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打算怎么办?”他?截断了她的话,虽然语气平静,难免还是暴露了两分急促。
“当然是打……”
“不准。”楼问津一下拿吻堵住了她的嘴,把她呼吸夺尽之后,他?才再度出声,声音又哑了两分,“……随意你怎么处置我,但你不准。”
“……如果我非要呢?”
“先杀了我。”
梁稚说不出话来。他?们之间,仿佛所有一切都扭缠成了一个?毫无头绪的死结。
“……那?先放你活一阵。”梁稚转过头去,“我骗你的。是去年放的。”
“……是吗。”
梁稚甚至不敢去细品,他?的语气里是不是有遗憾的意思。
下一瞬,楼问津便?低下头来,把脸紧紧埋在她颈侧,深深呼吸,仿佛是在汲取她身上的气息或者体温。
她能感知,他?的情绪是疲惫与无可奈何。
多么难得,楼问津竟在向她示弱?
她大可以趁机嘲弄,可默了一瞬之后,却是伸臂,回抱住了他?。
毋庸置疑,真正丢盔弃甲的人是楼问津,他?已再三地以自毁投诚。
从前,她一再试探,只为弄清楚,楼问津是不是也喜欢她。
现在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敢再细究了。
汗水蒸发, 温吞的拥抱让困顿骤然袭来。
梁稚阖上眼,想要歇一歇,楼问津轻轻掐一掐她的脸, “阿九, 洗完澡再睡。”
梁稚非常不高兴地蹙起了眉头, 楼问津手伸到她的背后,把?她搂了起来, 亲她的额头哄道?:“听话。”
若非确实黏腻而不舒服,梁稚实在懒得动弹,她拿薄被?掩了一掩, 说:“……那你先出去。”
楼问津瞧着她。
“……我要穿衣服。”
“我在这里就不能穿吗?”
“……”不知为?什么, 此?刻要当他的面穿衣服, 竟比方才被?他脱去还要叫她觉得羞耻,“我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她瞪了他一眼。
楼问津笑?了一声,自己捞起衣服穿上,赤脚下了床, 往浴室走去。
他穿衣服的时候, 梁稚仅将?眼睛睁开一线,偷偷地瞧了瞧, 方才那个过程里, 反倒没有留心去观察。可恶, 他怎么身材也?这样好。
一阵哗哗的水声之后, 过了片刻,楼问津走出浴室。衬衫与长裤穿戴得整整齐齐, 脸也?洗过了, 一点也?瞧不出他曾经耽于欲色的痕迹。
他手里拿了一件浴袍,走过来递到她手边, “洗完澡就睡一觉,我会叫兰姨他们不要上来打扰你。”
实则梁宅的佣工都很守规矩,如无雇主传唤,轻易不会上二楼。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到了最后,梁稚不再克制自己,放胆出声的原因?。
“你不需要休息?”
“难道?你想让别人知道?,我在你房间里待了一下午?”
果真,梁稚立马不说话了。
楼问津指了指枕头,“阿九,帮忙把?眼镜递给我。”
梁稚伸手一摸,动作顿了顿。
她举起眼镜,十?分无辜地看向他,“好像压坏了。”
“……”
楼问津将?断了一条腿的眼镜揣进长裤口?袋里,走下楼梯。
古叔恰从书房走出来,“楼总?原来你还在这儿。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楼问津顿步,“什么事?”
