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蝴蝶by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24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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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问津不置可否,那?表情仿佛是并不屑于去?向外人解释什么。
“上回也是, 不跟我打?一声招呼, 就擅自?答应梁九的请求, 放过了梁廷昭。”梁恩仲气?愤极了, “楼问津,你是不是太儿女情长了?”
楼问津背靠座椅, 稍一仰头, 看向梁恩仲,语气?十?足的傲慢:“梁兄, 倘若你真有这个本事?,我这个位置,随时欢迎你来坐,否则别来置喙我的决定。”
“为了拍地一事?,公司所有资源都投了进去?,倘若最后?因为宋亓良横插一脚,这地没有拍下来,我倒要看看,楼总怎么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梁恩仲说罢拂袖离开,临出?门前恶狠狠撂下一句:“真是竖子不可与谋!”
宝星原是要进来汇报工作,听见争吵,一时没敢进来,待梁恩仲走了,方才溜进办公室,“……梁总发好大的火。”
楼问津“嗯”了一声,却不说什么,只把那?报纸拿起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遍。
宝星义愤填膺道:“宋亓良那?样的人,是该给?他一点教训。赌场只是整改,又不是吊销牌照,已经很便宜他了。”
楼问津瞥他一眼,“你这么支持我,也不怕竞标失败,一起喝西北风去??”
宝星嘿嘿一笑?,“我知?道无论如何,只要跟着楼总你,总是少不了我的一口汤喝。”
楼问津笑?了一声。
梁稚生日在四月十?八日。
往年这个时候,梁家上下恨不得提前一个月便开始做准备,生日当天酒店包场,遍邀宾客,舞会开上一天一夜。
今年楼问津原本还想?按照往日的规格操办,但被梁稚严词拒绝,从前不觉得,现在只是想?一想?那?场景,便觉得聒噪得令人头疼。
她因今年生日在周四,便说周五回庇城,就在梁宅里,宴请几?个相熟的朋友聚一聚就足够了。
周五,梁稚同王士莱告了半天的假,中午便乘飞机回了庇城。
楼问津亲自?去?接,见面先把一束玫瑰塞进她怀里。不知?有多少朵,沉甸甸的抱都抱不住,她走两步便觉得累,又把花递给?了楼问津。
楼问津一手扛花,一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往旁边一带,避开一旁揽客的德士车。
车停在地下的停车场里,未免停在室外阳光晒一会儿就成了蒸笼。大捆花束放在了汽车后?座上,楼问津绕到前方去?打?开主驾车门,点火以后?先开空调,又把手伸到她那?边的出?风口去?拨了拨格栅,因为梁小姐喜欢凉快,却又不喜冷风直对着吹。
“喂。”梁稚忽然出?声。
楼问津抬头看去?,“怎么了?”
梁稚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地下车库里,那?灯光是一种褪了色的浅白,叫一旁的承重?柱一挡,车厢里面半明?半昧。
她的脸也就在这微暗的光线里,眼睛里有幽幽的情绪,他望着她,不很确定那?情绪的意思。喉结微微滚动一下,也不多想?了,倏地倾过身去?,捧住她的侧脸便吻上去?。
她探出?了一丁点的舌尖,他立即把它绞住吮咬,手掌在她穿着粉蓝波点短衫的腰侧摩挲片刻,最后?试探着往前方挪了一挪,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一把覆握住了。
梁稚把双臂搭在楼问津肩膀上绕过去?,有点任由他的意思,到后?来胸衣给?揉得乱七八糟,却又不能更近一步,而前方时有人经过,于是不得不叫停了。
楼问津坐回到驾驶座,身体往后?靠去?,没有第一时间将车子启动,仰着头,阖着眼睛,好像非得缓一缓不可。
梁稚望着他,笑?得很是幸灾乐祸。
车开回到梁宅。
屋里自?是洒扫一清,各处摆满了新鲜花束。楼问津提着行李箱,将梁稚送上楼,一关上她卧房的门,便把她往门板上一推,低头咬在她的嘴唇上。
梁稚推他,说马上要下去?吃饭——她因为赶飞机,没有吃中饭,兰姨特意为她留了饭,在她上楼前叮嘱她放了东西就下去?吃,免得一会儿凉了。
楼问津一边拉她后?背的拉链,一边含混地“嗯”了一声,她迎着他的吻,也很动情,就想?先不管了。但他在她胸前亲了片刻便停下来,低声说:“怎么办,又怕你饿,又怕你饿。”
