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by云炽
云炽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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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凡灵已经?走远,又回头看去。
背影清瘦的?少?年形影单只,孤零零坐在操场偏远角落的?地上。
他两条支着,膝盖微屈,呆呆地望着天空,手?掌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又静了一会。
然后蓦地像是承受不住了一样,前倾了身子,垂下脑袋,把脸无声地埋在膝盖里,不动了。
操场的?风穿梭而过,鼓起少?年单薄的?领口。
季凡灵心头突然酸了一瞬,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扭头不再看,急匆匆穿过甬道,走上去教?学楼的?小?路。
楼道依旧热热闹闹,人声鼎沸,教?学楼一角栽种?的?桂花透出的?香味细细密密掺在风里。
季凡灵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从未有过的?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不再紧巴巴地攥着别人对她的?那点善意。
而是第一次尝试放手?。
随着校庆日越来越近,季凡灵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频繁地在学校里听到傅应呈的?名字。
先是升旗仪式的?时候,季凡灵听到隔壁班的?人问前面的?人:“傅应呈?是不是那个有竞赛加分结果还考了裸分状元的?大神?”然后就是低低的?讨论声。
季凡灵本来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过了几秒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过去十年了还在聊傅应呈?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高处挂着的?显示屏上放的?是傅应呈当年高考状元被媒体?采访的?录像。
少?年一丝不苟地穿着校服,冷淡又高傲,明明考了状元,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色。
周围好几桌女生饭都不吃了,就光仰着头看他,还叽叽咕咕在旁边说:“好帅!”“状元不都应该很丑吗?”“这要是我同学我高低暗恋三年。”
次日大课间,班上三五个人围成?一圈埋着头,挤着看桌肚里的?手?机,还时不时提到“傅学长”和?“九州集团”。
季凡灵装作不在意地揣兜路过,快速探头一瞥。
手?机屏幕上是傅应呈的?百度百科,点开的?照片,黑色西装下迈巴赫,还是去年她被傅应呈抓包的?那一张。
“他真长这样?”
“这腿没p吗?我不信。”拿着手?机的?女生双指放大再发大。
“信不信过两天校庆不就知道了。”另一个说。
“校庆?”季凡灵忍不住插嘴,“傅应呈要来?”
“是啊,你不知道么?”女生抬头看她,“傅学长可牛逼了,听说他暑假的?时候给学校捐了栋楼,这次学校不知道怎么搞的?还把他请来参加校庆了。”
难怪,前两天傅应呈突然没来由地问她校庆日有什?么安排,她说能有什?么安排?写作业听讲座。
她说完后,余光似乎看见傅应呈扯唇很轻地笑?了下。
她还在想笑?笑?笑?,笑?屁啊。
“傅学长他绝对是为你来的?吧。”边钧在她身后说。
“拉倒吧,”季凡灵耳朵一热,下意识反驳,“他就是自己想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话出口,才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季凡灵心跳突地快了,回过头。
她身后,边钧正搭着江柏星的?肩膀,呆呆地看着她。
季凡灵:“……”
边钧解释:“那个……我是在问江哥。”
江柏星从不觉得家里困难被资助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承认,班上同学大多也都知道。
“季凡灵,”有个女生问,“你居然也认识傅学长?”
季凡灵:“……”
这个问题这辈子都过不去了是吧。
“不……不是啊。”
季凡灵生硬地解释,“我刚刚是,在帮江柏星回答。”
其他人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在响起的?上课铃声中草草揭过了这件事。
校庆日当天,早冬的?天空出奇通透,像一整块湛蓝的?水晶。
校门大开,毕业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校友陆续涌入,校门口两侧停满了车,风哗啦啦吹过银杏道两侧插着的?彩旗。
虽然是校庆日,但季凡灵还是埋头写了一上午卷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这么多题了,但是想到下个月的?期末考试,还是有点隐约的?胃痛。
一方面是江柏星和?陈俊轮番给她讲了一个学期的?题,她还是要脸的?,不想考得太差。
另一方面,就更微妙了。
虽然傅应呈对她的?成?绩没有期望,可她还是不想,在他看成?绩单的?时候,目光顺着排名一路往下。
单纯的?。
四点一过,班上的?人就陆续背着书包去了大礼堂。
季凡灵溜进大礼堂的?时候,不想被傅应呈看见,专门挑了后排右边最靠边的?位置。
谁知江柏星特意提前到场,在前排中间占了个最好的?位置,站在那里左顾右盼。
眼见季凡灵终于来了,少?年高兴地挥手?喊:“姐姐!!姐姐来这里!”
