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by云炽
云炽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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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总今年在?海外可是大丰收了,”新来的宋文澜说话斯文客气,“获得欧美注册证的产品都得超一千五了吧。”
“那可是,1672个!”苏凌青翘着二郎腿说。
傅应呈用“你?能?别?在?那瞎说么?”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开口道:“1731。”
“何止,九州扩展医美版图后股票那可是一路高涨,跟降维打击似的,这才?宣布多久?不到半年,前期投入全部收回来了吧?”熊庄恭维。
原本九州集团就有丰厚的院线渠道,此次主要进军的是产业链上?游药品和器械供应商,譬如PLLA聚左旋乳酸微球和超声刀,仅医美板块第四季度营收就有望破八亿。
“我?推荐他的。”苏凌青大言不惭,指着自己的眼?睛,“市场敏锐的眼?光。”
“上?个月傅总是不是把给沪城万丽给收购了?”关婧笑眯眯道,“我?从新闻上?看到了。”
“还拿下了华希医疗51%的股份。”
沈枝补充,“严格的说,华希现在?也是傅总的。”
季凡灵在?旁边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不太?懂地垂下眼?。
傅应呈在?家的时候几乎从不提工作,倒是经常和她聊学?校的事情,昨天还带她去医院复查胃,查完以后顺道去商场给她添了一批冬衣。
以至于有时候,她都快忘了傅应呈每天有多忙。
因为他好像总是有时间。
“我?是来吃饭的,”
傅应呈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摆弄手机,“你?们倒好,给我?开起年终会议来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苏凌青喊着上?桌上?桌,大家纷纷落座。
苏凌青组局,这次是自己带的酒,说是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跟它比起来82年拉菲都是弟弟。
他盛情推销给每个人,连平时滴酒不沾的傅应呈面前也摆了一杯。
“灵妹妹你?也来……”苏凌青热情地招呼到一半,就对上?傅应呈凉飕飕的眼?神。
“橙汁还是椰汁?”苏凌青改口,“鲜榨玉米汁?”
“椰汁吧。”季凡灵说。
等季凡灵倒好饮料,苏凌青筷子?敲了敲杯壁,站起身:“难得大家年末到这么?齐,宋文澜也从港城回来了,就差个萱萱。她非要我?等她回来再聚,我?想着还是年前大家见一面,别?出卖我?哈。”
“萱萱要毕业了吧,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关婧问。
“她一月底回。”
“哟,”熊庄笑着转向傅应呈,“傅总的麻烦要来了。”
傅应呈的麻烦?
季凡灵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
傅应呈没?有接茬,抬起红酒杯,扬了扬眉:“还没?说完?”
“不说了不说了,喝!”苏凌青笑着举杯,“2024红红火火!”
桌上?气氛融洽,酒过三?巡。
苏凌青又一次把话题转到季凡灵身上?:“灵妹妹好像快十八岁了吧?”
“小年。”傅应呈说。
季凡灵下意识抬头看了傅应呈一眼?,抿唇嗯了声。
傅应呈觉得她反应稍微有些奇怪,多看了她一眼?。
“农历?”苏凌青掏出手机搜了下,“今年是二月二。到时候咱不得开个趴好好庆祝一下!”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季凡灵说。
“那可是十八岁啊!一辈子?就一次,”苏凌青说,“再说你?成年了,很多之前不能?干的事情,到时候可都能?干了。”
他笑眯眯地递给傅应呈一个眼?神。
男人侧目,盯着他眼?瞳黑冷,带着点强烈的禁止意味。
苏凌青正经地补充:“我?是说喝酒嘛,你?看今天就喝不成。”
“托你?的福,”傅应呈冷冰冰吐字,“她上?次就喝过了。”
这人护得太?紧,开不得一点玩笑。
苏凌青哈哈笑了两声:“不用谢不用谢。”
吃完饭,时间还早,苏凌青说难得的假期,拖着傅应呈说要玩两圈牌。
“灵妹妹上?桌吧。”苏凌青笑。
沈枝跟着一起招呼,还对宋文澜说,“你?不知道,小姑娘麻将打得可好了。”
“我?不打。”季凡灵说。
傅应呈见状拎起外衣:“要走?”