“嗯?”梁稚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之后?立即踢了他一脚,换得他一声闷笑?。
梁稚吃了这顿延迟的午饭,困得不得了,就先上楼午睡去?了,楼问津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先行离开,说晚饭的时候再来。
天将黑时,梁宅点灯。
楼问津进门,沈惟茵和沈惟慈也紧随其后?,此后?是宝星两兄妹。
将到饭点时,却又有人揿电铃。
古叔接通以后?,去?了一趟大门口,而后?回到餐厅里,低声同梁稚汇报,说来的是合裕酿酒厂的老板郑永乐,他因为和庇城的老朋友约了晚饭,故今日就先不打?扰,只把东西送了进来。
是两瓶酒,说是厂里所有新设备装配调试完成以后?,酿出?来的第一桶酒,听说今日是梁稚的芳辰,因此特意拿来请她尝鲜。
梁稚忙叫古叔拿一份特产给?郑老板,再派车把人送去?聚餐的地方。
梁稚把那?两瓶酒拿出?来看了看,是她最喜欢的玫瑰酒,换了新的自?动灌装设备,酒液的颜色看起来更显清亮,瓶身标签也重?新设计过,很有焕然一新的气?象。
——那?时春节刚过,梁稚便接到了郑永乐的电话,说答应她的要求,只是希望再降一点股份,最后?两人以7%的股份达成协议。效益不好,再熬下去?厂子只有一个死,倒不如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之后?,梁稚立即马不停蹄地帮忙联系设备商,花了一个月时间交付、运输和装配设备,又花了一个月时间进行调试。
沈惟慈这时候问:“什么酒?”
“朋友送的。”梁稚打?开瓶盖,“我们今天就喝这个吧。”
这一顿晚餐,即便楼问津与沈惟慈互相看不顺眼,也丝毫不影响饭局和乐的气?氛。
晚饭结束,大家暂且都吃不下蛋糕,就先移步客厅。
沈惟茵捋了捋披肩的长直发,问梁稚:“阿九,有没有多余的发圈借我用一用?”
梁稚站起身:“梳妆台有,我去?给?你找。”
沈惟茵也便起身跟她一起上楼去?,想?借一借她的梳妆台补个妆,顺便单独同她聊上几?句。
到了楼上卧房里,沈惟茵在梳妆台前坐下,梁稚拉开抽屉,从里面寻出?一根米色的发圈。
沈惟茵取了齿梳,一边梳头,一边说:“上周我又提了离婚的事?,屈显辉还是不松口。”
梁稚看着镜子里的沈惟茵,等她继续说。
“沈家目前在关键时期,我暂时不想?多生事?端,免得屈显辉从中作梗。我打?算,等拍地的事?情结束了,就找个机会离开。”
“打?算去?哪里?”
“我在利物浦有个朋友,她的上司想?给?小孩找一位家庭教师,我想?先过去?试一试。往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梁稚很是高兴,“我最好的朋友在伦敦,到时候我和她联系,她是个非常热心的人,也一定乐意提供帮助。”
两人又聊了一阵,把具体规划也聊了聊,这才下楼去?。
大家闲来无事?,开了两桌麻将,打?到九点整,吃完蛋糕,继续玩到十?一点,这才散了。
梁稚打?了个呵欠,一边往楼梯走去?,一边交代兰姨:“帮忙把没开的那?瓶玫瑰酒放进冰箱去?,我下回回来喝。”
她迈了两三阶楼梯,脚步停了一停,转头望去?,楼问津站在摆着花瓶的条案那?儿,单手抄袋,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人,像是故意的,每次都一定要她开口,他才会随她上楼,好像她的主动,在他那?里是一件极为受用的事?。
梁稚今天懒得担待他,轻哼一声之后?径直上楼。
上了半层,听到脚步声终于跟了上来,她暗笑?一声。
二楼静静悄悄,两侧壁灯在夜里看来是一种更显柔和的光。
梁稚手肘挨过走廊贴着壁纸的墙面,呼吸不稳,脚步有点浮,心也像是揪了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但好像每一次都有种偷情似的紧张。
楼问津跟在她身后?,脚步声轻叩木地板,一声一声,不紧不慢。
她握住金属的把手,旋了一旋,门一打?开,正要去?开灯,楼问津一步挤了进来,从背后?把她一搂,扳过她的脑袋就吻了下去?。
黑暗里,一边接吻,一边急促地去?解对方的纽扣,两人沿着散落一地的衣物到了床边。
梁稚被按着肩膀倒下去?时,伸手推了推楼问津的胸膛,“你先等一下,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等不了了……”楼问津声音低哑。
“不行,我等下会……”
梁稚想?逃,又被楼问津搂了回来,滚烫呼吸挨住她的耳朵,低声说“不要紧”,怎样都不要紧。
等逐渐适应黑暗,便能瞧见大致轮廓,她双手扶住了床柱,他从背后?撞过来的动静简直叫人惊悸。
她无法相信那?样甜靡的声音是由自?己发出?的。
动静暂歇,呼吸未稳之时,楼问津忽开口问她:“阿九,礼物看过了吗?”
