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透了在她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不知道哪句话触碰到了开关,徐西桐想起任阿姨的嘱托,家里的争吵,自己一次一次在他这碰壁,还有她回到北觉给他一次又一次写过的信却从来没得到过回信。
最重要的是,他说小时候的事他全忘了。
所以她做得这些毫无意义。
这些堆积在一起,委屈和不满终于爆发,眼眶越来越红,眼泪最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徐西桐抽了一下鼻子,问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是。”任东回。
第10章 你喜欢火吗?
“我知道了。”发红的鼻尖埋进围巾里,兔子耳朵跟着耷拉下来,徐西桐转身离开,月亮安静地散发着清辉,一路跟在身后,最后消失在云层里。
此刻,狂风作响,不远处铁皮厂房被吹得轰轰作响,错乱的电线荡在空中,大有把其掀起来的架势。
夜更黑了。
任东身后传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孔武轻叹了一口气:
“任哥,你刚才过分了啊,她也是真的关心你。”
“你最好去跟人姑娘道个歉。”孔武拍了拍他的肩膀。
孔武本来是去打游戏的,临时改变主意也来了这家地下格斗俱乐部观赛,坐在观众席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徐西桐,只是她太专注于台上的任东,没有发现他。
任东站在原地从烟盒里抖了根烟咬在嘴里,点火,狂风吹来,怎么也不点着,一根烟用力摔进垃圾桶里。
他沉默地往前走,到最后,脑子里只剩那张委屈的苍白的脸。
徐西桐脑袋昏沉地回到家,洗完澡准备好第二天的学习计划便睡着了,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嗓子直发干。
徐母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直皱眉,烫得吓人,赶紧给她量体温。
“妈,我头好痛,你去帮我拿点药吧,”徐西桐一开口,鼻音浓重,“估计是昨晚吸到风了。”
徐母从衣橱里抱出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絮叨着:“我一会儿给你请假,等你好了再去上学,你说你,让你放学早点回家,就要在外面瞎晃……”
徐母穿好衣服出门去给她买药了,“砰”地一声,传来关门声,屋子里静悄悄地,徐西桐头痛难忍,昏睡了过去。
另一边,教室里吵闹得不行,任东从第一节 课睡到第三节课才醒过来。
孔武看了他一眼,男生的眼皮还在往下掉,脸色困倦,指了指后面:“要不要给你摊张床?”
任东慢吞吞地搓了一下脸,脸色困倦,好像一副怎么也睡不醒的模样,他看了一眼讲台上站的是哪科老师,视线再移向第三排那个位置。
空空如也。
第二天也是如此,任东照常来到学校,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座位,上面堆满了习题册和联系本,还是空的。
“惦记人家啊?我听她同桌说徐西桐发烧感冒了。”孔武好心地把消息告诉他。
任东皱眉看了一眼发下来的作业,一股脑地塞进抽屉里,反正他也不做。
“关我什么事?”任东没有情绪地回。
第三天中午回家时出了太阳,一赶回家任东一头扎进厨房里做中午饭。
太阳斜斜地打进徐西桐家的客厅里,细小的灰尘附在上面。徐西桐感冒有所好转,人也精神许多,晒太阳的时候便拣了本英语字典出去。
今天天气很暖,和风徐徐,徐西桐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顺势把棉袄后面的帽子盖住脸,享受太阳的温暖。她这几天好了很多,心想着马上月考了,不能再休息了。
徐西桐的学习成绩中等偏上,全年级排名在150多,以二中的整体生源水平,这个排名没有什么参考性,但她这个成绩肯定不了二本院校。二中每年包括艺术生,一共能考上大学的差不多70个人。
没有人给徐西桐压力,可是她发现只要自己成绩考得好一点,妈会认可她,夸奖她。
她出神地想着事,远处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喊她:“西桐。”
徐西桐忙掀开帽子,字典搁在一边,她站起来看向来人,原来是任东小姨。
“阿姨,什么事?”