季凡灵以为他想玩,毕竟难得他跟朋友聚聚,不想因为自己害得所有人扫兴:“你?玩呗,我?还想在?这看会电影。”
上?次她的《侏罗纪公园》确实只看了一半,很快服务员就帮她调到上?次的进度,女孩靠在?沙发上?一边玩消消乐一边看电影。
她坐的沙发和牌桌不在?一间房,却只隔了一道镂空的红木屏风。
透过镂空的间隙能?看见苏凌青商议着统一玩法?,男人们都不缺钱,让侍者上?了排不同度数的酒,按度数从低到高排列,从金汤力?到龙舌兰应有尽有,输的罚酒。
似乎是傅应呈淡淡说了句什么?。
“你?不玩?”苏凌青笑眯眯道,“那你?留在?这干嘛?就光等灵妹妹看电影?”
季凡灵抬头看去的时候,傅应呈已经上?桌了。
从她坐的角度,傅应呈的脸被屏风上?的松鹤挡住,女孩往旁边挪了挪,直到刚好能?从镂空处看到他,才?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打完一盘消消乐,傅应呈在?罚酒。
霸王龙发狂吃人,傅应呈在?罚酒。
周穗给她发消息,傅应呈在?罚酒。
他怎么?老是在?罚酒?
季凡灵心里烦躁,拿起遥控器,把电影快进到大结局的画面,按了暂停,走了过去,站在?傅应呈身后,看他的牌。
她刚站过去,就看见熊庄一拍大腿,亮牌:“三?条Q,傅总,喝吧。”
傅应呈没?什么?情绪,他一贯遵守规矩,愿赌服输,仰头就把小杯里的酒喝了。
季凡灵低眼?,看到他薄唇上?沾了层湿润的酒液。
女孩抿了抿唇。
下一轮,傅应呈手里就两对,苏凌青手里却估计是大牌,一直吊儿郎当地加码,加到了三?杯威士忌的量。
熊庄早早弃牌,看到傅应呈也想弃,在?旁边起哄道:“别?怂啊傅总,都到这轮了哪有弃牌的,我?都看见了凌青手里没?牌,你?跟他刚。”
苏凌青眉眼?弯弯:“观牌不语呢熊总。”
傅应呈跟了,亮牌时,苏凌青手里是一副葫芦,傅应呈二话不说地拿酒。
季凡灵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心里的不爽一点点攀升。
她算是看明白了。
傅应呈是个完全的新手,手还臭,点儿背到家了,被熊庄故意使坏针对,原本能?保本的底牌都输得一干二净。
熊庄虽然一直赢,但他本来在?饭桌上?就喝了不少,也是个好赌的,此时醉意上?头,大声笑道:“傅总,商场你?行,牌场您可不行啊。”
季凡灵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不会玩儿下去,让我?。”
“哦哟!”苏凌青眼?睛一亮,“灵妹妹还会玩扑克?”
“随便?玩玩儿。”季凡灵恹恹垂着眼?睫。
“哎不行不行,”熊庄拍桌,“你?又不能?喝,怎么?跟我?们玩儿?这不是耍赖嘛。”
“不耍赖。”女孩掀眼?,眸子?清棱棱地看着他。
“——我?输了,傅应呈喝。”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心里一咯噔。
哪带这么?玩儿的。
不知道她怎么?有勇气提出这种要求,语气还如此的淡定,甚至没?跟傅应呈商量一下。
这下场面要难看了。
几人下意识去看傅应呈的脸色。
男人被她随手推到一边,漆黑的眼?瞳被浸出一层不太?明显的酒意。
他确实喝了不少,但外表不显,依旧是矜冷干净的模样。
他盯着女孩的侧脸,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说:“……行。”

傅应呈都说行了,其他人也?没意见。
熊庄尤其高兴,哈哈一乐:“那傅总今天可要喝惨了哈哈哈哈……”
十分?钟后,熊庄被灌下第五杯伏特加。
苏凌青拍着手,笑得仰倒:“熊总海量,这酒好喝也不该贪杯啊。”
沈枝在旁边笑着帮腔:“快快快,给?咱们熊老板上杯牛奶,别辣着胃了。”
侍者真?端上一杯冰牛奶,熊庄血色上涌,摆摆手:“不用,这才喝了几两。”
话说得大?,脸色却差,脸和脖子通红一片。
真?败给?傅应呈就算了,败给?未成年的小丫头片子可是另外一回事。
“再来再来,”熊庄勉强笑笑。
新一轮发牌,熊庄眼见着拿到了一手好牌,一直加码,又一次加到了伏特加。
女孩垂着眼,随手把筹码往桌上一丢:“三杯。”三杯就是规则里的上限了。
熊庄看着季凡灵,咬牙道:“弃了。”
他话音刚落,女孩就随手将手牌丢在桌上。
按照规则,季凡灵是没必要?亮牌的,可她还是亮了。
其他人纷纷探头去?看她的牌,苏凌青拍手大?笑:“好好好,熊总啊熊总,阴沟里翻船。”
女孩一手杂牌,连个对子都没有,可以说是烂牌里的烂牌,烂到地里去?了,比熊庄的葫芦差了十万八千里。
熊庄抬头看去?。
女孩眼尾耷拉着,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
她气人是有天赋的。
熊庄肉眼可见的脸黑了:“傅总,你看她……”
傅应呈抬眼,淡声道:“她怎么了?”