她摇摇头:“……你什么时候送过来的?是放在礼物堆里了吗?”
楼问津捋一捋她汗湿的额头沾上的头发,亲了一下,暂且地离开她身边。
片刻,他回来了,搂着她坐了起来,而后?他把头低了下去?,十?分冷静地说道:“一直不觉得有机会送出?去?,之前放在抽屉里,都快放忘记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不愿意收,也可以理解……”
伴随他说话声的,是典型的首饰盒子被打?开时,那?不大明?显的“啪”的一声。
梁稚心脏突跳了一下,紧跟着缓慢地把头低下去?。
这点光线足以让她把他手里的东西看清,倘若是开着灯,那?么大颗的钻石,切割面必然十?分夺目。
梁稚喉间塞棉,骤然说不出?话来。
楼问津试探般的握住她的手,顿了一顿,把戒圈套上她的无名指,又顿了一顿,似乎在确认她是否会抗拒。
见她没有反应,他于是一鼓作气?地推到了底,而后?一把攥住了她手指,仿佛不会再给?她将其摘下的机会。
那?钻石沉甸甸的,好像把她整个人都往下拽。
有个词语叫“一晌贪欢”,她从未有如此直观的感受,尤其这个“贪”字。
明?知?不应当,却要强求,是为“贪”。
“楼问津……”
“嗯?”
“去?年我的生日,你记得吗?”
“……嗯。”
那?时衣香鬓影,高朋满座,她穿漂亮纱裙,像只穿花蝴蝶,与人说闹一阵,总会下意识去?灯光暗处寻楼问津的身影。
他全程都在场,只是分外的沉默,比平日更加的阴郁而不可接近。
后?来回想?,才知?道他是心事?重?重?。
“……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就有动手的打?算了对不对?是因为我要过生日,所以你特意地把时间定在了生日之后?。”她实在忍不住,因为此刻心底那?种喜悦与痛苦交织的情绪,要把她憋坏了,即便知?道是禁忌话题,也非提不可。
“阿九……”
梁稚吸了一下鼻子,“……我爸这个人,虽然也有他的缺点,但是这么多年声誉在外,从来乐善好施又诚信守份,所以人人都乐意同他做生意。楼问津,我一直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对你不单单是器重?,甚至有一阵还念叨要收你做义子,只不过我强烈反对……”
“阿九。”黑暗里楼问津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要说了。”
梁稚一下咬紧了嘴唇。
楼问津伸手,大拇指去?抹她脸颊上的湿润,“……如果恨我会让你好受一些,你还是恨我吧。”
梁稚低着头,不再有任何的动作。
果真,自?欺欺人撞上铜墙铁壁一样的现实,只有痛苦难当的下场。
她不相信楼问津是恶人,也不觉得父亲是恶人。
那?么,莫非她自?己才是那?个恶人?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楼问津沉默地凝视她许久,低声说了句“抱歉”,手掌在床面上一撑,便要站起身。
“……我让你走了吗?”梁稚蓦地愤怒出?声。
楼问津动作一停。
她手掌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推,他登时往后?倒去?。
窸窣声响,是她膝行靠近的声音,她在他身上跨坐下来,一只手撑在他胸口,一只手去?碰他颈侧的皮肤。
那?曾经被刀划开一线的疤痕,早就看不见了。
她指尖轻划过那?伤口原本所在的位置,忽然低下头去?,张口一咬。
楼问津倏地伸手把她抱紧了,却是一声也不吭,仿佛承受一切,甘之如饴。
梁稚舌尖轻舔过那?破了皮的伤口,语气?很是不屑,“楼问津。”
“嗯。”
“你真是贱。这样你也能有反应?”