“还没谢谢你上次送的羊羹,要不要来家里吃饭,阿东今天做了好几道菜。”任阿姨今天看着精神了很多。
话音刚落,隔着一扇门毛玻璃,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只穿了件黑色的卫衣,袖子顺着往上挽一截,露出紧实弓正的手臂,任东正俯身忙活着。
有几缕头发被吹到唇边,徐西桐伸手划开,男生背着她。
任东忙碌地摆着菜,没有看她。
她移开视线,垂下眼睫,礼貌地拒绝:“谢谢阿姨,我刚吃完午饭呢,我先回家了。”
说完,徐西桐拿上字典,转身踩上台阶回家了。
任东的动作顿了一下,走出去,伸手扶人喊道:
“进去吧,妈。”
任阿姨由任东搀着进门,若有所思地问道:“小时候你不是和西桐最要好的吗?现在怎么这么生分了。”
任东盛了一碗饭递给她,沉默不作声,没有应她这个问题。任母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迟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你爸又不回来吃饭啊?”
任东正低头吃着饭,闻言头也不抬:“死了最好。”
徐西桐病好后回到了学校,一到教室,陈羽洁立刻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夸张地说:“丽芬,没有你的日子,我好想你。”
“丽芬是谁?”徐西桐哭笑不得,把自己从陈羽洁窒息的怀抱里解救出来。
陈羽洁往后指了指:“诺,孔武的新宠物——一只壁虎,那玩意儿贼吓人,他居然说可爱,还取名叫丽芬。”
徐西桐看过去,透明的亚克力箱子里,一只黑白花纹相间的壁虎正悠哉地附在墙壁上,她感到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视线忽然出现一截清晰突出的腕骨,正拿着一根铅笔逗它,黑色的腕绳中间那块石头轻轻下坠,晃了一下。
视线匆忙收回,似有一道笔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人无法直视,徐西桐别开脸:“对了,学校发的作业你给我留了一份吗?”
“留啦,我还帮你记了笔记,某人也给你送了一份。”陈羽洁递过去,挤眉弄眼地说。
徐西桐接过来一看,笔记上的字迹潇洒遒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陈松北之手,另一份笔记上工整娟秀的字迹则是羽洁的,她笑着说:“谢谢你,羽洁。”
徐西桐刚坐下没多久,班长,体育委员,还有其他男生纷纷涌上来对大病初愈的徐同学表示关心,徐西桐一一温声道谢。
这一幕落在任东眼里,一旁的孔武在那磕瓜子,说道:“你就是整天独来独往,没正眼瞧过我们班的人,没想到吧,我桐姐最受男生欢迎,毕竟长得漂亮,谁不喜欢甜妹,人还很好说话,标准的乖乖牌。”
任东眯了一下眼,乖吗?想起上次她发脾气把他买的冰淇淋直接扔垃圾桶,在他这耍横出声呛人,看不出半分乖巧可爱的模样。
爱哭倒是真的。
他正思忖着,一旁的孔武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什么,任东抬起眼:“猪进来了?”
“山猪还是家猪,我怎么没看到?”
孔武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我是说朱晋来了,不是猪进来了,你能不能友爱班集体,关注下我们班的同学,了解他们叫什么名字,OK?”
“抱歉。”任东语气无辜。
“朱晋是徐西桐的头号粉丝,因为头发卷得跟拖把似的,人称泡面男,诺,看他看我桐姐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星子了,”孔武指了指,话锋一转,“你说说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在你这受气了?”
