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VIP20024/8/24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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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汪露曦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她提前一个月就去报道,打算把北京景点玩个遍。
没办法,六朝古都,首都光环,令她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
陶然亭的春,什刹海的夏,天坛的秋,还有故宫角楼纷飞的冬雪。
哦对了,她还想去看看《家有儿女》拍摄地,打卡刘星家的小区,大声喊出那句——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北京旅游没有淡季,开旅行社的哥们儿已经忙吐血了,袁北被抓壮丁,带几天团。
反正他从小就是胡同串子,这些地方都熟。
一群大爷大妈将他挤在中间,衣襟前的小麦克早就没电了,袁北嗓子冒烟,在荫凉处躲清闲,意外当了偷听贼。
老年团里唯一一个小姑娘,正背对着他打电话。
“……可别提了,好倒霉,我碰上的导游大概是新手,讲解的磕磕绊绊,我要投诉。”
袁北挠了挠头,一口冰可乐呛住。
“……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吧,起码养眼,嘿,长得真帅。”
袁北点了点头,嗯,顺下去了。
重新走回贩卖机前,再买一罐,单手扣住拉环,嗤啦,泡沫冒出来。
他朝一脸错愕的小姑娘挑挑眉:“讲这么多,渴不渴?”
汪露曦到底是没敢接袁北递来的这罐冰可乐。
但那冰凉气息却恰合时宜。
裹挟,穿透,浸满2023年北京的夏天。
烧包B王 & 直球女大
10w字,小短篇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甜文 市井生活 轻松
主角视角:汪露曦 袁北
一句话简介:你奔向我,我奔向你。
立意:珍惜眼前人
袁北从公司辞职后,维持多年的稳定生物钟忽然乱了。
好像一只习惯飞奔的仓鼠,一旦拆了跑轮,顿感无所适从。
待在家里,补美剧、肝游戏、看电影……上班时无暇做的事,现在一口气安排上,还是填不满时间。以前觉着生活像是一整块绷紧了的塑料布,现在,这块塑料布破了个大洞,呼呼灌风。
发小打来电话时是晚上,袁北精神得很。
对面讶异:“哎?没睡?这不像你。”
“所以你打电话就为了看我是不是醒着。”
“……”
发小的原话是,江湖救急,要找袁北救命。
“暑期人太多了,卷死了快,原来那个导游中暑爬不起来了,临时找人根本没戏,后天二十人地接团,也不能开天窗啊。”
发小是做旅游的,北京旅游没有淡季,只有旺季和更旺季,一个人能掰成八瓣儿使,忙起来就连后台做导调和销售的都要冲上一线。袁北不是第一天看到他在朋友圈骂街了。
“我记得你考过导游证是吧?”
袁北正蹲着铲猫砂,屏息,没说话。
“反正你最近不上班,正好有空,帮我带一下,”发小发来几个excel,是旅行团的行程和人员信息,“一天,就后天一天,之后我找人顶上。”
“不去。不爱帮闲。”
猫砂盆干净了,两只猫抢着跳进去酝酿。袁北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这叫帮闲???火都撩我眉毛了!”发小那边语调高了几分,“我请不动你还是怎么?”
一段相持的沉默过后,袁北听见发小说:“那双鞋,你看上的那双科比11黑曼巴,送你。”
“送?”
“……送!”
袁北和发小都喜欢玩鞋。
男生的兴趣爱好如此幼稚且狭窄,从大学时AJ开始兴起,便一发不可收拾。不穿,只收藏,摆着看,看腻了倒手,偶尔也能赚点小差价。袁北家里有一整面鞋墙,当然,也有想买但加价都买不到的款。
袁北站在鞋墙前打量。
“行,一天。”
他得琢磨着腾个地儿给新鞋。
“……还有个事儿。”
“说。”
“还有三个游客没到呢,我这司机也有点排不开,把信息发你,你明晚去机场接一下。三个人航班时间差不多,一趟就回了。”
袁北想问你没完了是吧?这双鞋给的够值啊?
