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雪—— by栗连
栗连  发于:2024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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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奇联系的这位,是匿名参与?人体实验的中年男性。
他会每个月根据羲和发来的参数,调整电极阵列的数据,再将?控制结果发回,全过程录制,确保结果的可?信度。
不过他有一个特殊要求:不见面、不露脸。
赵奇第一次收到联络邮件时,还以为遇到了骗子,毕竟当时羲和的实验进程,远没到进行大规模人体临床阶段。
那?些年唯一的受试者,是一名中年女性,由程敏华亲自联系和操作。而她?的突然离世,也使整个实验戛然而止,再无人能联系上那?名受试者。
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成品的植入式芯片只剩最?后一组,是唯一的备份件,被柳世的技术人员连同所有资料一起?打包拿走。
这些年赵奇一直在?试图复刻,却因资料不足,工作量过于?庞大,迟迟无法成功。
而这位凭空出现的匿名受试者,直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自称是0号受试人,植入芯片后反悔,脱离了实验计划,如今穷困潦倒,希望能重新加入实验。
他说他还保留着当时羲和给他的脑电极帽,能自助提供数据包。
疑点很多,但这已经是赵奇最?后一根浮木,只能将?信将?疑抓住。
数据来了几拨,竟然也都对得上。连续突破几个瓶颈之?后,赵奇不再质疑,只求这个唯一的数据源,能提高报送频率。
但他也不敢催促太凶,毕竟这个实验,很容易突破人体的生?理?负担极限。
他怕把这根珍贵独苗给薅死了。
“本来时间没到,不该来催您,但下个月我们要去参展,还差最?后一批数据就能送审,如果您最?近状况平稳,能不能提前做个测试?”
季辞点开邮件,便看到一贯力求稳妥的赵奇,发来了不得已的请求。
是了,羲和这件秘密武器,在?那?个残破园区暗自孵化了十年,终于?要再次大放异彩,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必然又要引起?一场行业巨震。
谁会颤抖,谁的版图将?被震碎,其实十年前便已演过一个开端,只不过没有演完而已。
屏幕冷白的光,映照季辞淡无表情的脸,他的手指轻敲键盘:“好。”
季辞摘下脑电极帽,双目紧闭,热汗淋漓。
前庭的眩晕感尚未消失,上一次他贸然睁眼,被光线刺激得直接吐了出来。
手机一直在?手边震。
过了很久,震动?停止,眩晕感也已消失,季辞没睁眼,他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
欧洲在?过复活节假期,傅晶和柳成成回国了,飞机今夜落地?。此时此刻,后海边的老宅必然灯火通明,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有一场久违的家?宴。
他早些年住在?老宅的时候,常和他们一起?吃饭,这些年少了很多。
尤其在?柳成成出国读书之?后,傅晶的生?活轨迹也随之?偏移,女人和孩子不在?,房子越大显得越冷清,宴是开不起?来的。
即使开,也时常会忘记叫他。对于?傅晶来说是为避嫌,对于?柳亚斌而言乐见其成,再说了,那?毕竟是“家?宴”,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今晚亦是如此,如果要叫他,早就该收到通知,这会儿饭都该吃完了,傅晶才打来电话,不过为了说上两?句客套话。
“小辞,我从巴黎给你带了礼物,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嗯,客套之?外,还会补上一顿,每次的步骤都一样。
季辞看着手机,由于?今晚的剂量过大,他看东西?还有些重影。那?些字飘散再聚合,像他试图捉住的,虚无缥缈的关爱。
每次他都想拒绝,但每次收到这样的信息,他都会回复一个“好”。
明知这样可?笑,还是忍不住可?笑。
再次于?清晨六点收到老板的工作短信,梁冰头痛欲裂。
“难道我的音姐buff失效了?”他揉了揉太阳穴。
梁作家?最?近挂在?金榜上,更新压力极大,评论区嗷嗷待哺,全是“求太太日万”的读者。
他先前刚干完一个通宵,预计这样暗无天日的节奏还将?持续一个月,这种关键时期,真没有精力再多接待一个无情而狂躁的上司。
“这么快就吵架了?”