“人家是按规则玩儿的,你可不能赖。”苏凌青说。
熊庄又喝了一杯伏特加,这次呛到咳嗽。
六杯了。
关?婧关?心道:“要?不你下去?歇歇吧?”
歇她大?爷!
“再来。”熊庄粗哑着声线又说。
新一轮发牌,关?婧和宋文澜早早弃了,一人一小杯葡萄酒,之后是沈枝和苏凌青,一人一杯金汤力。
场上又只剩下了季凡灵和熊庄。
熊庄又一次加到伏特加,女孩还是面无表情地丢码:“三杯。”
熊庄喘着气和她对视:“同样的战术可不好使,又想诈我?”
女孩淡淡道:“你猜。”
“你就不怕这轮是傅总喝?这可是三杯。”熊庄恼火道。
“那他就喝呗。”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她是真?不怕得罪傅总。
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底气,
“我跟你三杯。”熊庄紧盯着她,将手里的筹码也?丢进池子。
季凡灵正要?亮牌,他突然又说:“等等。”
女孩抬眼。
“我还要?加。”熊庄说。
“不能加了,”苏凌青插话,“不是说好了最多就三杯?”
“你说的是酒,我说别的,”熊庄眼里全?是血丝,他转头看向傅应呈,“傅总,咱们玩个大?的吧,一盘定输赢,十杯。”
傅应呈掀睫:“按规矩来。”
“不用按规矩来,”熊庄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新开区那块地皮吗?你要?是赢了,那块地皮,我跟你签。”
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凌青蹭地扭头去?看傅应呈。
别人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熊庄之所?以能跟他们坐在一个场子里玩,跟那块原本平平无奇,却因为政府规划一跃成为经济脉络的地皮密切相关?。
不止是傅应呈,搞电子芯片的,搞能源汽车的,搞新材料的,都想要?那块地,跟熊家谈了一整年愣是谈不下来。
居然在这里松了口。
“怎么说?”熊庄不耐烦,“我都没让你加码,来不来。”
傅应呈还没开口,女孩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几人错愕看去?。
季凡灵垂着眼,指尖捏得泛白。
她把牌正面朝下,按在桌子上,低声道:“我不跟你赌。”
她说完就下了桌,熊庄不高兴道:“不是,什么意思啊?你说不玩就不玩?”
“她弃了嘛。”苏凌青打圆场,“还不许人弃牌了?”
“那弃牌的三杯她也?没喝啊?……”熊庄话没说完,傅应呈已经伸手,拎起?一杯,仰头喝完,一杯接一杯,一连三杯。
女孩其实也?没走远,就在桌子旁边沉默站着,小脸过分?惨白。
苏凌青看出两人情绪都不对,插话道:“没事儿,玩牌嘛有输有赢,总不能把把都我们灵妹妹运气好是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翻季凡灵放在桌上的牌。
女孩脸色变了,伸手:“别……”
苏凌青已经翻开了,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她:“为什么弃牌?”
