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和八中体育分校篮球决赛那一场,江柏星起跳的时候和谢杨撞在了一起,谢杨落地扭到脚,只能下场换替补。
这帮人就是谢杨的好哥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挑衅江柏星,奈何江柏星谨慎极了,一直没让他们逮着机会。
“撞到谢杨是个意外?,”江柏星说,“我不知道他会崴到脚,而?且我自己?也受伤了。”
“娘们唧唧的孬种!”寸头啐了口,最后推了一把,将江柏星逼到了墙角。
江柏星突然看到了什么,惊愕地瞳孔猛地缩了下。
寸头抬手揪住江柏星的头发,将他的头抵在墙上,凶狠道:“小?爷我呢,要求也不过分,你现在扭一只脚,小?爷就放过……我靠!”他突然痛叫了一声。
其他几人都惊住,扭头看过来。
只见一个纤瘦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进了门,站在台球桌上,抄起台球杆,一杆子狠狠打在了寸头头顶。
邦的一声响。
她?气得声音都发抖:“我拿命救的人,也是你能欺负的?!”
江柏星心神俱震,仰头看去。
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长?条灯管晃动,交错的光影里?,女孩的轮廓被?笼上一层让人目眩神迷的璀璨白光。
几个男人抬头看她?,面面相觑地傻眼,完全不知道她?是谁。
只有受害者寸头捂着头,气得跺脚:“杵着干什么?先?把她?抓下来啊?”
几个人赶紧去抓人,季凡灵占据了地形优势,跟打地鼠似的,一杆子一个,一个都没放过:“自称小?爷是吧?毛都没长?全的东西,我还是你姑奶奶呢。”
“欺负人?你也配?”
她?说完又是一杆子戳人胸口:“六个欺负一个,谁他妈才是孬种?”
之前季凡灵刚转学,被?新同学好奇地围住,问这问那的时候,她?浑身绷紧地好像要被?围攻了,说话?也磕磕巴巴。
面对实打实的恶意,她?却好像回到了自己?的主场一样,半点?恐惧和紧张都没了,反而?有种张牙舞爪的凶猛。
这群体校的学生,虽然看着人高马大,但到底是十七八岁的正经?学生,不是什么街道小?混混。
他们今晚确实是出?来挑事的,因为听说好兄弟谢杨被?江柏星害得临时下场,到手的金牌也丢了,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想让他吃点?瘪。
但他们也只是想口头恐吓,推推搡搡,撑死了轮流啐他几口,恶心死他,没真打算群殴他。
打出?事还得了?
谁也不想退学。
此时寸头倒是真的被?打出?火气了,吼了声冲上来,打算把她?连人带桌一起掀翻。江柏星眼见不好,冲上来制住她?。
季凡灵居高临下地掏出?手机,晃了晃,冷道:“我已经?报警了。”
寸头一愣。
季凡灵说:“看看警察来了,是信你还是信我。”
寸头真他妈气疯了:“你去说啊,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看看是谁在打谁!”
季凡灵随手拽起自己?两条裤腿,笑了声:“不就是伤么,我有的是。”
空气一瞬安静下来。
纵横交错的狰狞伤口面前。
几个把受伤当家常便?饭的体校生,竟然都忍不住头皮发紧。
等到那群体校生因为不敢见警察,没什么底气地放了几句狠话?,骂骂咧咧地走后,季凡灵跳下台球桌。
江柏星急着过来接她?:“姐姐你怎么过来了?你腿怎么伤成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季凡灵掀起眼皮,盯了他一眼,“他们喊你来你就来,你没长?脑子啊你?!”
江柏星停了两秒,急促辩解:“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可是他们已经?电话?短信骚扰我很久了,我今天想做个了结,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他掏出?手机给季凡灵看,“我手机开了录音,他们想挑事的证据我都录下来了,明天我就可以?去跟陈老师说,让学校去交涉……本来是这么想的。”
结果对方的罪证没录到多少,季凡灵一个人殴打他们一群的录音倒是录了很多。
季凡灵:“……”
女孩张了张嘴,没想到他早有打算,有点?下不来台:“为什么不跟我说?”