训练有素的码字人,用?他作家?独有的思维方式,衡量了一下故事进展,觉得目前大概率是进入了“闹矛盾”阶段。
小说都是这么写的,没有人想看直接送入洞房,必须一波三折、悲欢离合,把主角和读者都折腾个够呛,才叫皆大欢喜。
总结: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很作的动?物。
但请不要作他这个炮灰配角啊!梁冰拖着自己缺觉的尸体,面色青白如僵尸。
不行,他务必将?这二人的矛盾掐灭在?萌芽状态,以确保今晚可?以准点下班。
他好不容易才出了频道,绝对不能在?此时掉榜坠机!

要找程音不难, 她这两天临时搬到了18楼办公。
柳世要开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后勤部门杂事繁多。如今王云曦干起了甩手掌柜,王强更?是数着?日子等退休, 千钧重量全都悬在程音这根头发?丝上。
人人都爱靠谱下属, 团队若是给力,老板就能平躺。
程音是真忙。
活儿多不算, 还?要提防暗斗,姜晓茹怎肯让她出风头,每次都?要搞点?小动作——上次一场重大活动,幸亏程音心细,临开会前发现柳石裕面前的矿泉水,竟然是开过盖的。
所有瓶装饮料都?从纸箱取出, 她亲眼看人摆放,怎可能出现这种事故,只能是有人使坏……
虽手段幼稚,也如蚊蝇扰人,一刻安生不得就是了。
“音姐, 借五分钟说话。”梁冰冒出半个脑袋。
“三分钟,”她忙疯了,“你长话短说。”
“你把我老板甩了?”梁冰短得不能再短。
程音一唬,伸手将这没谱的家伙扯进门来, 脸已经白了:“你胡说什么?”
一个优秀写手,永远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捅破窗户纸。一个成?功的助攻,也知道应该什么时候该挥洒爱情的调味料。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一脸严肃, “但昨天又突然不开心了,你们分手了?”
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但内幕绝不是这样的内幕。
梁冰是季辞身边人,自然看得出季辞待程音与旁人格外不同。程音自觉狡辩无用,干脆和盘托出,和梁冰解释了她与季辞的前尘往事。
“把你当妹妹?玩得还?怪时髦的,热梗啊。”梁冰笑?得莫名诡异。
程音没懂时髦在何处,她直接又祭出了大规模杀伤武器:“再说,我都?快结婚了。”
梁冰的笑?脸裂了。
他只是休了一周假,剧情线就走得如此歪斜了?
“和……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其?实程音也不知道,到时候旁人会不会知道。
依照她的意思?,这个婚无需结得大张旗鼓,不料陈嘉棋对此却有不同意见。
合作顺利达成?,庆功宴不可不办。
“你那?边虽然没什么亲友,但我这边至少能开二十来桌,我又是第一次结婚,肯定要大操大办的。”
程音看他在兴头上,便没有出言泼他冷水。
“婚纱照现成?的,我姐店里拿几张就行,回?头我跟她说。音音,你想去哪度蜜月。”
不管听多少次,音音这个称呼都?令她头皮发?麻。但程音想,其?实她也没真的谈过恋爱,更?没结过婚。
虽然陈嘉棋说“第一次结婚”时,貌似没算上她,但她严格意义上也算第一次。
也许恋爱结婚就是这么回?事?
和恋爱小说里写得完全不一样,可能这就是现实世界,人活着?就该现实一些,老一辈人的婚姻很多不也这样?
介绍个对象,看着?顺眼,就拼在一起?过日子,没有那?么多肝肠寸断和轰轰烈烈。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承认自己是平凡人,甘于过平凡日子,是长大的重要标志。
她昏头犟脑这么多年,也该长大了。
梁冰瞧着?程音完全不似开玩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一半。
不过,另一半的生机他还?没有彻底放弃——一般来说,像这种没有血缘的兄妹CP,像季总那?么典型的妹控,也不是没有横刀夺爱的可能性。
也许老大即将忙于策划现场抢婚,给他留下宝贵的写稿时间呢?