楼问津仍是一言不发,把她的手扣在手里,骤然搂着她翻个身。
一时天地倒转。
梁稚见识过他极为暴戾的那?一面,可此刻与那?样刻意的展现又有所不同。此刻他仿佛是真的,彻底想?要把她摧毁,无论哪一个层面。
求饶无用,骂更是无用。
这个疯子,越骂他越是兴奋。
而她又有什么两样?
她上半身体倒悬在床外,因供血不足而脑中嗡响,世界颠倒,他也是颠倒的,而她毫不在意,放弃了抵抗。
她真是堕落得不成样子。
楼问津喘着气?,第一时间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入怀中,她仿佛还在下陷,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天旋地转。
楼问津手指轻轻地掐着她的下巴,把她脑袋抬了起来,低头无声而温柔地吻她。
她突然又觉得没有那?么痛了。

科林顿道的?宅邸, 又到了印度素馨开花的时节。
书房的?落地窗前,楼问津摆上国际象棋,正与自己对弈。
房间里的?古董自鸣钟敲响, 时间已过十一点?, 今日是巴砮岛的那块地举办开标会的?日子, 按照官方公布的?时间,此时此刻应当有结果了。
果真, 过了?不到半小时,宝星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楼总!”
楼问津漫不经?心地将白方马跳到f5, 攻击黑方的?g7兵, “开标会结束了??”
“刚刚结束。”宝星抹了?一把脸, “……楼总,情况可能不大乐观。”
黑方与白方换象,白方用兵吃回?。黑方走马至d7,准备进一步进攻。
此时白方被动, 劣势极大。
楼问津不说话, 继续手中棋局,等?宝星往下汇报。
宝星说:“沈家的?报价, 比我们高。”
“高了?多少?”
“一百万。”
“只高这么多?”
宝星说:“对!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这么大宗的?土地交易, 怎么会对方恰好只比我们高出一百万?倒好像是照着我们的?报价, 给?出来的?数字似的?。”
“其他条件呢?”白方走车至h4,威胁将杀。黑方意图通过走车a7缓解王翼压力?。白方走马至h6, 将军, 黑方王只能避走h8。
“其他各项也比我们更具优势,无?论是工期, 还是开发目标——沈家打算同宋亓良合作?,造一个以赌场为核心的?度假村,对标拉斯维加斯与澳门。他们一个做酒店生?意,一个做赌场生?意,这回?可称得上是强强联合。”
“沈惟彰野心倒是不小。”楼问津平静说道。
白方走马至f5,进一步威胁黑方g7象。黑方走马吃d5兵,试图缓解压力?。白方走车至e4,准备通过e线发起进攻。黑方走马f6,防守e4。
“由来赌场比酒庄赚钱得多,沈家又比我们报价高,我看,定?标结果没什?么悬念。这回?我们输定?了?。”
白方走马至f7,将军,并攻击黑方的?g7象,迫使黑方用车吃马。白方以象吃f7车,继续进攻。黑方走马至h7,试图防守。
宝星此刻终于发现,楼问津的?反应未免过于平淡:“不是,楼总,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啊?你是不知道,梁总的?助理说,梁总气?得在现场破口大骂。”
楼问津不紧不慢地将白方的?车推至h7,吃下黑方的?马。
一系列运筹帷幄,至此结束,白方一转劣势,乾坤落定?。
Checkmate。
他一把拂去所有棋子,“当然着急。”
宝星瞧着楼问津,将信将疑,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你就等?着迎接梁总的?怒火吧。” 宝星嘟囔道。
楼问津笑了?一声,“你又跟着着什?么急?竞标成功不成功,我都不会少你一分的?工资。”
“话是这样说,可我也想楼总你的?事业蒸蒸日上。”
“那是梁家的?事业,可不是我的?事业。”
宝星呆了?一下,刚想说这么有什?么分别,书房门被敲响。
扎奇娅前来汇报,说是那位姓陈名振华的?老板,今日又来蹲守了?。
楼问津:“让他进来吧。”
宝星纳罕得很?:“楼总你不是一直嫌弃陈振华苍蝇一样烦人,赶都赶不走吗,今天怎么愿意见他了??”