任东顺着孔武的动作看过去,确实有个男生站在徐西桐旁边,头发微卷,个子偏瘦,眼神热切,徐西桐抱着书本弯唇点头,看起来两人聊得十分热络。
孔武还在旁边说个不停,“咔”地一声,任东把一把美工刀生生插进课桌里,孔武终于噤声。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任东立刻趴下去,半晌,脖颈懒洋洋地抻起,露出少年生长特征的棘突,他朝孔武伸了伸手,示意对方过来。
“一会儿我睡觉的时候你再吵,我废了你。”任东干脆地说。
孔武有些不服气:“你再睡下去,下次按成绩分座位,你他妈坐走廊外面。”
“没见过成绩比老子还差的。”孔武补了一道刀。
一连上了两节数学连堂课,班上倒了一大半,认真听课的人寥寥无几,徐西桐吃了感冒药,头脑昏沉也跟着直打呵欠,她低头拿出风油精熏了一下鼻子又涂了太阳穴,人清醒许多。
数学老头拿着粉笔板书到一半,突然熄声,看了一眼睡倒的一片同学,当场点名:
“那个新转来的学生,任东是吧,旁边的同学帮忙叫醒他。”
任东被人叫了三次才有醒过来的迹象,额头略微抵了一下手臂,抬起脸,头发有些乱,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此时显得他有些温顺,没有了之前的戾气,他的眼神茫然,前排的同学小声提醒说是老师叫他回答问题。
徐西桐心底有些诧异,数学老师是一个发型为地中海的怪老头,教学水平高,早已退休又被校长三顾茅庐才返聘回来。他的毛病是不管学生听不听课,但学生一定要到齐,除此以外基本不管,很少有现在这种点名的情况。
“从你过来上学第一天起,就天天在我课堂上睡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数学老师把粉笔放在讲台上,“来,你来答这道题。”
其实这道题不难,数学老师已经讲完,就差一个答案了。任东前排的女生立刻在草稿纸上演算答案,想着一会儿算出来悄悄支援帅哥。
孔武此刻也醒了,在一旁悄声说:“现在你跟老头说帮他打扫一个星期办公室,这题你就不用解了。”
作为一个深通人情世故的久待校园人士,简称留级生,他向来用高明的方法解决。
任东缓慢掀起眼皮,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漫不经心地答:“1457。”
徐西桐低头看了一下,和答案一模一样。
老头挑了一下眉,似来了兴致,在黑板上写上一串复杂的数学公式,任东也是立刻答了出来。
老头再加大难度出题,在黑板列出了一长串的数字,全班静默,任东侧了一下头,在三秒内精准徐徐报数:“6839。”
“我操。”有人惊叹了一声。
班上的人基本已经陆续醒过来,对任东的表现无比惊讶,议论声纷纷四起,老头敲了一下桌子让班级安静,看向任东说道:“你速算很厉害啊。”
任东不以为意:“一般。”
“刚才你都选了什么方法解?”老头推了一下眼镜问他。
“梅花积和九宫速算。”任东回。
“头脑还挺聪明的,上课为什么不听讲?”老头看着他。
此刻全班人看着任东,都在屏息等他回答,徐西桐这次也光明正大地转过头看着他,她设想了很多种任东可能会回答的话。
但他站在那里,以一种世故又无所谓的语气回:“考试又不考这个。”
全班哄然大笑,老师挥手让任东坐下,徐西桐却没有跟着笑,她看着黑板上那一串数字发了一会儿呆。
任东在课堂上对战数学老师的狂妄事迹,以及他那句惊为天人名言“考试又不考这个”在学校广为流传。他走到哪儿都受到瞩目,引起周围同学的讨论,或好或坏,意见不一,他本人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除了徐西桐,自从上次两人发生争执后,她对任东是能避则避,保持一定的距离,作为语文课代表分发作业,每次快分到他这时,她就让其他同学自由往下传,连他座位半分也不曾靠近。
就连陈羽洁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偶尔下课在走廊碰见,徐西桐也是从来不看他,同他身边的孔武打招呼,半分视线不肯落在他身上。
下午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一连两天都是好天气,同学们三两结伴成群来道操场上。
天空高远辽阔,白色的云层飘在矿山上面,阳光洒下金辉,难得的冬日好风景。
体育老师一声口哨令下:“先跑三圈热身,回来集合,体育委员带队!”