江柏星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只是问:“警察一会儿来怎么办?”
“不怎么办,”
女孩耷拉着眼皮,双手揣兜往外?走,“根本没报警。”
“啊?”
“报警有什么用,”她?闷声说,“反正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江柏星跟在她?身后走出?小?巷,马路两侧成排的路灯明亮,车来车往,还有尚在营业的便?利店,算是彻底安全了。
季凡灵本来准备走了,忍了忍,还是说:“你遇到这种事,应该直接跟我说,而?不是冒险。”
江柏星被?训了,低着头不吭声,半晌才低声道:“姐姐,下次我也不会说的。”
季凡灵没想到这孩子还会顶嘴:“?”
“因为从年龄上来说,你已经?不是我的姐姐了。”江柏星鼓起勇气。
倒反天罡?
季凡灵呵了声:“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连……”
江柏星说:“我不想一直被?你保护。”
“……”
季凡灵硬生生把后半句“上厕所都得喊你妈”咽了回去。
女孩抿了抿唇,叹气道:“我那个话?,不是说给你听的。”
她?今天就不该提起当年救江柏星的事,搞得跟夸耀功劳似的,“再说我也没死,你犯不着觉得,欠我多大的恩情?。”
“你当年救我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不会死。”
江柏星今天一直很认真,“况且,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
路上的车灯快速划过少年的侧脸。
他静静看着她?,眼眸在路灯的照耀下亮如星星:“季凡灵。”
江柏星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名字。
“我喜欢你。”江柏星说,“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
她灵魂出窍似的嗯了一声。
陈师傅看她这个?状态,有点担心,懊悔刚刚她下车自己居然没跟上去,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傅总还不得要他老命。
“刚刚出什么事了吗?”他问。
“没有,挺好的……”季凡灵说,“不好意思陈师傅,耽误你晚上回?家了。”
陈师傅松了口气?:“害,没有的事,我就是干这个?的嘛,你就算是叫个?滴滴人家也?得等您不是?”
女孩没有应声。
她靠在后?座的座位上,焦虑地?把?手腕上的珠串盘了一圈又一圈。
当时江柏星表白完,季凡灵感觉台球杆一棒子敲在了她自己的头上。
女孩在秋夜的寒风里,僵硬了半天,张了张嘴,只蹙眉,发出一个?迟钝的单音:“啊?”
怎么会?
江柏星怎么会喜欢她?!
虽然理智知道江柏星早已不是小孩,可她对江柏星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上完厕所?还要蹲着喊妈的年纪。
江姨应该不知道吧?
江姨如果知道,指定得两?眼一黑,江姨好心好意约她去家里吃饭,结果把?他儿子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带跑偏了。
她真该死啊。
少年后?知后?觉,脸红得像是要滴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姐姐,姐姐不回?答我也?没关系的,我我我……那我走了?”
卡了两?秒,女孩看向旁边,艰难道:“……也?行。”
江柏星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死一样的尴尬,他头一次没有目送季凡灵离开,先一步转身,背着书包狂奔而逃。
第三天,季凡灵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柏星。
换做从前,她会果断地?翘一天的课,去网吧打发时间,但现在她一翘课,陈俊就会发现,陈俊一发现,就会给傅应呈打电话。
她也?可以?选择装病,但是很难逃过从事医疗的傅应呈,季凡灵敢打赌,她前一秒说自己难受,傅应呈后?一秒就会把?她送去医院全套检查。
……条条大路都被?傅应呈堵死了。
课间的时候,季凡灵眼看着江柏星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心烦意乱,抓起桌子上的试卷就去了陈俊办公室。
陈俊还是头一次看到她不请自来?,表情一瞬严肃:“出事了?”
季凡灵把?卷子摊在他面前:“没事,我就是想问问……”
陈俊惊讶地?睁大了眼:“你居然来?问我题了?”
季凡灵垮了脸:“不能?”