楼问津点?一点?太阳穴,“他像不像苍蝇我不知道,你此刻倒是嗡嗡嗡吵得我脑袋疼。”
“行。那我就不待你跟前添堵了?。反正等?梁总回?来,有你烦的?时候。”
宝星出去了?,片刻,陈振华跟在扎奇娅身后走了?进来。
楼问津睨了?一眼,“怎么一年没见,陈老板倒是落魄了??”
陈振华暗骂了?一句,若不是楼问津将他列进了?行业黑名单,他也不至于这一整年处处碰壁,经?销资格逐一被收回?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可他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楼问津。
陈振华当面却是极其谄媚:“哪里是我落魄了?,是楼总太过意气?风发了?。”
楼问津手臂撑在扶手上,手指支在脸侧,漫不经?心道:“那么陈老板今日过来,有何指教?”
陈振华满脸堆笑:“我一点?小本生?意,还有家小要?养活,实在是不值得楼总你放在眼里。我不知道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了?楼总,今日过来特意跟楼总赔个罪,只请楼总高抬贵手。”
楼问津慢条斯理地说:“那你把眼珠子挖出来吧。”
陈振华一愣。
“开玩笑的?。”
陈振华干笑一声,“楼总实在幽默。”
他见楼问津态度似乎有些松动,便将姿态放得更低,打算再求一求。
楼问津却是一摆手,“陈老板这种真假混买、真酒添水以一当三的?做法,在哪个行业都是容不下的?。你不必求我,有这个工夫,不如直接改行。”
“楼……”
“我还有事,就不便继续招待陈总了?,陈总请自便。”
陈振华自是很?不甘心,愤愤又无?可奈何地走了?。
没有消停多久,下午,楼问津正在起居室里读报,自开标会现场赶回?来的?梁恩仲,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见面,梁恩仲便是一顿劈头盖脸:“我早说了?不要?去招惹宋亓良,这下好了?,沈家报价比我们高上一百万……”
“沈家恰恰只多报了?一百万?梁总不觉得蹊跷吗,沈惟彰可不是好赌的?性?格,他要?想十拿九稳,一定?会拿出几乎所有身家。”
梁恩仲一顿,“……不过是巧合罢了?。你又如何知道,现在这个报价,不是沈惟彰的?全部身家。”
楼问津从报纸上抬起目光,睨了?梁恩仲一眼,“梁兄说是巧合,那便是巧合吧。”
梁恩仲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兴师问罪:“我不管沈家是怎么报出了?这个价格,我只想问你,楼总,你打算怎么交代?”
“我有什?么可交代的??”楼问津笑了?一声,“我有梁家52%的?股份,梁兄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我都在这个位子上坐着。”
“你……”
“果真还是老梁总目光毒辣,梁兄你说是不是?地产水深,确实不是你我可以轻易涉足,周一晨会上,我一定?当众做个检讨,往后,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洋酒进口。你觉得如何?”
楼问津这一番话,说得轻巧又无?辜,实在是叫人怒从中来。
梁恩仲抬手指住他的?鼻子:“你把人当猴耍是吗,楼问津?”
楼问津稍一仰头,“是又如何?”
梁恩仲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可偏又说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
确实,即使依照当日计划,陷梁廷昭于即将下狱的?境地,再逼迫他以所持股份换取自由,梁廷昭手里的?股份与他手里的?相加,也超不过楼问津。
他能把人怎么样?
楼问津无?声无?息地打量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极有一种蛰伏的?冷静:“事到如今,倒还是有一个发财的?门路。”
梁恩仲看向他。
楼问津不紧不慢地说道:“根据今日开标结果,沈家中标已是板上钉钉。评标与定?标还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梁兄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差,囤一些沈家的?股票,他日中标结果一旦公示,沈家的?股价必然会一飞冲天。”
梁恩仲眼皮一跳。
楼问津目光扫向他:“梁兄的?表情这样淡定?,莫非早就想到这个发财的?方法?”