擅长空想剧情的梁作家,怀着?满腔的狗血构思?,向季总的办公室乐观地?进发?。
却在半道被另一位大佬截了胡。
傅董身着?今夏巴黎新?时装,在走廊另一头冲他和善地?招手,梁冰心里一紧,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众所周知,西宫这位笑?得越温柔,算计人便越厉害,且她坑人从来春风化雨,像那?种杀人无痕的武林高手。
梁冰何德何能,可不敢以为娘娘招呼他,真是为了打个招呼。
“我在店里看到这条丝巾,就觉得很适合年轻人,你姐应该会喜欢,或者?送朋友……哎,你这孩子,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吗?”
傅晶进了办公室,先拿出橙黄色小礼盒,家常话信手拈来,态度极其?和蔼。
相较于她保养得过于年轻的脸来说,这种长辈姿态,看起?来总显得有些违和。
梁冰乖顺地?接了礼物,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耐心等待傅晶进入正题。
她每次久居国外,回?国必然找他闲聊——聊他老板近段时间的动态。
梁冰对季辞很是忠诚,第一次被傅晶叫去,回?来就如实进行了汇报。
季辞听完,态度微妙,似笑?非笑?对梁冰说,今后她问什么答什么便是,除了他的病症,什么都?可以说。
“何不直接问我。”最后他这样道。
可说呢,梁冰也不懂。只能说,果然不是亲生骨肉,再怎么亲近,中间都?隔了一层,彼此藏了一些提防。
真想有百分百的信任,得有过命的交情,比如他。
荒袤无人的雪原,快要冻死之前,他被偶然路过的季辞搭救,这是发?生在梁冰毕业那?年的往事。
在得知季辞的身份之后,梁冰拒掉了所有的工作offer,重新?向柳世投了简历,成?为了季辞的私人助理。
梁冰算是这个世界上距离季辞最近的一个人,其?他人等闲不能近身。
即便如此,在他的眼中,季辞也像一本完全读不懂的书。
他老板藏了很多秘密,尽管表面看来平静如一泓湖水,但无人知晓水有多深。
试图从外表来探寻季辞内心的真实世界,永远都?只会无功而返,梁冰几乎没有见过他出现真正的情绪波动。
除了在面对程音的时候。
今天他从程音处得知,二人自幼往来甚密,这与他的判断相符。但他音姐言之凿凿,二人属于无关风月的兄妹档。
可别逗了,他身为都?市言情栏目未来金榜作家的敏锐天线绝对不能同意!
“听说公司新?来了一个美女,和你们季总关系不错?”傅晶忽然问。
瞧,就连远在欧洲的天线都?收到信号了。
梁冰有些左右为难,虽然季总说过,除了他的病症,什么都?能对傅晶说,但他直觉这其?中不应包括他音姐。
程音对于季辞而言,格外与众不同。
但他也不好?睁眼说瞎话,季辞与程音之间的往来,基本属于私会,柳世上下并?不知情,远在欧洲的人却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说明她一直派人在盯着?。
这不是一个问句,是在让他继续提供情报。
“您说程音姐?她和季总是校友。”梁冰笑?道。
他小心谨慎,分享了一个可公开查询到的信息,暗示了他俩关系不错的原因。
梁冰在傅晶面前,总归还?是会透漏一些关于季辞的消息,这是季辞的示意,让他尽量扮演好?这样一个双面间谍。
有时候,光听别人问问题,就能得到很多有用信息。
“听说很漂亮,能力也强,董事长都?挺赏识的?”傅晶随意闲聊的态度。
梁冰替他音姐捏了把汗,娘娘过问新?来的出挑宫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曦总重点?培养的,大事小事都?让她经手,这两年行政部活多人少,难得有个用的趁手的。”
梁冰不动声色帮程音解释,不是她爱出风头,是顶头上司给机会而已。
傅晶没说话,低头摆弄花瓶里的一束芍药,垂眸微笑?的样子十分婉静。
“挺好?的,她多大,结婚了没?”
梁冰不信傅董没有第一时间找人调取程音的人事资料,她想问的,估计是程音和季辞到底什么关系。
西宫这位看起?来虽年轻貌美,有时候还?是有点?婆婆妈妈,尤其?关心小辈的感情状况。
对于梁冰她只是随口一问,但对于季辞,每次他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来找梁冰探听具体情况。
也难怪。
他们这种身份地?位之人,恋爱结婚就是资源整合,怎能不当做商业决策仔细权衡?