学生们哀叫不已,抱怨声连连,体育老师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这帮兔崽子,都懒成什么样了,先热身,这节课玩游戏。”
“老张,你今天好帅!”立刻有女生拍马屁。
男生女生立刻兴奋起来,终于肯动弹,等众人跑完三圈回来时,在体育老师的宣读中,男生女生们玩起了两人三人成行游戏。
游戏规则是所有学生围成一个圆圈不停地走动,组织者报3或5或任意一个数字,参与者要当场组队肢体碰到一起并且要在规定时间内单腿站立,落单者淘汰出局,没在规定时间内单腿站稳者出局。
游戏随着黑皮体委的一声口哨正式开始,徐西桐是一个非常害怕尴尬的人,所以她集中注意力认真听体委念数就是怕出错,一圈下来,人数少了大半,她竟然没有被淘汰。
“5。”黑皮体育委员报数。
徐西桐立刻跑向四人组凑数,成功了,这样轮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跟任东一前一后地走了一起。
她正担心会不会跟任东组到一起,站在圆圈中央的黑皮体育委员忽然报数:“2”
附近的人立刻组成双人成行,徐西桐心有些慌,但没看左侧的身影,确认了场内的人都已组好队,就在她单方面认为自己落单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沉默地移了过来。
心忽地漏了一拍。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挨在一起,两人中间甚至还有一道明显的缝。
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这明显不符合游戏规则,徐西桐的脸有点臊,她不想站过去,倏忽,任东往她这边走过来一步,脚下的黑色影子也跟着移动,两人的衣服袖子轻微地碰在一起,两个人的影子也挨在一起。
任东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很强,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徐西桐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似银色山泉水的味道,十分清冽。
他的衣服料子很软,似带电般,碰了就黏一块了。
因为上体育课,任东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抽绳连帽卫衣,显得下鄂干净利落,少年气十足,两人单腿站着,他依然没有说话。
不知道黑皮体育委员是故意整自己的同学还是心血来潮,迟迟没有说“解”字,徐西桐核心向来不稳,单腿站得有些摇晃,快要支撑不住时,一只修长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肘,滚烫的热度提醒着她。
是任东。
徐西桐垂下眼睫,屈起手肘,轻轻甩开。
第11章 你喜欢火吗?
北方冬天的早上总是沉静而寂寥,偶尔有一两只斑鸫飞过发出叫声划破宁静,徐西桐早上刷牙的时候听了一下收音机的广播,才发觉冬季最寒冷的时期要来了。
昨夜下了暴雪,马路上不断有开着铲雪车穿着橙色马甲在工作的工人,白色的泡沫被铲到一边,露出原本有些脏的马路。
徐西桐来到教室,教室里的门窗,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有缝隙的地方都被同学们塞上了各种试卷和草稿纸。
班主任推门而入,鼻子刚吸到一点教室的气味又当场出去,这一举动惹得台下的同学们哈哈大笑。班主任再次进来,掩鼻咆哮道:“还不赶紧开窗通风,一股馊味!你们不闷吗?”
同学们哀嚎一片:“老师不要啊,冷。”
趁老师跟同学们说话的间隙,陈羽洁凑过来,悄声说:“西桐,我这周六过生日,孔武说帮我找了个小院,那里还可以野钓,还专门有人教我们,就在白沙湾那里,你来呗。”
一听到孔武的名字,徐西桐警觉地问起:“你请了哪些人”
“就孔武,还有我羽毛球队的几个朋友,你都认识。”陈羽洁说道。
见徐西桐没应声,陈羽洁搂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撒娇。徐西桐想了一下是羽洁生日,便答应道:
“好。”她最后答应道。
这个话题本该结束,徐西桐看陈羽洁一脸的欲言又止,关心道:“怎么了?”
“你说我要不要请陈松北啊,他上次请了我吃十串糖葫芦,但我和他也没有很熟,会不会有点尴尬。”陈羽洁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纠结。
陈羽洁其实想说,陈松北会不会不来。
徐西桐想了一下,偏头说:“他人还挺随和的,上次我们交换试卷的时候他还提起你呢。”
“是嘛,说我什么?”陈羽洁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期待。
可徐西桐向来对这些比较迟钝,她认真想了一下:“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有提到过。”
“什么嘛。”女生佯装打了徐西桐一下。
教室窗外的雪扑簌簌地安静落下来,一如少女的心事,从坠落到融化,无人知晓。
周六上午十点,徐西桐准时出现集合点——北觉公园门口。
她没想到的是,她和任东竟然一起出现,任东穿了一件黑色的防寒服,黑长裤,显得头颈笔直,他手里拿着一瓶水。
两人这这么撞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徐西桐心里骂死羽洁了,不是说只有孔武和她羽毛球队的朋友吗?她当下就想走,但转念一想这样未免有些矫情,而且今天是羽洁的生日,她这样一弄会让大家都不愉快。
公园门口只有一把长椅,徐西桐思忖了一下坐了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任东在一旁坐了下来,问道:“就你一个人吗?”
