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北河是为了救楚来而死的。
楚来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名单上,捏着纸的手指却用力了些。
她的理智告诉她,条子都是大财团的走狗,对于下城区的人只有鄙夷的份。谢北河想要拯救午夜,说不定只是因为午夜财力强悍,看着来自上流圈层,能从她身上得到不菲的报酬。
但谢北河的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他教养良好,来自一个富裕优渥的家庭,和下城区那种会为了钱的人不一样。
所以,他搭上性命救楚来,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个好人,一个会为了自己的职业献出生命的好人。
楚来和谢北河不一样,她惜命,也爱钱,从来都以自己的利益优先。
此时此刻,她静默了几秒,在心里用最后的良心对谢北河说了句抱歉。
你是个好人,但我想活下去。
所以抱歉,这一次我还是要利用你。
“我理解你的心情。”
那份名单里有乌冬的名字,谢北河把楚来的沉默曲解成别的含义,他抽回那张纸,叠起来收好。
“没关系,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乌冬参与了追杀你的计划,你不必太担心。”
楚来顺应他的话,露出纠结的表情,甚至抬手假模假样地擦了一下眼睛。
“谢谢你们提醒我,但我还是觉得乌冬不会害我。”
胡若风对谢北河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我就知道她会这样”。
谢北河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卡片大小的通讯器,上面印着督察署的标志。
“这个通讯器搭载的是我们督察署的网络系统,用它联系不怕被别人监视,你收着,这两天小胡会陪在你身边。稍后我还要演出,等演出结束,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做。”
楚来接过通讯器,激活界面,对谢北河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感到震惊:“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去演出?”
“毕竟我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
在谢北河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时,通讯器读取到了楚来的指纹。
如果楚来的见识更广一点,就会知道联邦督察署的设备都是内部联网的,可以根据生物信息识别公民档案。
可惜楚来从小到大躲着条子走,根本不清楚这种内部使用的通讯设备该怎么用。
于是就在谢北河走到楚来身边时,他身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警告,督察署网络读取到100米内有污点公民出现。姓名,楚来,性别,女,年龄,二十二岁。3019年4月、7月,因盗窃财物被录入系统,3020年8月因敲诈勒索被录入系统,3021年2月因协助入室抢劫被录入系统,3021年4月因参与抛尸销赃被录入系统……”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楚来还没来得及想好是掏出枪威胁还是夺门而逃,谢北河就已经和胡若风一左一右将她控制了起来。
她被反剪着手,回头对谢北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电子音对她丰功伟绩的播报声中底气不足地开口。
“警官,我可以解释的警官……”
好吧,至少这份面对警督时亲切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楚来被按在座位上, 接受胡若风的搜身,人身自由遭到限制,思想的自由却拦不住。
她摊开手,若有所思地打量谢北河。
谢北河也在抱着胳膊看她, 但他正因为楚来刚才的欺骗感到愤怒, 没能及时察觉她此刻眼中的不怀好意。
随后, 楚来冷不丁地发问:“既然你是调查组专员, 蓝条子……哦,我是说, 蓝徽章和黑徽章是不同部门, 我身上的旧案子其实不归你管吧?”
谢北河的脸色因为她的“条子”称谓更难看了, 却依旧嘴硬:“你的污点档案是我对你危险度评估的重要参考。想在这次的预谋恐怖袭击事件里洗脱嫌疑,就老实交代。”
楚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说:“这次的事件?这次的恐怖袭击, 我可是受害者啊。”
谢北河追问:“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楚来:“你先答应下船以后不能抓我, 签协议的那种。”
谢北河的计划被看透, 一噎:“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
楚来挑眉:“怎么没资格, 你不想要我手里的信息?”
谢北河握紧了拳头, 楚来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 故作夸张地举起双手。
“联邦警督对嫌犯进行体罚逼供, 算不算触犯条例了?”
如果怒气可以化为实质,楚来身上能被盯穿一个洞。
但谢北河终究没动手, 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不招就关着, 督察署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于是楚来就笑了。
她算是知道了, 这个谢北河但凡在查案时懂得一点变通之道,也不至于之前落到在船上殒命的地步。
楚来问:“谢专员, 既然每个公民都受到联邦管理条例的约束和庇护,那么即使我是个下城区的污点公民,是不是也有保持沉默,直到律师抵达前都不开口的权利?”