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他发语音消息:“我接你大爷。”
没有得到回应。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汪露曦一觉醒来,睡落枕了。
她图便宜选了晚上的飞机,但出发时因为天气延误了两个多小时,落地时已经过了零点。
好在,首都机场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不论昼夜。
歪着脖子从航站楼走出来,烘热夜风打在脸上,她深呼吸,然后莫名其妙嘿嘿笑了一串,特响亮,惹得身边路人皆是一怔,向她瞟过来。
真好啊,真好。
汪露曦按照妈妈的嘱托,检查了一下行李箱,锁得好好的呢,安全。又翻了翻双肩包——身份证在,钱包在,充电器在。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到达了目的地,一切都很顺利。
她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小汪小汪,牛哇!
唯一一个亟待解决的小麻烦,是要赶快联系旅行社。
她报的团是有接机服务的。飞机起飞前,她在群里艾特导游,告诉对方航班延误了,因此接机时间也要往后推,可是没有得到回复。
这会儿站在机场翻群消息。二十人的大团,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行程,红点早就99+了,她的消息自然被顶了上去,可群内导游始终没动静,未发一言。
把她给忘了?
汪露曦戳开那头像,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那头秒接。
一道年轻男声,还挺好听的,态度热情,问她到了吗?在哪里?行李多不多?
“不好意思啊妹妹,现在暑期人多,我们接送机的司机都是一早定好的,你这突然延误了,我实在没法临时安排。不瞒你说,今晚还有俩人跟你时间差不多,比你早,刚接到,已经走了……要不这样,我把酒店发你,你打车,或者网约车,我报销,成不?”
汪露曦内心揣度片刻,觉得对方说得也合理。毕竟是她迟到。
挂了电话,打开网约车app。
可前方等待人数那里显示的数字,成了首都送给她的第一份惊吓。
汪露曦暗自惊叹,这不得排到天亮?她一边排着队,一边在群内发言,问那导游,是不是有机场大巴?
“我在8号门,要往哪里走?”
导游又消失了。
回答她的是其他旅友,还提醒她,现在这个时间,大巴线路应该不多了。
汪露曦只好放弃。
她看了一眼几乎未动的网约车等待人数,找地儿坐,又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
第一首歌还没播完前奏,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汪露曦。”
尾调不是上扬的,并非不确定的疑问语气,仿佛很笃定一般。
她只好又摘下耳机,回头,目光四走。
喊她名字的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汪露曦愣愣站了起来,不由自主上下打量对方,随即又添加了一个定语——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T恤,配宽大的米色工装短裤,偏日系,干净的一身,身形高高瘦瘦,而且白。
比她白多了。
航站楼里的灯光透过硕大玻璃投射在外,汪露曦也借着这灯看清男人面庞,眉眼是清淡的,鼻梁优越,有少年与成男之间的线条感。
她在心里给“好看”两个字又重重描上几笔。
“你谁啊?”汪露曦脱口而出。下一秒,又觉不礼貌,改了口,声音也纤细了些:“……你认识我?”
男人看了看她手边行李箱,唔了一声:“我是接你的导游。走吧。”伸手便探过来。
骗子!!!汪露曦脑袋里登时冒出三个大感叹号,把她刚萌生出的一点点花痴小心思击得粉碎。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行李箱往身前一拽,隔开两个人,态度警觉:“啊?我刚和我的导游通过电话了,不是你吧?”
声音不对,语气不对。
……哎不是,这人哪里钻出来的?
汪露曦迷茫了:“你是谁啊?”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摸了摸鼻梁,眼神往一边飘了一下。
其实袁北是无语。
殊不知,这细小动作落在汪露曦眼里,成了他心虚的证据。小姑娘握行李箱杆的那只手肉眼可见紧了几分,直直盯着他,昂着头,不友善。
“算了……”袁北败下阵来,也懒得解释,“你给你的导游打电话吧,然后开免提。”
小姑娘没动,脸色很难看。
袁北更烦躁了。
他开始后悔。今晚明明已经接到另外两个人,顺利送到酒店去了,按理说,可以不必再跑第二趟,航班延误与他何干?