梁稚睡到下午四点方才醒来,睁眼后没有立即起床。
身体残余的一些酸楚感叫她确信方才并非梦境。
她蓦地想起了十?七岁的时候,朋友圈里有个玩伴,某天?神神秘秘地同她们分享,她和?别人“那个”过了。圣乔治女中学风严谨,学生也?大?多来自富贵家庭,一贯家教甚严,故大?家平日?里虽然偷偷传阅杂志画报或电影碟片,但并无一人真正“身先士卒”。大?家一时好奇极了,围着那个玩伴问,那是什么感觉。她低着头,红着脸说,就……一直内急,想上厕所。大?家有些失望,就这样吗?她好像也?不想让这次经历被?认为?是乏善可陈,忙说,也?不是……还是很舒服的……就是……哎呀,你们以后就懂了。
那天?回去以后,她一直在饭桌上偷瞄楼问津。
年轻男人吃饭时也?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白色衬衫领口?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只有袖口?露出一圈嶙峋腕骨,引人遐想。
后来她就想了个法子,让楼问津陪她去游泳。但他那天?还是扫兴得很,平日?的长裤衬衫虽然不穿了,但换了短袖衬衫与百慕大?短裤,叫她想瞧一瞧他有无腹肌都未果。她总不能把?他衣服给扒了。
之后再看文学作品,凡有相关描写她都看得面红耳赤,因?为?陡然间所有幻想有了一个具体的指向。
而在方才,这个焦躁的午后,所有幻想都变作现实,甚至成倍地超过了她能想象的极限。
她拿手背碰一碰烧红的脸颊,决定不能再回想了,于是赶快爬起床。
一楼很是安静,梁稚以为?楼问津人不在,逡巡一圈,走到起居室门口?去,才发现他正坐在她平日?常坐的那张双人沙发上看书。
衣服似乎是换过了,上午那件衬衫的廓形要更偏板正一些,而身上这一件则更宽松休闲。
眼睛没戴,因?此?他听见动静抬眼望过来时,眼神格外的清明又锐利,但在反应过来人是她以后,便又变得柔和?。
“睡好了?”楼问津看着她,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
梁稚不吭声,走进门,又停下脚步,“……你坐了我的位子。”
“那你过来,我让给你。”楼问津边说,边合上书本。
梁稚走到沙发跟前,他也?正欲起身。
但这仍然是虚晃一招,他不过是将?翘起的腿放了下来,而后抓住她手腕往后一拽,就使她坐了下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梁稚一惊。起居室常有人来的,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她立即伸手去推,他却抱得更紧,仰面看她,一本正经地问:“梁小?姐,眼镜的损失费怎么算?”
“……又不是我压坏的。”
“哦?那就是我太用力了?”
说话声音很低,绝无可能叫第三个人听见,但她耳朵顿时烧红,“……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那你生气?吧。”
他说着,便拊她的后颈把?她脑袋按下来,仰面去吻她。她轻咬了一口?,见他没有松开的打算,伸手往他胸口?狠锤了一拳,“被?人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我亲我太太还要其他人批准么?”
“楼问津!”
楼问津倒是懂得适可而止,见她似乎真要生气?,也?就笑?一笑?,松开了手,目光却还是瞧着她,带一点浪荡的笑?意。她第一看见他这样的表情?。
她隐约觉得,他似乎心情?变得很不错,不再像上午那样阴阴沉沉。
莫非是她给了他一点甜头的缘故?
男人就是这样,给三分薄面他就要上天?。
梁稚脚尖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从现在起不准碰我。”
“这么狠心?”
“没错。”梁稚手掌撑着他肩膀站起身,再把?他手臂一拽,要让他让出座位。
楼问津“嘶”了一声。
梁稚忙往他背上看去,“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
楼问津没有作声。
“你消毒了吗?”梁稚立即去解他领口?的纽扣,“……我看看。”
手指瞬间被?楼问津团住了,他声音带笑?,“我不碰你,你却可以随便碰我是吗,梁小?姐?”
“……”梁稚猛地将?手一抽,“我看还是疼死你算了。”
这时候,大?门口?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梁稚立马捉住楼问津的手臂,把?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指一指对面,“你去那里坐。”
楼问津笑?一笑?,抄起扶手上的书本,走去对面。
进来的是来吃晚餐的宝星和?宝菱。
他们来起居室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待兰姨通知开饭,才移步餐厅。
晚饭吃完,大?家去棋牌室里开了几局麻将?。宝菱不会打,她的位置让兰姨替上了。
今晚梁稚屡屡胡牌,因?为?楼总千金买笑?,自己将?胡的清一色也?要拆散了喂给她。
宝星打得没劲极了,大?过节的,输钱也?就算了,还要在这里演戏。
他瞧得出楼问津心不在焉,眼睛不看牌堆,倒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看梁小?姐。
至于他的傻小?妹,也?不替他看牌,也?有一半的时间,在打量今晚不知为?何没戴着眼镜的楼问津。
手里这一把?打完,宝星推了牌堆,适时笑?说:“楼总,约了几个朋友出去喝酒,要不我就先失陪了?”