梁恩仲忙说:“不……我不过是在评判可行性?。楼总真是头脑活泛,事到如今,这也不失为一个及时止损的?法子。”
楼问津说:“这就对了?。做生?意诚如上赌桌,没有谁常赢不败。如今运道不在我方,愿赌服输即可。”
好歹是将梁恩仲打发了?。
楼问津一时只觉得疲累得很?,他将眼镜摘了?下来,揉一揉眉心。说来,这眼镜还是在梁廷昭的?建议之下戴上的?,他视力?并无?一点?问题,可习惯以后,倒好像成了?一张叫他安心的?面具。
他把眼镜搁在一旁,抬头,定?定?地望着对面茶几上摆着的?那一瓶黄蝉花。
一个月之后,招标结果公示,最终是由沈家成功拿下了?巴砮岛上的?那块占地六百多公顷的?商业用地。
消息一经?发布,次日股票交易所一开盘,沈家恒康集团的?股价一路飙升,梁恩仲赚了?个盆满钵满——那陈振华大抵是投了?梁恩仲的?门路,也跟着发了?一笔横财。
沈家上下,无?一不是喜气?洋洋。凌晨刊印的?商报,一整个版面专题采访,沈惟彰大谈巴砮岛未来之构想,势必要?将其打造成为南洋的?拉斯维加斯。
梁稚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楼问津正躺在影音室里睡觉,VCD机里播着姜大卫和狄龙的?武打片。
他从扎奇娅手里接过移动式的?电话分机,把影片按下暂停。
“喂。”
楼问津“嗯”了?一声。
那头的?声音有些迟疑,“……我看报纸了?。”
“嗯。”
“宝星说你这两天都没去公司,我想你是不是……有点?难过。”
楼问津轻笑一声,“所以你打电话来安慰我?我竞标失败,你不是该高兴吗,阿九?”
“我不想骗你,我确实不希望是你竞标成功。”
“所以不必安慰我了?,我并不难过。我只是觉得累,所以在家休息。”
“……为什?么觉得累?你这个人,不是一向极有干劲的?吗?”
楼问津在沙发上躺倒了?下来,双腿叠放在那一头的?扶手上,他沉默了?好久,不知道如何回?答,依照梁稚没耐性?的?个性?,早该挂断了?吧,可她却没有,那叫电波过滤之后的?微弱呼吸声,仍在耳畔。
“正是因为前一阵都在全身心准备竞标的?事,所以现在有些累。不必担心我,阿九。”
“我才不担心你。”
“这样最好。”楼问津低笑。
庭院里的?金钟藤实在长得过分繁茂,将黑铁的?栏杆攀生?得没有一点?缝隙,几乎遮住了?一楼窗户的?视野。
下午,楼问津拿了?一柄花剪亲自修剪多余的?枝蔓,八月阳光酷热,人待在日头下出了?一身的?汗,衬衫上沾满了?碎叶草屑。
修剪完毕,楼问津进屋去冲了?一个凉,正在换衣服时,卧室门被敲响。
他扣着衬衫的?纽扣,道了?一声请进。
推门后的?脚步声叫他一顿,因为听出来那只属于一个人。
梁稚穿一条宽袖的?白色连身裙,她这样显得几分端庄的?装束,通常是为上班而准备的?。
楼问津难掩惊讶:“阿九……你怎么回?来了??”
“听你电话里的?声音要?死不活的?,我想还是过来看看。”
楼问津一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梁稚觉得陌生?,好久没见了?,是从前还在梁廷昭手下做事时,常常流露的?那一种,分外的?沉郁静默,好似所有的?谜题都藏在里头。
“……怎么了??”
楼问津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劈头便吻下来,她被撞得有点?痛,但还是察觉到楼问津停了?一停,留给?她了?拒绝的?时间,见她没有,这才把这个吻继续下去。
已是近黄昏的?天色,夕阳斜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拱形的?窗棂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叫人想到教堂的?彩绘玻璃。
梁稚由来不大喜欢黄昏,大约因为黄昏过后就是天黑。
梁稚伏在干净的?羊绒地毯上,楼问津把细密的?吻印在她的?后颈,实在太热,像在蒸腾的?雨林中。
往常做这件事的?时候,楼问津总要?说一些叫她面红耳赤的?话,今日却格外沉默。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一脚踩入沼泽的?错觉,下陷总是无?声无?息,呼救的?时候,水已没顶。
楼问津额头挨在她的?后背喘气?,手掌去捉她的?手,寻到那戴着钻戒的?手指,把它攥紧了?。
“阿九……”
她回?过头去,问他怎么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从前在巴生?,帮邻居看船,晚上睡在甲板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那个时候,总担心它们会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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