可他偏偏看了旅客信息,还没到位的是一个小姑娘,按身份证算,刚满十八没几天,这个年纪,这个季节,多半就是高考完来报团玩,毕业旅行的。
小姑娘。
一个人。
这大半夜。
他已经快到家楼下了,一脚油门,又拐了回来。
他是好心,奈何人家不领情。
眼前人个子小小,安全意识却是满分,眼睛死死跟着他,紧攥着行李箱,然后将信将疑打开了手机。
“……等下,我要先确认一下。”
汪露曦单手抵着手机,心跳很快。
四周车很多,人也很多,嘈杂环境让她稍稍镇定了些,就算是骗子,也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掳走吧?更何况,这可是皇城根儿底下。
等待电话接通的片刻,她尝试措辞:“那个……你见过我吗?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只因实在好奇,这人来人往的,现在的骗子还有人脸识别系统?靠什么对上号的?
……袁北没说话。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她刚刚背着双肩包,戴着耳机,坐在门口大理石墩子上晃腿的尊容,就差把“我是大学生”几个字写在脑袋上了。
网上热梗说,大学生有种清澈的愚蠢,袁北觉得愚蠢倒谈不上,但身上那股子精神抖擞的劲儿,确实挺有辨识度。
他也有过。谁没有过十八岁呢?
只是被社会毒打几年,很容易就磨没了。
袁北还有点想笑。只因汪露曦一直歪着脑袋,梗着脖子,抬头看他。
胆子小还敢乍翅子。
小姑娘有够嚣张。
“……没接。”汪露曦揉了揉落枕的那一块,她不放弃,再次将电话拨了过去,顺便对袁北说,“我不能跟你走,除非我的导游接电话,还有,你要把你的身份证,还有我的旅游合同都给我看过才行。”
袁北瞧她一眼,眼皮一敛一扬。
“……行,你打吧,我等着。”他抬手攥住她持手机的那只手腕,没用力气一拉,就将手机屏幕正过来,屏幕上,通话还未接通,小姑娘被他拽的一愣。
他没去看她表情:“五分钟,到凌晨一点,要是你联系不上,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然后呢?”
“然后你接着等车。”
“那你呢?”
“我回去歇了,到我睡觉点儿了。”袁北坐到了汪露曦刚刚坐过的理石圆墩子上。
“我叫袁北。北方的北。”他说。
原本今晚要早点睡,调一下生物钟,看这情况,又没戏了。
袁北转头看向汪露曦,谁知小姑娘也在悄悄看他,视线碰上,只一下,然后就装作若无其事,迅速挪开了,继续打电话。
还踮了两下脚,双肩包拉链上的挂饰晃了晃。
袁北也将目光收了回来。
2023年北京的夏天,高温频发,天气屡次逼近40度。新闻里都说,这是北京的最热一年。
好在他们身后便是机场的自动玻璃门,频繁的一开一阖间,大厅剧烈的冷气就会一股一股往外冒,给这糅杂稠厚的夜晚添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凉。
第二天天刚亮,她醒得比闹钟早,统共没睡几个小时。
旅行社安排的酒店位置挺好,远远地,能看到中国尊,还有中央电视台“大裤衩”的一个尖角。
汪露曦把窗帘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看晨起的太阳光逐渐由朦胧变清澈,再轻轻巧巧落在那尖角之上,像是给首饰抛光,镶嵌上宝石。折出来的光彩很刺眼,但也迷人。
她有点出神。
十八岁的年纪,眼睛是长在前头的,只会朝前看,没什么可回首,更没什么可遗憾,永远神采奕奕。
汪露曦对着风景,幻想自己未来四年在北京的学习和生活。
身后有人起床了,窸窸窣窣。
住宿标准就是两人一间,单住要补差价,好贵,汪露曦没舍得。幸好和她同住一间标间的是一位很和善的老人,也是独自来玩,聊了两句,很融洽,看她就像看自家孩子,她问汪露曦,怎么起这么早?