同花顺,还是大?点?数,除非熊庄突然祖坟冒青烟,否则几乎不可能赢过她。
这下熊庄彻底哑口无言了,他手里四条J,?如果季凡灵没弃牌就是他输。
熊庄靠在椅背上,突然后怕出一身汗,要?是他就这么松口地皮签给?傅应呈了,熊老爷子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季凡灵张了张嘴,没说话。
傅应呈眉心蹙紧,脸色冷沉,抬手抓起?衣架上的外衣:“走了。”
女孩还是站在原地,睫毛垂着,细密地颤抖。
“季凡灵,”
傅应呈又喊了一声,嗓音里掺了点?别的情绪,“走了。”
一月初的天,一迈出温暖宜人的室内,顿觉夜寒风重?,寒气扑面。
季凡灵打了个激灵,傅应呈把她的外套递过来,女孩接过去?穿上,这才注意到他自己没拿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就走出来了。
可能是喝多了,拿错了衣服。
季凡灵本想提醒,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私人会?所?有专门负责代驾的司机,对会?员的车牌和住址都一清二楚,司机恭敬地从傅应呈手里接过钥匙,坐进驾驶位,傅应呈刚拉开车门,却听到女孩站在车边,低声说:“那个,我想走回去?。”
傅应呈皱眉:“什么?”
“离家挺近的,”季凡灵说,“我想散散步。”
空气安静了两秒,傅应呈平静地合上车门:“正好,我也?想走。”
季凡灵心里的烦乱暂停了一瞬,抬眼,看到男人俯身,叩了叩驾驶室的车窗:“车停去?小区地库。”说完就径直往前走了。
季凡灵愣了下,跟在后面。
她原本想自己吹点?风冷静一下,顺便想想该怎么跟傅应呈开口。
谁知他竟然跟她一起?走。
男人在前面迈步,季凡灵闷不做声地跟他隔着半步的距离。
走过了第一个路口,她追上去?,斟酌着开口:“……对不起?。”
男人脚步慢下来,身形轮廓融入夜色里,侧目看来:“道的什么歉?”
季凡灵揣在兜里的手闷闷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我刚刚不应该突然……”
“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
傅应呈语气很淡,“这有什么?”
季凡灵顿了顿:“我知道应该能赢的,结果你的地皮没了,还被罚酒……”
弃牌也?就算了,她甚至是直接离席,搞得所?有人都很难堪。
可她实在控制不住。
那一瞬间,想把桌子掀了的作呕感。
傅应呈打断她的话:“就算你赢了,他也?不会?白白送我地皮,后续还是会?谈条件,你当他是傻子?”
季凡灵:“……”
他冷笑了声:“我傅应呈还犯不着靠别人在牌桌上抢地皮。”
季凡灵:“……”
“更何况,”傅应呈瞥来一眼,“还是靠你。”
季凡灵:“……”
男人喝了酒,那层冷淡外壳剥落,露出的情绪比平时更为鲜明。
锋利,自傲,冷淡又矜贵的轻慢。
季凡灵心里原本的疙瘩瞬间烟消云散,气笑了,没忍住骂道:“靠我怎么了?靠你能行??就你这种非酋菜比,你不送别人地皮就算好的了。”
她骂他,男人反而垂着眼低低笑了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那你说说,为什么你这么厉害?”他语速很慢,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带了醉意的嗓音多了点?低哑的粗粝感,在昏沉的夜色里,像电流一样沙沙地磨过耳膜。
季凡灵莫名有点?耳热,别过脸去?。
女孩抠着手指,干巴巴道:“你学两天,你上你也?行?。”
“为什么?”傅应呈问?。
季凡灵:“……”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聪明,你厉害,你做什么都行?,就非得夸你呗。
虽然她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会?点?歪门邪道算什么本事,傅应呈每天做的事情都比她难多了。
好像从读高中的时候开始。
她就一直觉得傅应呈无所?不能。
女孩摸了摸鼻子:“因为打牌很简单。”
“你自学的?”
