尺,儒雅成熟,撒起娇来居然如此流畅,程音觉得他才是个老妖怪!
但被他这么一说,程音确实觉得今天他比往常烫人,伸手试了试额温,她从沙发上起来,想去找个体温计。
季辞紧紧将她抱住,在她颈窝蹭了蹭,“别动,让三哥抱会儿就好。”
程音仿佛抱了个超大型可加热玩偶。在十一月暖气开启之前,北京城最寒冷的季节,热得两颊艳若蔷薇。
如此秀色,季辞哪可能只是「抱会儿就好」,渐渐手又开始不老实,程音左躲右躲,终于惹出了他的怨气。
“还没问你,斌哥是怎么回事?”
季辞挑眉质询,程音当场石化。
斌哥……只是逢场作戏,企图探听一些消息,这是可以说的吗?好像不行。
“知知不管对着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叫哥哥?”他用胡青磨了磨她的脸。
“不是哥哥,是哥,哥就是一个普通称呼,平时我们管组长也叫强哥。”她试图狡辩。
“那哥哥呢?你还叫过谁?”
“没有谁……”
“只有我?”
“只有……”
这个对话几乎是贴脸完成。季辞或许有些异族血统,生来比一般人毛发茂密,一天不剃整个下巴青蒿蒿的,磨得程音眼泪汪汪。
她耐不住欺负的模样,最能激起他的兴致。于是聊着聊着,两个人又从沙发聊到了床上,再又从床上移回了沙发。
程音双肘撑住沙发背,被他从身后弄得泪眼朦胧,即便如此,她还不忘要聊正经事。
“三哥……你若是骗了我什么要紧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季辞的回答是张口咬住她的脖子。
剩下的话便不成样子了,在暗夜里被他一遍一遍,撞得支离破碎。
唯有月亮冷静,在夜空轻轻滑过,循着命定的轨迹,并不会因为什么人而改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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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长水收到了久违的浴资票时, 他再次确认了自己当初的判断正确。
那份亲子鉴定书,就是应该卖断给傅晶,他才能继续去做柳亚斌的生意——倘若太子一家独大, 包揽了全部胜算, 他还能派上什么用武之地?
柳亚斌最近成了一只标准的热锅蚂蚁。
他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知道季辞使了什么妖术,关键时刻仍然获得了孟世学的力挺。
观望者终于看懂了风向, 不联姻也能继续结盟, 季总与孟老的关系自然非同小可,再考虑到个人能力……票选的天平又一次倒向了季辞。
大势将去的恐慌, 逼迫着柳亚斌重新投奔了旁门左道。
当一个问题怎么都解决不了时,剩下的唯一选择, 就是让制造问题的人消失。
柳亚斌为人谨慎,哪怕与赵长水合作多年, 聊事情也必须选在温泉浴场,以确保对方没有携带窃录设备。
两人在汤泉池中相对而坐,周身缭绕白色雾气, 远看仙气飘飘, 凑近一听,聊得却都是见不得光的话题。
“帮你拿下一家公司?柳老板,为什么不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
赵长水接任务时通常不会多嘴,客户下什么单,他就领什么活。
但季辞不一样,他还记着这人是如何不请自来,将程音从他的茶室带走。当晚他就调查了季辞的背景资料, 发现这是一个无论从哪个方面看, 他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男人。
赵长水其实不是非程音不可, 充其量就是觉得她比较合乎眼缘。但一个高攀不上的仙女,和一个与她格外般配的男神……
他幽暗的内心遭受到了重创。
“虽然还没找到确实的证据,但有迹象表明,你们这位季总,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只要稍作刺激,就能制造意外,从此柳世只会姓柳。”
赵长水好本事,竟然能找到高速路上的测速照片,高倍清晰摄像头让他看到了季辞发病的部分过程。
此外他还发现,某次季辞在国贸吃着饭,突然去楼上开了一间总统套房。赵长水询问了酒店工作人员,根据季辞当天的言行表现,猜测他可能出了精神问题。
这个提议当然很让柳亚斌动心,但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通过羲和来打败季辞。
他更想看到季辞惨败,而不是枉死。
当年他不是没有试图买过季辞的命,最后只在他的眼角留了道疤,此人命大活了下来,慢慢长成了今天的样子,抢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轻易地让他死去,实在不够解气。