梁冰笑?得云淡风轻,装作没听懂问题,但给了傅晶她想要的答案:“还?没结婚,不过听程音说,最近快了。”
这个答案有点?出于傅晶的意料,她急着?赶回?来,就是因为听到了关于程音的线报。
从季辞回?到她身边至今,十来年的时间,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可能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一种莫名的直觉。
“那?挺好?。”傅晶舒展眉心,将芍药从瓶中取出,扎好?吸水棉,裹上玻璃纸,递给了梁冰。
梁冰:啊?啥?
“晚上季总有个饭局,你把这束花带着?,他用得上。”傅晶笑?道。
季辞进了包间,先愣了两秒,然后举步向前,温润笑?容自动浮现。
“来了,小辞,坐小姨这边来。”傅晶召唤他到身边落座。
听这套称呼便知,这是一场私宴。虽然在座之人不是柳世股东,就是柳世中层,但都?算是傅晶的“自己人”。
今日一早,她就发?来信息叮嘱季辞,晚上吃饭不要迟到。
原是西宫大宴群臣,他还?以为……
季辞低头笑?笑?,将手中的芍药递给傅晶,又接过她递来的酒水,对那?几位资深元老举杯:“敬各位伯伯和阿姨们一杯。”
傅晶满意微笑?。
每年五月,是柳世集团召开全体股东大会的时间。
今年的这场尤为重要,因为适逢五年一届的董事会换届选举,原本的副董事长由于年龄和身体原因即将辞任,给了年轻人上位的机会。
柳亚斌和季辞,谁能得到足够的票数,就能在顺利继位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也就是说,这将是东西宫的夺嫡之战。
夺嫡不是心血来潮,临时抱佛脚当然没什么用,预先的铺垫和勾兑,傅晶本已完成?得八九不离十,谁知季辞临时搞出一个“明珠二号”事件。
负面舆情至今没有完全压下去,像油井泄露后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随时一个火星就能烧红半边天。
这种时候叫人投票,傅晶真担心他们会跟脚不稳。
所以这顿饭非吃不可,她指着?季辞给各位股东大佬们好?好?解释。这孩子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其?实非常懂得语言的艺术,他想说服什么人做什么事,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也算是给他一个拉票演说的舞台。
“贤侄,跟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科普科普,最近闹上新?闻的那?个新?药,到底怎么回?事?”
利益攸关,投资人一上来就挑最关心的问。
傅晶暗自点?头,她白天还?和季辞对过口径,就从公关策略入手,再讲一讲后续应对,总之他的策略一定是最优策略。
“药有问题,我的责任,开发?时没注意到,算是亡羊补牢,这一杯,我给各位赔罪。”季辞又举起?了杯。
傅晶大惊失色,没料到季辞会这么跟人聊。这孩子长了一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睛,漂亮内双,垂眸时折痕深深,眼尾微扬如同凤翎。
但他不笑?时,眸色莫名清淡,是偏冷的深灰色,让人不敢随意打断他的发?言。
又一杯酒下去,一线殷红沿着?季辞的脖子、耳根,一路烧到脸颊、眼皮,他皱了皱眉。
这才第二杯。
他阻止要继续倒酒的侍应生,继续把要讲的话说完。
他倒是不疾不徐,傅晶则听得白了脸,这种时候他下什么罪己诏,还?说一堆枯燥无味技术细节,看起?来完全像个既不懂企业管理、又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他在搞什么!
傅晶还?没开口,吴双宁先不乐意了,他是研发?总监,季辞这是给他当众处刑。
“明珠二号也没你说得那?么差,加紧改一改配方,能赶着?原来的时间表上市。听闻友商的同类产品已经走到审批阶段,我们要是输了市场先机,谁能承担责任?”
季辞眼皮都?不抬:“你没原则,我有。”
好?好?好?,不但不会说漂亮话,还?当场表演内部矛盾,他们真能自毁长城。
傅晶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正要出言缓和气氛,她盼望了一晚上的救星到了。
一手在肩头勾着?帅气皮衣,一手抱着?炫酷的摩托头盔,发?丝虽凌乱却愈显随性美,不是孟少轶还?能是谁。
“好?久不见,少轶宝贝儿~~”傅晶嗓音划着?波浪线,人直接飘上前,将孟少轶紧紧搂住。
孟女士呆滞的脸越过傅晶的肩,企图和季辞进行一番目光交流。
可惜季辞一张扑克冷脸,跟她半点?默契没有,什么信息都?没传递过来。
搞什么,孟少轶莫名其?妙,前一天晚上傅晶约她吃饭,她倒是猜到季辞也会来,但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的阵仗?