“……”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变得更冷了。
停了很久,季凡灵听到自己闷声说:“……不是,季国梁教?我的。”
她揣着兜,低头往前走,踩着自己的影子。
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后面都变得容易了。
“从前他图省事就把我带去?他常玩的地方,后来慢慢就看会?了。”
“有一天他手炫,赢了不少,其他人不想打了,季国梁为了不让他们走,就说让我玩两盘。”
男人眉眼沉在夜色里,几乎猜到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心脏微微发紧。
“我赢了,一万七千三。”季凡灵至今仍记得这个数字,“比他多得多。”
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和季国梁竟然也?会?有那么父慈女孝的时候。
当时季国梁高兴坏了,第二天就带她去?了游乐园,让她穿着新裙子,给?她买冰淇淋,甚至为了让她能更好地看到游行?的花车,把她举起?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小小的季凡灵抓着爸爸被太阳晒烫的黑色头发,在人群最高处看着响着欢快音乐的花车,金色的阳光落进她笑着的眼睛里。
但?那却是噩梦的开始。
季国梁开始频繁地让她上桌,一旦她输了钱,他就挂脸。
一开始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两句,之后就开始砸东西,再然后那些东西都砸在了她身上。
季凡灵没有跟江婉说,因为江婉那时候身体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她不想让妈妈担心。
她太小了,以为输钱真?的是自己的错,就像考砸的小孩回家也?会?挨揍一样,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季国梁频繁地带她出入那种场所?,终于被江婉发现了,家里频繁地爆发争吵,季国梁甚至开始对江婉动手,然后再强行?拖走季凡灵。
那时候季凡灵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面目狰狞可憎的模样,当时她会?大?哭,会?跟季国梁对打,但?最后总是被打服。
她拿到牌就觉得恶心,乱打一气,故意输钱。
被季国梁看穿了,抄起?桌上的水杯掼在她头顶,巨响如雷鸣,玻璃渣混着血淌下来。
甚至他那些混账赌友都会?半真?半假地劝说别打喽,别把你丫头打死了,让她上来好好玩嘛,是吧丫头,你要?听你老子的话呀,他供你吃供你喝你还跟他对着干,他当然生气喽。
那段混乱的日子充斥着暴力,反抗和一次又一次咬牙退让。
直到江婉确诊了癌症。
“我妈人缘很好,舞蹈室的同事和学生集资捐款,再加上她那边的亲戚和她自己存款,一共凑了四十万。”季凡灵说。
车窗外路灯连绵将路面照得明亮温暖,那光却没有照亮傅应呈深不见底的眼。
“季国梁发誓他不会?拿这个钱去?赌,可他有天又犯病了。”
“他要?我去?,我不去?。”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去?。
“一个星期,钱就被他输光了。”季凡灵语气很淡,踢着地上的石子。
“筹不到钱了。过了半年,我妈就死了。”
傅应呈垂下眼,只能看到女孩好像没什么所?谓的神情,语气轻松,好像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还有另一个画面却在他眼前闪现。
那是喝醉了的女孩蜷缩在床上,眉心痛苦地紧皱,脸颊像小动物一样贴在他的手背上,不停地低声喃喃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
我没有钱……妈妈……对不起?……
“站在她墓前的时候,我突然就后悔了。”季凡灵轻声说,“我想我要?是去?赌就好了,说不定如果我去?,就不会?输,她就不会?死了。”
万一她赢了呢。
万一呢。
“然后我意识到,”季凡灵顿了顿,“我和季国梁一样烂透了。”
刺骨的冷风刮过,季凡灵裹了下领口,忽然被吹醒了,惊觉自己说了太多。
“说错了,就算烂透,也?比季国梁好太多了。”
她慢吞吞找补道,“毕竟呢……人畜有别。”
女孩眨了眨眼,突然有点?懊恼,小心地瞄了眼旁边的人:“傅应呈,你明天不会?记得的吧?”
她自己一喝醉就断片,还以为人人都跟她似的。
男人低着眼,眸色深暗,好像没有在听。
许久,他才哑声道:“……不会?记得的。”
季凡灵仔细地望了他一眼,觉得他喝得确实很多,以至于现在眼眶都压着一层深红。
明天早上就算记得,应该也?记不了太多。
“那就好。”季凡灵闷闷道,“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都过去?很久……”
她表情怔住,僵硬地偏头,低头看去?。
微烫的温度从她掌心传来。
——男人牵住了她的手。
季凡灵脑子一片空白,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他:“怎、怎么了?”