季凡灵:“……”
越来越多的?人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季凡灵头皮麻了麻,飞快地溜到前排中间坐下,压低了声音凶巴巴道:“这么大人了不能独立听讲?非得喊我一起干什?么。”
江柏星愣了:“我是想前排能听得更清楚……”
“……”
季凡灵转过脸,抱胸靠在椅背上:“也还行吧,没那么糟糕。”
江柏星很容易就高兴起来,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姐姐,水。”
“……”
江柏星虽然被她拒绝了,但是对她的?态度一丁点也没有变,这让季凡灵既松了口气,又有点难以招架。
从前江柏星这么对她,她觉得还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现在却浑身别扭。
她分不清这善意里面,多少?是出于亲情?,多少?是出于感激,又有多少?出于喜欢。
前两者?她都受得起,最后那个她却受不起了,因为她给不出相等的?喜欢,在这方面她和?江柏星永远扯不平。
季凡灵不想欠他的?,更不想辜负他。
以至于现在,江柏星稍稍对她好一点,她就浑身难受。
很快,场上的?光线暗了下去,季凡灵也放松下来。
主持的?老师上台做了简短的?开场白,然后以格外?隆重的?口吻介绍:“接下来就有请我们13届的?校友,九州集团创始人,全国优秀企业家,以及13年我省理科721分高考状元,傅应呈先生上台!”
台下的?全是还未进入社会的?高三生,在前两个含金量更重的?头衔时只是鼓掌,听到最后一个高考分数时,全场瞬间哇声一片。
尖叫声伴着聚光灯,簇拥着上台男人的?脚步。
季凡灵差点被爆发的?尖叫声叫聋,缩了缩脖子,但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傅应呈比平时穿得随性一些,没有穿正装,而是一件很衬他气质的?,长至膝盖的?浅色风衣。
他素来不怕冷,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宽肩窄腰的?轮廓却极为鲜明地勾勒出来。
主持人向?他提了几个问题,男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天生适合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越是站在高的?地方,越是出挑极了的?清冷矜贵,利落俊朗。
季凡灵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当年傅应呈也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言,少?年冰块质地的?嗓音透过广播传遍操场,季凡灵就站在队伍后排打瞌睡。
偶尔她会仰头看着傅应呈发呆。
少?年穿着洁白笔挺的?校服,站在高处,下颌微抬,冷淡睥睨,眼里没有容下任何人。
季凡灵思绪飘散着,看向?台上。
然后,冷不丁的?。
和?傅应呈对上视线。
季凡灵:“……”
男人盯了她一会,注意到坐她旁边的?江柏星,顿了下。
视线再移回来的?时候。
明显带了几分凉意。
季凡灵:“……”
她低了头,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压了压,又压了压帽檐。
周围的?同学已经?注意到不对劲,俯身窃窃私语:“傅学长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
“感觉一直在看我们?”
“啊啊啊啊好紧张啊我今天没洗头我好丢脸,凡灵你帽子能借我吗?”
季凡灵听见自己名字,回头,犹豫了下,把帽子取下来给她。
那女生双手?合十,大呼感谢。
“得了,傅学长肯定在看咱们柏星。”边钧肩膀撞了下江柏星,“还说你跟他不熟,这不是熟得很。”
江柏星:“……”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的?姐姐,又看了眼台上的?傅先生。
所有人都觉得傅先生在看他。
只有他知道。
傅先生分明,在看他身旁的?女孩。
这场台下的?小?话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聊完当前就业形势严峻的?情?形下,该如何填报志愿的?话题后,主持人选择了一个更轻松的?私人问题。
“那学长在一中就读期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么?”