都上船了,哪儿来的律师。
楚来这话就是在刻意提醒谢北河,要么和她在这间屋子里耗下去,要么先别管她这个背了一大堆案底的小角色,而是去阻拦马上要发生的恐怖袭击。
室内一静,她脸上的笑容嚣张无比,胡若风在此时直起身,对谢北河展示从楚来身上搜到的枪。
如果谢北河是Q14出身的警员,早在这个时候出手了。
屋子里有屏蔽仪,通讯器一关,警员证丢在旁边,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走出去谁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Q14下城区作为法外狂徒聚集地,无论是犯人作案的风格,还是警员逼供的手段,都是一样的粗暴狂野。
反正是一群低等公民,纳不了几个子的税,还背着一大堆案底,用枪崩了只需要担心被黑/帮报复,而很少害怕受到联邦条例的惩处。
但谢北河是个职业素养良好,道德要求高的警员,他能为查案不惜一切代价,却并不恃强凌弱、意气用事。
楚来在下城区混,很懂得看碟下菜的道理,于是赌了一把谢北河的良心。
然后赌赢了。
谢北河脸阴沉得能滴水,却终究没有抓起那把枪顶在楚来额头上。
楚来却又开口,在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耐心上施加新的压力:“要不你就这么把我关着吧,反正有人要杀我,关在这儿你们能保护我的安全,也挺好。”
胡若风就算再粗神经,也意识到此刻室内的气氛如同高压装置一样,即将到达爆炸的临界点。
她难得灵光一现,上前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他们的视线:“你们都先别说话了,我去把戴姐叫过来,让她和嫌疑人聊。”
楚来坐在角落,靠着椅背,把脚搭在了面前的化妆桌上,仿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自在。
她怀里的枪此刻正拿在谢北河手里。
谢北河和楚来的位置呈斜对角,他在另一个角落里靠墙站着。
这把左轮手枪对他来说算是稀罕货——款式实在是太旧了,换弹麻烦,持握手感极差,总觉得用起来会影响准头。下城区的人就用这种东西作案?
口哨声响起,谢北河瞥了一眼楚来。
她正翘起椅子腿,用把玩首饰的态度,拨弄手里临时套上的手铐。
谢北河把枪放了回去,主要是怕自己一气之下握着枪的手用力,不小心擦枪走火扣动扳机。
楚来没抬头看他,却随意地和他寒暄起来:“谢专员,你们工资高吗?是不是特派专员比普通警督赚得多?”
一片寂静。
谢北河是正直,不是傻,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在他的外援到来之前,他有权保持沉默。
“我猜也不算太高吧,不然怎么还找犯人要呢?”谢北河不说话,楚来就自顾自接着往下讲,“我第一次进Q14羁押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保护费没带够。原来不光要给所里的犯人头子交,还得给看守我的警员交一份。没有保护费的话,老大会揍人,警员会故意不给我饭吃。我身上只带了一份钱,反正平时没少挨揍,但饭总归要吃,毕竟当时我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就把钱给警员了。”
与犯人进行不正当交易,纵容犯人之间私斗,虐待未成年人,哪一条都是违规的。
谢北河从来不屑与这种人同流合污,但他知道,在经济落后、管制松散的区域,这种不知廉耻的走狗很常见。
他转开头,当做没听见。
这是敌人的心理战术,为的是激发自己的同情心,不能上钩。
“我上船以后还没吃过东西,谢专员,你们调查组的人也会让犯人饿肚子吗?”
楚来话音刚落,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仿佛在证明至少她这句话是诚实的。
谢北河沉吟许久,没有答复。
胡若风领着援兵一路风风火火赶来,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刚才那张审讯桌,她走之前差点要打起来的两个人,此刻正并排坐在桌前吃盒饭。
所谓盒饭,是剧场给后台工作人员提供的营养餐,铝盒装,用料不算新鲜,烹饪手法不算高级,勉强能入口,但绝对称不上美味。
楚来面前的餐盒已经空了大半,一旁的谢北河在用餐叉戳自己的那份果切盒。
门被打开,楚来波澜不惊,专注于从谢北河手中拯救即将被戳成果汁的水果:“别浪费食物,优质维生素,你不吃我吃。”
胡若风口中的“戴姐”附在她耳边,小声询问:“我放弃刚勾搭上的帅哥,匆匆忙忙跟着你过来,这就是你说的情况危急?”