梁稚看他,“女朋友?”
“没有没有,我现在也?就够养活我自己和?我小?妹,可不敢叫其他人跟着我受苦。”
“哦。”梁稚了然,“那就是有这样一个人了。”
“……”宝星腹诽:您这么火眼金睛,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跟瞎了一样呢?
楼问津自然不会挽留,如此?牌局也?就散了。
宝星打声招呼,带着妹妹先行离开。
走到院里,宝星瞧一眼宝菱,“楼总和?梁小?姐现在似乎很是恩爱。”
宝菱一惊,自然明白兄长是在委婉点她,便“嗯”了一声。却把?头低下去,不再说话了。
宝星拍一拍小?妹的肩膀,“你这样优秀,等明年过了高考,去吉隆坡或者狮城念大?学,到时候那些青年才俊,由你随便挑选……”
宝菱半晌才说:“我拎得清的,大?哥。你不要担心。”
屋里,楼问津也?起身道?:“我同阿九出去看电影,兰姨你们也?早些休息。”
梁稚立马瞟向楼问津。
楼问津笑?了笑?,将?她手一挽,她挣了一下就由他了。
两人出了门,往门口?停车处走去,梁稚手心出汗,嫌牵着实在太热,一下把?他的手甩开,“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去跟你看电影?”
“哦?那你方才怎么不反驳?我以为?你是默认的意思。”
梁稚转身便要往回走,楼问津立马将?她肩膀一搂,带了回来,低下头轻声笑?说:“我下回一定先问你的意见。”
“我是不是说过不准碰我?”梁稚斜眼看他。
楼问津反正是不松手,“已?经碰了,梁小?姐攒着一起惩罚吧。”
车径直地开到了科林顿道?,两人并不往影音室去,直接上楼去了主卧。
白日?楼问津不在,叫人把?窗户打开透气?。
进门之后他走过去关窗,又将?冷气?打开,叫梁稚先坐一会儿,他下楼去拿一点水果。有梁稚在的时候,他不想别人打扰,一些琐事宁愿亲力亲为?。
楼问津拿了冰镇椰子水,再回到楼上,发现浴室门关上了,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拱形窗户下方的沙发前面,茶几上摊着一本商业资讯类的杂志,应当是梁稚方才翻过的。他合上杂志,在沙发上坐下,松一松领口?。他听着那水声,一时只想抽一支烟。
梁稚冲完凉,换上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是他们结婚当天?,她曾在这里穿过的那一件,材质柔软,兼有一种?珍珠的光泽。
她推开浴室门,往外看了一眼,第一时间没有看见楼问津,直到目光越过窗户,发现楼问津正站在外面的阳台上,面朝外,两臂撑着栏杆。
她双膝跪在沙发上,推动插销,把?窗扇往外推开。
楼问津立即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同时把?烟灭了。
片刻,他推开阳台门走进屋,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移开视线,说自己一身的烟味,先去浴室冲个凉。
再从浴室出来时,却见梁稚正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扶手,把?杂志立在胸前翻看。头发没扎,蓬松地堆在肩头。
楼问津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
梁稚仿佛没有发现他似的,依然以匀速阅读着那本杂志,时不时地发出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响。
两个人在一种?沉默中形成了一种?微妙对峙的状态。
“阿九。”最终是楼问津出声了。
梁稚把?杂志平放下去,看向他。
“我有些难受。”楼问津说。
“怎么了?”梁稚忙问。
楼问津伸手,拿住了那本杂志,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它抽了出来,而后抓住了她的手,拉过来,按了下去。
“这里……”楼问津垂眼看着她,“一下午都是这样。”
梁稚脸立即烧起来,可再想把?手挣开,自然已?是不可能的事。
楼问津就势搂住她,一把?抱了起来,他身体往后靠去,再让她分开双腿,在他膝头坐下。
他抓了一把?她垂在胸前的头发握在手里,仰头去看她,如月光皎白的一张脸,或嗔或喜都是那么漂亮,叫人心折。
她把?目光往旁边一撇,他便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脑袋再转过来,与他对视。
两人呼吸陡然便乱了。
梁稚蓦地一低头,惩罚似的咬了一下他的唇,“……你一下午都在想什么?”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想……”
“那会无缘无故这样?”她膝盖往里挨,一下碾了下去,“……还没够吗?”