这句话一出。
原本游刃有余的?男人神情?微顿,漆黑的?瞳孔缩紧了。
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却如同一个无声而尖锐的?钩子,勾出天台上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潮湿雨声。
傅应呈的?视线迟缓地下移,落在台下前排女孩的?身上。
没有帽檐的?遮挡,台上照下的?稀薄光芒映亮了她的?脸。
她平时从不会这样长久又安静地望着他。
素白的?小?脸微扬,乌眸安静,轻轻眨了下眼。
她眨眼的?瞬间。
好像慢镜头回到了原速,磅礴的?雨声又从耳畔稍微远去了。
“有。”
傅应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线和?平时变得不太一样,但很快又调整了回去。
他抬起头,淡淡道:“抱歉,不方便说。”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讲演顺利结束,大礼堂灯光大亮。
其他几个受邀前来的?各界校友还留在台上的?沙发上,不少?同学急匆匆从两侧台阶涌上去,团团围住他们,想和?他们多交流几句,再问些私人的?问题,最好是能和?大佬加个联系方式。
傅应呈却没有其他人那样好的?耐心和?友善,男人身上自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活动结束就下了台。
找不到傅应呈的?同学转头就把江柏星包围了。
“江柏星你有傅学长的?联系方式吧!”
“能不能给我,我保证不会做什?么的?!”
“微信有吗?”
“我想看看傅学长的?朋友圈拜托拜托。”文艺委员求他。
江柏星被一群女生挤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护着手?机,左右为难:“我只有傅先生的?电话,真的?没有微信。”
立马有人说:“搜电话不就搜出微信了?你怎么不加他。”
江柏星:“……”因为不敢。
文艺委员又说:“那电话发给我,我自己加总行了吧,大不了他拒绝我喽?”
江柏星:“这个真的?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就是……”“那你最开始怎么认识傅学长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把江柏星堵了回去。
江柏星就一张嘴,左支右绌。
身旁的?季凡灵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拽着江柏星的?袖子,把他拎出了人群:“走。”
江柏星跌跌撞撞地跟上,其他人一哄而上:“诶诶诶,别走呀,季凡灵你拉他去哪。”
女孩回过头,面无表情?:“跟你有关系?”
为首的?文艺委员一愣:“不是,我还想找他要傅学长电话呢。”
“他不想给你看不出来?”
季凡灵冷冷道:“你们这是在要,还是在抢?还是就欺负他好说话?”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女孩扫视一圈,没忍住还是说:“傅应呈不会加人的?,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完,拖着江柏星掉头走了,留下的?那群女生面面相觑。
文艺委员还是第一次见季凡灵凶人,有点纳闷:“她凭什?么说傅学长不加人啊,我都加到乔学长了。”
“怎么,她跟傅学长很熟?”
季凡灵拖着江柏星一路走出大礼堂,到了一处没人的?树下。
江柏星一边走,一边瞧着她紧绷的?脸色:“姐姐,我不会把号码给她们的?。”
“我知道。”
季凡灵心烦意乱:“她们根本就不是想问傅应呈问题,就是看他长得……”长成?那个样子。
她话没有说完,就打住了。
江柏星试探道:“你生气了?”
季凡灵目光闪了下:“没有。”
她也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没有道理。
就是看着她们一口一个学长的?套近乎。
她有点,微妙地,不爽。
“我是觉得,”季凡灵板着脸,“傅应呈很有可能会误人子弟。”
“我误人子弟?”一道冷淡散漫的?嗓音从高处飘下。
季凡灵回头,傅应呈单手?插兜站在她身后,江柏星立马站直了,喊了声傅先生。
傅应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背后说人坏话?”