胡若风支支吾吾:“我走的时候,场面还不是这样的。”
“戴姐”走上前,拉了把椅子在楚来对面坐下,朝谢北河扬下巴。
“把人铐着干什么,多没礼貌,解了。”
楚来终于把视线落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她看上去快四十了,右耳、脸颊、小臂的皮肤表面丝毫没有掩饰机械义体植入的痕迹,随着她的动作,她周身在室内的灯光下泛起金属光泽。
“戴姐”伸手,笑容友好:“楚来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戴营,之前是Q14特警队的,下城区我没少去,说不定咱们以前还碰见过。”
除非这个戴姐审美独特,癖好特殊,不然没必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浑身上下打着金属补丁的样子。
楚来没听过特警队是做什么的,但能根据戴姐身上的机械义体的数量判断,她之前肯定帮联邦警督署杀过很多人,并且在任务中死里逃生过很多次。
谢北河给楚来的手铐解了锁,楚来和戴营握手:“还是这位警官好说话。”
“谢北河是我朋友,小胡是我的线人,你和他们一样叫我戴姐就行。我早就退役了,你之前犯的事我管不着,也没必要管。如果你真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早就在特警队里挂上号了。”戴营的话不论是否出自真心,都让楚来听上去很舒服,“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真发生袭击事件,你也不一定能幸免。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也可以留下来协助我们调查,你知道怎么选才是最正确的。”
一旁的谢北河显然不赞同戴营给出的选项,他知道这群下城区的混混往往都是躲着警督走,如今船还没开,楚来一旦出门,未必不能找个借口下船。
戴营这么做,显然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协助调查就留下,不能协助调查就一边去。下船最好,眼不见为净。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对,就看到楚来干脆利落地点头。
“成交。”
胡若风在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谢北河,谢北河不用看她都知道她的意思——还得是戴姐。
只有戴营没有放松,她像是预判了楚来会有态度上的转折,没有立刻说话。
“但我要签协议,等事情过去,下船以后,你们不能反悔逮捕我。”
戴营就等她提条件,立刻爽快地答应:“没问题。”
楚来迟疑,瞄了一眼谢北河:“你已经退役了,要谢专员签才有效力。”
戴营招手:“来。”
谢北河站着没动,戴营笑眯眯地看向他,语气里一点笑意都听不出:“朋友,我都退休了,现在再去修义体没人报销的。这姑娘能提供情报,总比你一个人闷着头瞎打听要来得快,咱们能智取就别动手了行不行?”
放过一个人总比放过一群犯罪分子要好。
谢北河的不可动摇的底线终于不得不动摇了,他掏出警员证,解锁界面,调出免责协议模板。
“免责协议还有模板?”
戴营揶揄:“你这种人见得多了,当然就有模板。”
楚来也嘿嘿一笑,她现在能肯定,至少这个戴营对抓自己没什么兴趣。
楚来接过警员证,对着上面的小字一行行地读了起来,她成年之后就没怎么学习过新知识了,乍一阅读这么多字,有些费劲。
协议的大致内容是,签署人协助调查组办案,在这期间如果违反联邦条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一律可以从宽处理甚至免去责罚。
不愧是黑徽章,权限都不一样,之前楚来遇到的警督就算要对抓进来的人网开一面,也没有消除案底的资格。
要不然她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地被谢北河抓住。
楚来这么想着,没忍住抬头瞄了谢北河一眼,原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拖延感到不耐烦,却见他只是一本正经地道:“读得懂吗?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他是不是原本想说“你看得懂字吗?”
楚来暗自腹诽,能把好心说出嘲讽的感觉也不容易,这家伙还真是对下城区人士的文化水平一点希望都不抱。
楚来不想再惹事,没有顶嘴,慢吞吞地把条例全都看完,终于在上面留下指纹。
戴营拍了拍手,一副做成买卖的高兴表情:“行了,你的要求我们已经满足,该你帮我们办事儿了。”
胡若风也很高兴,楚来帮她升了房,她刚才协助谢北河控制楚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大家终于能好好坐下来聊天了,她搬了把椅子挤在楚来身边,也托着腮看她。
楚来得到了应有的保证,不再卖关子。
这个戴营看上去很能打,旁边的谢北河看体格也是经常锻炼的,万一之后遇到危险,说不定还得指望这两个人出面帮忙。
“我这张卡的原主人午夜,真名叫丁一。”
楚来没先提同茂和丁寻理,她一个下城区的人莫名其妙知道一大堆A区大集团的内部消息,怎么看都很可疑。
时空穿越这种东西尽管在学界有假说,但毕竟没有得到证实,她怕说出来被这几个人当神经病。
戴营和胡若风没反应,等着她继续介绍。
谢北河把玩警员证的手却停下了:“午夜是丁一?同茂那个丁一?”