张叔王伯陈阿姨,干嘛呀,老伙计们齐聚一堂,吃年夜饭呢?
“小辞特意准备的,喜不喜欢?”傅晶拾起?茶几上的芍药,放进孟少轶怀中。
黑色皮衣劲装女子,怀抱娇艳欲滴粉色芍药,有一种对比度拉满的惊艳之美。
如果她脸上呈现的是感动/娇羞而不是问号,画面会更?加完美。
花?给她送花?孟少轶再次发?出问询信号,有点?怀疑季辞遭受了武力胁迫。
季辞照旧信号接受不良,甚至目光都?有些涣散,真像被一支枪顶着?脑门似的。
傅晶并?未注意二人的眉眼官司,她正逐个研判座上宾的表情和反应。
惊讶。了然。沉默。
很好?,是她要的效果,果然孟世学的女儿,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主菜还?没上,但傅晶觉得,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一直绷紧的肩膀,总算彻底松弛了下来,搂着?孟少轶让她落座。
“坐你辞哥旁边。”她亲热地?拍着?孟少轶的手。
孟少轶并?没有能坐下去。
她刚走到季辞身边,他就遽然起?身,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别吃了,走。”
啊?怎么又不吃了呢?接下来要演哪一出呢?孟少轶保持着?笑?脸,但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流泪。
我的哥啊,怎么连个剧本都?不给,就喊她来唱这出大戏?在座都?是些厉害的大脑袋,她也不敢即兴发?挥,万一唱砸了怎么办。
她瞪着?季辞,等他讲出一句靠谱的收场白。
结果这个哥,面无表情一张冷脸,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淡淡跟所有人点?了下头:“先走一步。”
……便扯着?她离开了这方舞台。
出了包间门,季辞立刻松开孟少轶的胳膊,背靠墙壁停住了步伐。
“哥,今天演得又是哪一出啊?”小孟迷惑。小孟不解。
季辞不答,他面色微红,修长手指在西装内袋寻了半天,没找到要找的,便问孟少轶:“带身份证了吗?去楼上开间房。”
小孟惊吓!
这要不是站在公共场所,孟少轶估计会惊叫出声。

第47章 撒娇
这楼上确实有个酒店, 用身份证确实也能开房,但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她要跟季辞去开房?
他俩平常也不是这种关系啊!
有没有人来给她前情提要一下!
幸亏季辞还能说得?了话, 尽管说得断断续续:“我现在, 走不了路,得?找个?地方躺下?。”
孟少轶定了定神?。
他是喝多了吗?还是发烧了?看他的状态确实不大对劲, 刚才要不是抓着她的胳膊,估计连路都走不稳,手心也烫得?吓人?。
“你病了?要去医院吗?”
“不用,多喝了两杯,帮我开间房,再叫梁冰过来陪我。”季辞气息虽不稳, 神?志却还清醒。
孟少轶姑且信了他。
她找来两个?年轻力壮的男服务员,将季辞送上了楼,自己则一路小?跑去了楼上的酒店大堂。
“只剩总统套间了,不然你坚持坚持,我送你回家?”过了会儿, 孟少轶跑回来请示。
季辞手指压着前额,面色已经转白:“刷我的卡。”
是是是,季总当然消费得?起,她不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吗……孟少轶接过那张黑卡, 继续请示:“梁秘书没接电话,你一个?人?行吗?”
他似乎头疼得?厉害,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继续打。”
毕竟周五晚上, 下?属应答不够及时?倒也情有可原, 直到季辞被折腾进了房间,梁冰也没接起这个?电话。
此时?季辞已经不太说得?出?话了, 孟少轶觉得?情况不对,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她根本不放心将季辞独自扔下?。
他气若游丝,仍不忘下?逐客令:“你先出?去……”
我的哥,这她哪敢走,酒店服务管家也钉在门口,一脸紧张:“这位客人?没事吧,需要叫120吗?”