“兴奋,睡不着。”汪露曦笑起来,大白牙齐整,还有俩明显酒窝。
“现在的年轻人出来玩,很少报旅行团吧?我这个是我女儿给我订的。”
汪露曦解释,是因为报团省事儿,吃住不用操心,而且很多景点需要讲解,她怕一个人逛不明白。最最重要的,她提前算过了,一个人的话,跟团走更便宜,还安全。
“小姑娘真厉害。”老人朝她竖大拇指。
暑期北京各景点的票都不好抢,各旅行社的行程灵活调整。原本计划第一个行程是去故宫,结果往后挪,改成了天坛。
汪露曦无所谓,去哪都行。
她以最快速度吃完早饭,还用塑料袋装了个水煮蛋,塞在双肩包侧边,第一个冲上车。
天坛是古代用来祭祀的场所,也是国内现存最大的祭祀性古建筑群[注1]。宏大气势自名字始,祈年殿,圜丘,皇穹宇,汪露曦在密集游客之中钻过来钻过去,驻足于各个景点介绍栏前。
皇穹宇正中立放着祭祀神位,上书“皇天上帝”,是为百姓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让汪露曦感慨,当皇帝也挺不容易的哈,逢年过节天不亮就要来祭祀,冬夏不误。
她拽了拽脑袋上的防晒帽,又把下巴处的系绳系紧,全副武装,走到远处找角度自拍,刚好听见不远处导游的解说说到一句——天坛的建造理念符合天圆地方说,是古人为了与天地产生“链接”。
这体现了古代中国人的宇宙观。
汪露曦往那边看了一眼。
除了零星几个和她一样“散漫”的游客,只顾拍照不听讲解,团里的其他人都还是围绕着导游,像是稳固的星环。
她眯起眼睛,看到男人高瘦的身形,还有一片白色的衣角。
那人不是骗子,确实是她的导游。
昨晚在她的持之以恒下,足足二十分钟,打了无数个电话,终于联系到旅行社那边,短暂交涉后,她上了他的车。
“早上好,我是今天的导游。我叫袁北,北方的北。”
今早他就是这样介绍自己的,惜字如金,和昨晚一模一样。
景区人太多了,不论是团,还是散客。
汪露曦保持高度专注,视线在人群之中拐了不知多少个弯,执着贴在袁北身上。
他好像根本不怕晒。
对比其他导游帽子加冰袖再加挂脖小风扇,袁北简单得过了头,依然是宽大及膝的工装裤配白T,鞋子就是白色的基础款,很干净。
汪露曦回想到自己高中住校的痛苦。
有些看着容易的小事,只有做了,才知道那有多难,比如坚持护肤防晒再去早八,比如洗一件有油点子的白衣服,再比如刷一双白鞋。这很花时间。
汪露曦觉得这是个爱干净,且愿意为小事花时间花精力的人。
的帅哥。
她暂且这么想。
不过人无完人,总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可惜了,这帅哥光有美皮囊,解说得太差劲了,像是业务不熟练,又像是没睡醒。
沿着景点逛完一圈儿,离开前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人群四散,汪露曦走到天坛公园东门,坐在长椅上给好朋友打电话:“好倒霉啊,碰到一个不太专业的导游,看上去应该是新手,或是临时工,讲得磕磕绊绊,时不时还要看看手机,我猜是词没背熟。”
朋友:“那怎么办?投诉?”
“我也想投诉来着,还是算了吧,他说他只带一天,明天就换人了,”汪露曦顿了顿,忽然笑了声,“我跟你说,也不是一无是处吧,起码养眼,嘿,长得真帅。”
朋友好像还说了句什么,但被一阵吵嚷打断了。带团导游胸前大多别着麦克风,有人在不远处高喊:“这边集合一下!”
汪露曦下意识就要跟着去,走了两步又停住。
看错了,不是她的团。
再看手机,朋友那边已经挂断了。
她又回到长椅坐着。在双肩包边上掏啊掏,掏出早上打包的鸡蛋,压瘪了,不耽误吃,就是空口吞一个蛋黄,噎得要命,还打了个嗝。
包里好像还有半瓶矿泉水。
她伸手进去翻,还没探到底,就听见咔嗒,刺啦,那是碳酸饮料气泡汹涌、爆裂的声响。
她循声回头。
袁北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外。
……也可能比一步更近。
他走路没声音。
汪露曦看到他的额头在阳光的直射下有一点点汗迹,皮肤白的人,汗迹会更显眼,闪光似的。
他双手各拿了一罐可乐,其中一罐,他当着她的面打开。冷凝的水珠顺着金属,滑到他的手指,再到干净齐整的甲缘。
“喝么?”