柳亚斌斟了杯酒,边泡温泉,边与赵长水分说自己的意图。
“羲和?”赵长水疑惑,“不是买过一次吗?十年前,我跟您做的第一笔买卖。”
“记性不错。就是同一家,打不死的小强,现在它比之前更值钱,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鹅,水老板,你务必要帮我搞定,等事成之后……”
“等事成之后,我不要钱,要股份。”赵长水忽然狮子大开口。
柳亚斌眯眼,雾气中的跛脚男人笑容可掬,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养虎为患的意思,过去的十年,赵长水确实掌握了他太多的秘密。
狗不听话,只能换一条狗,但得等干完眼下这一票……
柳亚斌笑着举杯:“没问题,老弟,咱俩之间,一切好商量。”
手握全渠道宣传矩阵,季辞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羲和这颗医疗新星在业内名声大噪。
几个月过去,它已成为「充满希望的蓝海」、「行业航行的方向」。
就连久已不管经营的柳石裕,都亲自过问,将「收购羲和」临时列入了年度工作计划。然而高管会议开了七八回,季辞这个分管并购的副总,却永远只谈困难、没有进展。
终于,在柳石裕当面斥责季辞尸位素餐之际,柳亚斌主动请缨了。
信誓旦旦,只需半个月,他就能搞定这笔万众瞩目的交易。
这段时间想搞定羲和的远不止柳世一家,赵奇的策略是闭门谢客。
不过每天关着不出门,他觉得也不甚靠谱,想要捉到害虫,总得露出一条缝来留给害虫叮吧?
季辞:“按照先前的套路,他们会先找出你的弱点。”
赵奇:“哥没有弱点。”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弱点,程敏华自己是没有,不也让人翻出了林建文有个私生女……当年姜明月母女的出现,绝对不只是一个巧合。
曾经给程音寄照片的那个人是谁,他一直存着这个疑问。
季辞:“安静等待,总会出现的。”
两天后,赵奇的弱点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梳着王心凌式的俏皮斜马尾,出现在了羲和实验室的楼下。
她手拿一盒宠物罐头,在夕阳的余晖下安静喂猫,静美如同一幅油画。
大师兄的爱好不多,十年前爱听王心凌,十年后爱喂流浪猫,企图攻略他的人确实准备充分。
人美心善的姑娘打不开罐头,赵奇肯定不能不帮忙,帮完了一起喂个猫,再顺便聊两句,自然也顺理成章。
就这样聊了几日,赵奇的戒备心逐渐松懈,决定邀请对方上楼坐坐。
季辞坐在书房,远程监视着从羲和传回的信号,忍不住面露微笑:鱼儿上钩了。
季辞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给柳亚斌下套的同时,也有人在给他下套。
程音拿着亲子鉴定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又闭着眼睛晒了半天太阳,都没能压下那阵头晕目眩的冲击波。
去送毛发检测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毕竟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但它偏偏发生在了她身上。
季辞知道此事吗?从他的种种表现,她已经完全无法准确判别。如果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她隐瞒,他到底在暗地里策划什么……
程音总觉得,如果直接问,也许什么都问不出来。
“很简单,做个小实验就能知道真相。”熊医生出谋划策。
她玩够了,又恢复了医生身份,这次选择的工作地点,是郊区某偏远社区医院,理由是「附近的农产品基地新鲜没有农药残余」。
当心理医生想玩心理攻防战时,一般人很难成为对手,更别说其中还牵涉了亲子关系,搁谁谁着急。
“让我们看看,季总这次到底会不会真的着急。”
程音拿出了毕生最好的演技,给季辞打了个声嘶力竭的电话,让他速到某个郊区医院:“鹿雪郊游途中遇到车祸,正在手术室急救!”
等季辞飞车赶来,她已哭得披头散发,倒在他怀里几近昏死。
此时季总虽脸色煞白,手脚冰凉,但还能维持着残存的冷静,询问医生具体什么情况。
那名手术医生不是旁人,正是由熊女士所扮演。
“刚才问过手术室了,孩子的情况非常严重,主动脉破裂,已经输了2000cc血。要命的是这两天本区血库中B型血告急,我们正分秒必争,紧急从市中心血库调用,但万一情况恶化,没能赶上……”
医生语速极快,显出事态紧急。程音还没听完,已经转身抓住了季辞的手:“我记得你是B型血,是不是?”