楼问津低笑?了一声,很坦诚地说:“那自然是远远不够。”
话音一落,他便毫无征兆地搂着腰把?她抱了起来,踢走一旁挡路的拖鞋,径直往床边走去。
梁稚后背着陆,嗅见一股青柚混杂茉莉花的香气?,似是床品濯洗过后的气?息。
楼问津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一只手捉住了那真丝睡裙的下摆,把?它掀到了她的膝盖上,“……今天?弄伤你没有?”
“……没。”
“我看一看。”
自然不单只是看一看。
梁稚偏过头,咬紧牙关,两手抓紧了枕头,几经克制,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手伸下去,抱住了楼问津脑袋,把?手指插入他的发间,逢迎他的节奏。
她不想如此?轻易就沦陷,于是过了一阵,便捉住他的手肘,叫他起来,“……我不喜欢这个顶灯的灯光,你把?它关上。”
楼问津自然照做。
其余灯都灭了,只余下床边台灯散发幽黄光芒。
梁稚忽然往后退坐了几许。
楼问津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着她,却见她把?脸仰了起来,迎向他的目光,而后手指勾住了睡衣的肩带。停顿一瞬,她把?肩带褪了下去。
楼问津眯了一下眼。
钴黄灯光照得她似一帧羊皮纸上的素描像,是那一晚的重现。
她仿佛是要他重新答一答这道?题,要看一看,他是不是真有那样的无动于衷。
梁稚屏住了呼吸,所有血液争相涌上面颊。
重温自己最为?难堪的情?境,何止需要一些勇气?。
她凝视沉默端坐的楼问津,同时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楼问津骤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肩膀,粗暴地把?她往后一推,而后径直低头,以齿衔咬。
她吃痛吸气?,却被?痛激发了最本能的颤栗,后续一切节奏几如疾风骤雨,仿佛是因?为?她想知道?,所以楼问津就让她知道?,假如任由本心,他与温柔一词毫无关联。
嗜血、暴戾才是他的本质。
梁稚声音颤抖,几乎只有气?声,在进攻的间隙里,确认:“你那天?就想,就想……”
楼问津低头望着她,目光深黯,汗珠从鼻尖落下,滴在了她的锁骨上,他声音分外低哑,“想干你。”
梁稚抬手,想要挡住脸,但楼问津毫不温柔地一把?抓了下来,掰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扣住手指,按在她脑袋旁边,要她清清楚楚地看着他如何攻伐,不许有分毫的回避。
比午后那一次,来得更快,也?更具灭顶的毁灭感,那个瞬间他们似乎是无比切近地濒临死亡。
楼问津俯下身,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
她大?口?呼吸,唇焦舌燥,楼问津偏过头来,吻去她眼角微微的湿润。
“……楼问津。”不等气?息完全平顺,梁稚便忍不住出声。
“嗯?”
“你都是跟谁学的……还是……跟谁实践的?”
楼问津伏在她肩膀上低笑?了一声。
“我在问你话。”
“从前在码头和?远洋轮船上工作,环境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时候船中途停靠补给卸装,会有人下船去带女人上来,就在宿舍……”
“那你呢?我不信你没有过。”
“阿九。”楼问津正色道?,“同流合污当然很简单。但正因?为?太简单,我不大?想去做。太轻易就能获得的廉价快乐,一定有它的代价。”
顿了顿,楼问津又说,“而且,我谊父……”
梁稚呼吸都放缓两分。她知道?他不轻易提起自己的身世。
“我谊父生前,一直深爱一个女人。那人和?他是同乡,只是嫁给了别人。但因?为?她,他终生未娶,除了酗酒,也?并没有其他的消遣。那人去世以后,他把?她和?别人生的孩子,抚养到了十?五岁……”
梁稚一怔。
她自然听明白了,楼问津所说的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谊父是感情?上的殉道?者。我大?抵也?是受他影响……”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梁稚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后颈,把?脸紧紧地挨在他颈侧。
呼吸与皮肤相贴,滚烫得好像要把?什么都融化。
显然, 郑永乐一直在等她这通电话, 等得心急如焚。
梁稚也不?同他绕弯子, 开门见山道:“我这一阵提前查过国际市场上分馏塔、灌装机这些?相关设备的价格。我可以投二十五万美元,专款专用于自动化的设备升级。然后?, 你拿设备去做抵押,找银行贷款,我咨询过业内朋友, 理想情况, 再贷出来五十万美金应当不成问题。”这位业内的朋友, 自然是从事证券行业,常与银行打交道的顾隽生。
“……二十五万吗?”