“客观事实?,”季凡灵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紧张,“你又不是老师。”
“那你为什?么听得那么认真?”
“我没听。”
“那是谁在看我?”傅应呈看着她的?眼睛。
“明明是你在看我。”季凡灵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能看?”傅应呈轻描淡写,“我又不认识别人。”
旁边江柏星:“……”您不认识我吗。
少?年夹在中间,一会看这个,一会看那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俩说起话来,有种?旁人难以融入的?感觉。
傅应呈看了眼腕表,转身淡淡道:“不早了,走了。”
校庆日没有晚自习,季凡灵正好可以顺道跟他的?车回去。
女孩快步跟上,抬头看了眼他的?侧脸,指尖抠了抠书包带子,又问:“你怎么来学校做演讲?”
“校长盛情?难却,”傅应呈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那不然呢?”
“哦,跟我想的?一样。”季凡灵干巴巴道。
原本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她不知道怎么莫名有点心虚,又补充:“是他们非说你为江柏星来的?……”
她话说一半,余光看见文艺委员那群人,说说笑?笑?地从大礼堂里走了出来。
下意识地,她飞快地远离了傅应呈两步。
她刚刚还在阻止她们要傅应呈手?机号,现在倒是自己跟傅应呈走在一起了。
那她成?什?么人了?
傅应呈注意到她的?动作,蹙眉看来。
“我想起来,有张卷子落教?室了,”
季凡灵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去车上吧,我很快就回。”
傅应呈蹙眉:“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一张卷子了。
然而女孩已经?走远了,脚步很快,逃命似的?。
傅应呈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暗了下去。
之前在公司咖啡店上班的?时候也是。
她好像就是不肯,当众跟他走在一起。
季凡灵蹲在教?学楼底下,百无聊赖地掐了一会儿草,什?么都没拿。
在家的?时候,傅应呈只是傅应呈。
在外?面,他却有太多耀眼的?光环。
以至于她只是跟他走在一起,都会引来很多人奇怪的?眼神。
那种?眼神,让她觉得明明已经?挺熟悉的?傅应呈。
突然又变得……遥不可及。
蹲了一会,估摸着他应当已经?到车上了,她才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回去。
谁知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傅应呈站在原地,一步都没离开。
男人衣着气质在人群里过于鹤立鸡群,不时有家长或是学生上来和?他交谈,他面色冷淡,只是偶尔搭几句话。
她第一反应还想掉头回去,但傅应呈已经?看见了她,抬脚向?她走来。
季凡灵:“……”
她没得选,只得迎上去:“怎么不在车上等我?”
“校庆,门口车多,你不知道我停在哪。”傅应呈语气有点沉,“走吧。”
季凡灵:“……”
她只好跟在傅应呈后面,想着落后一点,别跟他并排走。
哪知道男人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平时身高腿长走路带风,今天偏不着急,季凡灵走多慢,他就走多慢。
季凡灵几乎都要觉得他是故意的?!
——就偏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们走在一起。
周围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季凡灵浑身发毛,下意识想压帽檐,才想起来帽子借给别人了。
女孩不自觉离他越来越远,逐渐从人行横道歪到了马路上。
傅应呈原本并没有开口,直到忍无可忍,掀眼望去:“怎么,我身上长刺?”
季凡灵抬头,还没说话,后方一辆轿车鸣笛,从她身旁飞驰而过。
来不及反应的?,短短的?一瞬间。
傅应呈脸色骤变,失控地伸手?,一把拽过她,紧紧按进了自己怀里。

季凡灵原本恹恹垂着的眼?,瞬间睁圆了。
她被男人拽进怀里的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被乌木沉香的气息包裹住,鼻尖正对着他的胸膛。
她听到傅应呈的心跳声。
剧烈,沉重,一声叠着一声,像重重打下来的暴雨。
“你?就非得往马路中间走?!”头顶落下的嗓音急切含怒。
“……那车跟我?中间还能?站下一个你?!”季凡灵愤愤。
她往后挣了下,抬头看他,却怔住。
季凡灵迟疑道:“……你?、你?没?事吧?”