“能能能。”陈俊忙不迭把?旁边桌的椅子给她搬了过来?,“坐坐坐。”
他搓了搓手,忍不住暗自思忖,不知道傅应呈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叫她主动学?习。
陈俊坐下来?给她讲了一会,突然想起昨晚班群里的消息,瞥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对了,你没登qq不知道,最近班上同学?都说十周年要聚聚。”
季凡灵算了下,发现还真毕业十周年了,淡淡道:“我又不能去。”
“知道你不去,你问问傅神去不去,”
陈俊八卦基因?又觉醒了:“你不知道,大家都是冲着他去的,夏天的时候他们看新闻说傅应呈不在国内,都嚷嚷忙要推迟,最近不知道打哪听说傅应呈一直在北宛,又说年前要聚聚。”
季凡灵:“你有他微信,你为什么不问?”
“那跟你能一样吗?傅应呈明显对你不一样啊。”陈俊眼睛发光。
“那都是……”季凡灵微妙地?感到喉尖发涩,顿了顿,“有原因?的。”
上次当着傅应呈的面没敢问,这次陈俊终于按耐不住:“你俩该不会在谈吧?”
季凡灵立刻反驳:“我跟他?你疯了吧。”
“为什么不可能?”
季凡灵愣了下,竟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傅神还不好?他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哦,他还专一。”陈俊说。
“他专一都让你知道了?”
“是真的,当年我们一起搞物理竞赛的八班女生,你知道吗?她根本就不喜欢物理,为了见傅应呈才来?的,每次竞赛课都坐他旁边,我们整个?竞赛班都知道。”
季凡灵一点也?不知道这事,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被?拒了,哭了一整天,”陈俊比了个?手势,“不知道傅神说了什么伤透了她的心,她都不跟他做同桌了。”
“……”
季凡灵扯了扯唇角,“把?喜欢自己的人搞哭是什么美好的品质吗?”
“你跟傅应呈不一样,”
陈俊说:“你会在乎喜欢你的人,傅神只在乎他喜欢的人。他不喜欢的人,就是死他家门口,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季凡灵明显怔愣了一下。
陈俊的话轻而易举地?将时间线往前推去,挑起很多细碎的瞬间。
傅应呈将满身酒精味的她强硬地?拎出合租房,傅应呈拉着她的手腕按下门锁的指纹,傅应呈侧身站在单元门前问她去不去他家……
还有最早的那一幕。
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打不通任何一个?电话,蹲在小超市的门口,像是被?全世?界遗忘。
昏暗的天光里。
男人按下车窗,眸光深暗,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喊她“季凡灵”。
“但是,”陈俊一个?话锋急转,“你别在毕业前谈恋爱啊,最近学?校抓早恋抓得紧,而且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哪能搞这些?。”
季凡灵回?神,撇了撇嘴:“……戏别这么多行么。”
“但是毕业后?就没问题了。”
陈俊期待地?凑近了,“你跟我讲讲吧,怎么跟傅应呈好上的。”
季凡灵抓起卷子,冷脸起身:“走了。”
“哎别别别……回?来?,”陈俊招手妥协,“讲题讲题。”
季凡灵躲了江柏星一天,江柏星也?意识到她又在躲自己,隔着教?室望过来?的眼神让季凡灵有点难以?面对。
那眼神,就像她记忆里,从前一条摇着尾巴跟了她一路讨吃的,可她自己也?饥肠辘辘两?手空空的淋雨小狗。
英语老师走进教?室,江柏星只好收回?了视线,狠狠搓了两?下脸。
他以?为自己表白之后?,就算姐姐不会跟他更进一步,至少也?不会远离他。
谁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喜欢呢?
可季凡灵不知道他心意的时候,还肯对他好,知道了之后?,她反而躲起来?了。
江柏星没想到她会是,在喜欢面前逃跑的人。
那他该怎么办,总不能冷冰冰地?对她好吧?
江柏星想到这里的时候,莫名觉得这个?矛盾的描述有点耳熟,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他没来?得及细思,就被?英语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只好暂时把?脑子里的东西放在一边。
晚自习结束前,季凡灵提前几分钟从后?门溜了。
她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四下找了一圈,看见打着双闪的黑色商务车。
今晚是傅应呈来?接她。
季凡灵拉开门,熟练地?爬上副驾驶,书包丢到后?面去,开口就问:“烟带了吗?”