“嗯,羽洁让我在这里集合。”
“吃早餐没有?”任东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像没话找话。
“吃了。”徐西桐答道。
这样干巴巴的对话结束后,徐西桐低头玩手机。
那几年,智能手机开始在市场上流通,但在北觉,用上了智能手机的人寥寥无几,徐西桐还在用老款手机,是老孙不要的旧手机,没什么娱乐功能,她纯粹是为了避免尴尬。
最先到的是孔武,他剃了一个很古惑仔的发型故作帅气地出现,一看见两人各自坐在长椅的一端乐了,走前乐道:
“你俩准备上民政局离婚啊?”
“是啊,这不我走了刚好给你腾位置。”徐西桐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
任东朝他投来一记,恰好这时有人开着一辆刷着货运蓝漆的老旧面包车出现,在不远处停下,任东走了过去。
陈羽洁和一些朋友陆续到来,气氛渐渐活跃起来,陈羽洁一来把徐西桐拉到一边,悄声解释:
“我发誓,我一开始没打算请任东的,都怪孔武,还校园老大,顶个屁用,我看是自封的老大。小院,还有车都是任东帮忙借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就一起叫了他。”
徐西桐看过去,车上跳下一个明显是社会上的人,对方把钥匙给他,任东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两人熟稔地聊天,他同对方打交道的姿势相当游刃有余。
陈松北迟到了两分钟,接连抱歉,人最后总算到齐,任东把车钥匙随手抛给身旁的孔武,后者仓皇接住,指着自己说:
“我开啊?”
“不然呢,谁最老谁开。”任东说道。
这些人中就孔武因为多次留级而成年,他有些不甘心看向一旁的徐西桐:
“大哥长得不显老吧。”
“还好,挺年轻的,跟我们一样,同龄人。”徐西桐温声安慰道。
“哗”地一声,任东拉开车门,侧头再次加入他们的话题,这话是冲徐西桐说的:
“你就宠他吧。”
参加陈羽洁生日的一共六个人,刚好坐满这辆面包车,徐西桐无声地打量了一下,车子老旧,车身银色的漆斑驳,座位的皮革断纹,但胜在干净,应该是有人洗了一遍。
只是不知道怎么坐的,徐西桐个子较小,被挤在了中间,陈松北和任东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
车子一路向前开,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倒退,道路两旁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叉,连着天空,有一种冬日肃杀的蓝。
徐西桐和陈松北热情地聊了几句,不知怎么的,车上气氛有些怪异,她更是感觉手臂的一侧莫名地起了冷风,也就没聊天了,干脆拿出耳机线插上手机,听里面仅有的八首歌。
陶喆浪漫的唱腔在耳机里回响着,左侧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任东纯属没话找话:“在听什么歌?”
徐西桐摘下耳机,看着他:“《好汉歌》。”
“听吧,欢迷。”任东面无表情地说。
车子平稳地向前开着,二十分钟后驶进羊肠小道,车子陡然颠了起来,一会儿车子往左倾,一会儿往右倾,徐西桐一把拽掉耳机,急忙攥紧安全带。
忽然,车胎碾上一块石头,车子往左倾,尽管徐西桐拽紧了带子,大半个身体跟着往左倾,她今天绑了双马尾,如黑缎般的长发直直地打到了任东的唇,脖子。
好不容易车子平稳了,隔了一会儿又来这么一下,可当事人完全没察觉。
五分钟,头发轻轻扫了一下他的脸颊……
七分钟,一缕发丝儿带着香味儿差点粘在他嘴唇上……
十分钟,头发狠狠地抽了一下任东的脖子……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袄,戴着蓝色的围巾,绑在齐耳位置的双马尾柔顺地向下垂着,像极了一只活泼的垂耳兔,可爱而不自知地不断向任东靠近。
任东的脸黑得能滴下墨来,忽然沉声冲前排的男生喊道:
“马超,一会儿我俩换个位置。”
徐西桐本来就被颠得有些晕车,任东吼这么一嗓子明显是一直不满她坐在旁边,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她说话时也带了情绪:
“我换。”
气氛降到冰点,没人敢说话,马超也不敢应声。
陈松北这时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出声解围:“西桐,你是不是晕车,坐我这个位置吧,还可以看风景。”
车子停了下来,徐西桐跟陈松北换了位置,换好以后,她靠在车窗上,重新把白色耳机塞进耳朵里,一路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氛围相较之前更为僵持,车里原本还有几个人会开玩笑,这下大气也不敢出。
车子行驶一段时间后,终于到达,大家陆续下车,走向小院。
徐西桐脸色依然不太好,但比之前好了点,她挽着陈羽洁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小院,很典型的北方院子,低矮宽阔,蓝色的屋顶,四四方方,门口立着一只穿着红色棉袄的肥猫。
任东是和孔武走在最后面,他打开后车箱,从里面拿东西,想起什么,看着不远处只留了个后脑勺的双马尾垂耳兔,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刚才吼她了吗?”