他朝她抬抬下巴。
声音不大,小麦克好像是没电了。
汪露曦当然没敢接。
她的目光游移,最终定格在袁北的脸上:“我好了。”
袁北:“什么好了?”
“我不打嗝了。”她把蛋壳碎皮儿用塑料袋包好,攥在手里。
“你确定?”袁北一动未动,递可乐的手还擎着:“讲那么多话,不渴?”
……汪露曦有短暂宕机。
她既想不起自己刚刚都讲了些什么,也不知袁北是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大脑好像忽然开启节能模式,单线程运作,面对眼前这张好看的脸,她甚至忘记自己明明是占理的——偷听,偷听的贼。
这贼一直看着她。
汪露曦用自己多年阅读言情小说的积累,在脑海中尝试描述,他的眼型是桃花眼,但眼型稍长,淡化轻佻,多点冷清,再加上他总是不自觉地眼皮微耷,就容易显得懒洋洋。
她以同样直视的眼神,锲而不舍地回敬。
懒洋洋的目光才终于从她身上挪开了。
“你……”汪露曦想开口问他都听到什么了,还想把那可乐接过来,但袁北比她快,已经收回了手。他独享两罐可乐,并且欣然坐在了她旁边。
长椅挺宽敞,俩人中间隔了楚河汉界。
汪露曦的话卡在喉头,只能默默从包里把剩的半瓶矿泉水拿出来,小口抿着。
“你是专业导游吗?”
还没到集合时间,汪露曦到底还是受不了这尴尬气氛,得随便聊点什么。
“不是。”
袁北打了个呵欠,肘撑膝的姿态望向一边,略有疲态。
“你很困吗?”
“有点。”
“你也没睡好?”
“你猜。”
袁北觉得这姑娘记性怕是不大好,昨晚他送她到了酒店就已经是凌晨。
他不是没睡好,而是根本没睡,生物钟本就混乱,昨晚到家洗个澡,铲猫砂,给猫放粮,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天都亮了。
汪露曦全然不知。
她还在继续追问:“你不是专业导游?那是做什么的?你有导游证吗?不会是挂靠吧?”
袁北转头,看她一眼:“查户口?”
“不是不是,”汪露曦赶紧摆手,“纯好奇,感觉你……略有生疏。”
袁北在心里笑了一声,这委婉话术听着更刺儿,还不如直截了当呢。
“朋友叫我来帮忙,我说了,明天就给你们换专业的。”
“哦。”汪露曦顿了顿,又重复一遍,“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啊?”
袁北还是没回答。
他喝了口可乐:“刚高考完?”
汪露曦点头:“对!刚拿到录取信息,我要来北京读大学!本来八月末才报道的,我在家呆不住,太无聊了,就想来玩玩。提前一个月,应该能逛不少地方!”
袁北这下笑出来了,一声,很轻。
缘由未知,汪露曦暂时摸不准。
笑够了,他又问:“北京读大学?哪一个?”
汪露曦报了个大学名称,位于五道口,附近学校扎堆儿。
“哦。”袁北多了句嘴,“那我们是校友。我比你大……几届。”
“啊?!真的假的?”汪露曦腾一下从长椅上站起来。
吓袁北一跳:“干什么?怎么了?”
“这么巧!”汪露曦是真觉得奇妙,她临时决定的一场旅行,阴差阳错认识的导游,竟然就有这样的缘分,她特想和袁北握握手,“你好啊,学长!”
毫不夸张地说,一声学长把袁北鸡皮疙瘩撩起来了,这称呼好像从毕业以后就没听过了。
“别这么叫我,”他说,“我……”
“我知道,袁北,北方的北,”汪露曦心情忽然变得无限好,她再次坐回去,这次俩人离得近了点,“我就说吧,北京这地方很神奇的!”
有什么神奇?
袁北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读书生活工作都在这里,一天天,一年年,没觉得有什么神奇。
“你一个人?”
“啊?”
“一个人来玩?”