男人低着头,死死盯着她,状态看起来糟糕透了,额发微湿,脸色异常惨白,更衬得那双漆黑的眼?深不见底。
“傅应呈?”
过了一会,傅应呈嗯了声,神思恍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往前走。
走出去几十米。
在?无数路人的目光中,季凡灵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那个,你?什么?时候放开我?……”
男人回神,转头看去,才?发现他一路上?还紧紧攥着女孩。
女孩目光闪烁,耳根染上?一层薄红。
别?扭得,在?他身边走起路来已经同手同脚了,
她右手纤细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掌心里,攥得发烫。
傅应呈猛地松开她,看见她袖口都被他攥皱了,心里也像衣服一样皱成一团,张了张嘴:
“……抱歉,没?注意。”
季凡灵收回手,有点吃不消傅应呈无意识下的手劲,转了转生疼的手腕。
她注意到傅应呈的目光,不想显得自己很娇气,把手揣进兜里,绷着脸说:“那就下次注意。”
两人坐上?车,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心照不宣。
谁都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季凡灵别?扭地望着窗外,傅应呈却迟迟没?有开车,她听?见旁边包装盒拆开和掰药的声音,奇怪地扭头看去。
男人已经将药片送进嘴里,拧开瓶盖仰头喝水,水从他唇角淌下,淌到下颌,然后被他仓促用手背擦去。
他动作快,季凡灵没?看清是什么?药:“你?不舒服?”
“感冒头疼。”傅应呈闭了闭眼?。
他嗓子?确实是哑的,可是刚才?上?台演讲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季凡灵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没?事吗?”
傅应呈偏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回答她,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话:“……都过去了,没?事。”
季凡灵不觉得他没?事。
他平时明明一直是不紧不慢,镇定自若的。
傅应呈对上?她的眼?神,怔了两秒,脸色微变:“我?弄痛你?了?”
季凡灵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应呈脸色很差,探身就要去捉她的手腕,季凡灵往后缩了缩。
车厢相对于男人的身高和臂长来说还是太?狭窄,他轻而易举地拉过季凡灵的胳膊,将袖子?捋起一点,露出手腕。
“疼屁啊,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季凡灵想缩手,被他抓着又缩不回来,窘迫道。
她骨架小,手腕很细,因为常年穿长袖,不见阳光,白得近乎透明。
所以更加清晰地衬出,上?面几个暗红的指印。
那痕迹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在?人眼?底,让人错觉连呼吸都在?灼痛。
男人眼?瞳颤了下,手指下意识松了劲,季凡灵立马缩回胳膊,三?下两下放了袖子?:“马上?就没?了,你?不要大惊小怪。”
“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啊,也没?那么?有劲儿吧。”
女孩故意板着脸,“……是不是看不起我?。”
“……”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各揣心事。
晚上?吃完饭,季凡灵照常写作业,突然想起明天语文老师说要课上?抽背。
她只好开始临时抱佛脚,仰摊在?沙发上?,必备课文小白册盖在?脸上?,看一句背一句。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把书盖上?。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太?阳……”把书掀开。
“天日?,隔离天日?,骊山朝北……北构,草。”
傅应呈走出书房,季凡灵刚好把书掀开,乌黑的眼?珠侧过去,看着他拿着手机,换鞋,出门。
女孩眨了下眼?。
大晚上?的,傅应呈出去干什么??
他去哪了?
算了,他进出自己家,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去哪为什么?不跟她说?
季凡灵心不在?焉,嘴上?嘚吧嘚吧念经,一句话都没?往脑子?里进。
过了几分钟,她丢开书,抓起手机想给傅应呈发消息。
手机刚打开,门就开了,傅应呈进家,季凡灵立马把手机丢到一边,嘴里装作念念有词:“覆压三?百余里……你?去哪了?”