“吼了,”孔武伸手帮忙接东西,补了一句,“而且你在车上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怎么了?”
“没怎么。”任东走神道。
“你这啥玩意,花瓶啊?”孔武晃了一下,惊奇地说道,“这里面还有水!”
“先把你脑袋里的水晃出来,”任东叹了一口气,“这是酒。”
一行人走进门,小院儿有人出来帮忙接行李,院子前庭宽阔平整,东北角移植了一棵低矮的油松,中庭立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遮阳伞,周围摆着陈旧的小马扎。
大家都各自去安置休息,傍晚时分,一帮人围在一张长方桌上吃饭,不断有炖菜端上来,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泡,香气四溢。
众人有说有笑时,老板端了一大盘烙饼和一盘烤鸡上来,笑着说:“各位吃好喝啊,这是我送你们的。”
“哇,谢谢老板。”
“老板大气。”不断有人吹捧道。
老板笑呵呵地拍了一下坐在旁边的任东,说道:“要谢你们就谢你们的同学,他酿的酒可是一绝,我难得跟着沾一回光。”
“牛啊,任爷你还会酿酒?”有人叹道。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一会儿我怎么也得尝尝。”同伴附和道。
“明天你钓的那些鲜鱼可一定得留给我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冰钓那么厉害的人。”
任东端起杯子,跟老板碰杯:“是我得感谢老板肯照顾我生意。”
听老板跟他的交谈,众人才知道任东闲暇有空就去郊外冰钓,然后再把钓到的鱼卖给饭店。
“牛逼,有生意头脑,”马超竖了个大拇指,开玩笑道,“这顿你请啊,任老板。”
“谢了,我的兜比脸还干净。”任东将他的手打了下去。
“东哥,你真抠搜。”
“不然呢?”任东挑了挑眉,一点也不否认。
众人聊得欢畅,徐西桐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恰好碰到老板跟任东站在回廊尽头里抽烟,陆续听见两人的谈话声。
老板拍他的肩膀,语气感激:“我家那小子,刚从少管所出来,就说只崇拜你,说什么也要跟你一样去当拳击手,谁也拦不住,要不是你劝他,我这也没辙了……”
老板给任东递了一只烟,要给他点火,后者主动接过火机,低声说:“拳击手是没命的行当,他不该去碰。”
冷风吹过来,灰白的烟雾模糊了男生的脸庞。
徐西桐听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她一直在想,任东身上有某种成熟的特质,是游走于人情世故和看透一切的通透。
没多久,任东也折返,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坐了下来。
他拿出他带来的青梅酒,白色的瓷瓶装着,他给每人都倒了一小杯,说:“别喝多,我拿白酒泡的。”
众人喝了后一脸的惊艳,纷纷感叹好喝得不行:
“绝了,东哥,上哪去找你这全能型的男友啊。”
“这青梅酒真好喝。”
徐西桐没忍住,跟着轻轻抿了一口青梅酒,立刻不停地咳嗽,白酒劲太大了,有些烧喉咙,但苦味过去后舌尖有一丝回甘,甜甜的。
任东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温水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