“我个人就?拿得出这么多。”
郑永乐沉默片刻,“……梁小姐不?是代表梁家的意思?”
“梁恩仲代表梁家的意思。但?梁恩仲是什么态度,相信郑老板你也了解。”
郑永乐在梁恩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自然清楚自己区区小厂, 入不?了梁总的法眼。
“那……条件是?”
“8%的股份。”
“梁小姐……这要价就?有些?高?了。”
“我的条件就?是这样,郑老板你可以慢慢考虑。”梁稚顿了顿, 又说, “买卖不?成仁义在, 不?管郑老板你接受不?接受, 后?续假如打算更换设备,我都会帮你走个关系, 拿到欧洲或者日?本那边最优惠的价格。”
郑永乐忙说:“那实在太感?激你了, 梁小姐。至于股份这个,实在…… 我们?一定?好好考虑。”
梁稚从前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 如今自己恶补功课,再跟在王士莱身边学以致用,也算粗浅习得一些?皮毛。
她记得从前梁廷昭时常强调的做生意的不?二法门是“货真价实”,能叫她大胆押注合裕,正是因为合裕的酒确实好喝,不?应明珠蒙尘。
至于自己这一笔钱投下去,能否挽狂澜于既倒,要看?郑永乐自己的本事。
倘若最后?她跟着赚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亏了,权当交学费。
因此,郑永乐接受与否,于她而言都不?大紧要。
年关将近,王士莱多了好些?商务应酬,连带着梁稚也比平日?更加忙碌。
总算将这一阵忙过,迎来春节假期。
往年春节梁宅迎来送往,恰是一年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候。梁稚也爱过节,除了可以整日?不?事生产,还因为去吉隆坡念大学以后?,只有假期才能早晚见到楼问津。
他替父亲办事,时常出入梁宅,有时候拿着一只黑色外壳的记事本立在书桌前,一边听吩咐,一边拿着钢笔往本上记录。那样的场景又岂止松风水月可以形容。
如今的梁宅自然不?复往日?的热闹,但?兰姨和古叔仍是操办得一丝不?苟,家里犄角旮旯一应打扫干净,门口张贴对联,角落花瓶遍插年花。
梁稚刚到家没多久,沈惟茵便打来电话,约她出去逛街。
梁稚换了一身衣服,往楼问津的办公室里打去一个电话,在起居室休息片刻,古叔便来通报,说沈家的车已经开到门口了。
有一阵没有相见,梁稚只觉得沈惟茵又憔悴了许多,上车之后?,她拉住沈惟茵的手仔细查看?,瞧她脸色苍白,全无一点?血气?,很是担忧:“茵姐姐,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上回维恩告诉我说你在吃安眠药。”
“药已经戒了,每日?能睡四五个小时,也够了。”
“这哪里够?我听说你这阵都在吉隆坡……要不?,你还是搬去狮城吧,维恩是医生,也方?便照顾你。”
沈惟茵没什么生气?地笑了笑,摇摇头,“维恩已经那么忙了,我不?好继续给他添麻烦。”
梁稚察觉到了沈惟茵很是拘束,恐怕是有沈家的司机在场的缘故。
她们?原本是要去康华丽广场,但?那里太热闹,只怕也不?适合说话,既然是要去瞧一瞧新衣服,倒是有更合适的去处,于是梁稚便让司机把车开去夜兰亚丁。
红姐裁缝店挂出来的招牌,明日?开始春节休假,所幸两人没有白来一场。
裁剪的工作暂且停了,红姐正在整理订单,听见门帘掀开的声?音,抬头望去,很是惊喜:“真是两位稀客。”
红姐将两人迎进里屋,端上柠檬水,和蜂蜜窦、麻蓼等点?心,又呈上一本新来的布样册子。
梁稚同沈惟茵喝着柠檬水,翻那册子,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红姐明白两人大抵是来她这里说话的,便把那册子留了下来,笑说外头账还没有理清,自己先忙去了,请她们?两人自便,有需要唤一声?便是。
里屋是红姐招待贵客的地方?,乌沉沉的木家具,屏风嵌了墨绿色的海棠玻璃,窗边条案上摆放铜香炉,燃着一支细细的线香。
梁稚放下水杯,看?向沈惟茵:“茵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惟茵神情晦暗,片刻,才极为艰涩地说道:“……我怀孕了。”
沈惟茵同屈显辉结婚六年,一直在暗地里服用短效避孕药,但?最近半年因为失眠严重,未免与安眠药同时服用而产生副作用,她先遵照医嘱,停服了避孕药。前一阵回吉隆坡,屈显辉强行与她同房……[*注]
“例假晚了两周,我用验孕棒测了测……”
梁稚一时手足无措,显然这样的大事远超她的人生经验,她陡然为此前自己拿这种?事同楼问津开玩笑而感?到羞愧。
“那你想留下来吗?”