她抽烟大多都是因?为有烦心事,傅应呈蹙了下眉,还是冲着副驾驶的储物箱抬了抬下颌,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没怎么,”
季凡灵拉开储物箱,翻到烟,叼在嘴里,拨动火机,拢着打了火,“嘴痒。”
傅应呈瞥了她一眼。
女孩睫毛恹恹垂着,唇瓣微张,白皙的牙不耐地?咬着烟头。
她抽烟习惯也?不好,越是烦躁,越是想咬着什么东西。
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车子行驶上路,傅应呈看着路面,表面随意地?扯了个?话题:“江柏星今天怎么没送你出来??”
简直是歪打正着。
女孩抽烟的唇顿了顿,眸光闪动:“他,他送我干什么?”
傅应呈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自然垂下,屈起攥紧又松开,还是淡淡道:“平时不是都送你?”
季凡灵:“啊,有吗?”
她反应越来?越奇怪了。
傅应呈说:“陈师傅说的,难道不是?”
“陈师傅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季凡灵不自然地?干笑了声。
红灯亮起。
车子在停车线前面缓缓停下。
傅应呈终于有空转过头,仔细盯了她一会。
冷淡探究的细致打量,扫过她的脸颊,那是一种能洞穿人情绪和心思的眼神,最后?平静道:“他跟你表白了。”是陈述句的语气?。
季凡灵一哆嗦,差点把?烟掉到自己身上,仓促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又是陈师傅告诉你的?”
傅应呈眼神更冷了:“陈师傅都知道了?”
“……”
季凡灵迟疑:“……那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
傅应呈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更不好看了,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瞎。”
季凡灵:“……你才瞎。”
绿灯亮起。
车子起步,傅应呈转头看向路面,静了一会,缓缓吐了口气?,敛了情绪,好像不在意地?问了句。
“所?以?,你是怎么拒绝他的?”
“……”
季凡灵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窗外。
半天没听到回?答,傅应呈没有轻易放过这个?问题,追问了声:“嗯?”
季凡灵只好叹了口气?:“……我没拒绝他。”
她这句话出口。
车厢里的温度突然毫无征兆地?,冷了几分。
“没拒绝?”
傅应呈嗓音一顿,眼神微紧:“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季凡灵闷闷道。
“你喜欢他?”男人着方向盘的指节隐忍地?紧了又紧。
“……不是那种喜欢,”季凡灵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是真把?他当我弟。”
傅应呈眉头蹙起:“那你直说不就行了?”
“但是……”万一他又哭怎么办。
“季凡灵。”
傅应呈开口,打断了她的“但是”。
陈年旧事翻涌起来?,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像失控的幻灯片一样闪过那个?,他其?实并没有看见的,堆满玫瑰的教?室。
他嗓音有种难掩的沉涩:“……是不是什么人跟你表白,你都会同意?”
“我没同意。”季凡灵不爽地?反驳。
男人盯着路面,眼底漆黑的情绪像是要撕裂矜冷的外表。
他手指蜷了下,下意识想去拿车上的药盒,又因?为不能当着她的面吃药,指尖焦躁无序地?点着方向盘。
过了红绿灯路口,他转动方向,打着双闪,靠边停车挂挡,拉上手刹。
季凡灵转过头,疑惑:“停车干什么?”
傅应呈眼神压抑的平静,就这样直直盯着她:“你现在打电话拒绝他。”
深夜,空旷的道路,男人绷紧的侧脸,和空气?压抑到好像凝固的车厢。
一年前的那幕好像又再次上演。
傅应呈虽然驾驶风格凌厉,车速也?快,但其?实非常遵守交规,而且从来?不路怒,他不会为不认识的陌生人浪费情绪。
他操纵方向盘的时候精准高效,像是机器的齿轮无情地?咬合在一起。
只有在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继续驾驶的时候,才会停在路边。
而这种事情,这一年多来?,也?就只出现过一次而已。
——那次,他误以?为季凡灵还喜欢程嘉礼。
当时季凡灵光顾着反驳她不喜欢程嘉礼那个?大傻逼,没顾得上细想。
此时几乎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
她才突然意识到。
是错觉吗?