“程女士,父母的血液是不能给孩子使用的,直系亲属间输血,容易引发输血相关性移植物抗宿主疾病。”
医生试图解释这个拗口的术语是什么意思,被程音直接打断:“他不是孩子的爸爸!可以输的,没问题!”
这个血,季辞当然不可能去输。
他给无数人打电话,找关系,调血库,甚至就近寻找B型血的居民,都不肯自己亲身上阵。
他那么疼爱鹿雪,从每一个细微的身体语言,都能看出他有多心急如焚,六神无主。
但不管程音怎么求,医生怎么劝,他都不肯亲身上阵。
答案,已不证自明。
医生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程音也停止了哭泣,这时季辞才发现,手术室的灯是熄灭的,医院早已经下班,整座楼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秋虫声从窗外传来,凄冷零落,伴着徐徐吹拂的西风,北京的气候就是这样,一旦入夜,气温就会飞速下降。
程音的脸冷静得吓人,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凉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七年前那个晚上,你知道那个人是我吗?”
“你是不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你的一颗棋子?”
“季辞,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向我解释这件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就在今晚,现在。”
晚风吹拂着季辞的额发,遮盖住了他的眼睛——灵魂的窗口一旦关闭,沟通便只是妄念而已。
他沉默许久,轻声道:“我昨天,去附近的狗舍给你选了一只小金毛。”
“最近欧美不太平,澳洲的学校联系好了,你要是想去,随时可以带孩子走。”
“宠物也能办理出国,这你不用担心。”
“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程音冷道,“没了?”
季辞轻吸了口气,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胸口,让他半途哽住,急喘了几下:“过段时间,等羲和的产品成熟,让大师兄帮你治一治眼睛,成功的希望挺大的,你不要灰心。”
“就这些?”她走近一步。
“还有……胡萝卜得炒着吃,晚上不要独自出门,有空多陪陪鹿雪,她有很多事很想跟你一起做……走的时候记得带上老师的照片,她一直很爱你,就像你爱她那么爱你……”
“你就这么想让我走?”她又走近一步。
她的足尖与季辞轻轻相抵,过去的几个月,她曾无数次这样站在他的面前,羞涩地接吻,快乐地拥抱,却没有一次像今晚。
今晚的对话,似乎注定会走向终结。
“季辞,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程音的声音轻而坚决。
季辞垂眸,深灰色的眼睛藏在被风吹乱的额发后面,竟然也是坚决不躲闪的。
“说什么?”
“说你想让我走。”
“我想让你走,离开我的身边,走得越远越好。”
这明明是一句决裂的话,却被他说得那么温柔,比世界上任何一句情话都更温柔。
他的灰眼睛里泛着比天鹅绒还要轻软的波光,像敞开的翅膀将她整个环抱。但他其实动也没动,两手都紧握成拳,藏在身后,他连最后的一个拥抱都吝于施舍。
程音知道,她今日如果问不出答案,与他之间便再也无法回头。
季辞也知道。
但他们仍然分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泪水涌进眼睛的速度太快,来不及蒸发消失,程音只能趁它滴落之前,毅然决然转过身。
“如你所愿。”
那天晚上季辞没有回家,也没有回朝阳的公寓,而是住去了南城的那间旧出租屋。
程音执意当晚搬走,他平静相劝,让她至少要等鹿雪读完这个学期。
他与程音承诺,这段时间他不会与她们住在一起,甚至不会再出现于她的面前。离婚协议他会让律师着手草拟,程音说什么他都可以同意。
“我不要钱,也不要狗,只带鹿雪走。”程音最终道。
钱会不会执意塞给她,程音并不知道,律师的工作效率奇差,每次她问起,季辞总是推三阻四。
可那条狗在隔日还是被送来了,据说犬舍即将倒闭,不同意客人退货,让他们不想养可以直接丢掉。
程音被小金毛用粉红的舌头舔了两下,到底没舍得把狗往外轰,又喂奶又擦脚,甚至还让它上了床。
暖气还没有来,她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确实是太冷了些。
来暖气的那天,也许是空气变得过于干燥,羲和的实验室毫无征兆地起了一场大火。
程音此时已经从柳世辞职,正满世界投简历找工作,她无数次提出要去羲和帮忙,赵奇却躲她如躲瘟疫,说死也不肯让她踏进公司半步。
程音想想,也许都是季辞的授意,干脆作罢。
总之他是不肯让她沾上半点他的事。
然而羲和失火是件大事,程音看到新闻时心中一突,脑中模糊地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线索。
好奇心驱使她不请自到,直接去了火灾的现场。
警察与记者拉起黄色警戒条,里里外外穿梭忙碌。程音站在外围听壁角,半天没有什么收获,忽然听到其中一个警察说——
“起火点找到了,应该是化学物质爆炸,但没有留下什么化合物残余……不能判断是否为纵火……”
化学物质爆炸……不能判断是否为纵火……
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喷涌,让程音一阵阵眩晕,她忍不住又狠狠咬起了舌尖。
当年老羲和不也曾遭遇过类似的实验事故?找不出原因的爆炸起火……
为什么时隔多年,同样的事故再次发生,连原因都如此相似?