“下楼拿药。”傅应呈说。
“你?头还在?痛啊?”季凡灵蹙眉。
傅应呈没?搭话,去洗了个手,走过来将药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季凡灵疑惑地看他:“我?没?病啊?”
“喷雾,”傅应呈垂着眼?,比了个手势,“喷在?手腕上?,止痛清淤。”
这他妈的。
也太?小题大做了。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别?上?药了,赶紧打120把我?拉去抢救吧……”她的笑意碰上?傅应呈的目光,弯起的唇角凝固了。
“……啊,你?认真的?”她迟疑道。
“会用么?,”傅应呈语气很淡,伸手拆开包装,上?下晃了晃喷雾,蹲下来,左手掌心伸出来。
似乎是,想拉着她的手,帮她上?药的意思。
季凡灵腾的坐直了,一把将药夺过去,不自然道:“当然会,我?有什么?不会的。”
傅应呈抬眼?和她对视,眼?瞳幽漆如深潭。
他蹲在?她面前,身形依然高大,身躯投下的影子?隐隐将她笼住大半。
女孩手指蜷了下,干巴巴道:“我?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能?干?”
“不是。”
傅应呈睫毛低了低,喉结很轻地滚了一遭:“……是想跟你?道歉。”
季凡灵心尖突地跳了下。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她当做一个很娇贵的东西一样对待。
她吸了口气,张了张嘴,看向旁边:“犯不着,我?知道你?当时是……”担心我?。
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季凡灵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是……”在?意我?。
更恶心了。
季凡灵:“我?知道你?是……你?是……”她看着傅应呈的眼?睛,有点说不出话来。
男人终于被她吞吞吐吐地搞没?耐心了,眉心微蹙:“我?什么??”
季凡灵放弃了,绷着眼?皮道:“你?是在?影响我?背书。”
傅应呈:“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太?阳?”
季凡灵牙根紧了:“……不是,你?特么?成天在?家偷听?我?说话?”
傅应呈定定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心情好了一点,唇角勾了下,把药瓶递到她手里,站起身。
季凡灵攥着药瓶,仰头看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等他回了书房以后,季凡灵缩回脑袋,打量着手里的药瓶,晃了晃,胡乱在?手腕上?喷了两下,然后又开始盯着药瓶发呆。
过了会,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笔,一笔一划地在?药瓶上?写名字。
然后,翘着唇角。
偷偷地,描了一遍又一遍。
临到期末,季凡灵作业多得要命,每天都有写不完的卷子?,她又决心把刚开学?没?写的作业全部补完。
日?子?在?成堆的题目中一晃而过。
直到学?校食堂里开始挂上?红色的彩带,她才?意识到2023年都快结束了。
元旦三?天假的最后一天,苏凌青约着说要一起吃顿饭,地方还在?上?次的那个低调隐蔽的私人会所。
傅应呈和季凡灵到的时候,屋子?里几人正喝着茶说说笑笑。
这群人明显各个都身价不菲,不一定在?一个圈子?但在?一个阶级,或站或坐,姿态放松随意,互相开开玩笑。
除了之前一起打过麻将的关婧、熊庄、沈枝,还有两个没?见过的男人。
苏凌青明显是圈子?里的粘合剂,他跟每个人都熟,尤其是他能?跟傅应呈这种工作狂说得上?话,除了他没?谁能?把傅应呈约出来。
苏凌青斜倚在?沙发上?,转头看见他俩,立刻站起身:“灵妹妹,好久不见啊。怕影响你?学?习,我?都好久没?去找你?玩儿了。”
季凡灵揣着兜走在?前面,闻言抬头:“不影响啊。”
“害,我?也想着就算学?习也不能?不吃饭吧,”苏凌青笑吟吟,“可惜有人觉得影响呢。”
女孩身后的傅应呈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其他几人也对季凡灵友好地笑笑。
不知道苏凌青刚刚是怎么?介绍她的,第一次见她的人也没?问她和傅应呈什么?关系,自然地把她视为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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