傅应呈好像很在意,她喜欢谁这件事。
季凡灵脑中念头迟钝地?转了几圈,再回?神时,傅应呈已经掏出了他的手机,翻找通讯录,拨通江柏星的电话。
然后?,指尖转了个?圈,直直地?,递到她面前。
手机在通话界面,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声音:“嘟——嘟——”
季凡灵一手还挟着烟,一手慌忙抢过手机,挂断,撩起眼帘:“……有必要吗?”
“行,那你拖着。”
傅应呈冷笑一声:“拖到不好意思再拖,就答应他,不就是早恋么,你又不是没恋过。”
季凡灵:“……”
她想反驳,又有点无力反驳,总觉得这个?对话有点怪怪的,张了几次嘴,最后?干巴巴道:“小星星都不急,你急什么?”
你急什么。
空气?难捱地?静了几秒。
昏暗的车内像沉重的幕帘,窗外的车辆快速驶过,车灯的冷光扫过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却没照亮他眼底深处的晦暗。
她亲口说过的,她答应程嘉礼,只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起哄,不想让大家扫兴。
这次又是不想让谁扫兴?
江柏星吗?
她都救了他的命,还不肯让他扫兴。
是个?人的情绪都比她重要。
她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傅应呈凸起的喉结压抑地?滚了几下,开口时声线缓下,已经是平时矜慢的语气?:“我资助他上学?,结果他脑子里想着你,我为什么不能着急?”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的学?习了?”不都是温蒂一直在操心。
“一直。”
傅应呈冷冷吐字,“我还关心你的学?习,我付两?份学?费不是为了让你俩在学?校里搞这些?的。”
“……”
季凡灵移开了视线,顿了顿:“电话里说不太好。”
“……我明天见面跟他说,行了吗?”女孩不情愿地?别过头。
“烟灰。”傅应呈突然开口提醒。
季凡灵心里烦乱,完全忘了自己手上还夹着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转头的瞬间,下意识抬了下手。
她手一动。
那截已经烧长的烟灰断了下去,直直往她腿上落去。
电光石火,男人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探身,伸手接住了。
这一幕让人心悸的眼熟,季凡灵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拍他的胳膊:“快掸掉。”
在车里没什么地?方让他掸烟灰,季凡灵又改口:“开门开门!”
傅应呈左手推开车门,推开一条缝,拧过身,眉心敛着,拍掉了掌心的烟灰。
季凡灵按灭了烟,飞快拽了两?张纸,他一坐回?来?,立刻拽过他的胳膊,翻开他的掌心:“烫到了吗?”
现在还看不出来?,手心确实烫红了一片。
她掀眼,乌亮的瞳仁盛满了气?急败坏:“傅应呈,你疯了,烟灰你拿手接啊?”
男人眉宇很沉,压着火气?:“你好意思说我?”
“我没注意,而且我不是穿着裤子呢?”
“你那是裤子不是防弹衣,”
傅应呈冷道,“而且,我买的裤子,我还不能心疼了?”