“明天分局会派技术专家过来,做个痕量探测,看看到底是什么引起的爆炸。”
赵奇与季辞远程报告事件进展,心中对这位天才小师弟的崇拜前所未有地高涨。
“你怎么知道,最近一定会发生一次实验室火灾事故?幸好我把重要样本都提前移了出去。”
“上次也发生过,就在柳世提出要约收购之前,大师兄难道忘了?”
季辞一说,赵奇也想到了,当时说是因为离心机爆燃事故,反正查了一圈,也没个确切结论。
“你的意思,上一次是人为纵火?”
“是,这回让我抓了个正着。”
“监控摄像头拍到了?什么人,赶紧和警察说!”
“不急,还得继续引蛇出洞,先让对面得意一阵子。”
“这人手段还挺高的,居然查不出个头绪。”
“不是手段高,是手里的货好,纯度高。”
“什么东西?”
“松节油,闪点很低,和浓硫酸混合时会引发剧烈反应导致爆炸。但如果纯度够高,爆炸后产生的化合物只有二氧化碳和水,加上些一氧化氮和二氧化氮,确实不会留下多少痕迹。”
“松节油……这种东西谁会用?”
季辞看着隐藏监控头拍摄到的人影,冷冷一笑:“画家。”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正文完结。
番外写什么还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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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意料之中的火灾事故, 季辞更加关注林霏霏的动静。
“你那位红颜知己,这两天又消失了?”
“也没消失,”赵奇挠头, “每天给我寄一封熏了香的手写信, 还「盼复」,好古典的交流方式。”
“窈窕佳人,师兄没有动心?”
“可拉倒吧, 我家雪儿非常讨厌那个信纸上的味儿。”
给实验小鼠起名字……大师兄和鹿雪估计很聊得来。
鼠类嗅觉敏感, 对特定气息有反应不算奇怪。但这段时间, 任何异常都不容忽视。
季辞刚想提醒赵奇,将信纸拿去做个有害物检测, 忽然听他在耳机中说:“楼下有人晕倒了,诶, 我怎么看着……有点像咱小师妹?”
程音若不是被太阳晒晕了,恐怕都没法进羲和讨一口水喝。
十一月的太阳当然没那么剧烈,她会晕倒, 只是因为被唤起了关于火灾的不良记忆。
赵奇鞍前马后, 殷切至极,生怕怠慢了小师妹。入耳式的耳机吵得他头大,季辞以每十秒一条的速度给他下达各种指令,甚至具体到程音喝水习惯什么水温。
“你不是说……最近和小师妹没见过面?”赵奇实在忍不住,躲去角落里质问了一句。
“见面了,还结了个婚。”季辞轻描淡写。
赵奇震惊得目眦尽裂,季辞连连叮嘱, 千万不要暴露他们正在进行的谋划。
“别让她参与进来。”他听起来温柔而疲惫。
“那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分居了。”
“啊?”年轻人的婚恋周期进展太快, 他一把年纪实在跟不上趟, “那得想办法和好啊……”
“不用,正好淡一淡。”
过于情浓,分割时该要多么血肉模糊,季辞想,长痛不如短痛。
程音喝了杯糖盐水,精神恢复了泰半,赵奇讲完电话回来,发现她正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翻看茶几上的实验笔记。
关于视神经假体植入不良反应及并发症的研究。
程音不搞技术,对于羲和的研究细节从来不会过多关注,只是这两页纸正好放在手边,其中描述的症状……又实在过于眼熟。
“剧烈头痛,体温中枢提高,偶发幻觉和记忆错乱……”程音越读越惊讶,“大师兄,这个假体芯片,健康人也能用吗?你们当年,曾给季辞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