沈惟茵摇头,“若是留下来,我这辈子真就?要与屈显辉彻底绑死在一起。”
“维恩是医生,你应该告诉他。”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去杀了屈显辉。”沈惟茵似乎是想苦笑一声?,但?那表情摆出一半就?垮了下去。
梁稚望着她,坚定?说道:“必须告诉维恩。如果?你不?想留,他是唯一可以为你安排手术,还不?会走漏风声?的人。”
沈惟茵沉默下去。
“等事情了结了,你再争取离婚……”
“做不?到的。现在沈家也是风雨飘摇,股价一直在跌,维彰把宝都压在爪哇海的那块地上,可是据说楼问津要同他竞争……沈家背靠屈家,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这种?时候离婚。”
“那就?跑。”
沈惟茵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见梁稚目光灼灼,显然这句话并非玩笑。
“我跑了,屈家一怒之下与沈家切割,沈家该怎么办?覆巢之下,维恩……沈家的私人医院,恐怕也……”
“沈家那么多男人,却要靠你一个女人在床笫上替家族争取利益吗?”梁稚没忍住将话说得很是刺耳,“茵姐姐,你劝我自私,你自己呢?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再熬下去恐怕小命都要熬没了。”
沈惟茵不?再说话了。
梁稚把她的手捉在手里——她手指着实冷得吓人——紧紧握住,“茵姐姐,先把怀孕的事告诉维恩。他是君子,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等这件事情解决,你把身体养好,假如你想脱离屈家,我会和维恩一起为你想办法。屈家势力再大,还能越得过马六甲海峡吗?”
沈惟茵从前便知道梁稚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今天见面之前,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可经梁稚一安排,反倒生出未来可期之感?。
她思索了片刻,便点?点?头,“晚上回去,我就?找机会告诉维恩,但?愿他……不?要发太大的火。”
“他发火也是应该的,他从小就?比其他人更维护你……”
沈惟茵心脏猛地一跳,片刻后?确信梁稚这话里并无丝毫暗示。是她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也是,那样骇人的事,一般人怎会无端联想?
话聊开以后?,沈惟茵心情也明朗几分,“你呢,阿九?你现在……”
梁稚把头低下去,“你上回教我要及时行乐……”
“你想得开就?是最好的。”
梁稚摇头,“……我只是自欺欺人。我简直想象不?到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公司也就?罢了,钱财都是身外物。我爸……楼问津绝对不?会松口放他回来。”
“你求过他吗?”
“……从前或许还能求一求,现在反而不?能了。茵姐姐,你能明白吗?”
沈惟茵点?头,“当然。”
她自从上回在香港从沈惟慈那里,听说了梁稚一直暗自爱慕楼问津之后?,便在揣度她该有多么艰难。这样的境地里,爱不?能说,恨不?能提,二者又不?可互相抵消。
梁稚自尊心强,要她拿自己最纯粹的爱慕,去求“敌人”手下开恩,不?如直接要她去死。
梁稚自嘲一笑:“我简直像那首诗里说的,直把杭州作汴州。”
沈惟茵望着她,“我看?,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跑吧。凭他们?有什么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