“不用……”季辞齿关轻叩,仿佛发起了寒战,最后断断续续给孟少轶报出?一个?电话号码。
“叫她来……你们?,都出?去。”
这天晚上,程音也在参加一场家宴。
在座一共三人?,她、陈嘉棋、陈珊。这个?组合十分常见,毕竟之?前经常会有拍摄工作?,陈珊为了笼络程音这个?模特,三天两头请她吃饭。
然而今天这顿饭,显然吃得?气氛古怪。
“你真?要下?个?月结婚?”陈珊瞪着陈嘉棋,表情绝对称不上喜悦,甚至还有些惊恐,仿佛他忽然自爆身患重疾。
“是有点急,五一回上海办仪式,北京可以简单点,叫上亲朋好友,小?规模请顿饭。”陈嘉棋讲了他的初步计划。
程音没吭声,他要怎么做,她配合便是。而且这姐弟俩对话,从头到尾没带她,仿佛她是个?局外人?,结婚对象另有其人?。
陈珊有意识在回避与她目光接触,她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程音迅速做出?了判断。
也是意料之?中吧。
程音知道自己的斤两。
陈珊八零后,挺开明的一个?姐姐,对于她未婚生子这件事,从来没有任何歧视性?言论?,还挺理解同情她,一直以来给了她很多帮助。
但理解同情是一回事,亲爱的弟弟头脑发热要娶回家是另一回事。
陈珊看陈嘉棋一副鬼迷心窍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觉得?嬢嬢能同意?”
两个?人?说着话,便自动?转成?了上海腔。程音更?听不明白了,干脆坐在一旁放空,认真?考虑这一桌子菜,应该先吃哪一道,浪费粮食可不应该。
面对自己被嫌弃的一生,还能有这样的心态,她觉得?自己值得?嘉奖。
就在这时?,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程音光听声音就想起这人?是谁,很奇怪,她对孟少轶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蓬松的发丝,帅气的皮靴,闪闪发亮的生命力,还有快乐跳脱的嗓音。
不过此时?,她听起来焦虑而急迫,飞快给她报了一个?酒店名和房号:“辞哥喝多了,看着不太对,不肯让我待在屋里,他叫你过来。”
程音愣了半秒,只来得?及和陈嘉棋说了句“我有急事”,便风一般跑出?门去。
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需服务管家贴身陪同,访客才能出?入其中。
管家训练有素,一路领着程音往顶楼去,心里却难免犯嘀咕——他没看出?这三人?三角,到底是哪种关系。
程音也觉得?这一幕十分荒谬。
正牌女友等在门外,焦急地前后踱步,见到她立刻迎上前:“你快进去看看,估计是喝大了,谁也不让进,我刚去敲了敲门,他把门反锁了还!”
“喝了多少?”程音问。
“我也不知道,才开宴,应该没喝多少,但看他样子挺难受的。”
程音点头,去按响了门铃。
她很担心季辞此刻已然昏迷,好在没有,门内立刻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谁?”
“是我。”
程音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房门已经开了。
季辞犯病时?,眼睛受不了光刺激,那道敞开的门缝里,现?下?黑着灯。
程音心理素质再好,也没法这样当着孟少轶的面走进季辞的酒店房间。她回头看了眼孟少轶,对方手里拿着一束芍药,有些眼熟。
下?班时?程音在电梯偶遇梁冰,曾在他手上见过这束花。
“我进去看看季总,您请稍等,”程音回忆前两次季辞药物生效的时?长,“过五分钟,我出?来汇报情况。”
她有点担心季辞,也实在不能和旁人?解释太多,只能含混其词。
“不用不用,”孟少轶连连摆手,“你来了,我也没必要等在这儿,我那边饭还没吃完呢。”
饭?什么饭?程音懵了。
孟少轶说完,还真?扭头便走,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男朋友和女下?属之?间关系微妙。
程音懵了会儿,想起季辞此前曾说,他和孟少轶之?间并非那种关系……
难道是真?的?
念头一闪而过,此时?来不及考虑更?多,她匆忙推门进了房间——还是先让季辞把药吃了要紧。
屋里一盏灯都没亮,估计灭掉了总开关,好在窗帘都大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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