“头晕,走不动。”
傅应呈的脸朝着另一侧,眼睫投下晦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扶我一下。”
“……哦。”
季凡灵怕傅应呈摔了,又开始往前走。
她右手手指僵着,不知道该握紧还是放松,血液在指尖突突地轻跳。
整个手都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拢住。
好像连风都渗不进去?。
傅应呈向来体温偏高,喝了酒以后似乎更高了。
即便十二月末的夜风冷凉,他的手心依然是温热的,热度顺着紧紧相贴的手心,像密密的爬山虎一样包裹住她的心脏。
但?这怎么看,也?不是扶人的姿势吧。
季凡灵脑袋木木地想。
这不是在牵手吗。
傅应呈是不是……
女孩脑子迟钝地转了几圈。
是不是,喝得有点?太多了……
天空中开始飘起?薄薄的细雪。
细密的凉意时不时冷不丁落上人的手和后脖颈,慢慢在发顶积起?一层霜似的冷白。
又走了一段路,想了想,季凡灵觉得傅应呈可能醉得听不懂她刚才在说什么,开口说:“所?以,我那之后就不跟人赌了,今晚……”
“别解释了。”傅应呈沉沉打断了她。
季凡灵讪讪闭了嘴,抿了下唇,感觉自己是说得太多。
都有点?吵人了。
男人忽然喊她:“季凡灵,”
季凡灵掀眼,看着他的侧脸。
灯光从高处落下,黑色碎发下,轮廓硬朗的侧脸明暗交错,男人看着前面的路:“我不喜欢你勉强自己。”
心脏好像迟了半拍,重?重?跳了下。
季凡灵低下眼,哦了声。
“还有。”
傅应呈似乎是忍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过身。
季凡灵原本在靠后的位置,被他的手拽得踉跄半步,几乎撞进他怀里。
他低头,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眉头紧蹙着,黑瞳深不见底。
“你到底哪里烂了。”
逆着光,极近的距离。
他就这样直直盯着她,吐字很重?,眼底压着酒意熏染的恼火和不快。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心跳在风中愈演愈烈。
男人落下的目光黑沉,一寸寸打量着她,被他?目光触及到的地方,都好像火燎似的烫起来。
季凡灵下巴被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抬起,刚好到他?胸口的位置。
高处路灯光晕朦胧,细细的雪丝从夜空上落下,凉凉地掉进她眼睛里。
女孩猝然眨了下眼。
然后,后知后觉。
好像终于理解了傅应呈话里的意思,耳根腾得烧红起来。
什么叫看不出来她身上哪里烂。
简直就好像在说。
她身上哪里都好一样。
“明明,很多地方都……”季凡灵心跳乱糟糟的,想拉开距离,但傅应呈还紧紧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你看不出,是因为你喝得太多。”
季凡灵咽了下口水,尝试说服他?,“你现在已?经,没有脑子了。”
“……”
傅应呈脸色沉沉看着她,薄唇微启,呼出一点洁白?的雾气,又被风吹散:“我平时也……”
季凡灵抢话:“你平时也不会喝这么多。”
傅应呈闭了嘴,就这样定?定?看着她。
女孩低下头,垂眼看着自己的脚,拽了下他?的手?:“……快走吧,都下雪了。”
她握住男人的手?,他?好像就没脾气了,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雪片落在他?们交错的手?上。
让人突然意识到。
这好像还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他?们并肩走过?深夜一个又一个飘着雪的路口。
夜空高远,车辆时不时飞快驶过?,橙色的光芒里,细雪飘散,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身前,牵着手?,离得很近。
季凡灵不喜欢和人离得这么近。
可她忽然觉得。
和傅应呈牵手?好像也,并不让人讨厌。
元旦期间?的高三牲还没来得及喘息,紧接着就迎来期末月,作业多得像是泰山压顶。
连陈俊都在出卷子批卷子的无限循环中变得憔悴了,还一直画大饼,说什么“努努力,期末考个好成绩,回去过?年再好好放松”。
好不容易考完期末,各个考场的同学重新回到班上,教室里热闹得跟动物园开闸一样。
成绩好的围着江柏星对答案,成绩差的三三两两缩在角落里玩手?机。
江柏星聊了一会,拨开座位周围的人群,走过?来,反着坐在季凡灵前桌,半趴着自下而上地看她:“姐姐,考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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