楚来看谢北河的目光也变了:“你认识丁一?”
楚来脑子里像是有个灯泡, “叮”地亮起。
已知章兆认识丁一,章兆是A区的人,A区的人有门路帮楚来治疗基因病。
现在谢北河也说认识丁一,再加上他身上与Q区格格不入的气质, 莫非这个这家伙也有来自A区的雄厚背景, 可以帮她治病?
谢北河看上去比章兆要有同情心, 找他帮忙似乎比从章兆那里尔虞我诈地套话来得容易。
楚来眼珠一转:“你不是一个简单的督察署专员, 你是谁?”
谢北河皱眉:“这和案子有关吗?”
“这和我的人身安全有关,万一你下了船, 不以联邦督察署的名义追捕我, 反而动用你家族的力量追杀我, 我更难逃走。”
楚来煞有介事,甚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追杀丁一的人就够她受的了, 万一之后谢北河翻脸不认人,她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谢北河此刻的语气已经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也就是在这时,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屋子里的所有人一静, 同时朝那边看去。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 戴营手臂上机械义体展开, 露出一支微型的枪口, 朝着门的方位瞄准。
谢北河和她对视一眼, 站起身走到门边,在门上的触控板上解除了隔音装置。
“谁?”
对面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埃托勒, 换衣服准备去上台。”
谢北河注视触控板, 上面显示来人已经离开,他重新设置好隔音, 转身对屋内的人点点头。
胡若风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却有种没看到热闹的遗憾:“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谢北河和戴营一起瞪了她一眼,楚来在旁边确定了,这三个人性格迥异,搭伙在一起做任务的人,的确是一支草台班子。
化妆室内没有隔间,谢北河走到一旁把要换的戏服抱起来,望向屋子里三位异性。
戴营稳稳坐在位置上:“干嘛?你要在这儿脱?”
在谢北河变脸之前,戴营哈哈大笑:“逗你的。去隔壁换吧,正好我在这边和咱们的新朋友介绍介绍你的背景,省得她不放心。让你自己开口,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谢北河瞥了一眼憋笑的楚来,走之前关门的声音格外响。
戴营脸上笑容未消,转回身凑到楚来身边。
“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你肯定也感觉到了,这小子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他是A区出来的。”
戴营的介绍言简意赅,楚来很快把谢北河为何来到Q14,又为何上了这艘船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谢北河和丁一差不多,是个超级富二代,A区某大集团领导人的儿子。
但和独生女丁一不同,他上面有个哥哥,从小就被钦定为了家族企业的接班人。
楚来听到这里,隐约觉得有点熟悉——难怪刚才谢北河听她编故事听得那么认真,原来是感同身受了。
谢北河的家长为了防止两个孩子日后因为家产反目成仇,从小就把谢北河往艺术家的方向上培养。
家族管理的事务一律不许插手,琴棋书画方面,则是想学就学。要搞创作,古往今来不同艺术风格的文艺作品让他看个够,要学表演,全联邦各大话剧歌剧院的表演专机护送他去看。
于是乎,在浓厚的艺术氛围熏陶之下,谢北河阅遍了无数先辈们留下来的浪漫主义小说,看了无数场歌颂前人英勇事迹的戏剧表演,终于有了一个梦想。
“成为舞台剧演员?”
楚来听到这里,想起谢北河以埃托勒的身份说话时那拿腔拿调的语气,打了个寒噤,为他能否圆梦感到担忧。
“不对”戴营摇头,“打击犯罪,宣扬正义。”
楚来了然:“学艺术学的。”
下城区那种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地方,大家都是独善其身。楚来过上能吃好饭睡好觉的日子也没几年,尚未来得及培养一些高雅的趣味,她嘴上说学艺术学的,心里想的是吃饱了撑的。
就这样,确立了理想的谢北河开始勤奋锻炼身体,进行格斗特训,直到他把A区警校的通知书拿到家里人面前,他的家长终于对自己矫枉过正的培养感到了后悔。
“和亲兄弟争家产,还是和犯罪分子在街头枪战,这两个哪个更容易丢掉性命,不是明摆着吗?”