“屁。”季凡灵脱口而出,“你才不会心疼裤子。”
“……”
话音还没落地?,季凡灵就听到了自己的潜台词,心脏突兀地?漏跳了一拍。
该千杀的。
她在说什么啊。
——你跟傅应呈不一样。
陈俊早些?时候的话幽幽响起。
——他只在乎,他喜欢的人。
逼仄狭窄的车厢里,近在咫尺的距离。
女孩掀起眼,眼里的挣扎和迟疑,全都陷进男人微垂的深黑眸光里。
僵持了短短的?,又让人感觉无限拉长的一瞬间。
男人睫毛微动,垂下,目光落在她捧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季凡灵触电一样撒开手,坐了回去,目光闪动,生硬道:“我是想说,烟灰比你想得要烫,会留疤的?。”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却像一滴滚烫的?热油溅在傅应呈的?心上。
季凡灵说得很自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透露了什?么。
女孩垂在腿侧的?手?指,不自在地搓了搓,好像上面还残存着傅应呈身上的?温度。
她是不是有点,反应过激了。
应该没有超出正常关心的?范围……吧。
季凡灵思绪还在飘动,耳畔却传来低哑的?一声:“……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沉涩的?,喑哑的?,艰难的?嗓音。
不像是那个惯于掌控一切的?高高在上的?傅应呈。
倒是有种?隐晦的?,深埋过去而难以挽回的?痛楚。
季凡灵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去,傅应呈却已经?转过头,什?么都没解释,启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季凡灵望着车窗外?夜色里快速后退的?行道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刚刚会觉得傅应呈的?举动有点眼熟。
年初时,合租房里。
她浑身浸透了酒精,手?里点燃打火机。
男人也是这样疾行而来,自上而下,一把狠狠夺过她手?里的?火。
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
两人下车,一前一后走进楼道,沉默着并肩站在电梯里,气氛有种?怪异的?安静。
季凡灵总感觉自己需要说点什?么,可是张嘴了几次,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进了家门,那种?紧绷的?气氛才缓下来,季凡灵松了口气,去厕所洗手?。
凉水浇在手?上,她没忍住,还抹了两把脸。
等她走出厕所,傅应呈突然连名带姓地,沉沉叫了她一声。
“季凡灵。”
季凡灵心里一紧:“啊?”
她脑子转了个圈,率先开口:“不是说明天再拒绝江柏星?”
“我不是说这个。”
傅应呈站在书房门口,高挑的?影子斜长地投下阴影,眼睛深处带着一点让人读不懂的?隐忍情?绪。
“我想说的?是,”傅应呈顿了顿。
“你喜欢别人,比别人喜欢你。”
他沉缓地咬字,像是想要把每个字说进她心里去:“……要重要得多。”
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陈俊到班上讲了下校庆日的?相关事项。
十二月初的?校庆可以说是连体?育课都上不了的?高三生唯一的?盼头,这天不用上课,往届校友返校,食堂推出豪华套餐,学校礼堂和?广场上还会有各种?活动。
“到时候下午四点半,全班去大礼堂集合听讲座,学长返校给你们讲讲高考经?验,到时候班长别忘了签到,其他活动就别想了。”
陈俊把桌子当警钟一样咚咚敲:“转眼期末就到了,有那闲逛的?时间不如回班上写卷子,课代表跟我过来挑两套卷子发下去,校庆日写。”
班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啊————”。
季凡灵在最后一排托着腮,心不在焉地按着笔头。
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傅应呈昨晚的?那句话。
她的?喜欢很重要什?么的?。
那一刻傅应呈看她的?眼神,和?从前成?千上万次没什?么不同,可却突然让她觉得。
——她是正在被,认真地注视着的?。
女孩垂着眼,静了一会,然后突然烦躁地抓了几下头,把旁边的?李博文吓了一跳。
陈俊训完话,领着课代表去了办公室。
季凡灵起身,走到江柏星的?座位旁边,敲了敲桌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刚发的?卷子,江柏星还在做选择题。
闻言,少?年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亮了起来,飞快地跳出座位跟在她身后。
刚放学,走廊上人来人往,季凡灵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领着他下了楼,去了操场一处没人的?的?空地。
“姐姐,什?么事啊?”江柏星一路欲言又止,到了没人的?地方终于发问。
季凡灵转过身,看着他,抿了抿唇。
看到她的?表情?,江柏星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静了下来。
“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觉得还是应该回答。”女孩轻声说。
江柏星绷紧了,结巴道:“哦,那个,嗯……你说。”
女孩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突破什?么阻碍一样开口:“对不起,我可能还是,只把你当弟弟……”
明暗交界的?黄昏时分,操场上空大片瑰丽的?玫瑰色晚霞,跑道上有人在绕着圈散步跑步,还有的?坐在看台上听歌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