“对啊,原本想跟我朋友一起来的,但是她鸽我,出国去了……我还是想先在国内玩一玩,我比较喜欢历史厚重一点的地方,就比如古建筑之类的,北京,南京,洛阳,还有西安……我去年暑假刚和我妈妈在西安玩了一圈。哎对了,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昨天我妈说……”
……balabala。
袁北更新了昨晚对汪露曦的第一印象——这姑娘安全意识其实并不是很强,没心眼子,还是个话痨,跟唱歌似的,只需起个头,你只要不打断,她就能一直往下溜,旋律高昂,情绪热烈。
她已经讲到自己这次出来玩带了多少钱了。
袁北捏了捏那易拉罐,挑了个合适的气口打断了她:“你刚刚拍什么呢?”
“哦,给你看。”
汪露曦出来旅行的拍照设备并不专业,除了手机,就是个浅蓝色外壳的拍立得,握在手里像个小玩具。
她把刚刚拍出来的几张相纸给袁北看。
因为很多都是反过来的自拍,所以取景构图非常草率,有的只露一只眼睛,有的只露下巴和笑起来的两排牙,身后则是光洁砖石搭成的丹陛桥一角,或是祈年殿的檐上蓝瓦,还有圆顶攒尖儿。
阳光真好,屋檐上似有金光。
袁北还未发表评论,汪露曦的手机屏幕刚好倾斜过来。
“这个是我。”她指指袁北手里的相纸。
然后又指指手机屏幕:“这个也是我。”
和新鲜的拍立得不同,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布满噪点,一看就有年头了,泛年代感的模糊颗粒,像是蒙了一层夕阳。夕阳之中,一个小姑娘穿着凉鞋和小白裙,举着彩色大风车,一脸不高兴。
汪露曦解释,这是她小时候第一次来北京时拍的照片。那时是跟着爸爸妈妈来出差,顺便旅游,也是在天坛,一样的游客如织,一样的祈年殿,一样的背景。照片里是她急着想去吃烤鸭,闹脾气来着。
算了算,至少也有十几年之久了。
刚刚循着这些照片故地重游了一番,想看看有什么变化,却发现那些景点和建筑和多年前相比,没一点不同。
变化的好像只有拍照设备,还有人。
“很神奇是不是?”
这是汪露曦今天第二次提到“神奇”这个词,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袁北只是接过她的手机,将那张老照片放大来看。
很久的一段安静后,手机才被递还。
“那边的树,去看了吗?”袁北又打了个呵欠。
“什么树?”
“你在学校也不听讲?觉得老师不专业,就不听他的课?”
“……”
这人还挺记仇。汪露曦想。
她顺着他抬下巴的方向,望过去,正是她刚刚路过却没有驻足的树林。
那里都是古树,松柏为主。
天坛的主要作用是祭祀,因此周围栽种了非常多的侧柏、圆柏,意为礼重上天,也是取长寿平衡的好意头。数量密集之处遮天蔽日,每一棵都用环形栏杆保护起来。
“哎,忘了,我得去看看。”
汪露曦腾一下站起身。
只是……
她看向袁北。
“还有十五分钟。”袁北喝着可乐,望向另一个方向,好似心不在焉,“快去快回。”
“你要一起吗?”
“累,自己玩去吧。”
“好!”
汪露曦把包反过来背在胸前,朝着那片树林小路奔去,一路跑一路回想,终于觉出点不对劲儿来——刚刚聊了那么一会儿,她做了一个完整详尽的自我介绍,可她问的那些关于他的问题,他是一个也没答。
她稍稍有点懊恼,顿住脚,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袁北也起了身。
倒是没有离开。
他只是弯腰,把她遗落在长椅上的矿泉水瓶和塑料袋捡了起来,团了团,扔到了几步之外的垃圾桶,然后重新坐回到长椅上,双腿伸直,双臂展开搭在椅背,仰着头。
老大爷一样晒太阳。
阳光肆无忌惮平铺在他白得快要透明的脸上。
他甚至还闭起了眼睛。
汪露曦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怕晒。
她本能地跟着抬头,也想瞧瞧太阳,可头顶层叠树叶影影绰绰,将炽热光线遮去大半,好像会呼吸的3D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