因此,谢北河的家长难得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摆脱A区警校把谢北河这位优秀毕业生安排进了某个远离前线的闲散岗位里。
谢北河一腔热血去上任,结果发现等待自己的是写不尽的报表材料,琐碎的居民矛盾调解,入职一年连配枪都没摸过。
终于,他意识到了一切都是家里人在从中作梗,为了继续他的梦想,谢北河毅然出走,借着某次公派的机会一路来到Q区,为了被“惩罚”留在这里,甚至不惜得罪领导。
那个时候戴营还没退役,两人就是这样在Q区认识的。
谢北河对于戴营浑身上下的机械义体十分感兴趣,在他眼中那是象征勇气与智慧的勋章,他巴不得自己也能找个理由换上这么一套。
总之,在谢北河的努力之下,等他家里人有所察觉时,谢北河已经成为驻Q区的特派组专员了,哪怕被家里用切断经济来源威胁,也下定决心绝不回去。
“要自由嘛,总得付出点代价。”
放着那么多钱不要,跑到落后地区来吃苦。
楚来本该嘲笑一番谢北河的,不知为何没开口。
她想要自由,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赚更多的钱。丁一和谢北河那种人想要自由,却是抛弃了A区的名利与地位,从那个地方逃离。
自由到底是什么,似乎在每个人眼中的定义都不同。
楚来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却理解他们这也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所追求,就不该被嘲笑。
“他自己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公司,靠分红作支付日常开销和行动经费。我退役以后做了点小生意,现在手里有点闲钱,就等着他哪天玩脱了公司破产,好上去接盘。”
戴营说这个的时候,已经找借口把胡若风打发走了,胡若风走之前还高高兴兴地和两人道别,楚来却已经隐隐猜到,戴营接下来要讲的故事里,胡若风该出场了。
事实的确如此。
“谢北河今天上这艘船,还得多亏了当初遇到小胡。”
原来,谢北河在Q区成为特派组专员后,尽管也开始接手一些杀人越货的案子,当地督察署仍然迫于谢北河家庭背景的压力,不敢真的让他出什么闪失,只挑简单的塞给他。
于是在某一个晚上,胡若风满身是血地被带进督察署,坐到了谢北河面前。
“小胡被人砍了?”
楚来并不意外,胡若风那个性格没惹出过事才反常。
“是小胡把别人砍了。”
……这听起来倒也很像她的风格。
谢北河难得碰上见血的案子,刚要用联邦管理条例对胡若风进行正义的制裁,胡若风潸然泪下——她被牛郎骗钱骗感情,报复一下怎么了,又没砍死!
在胡若风的案件以双方和解作为结局之后,谢北河从那个牛郎的叙述里注意到了珊瑚岛这个地方。
压榨员工,诱哄客人,总是是个两头吃的机构,干的也是灰色买卖。
谢北河暗中调查,动用自己在A区督察署闲差上阅遍报表的经验,想要找到了珊瑚岛财政上的把柄,以便之后开展正大光明搜查。
然后就被他发现了这次的“惊天阴谋”。
人员变动奇怪、诡异货物到港,谢北河为了深入调查,找戴营请教一番,终于培训上岗,光荣地成为了一名牛郎。
“你教他的?”
楚来终于惊讶地瞪大眼,看向戴营。
“他想打入敌人内部,进去上班不是最快的方法吗?”戴营笑嘻嘻的,“富二代忍辱负重当牛郎,听着就刺激。而且他长那么帅,一天到晚只穿督察署的制服多浪费。”
楚来逐渐摸清楚到戴营的性格了,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有趣怎么来。
然而谢北河在化名埃托勒进入珊瑚岛的第一天,就因为受不了客人的揩油躲到了地下室里,然后意外发现一位牛郎正在遭到同事的霸凌。
没错,谢北河路见不平,上前出手,随即被一状告到他的主管面前,飞快地暴露了真实身份,卧底之路眼见就要走到头。
楚来插了句嘴:“他不是挺爱演吗,当着客人的面不会逢场作戏?”
戴营竖起手指头对楚来晃了晃:“他以为进去是卖艺不卖身,Q14这种法外之地,哪里那么干净。这小子有精神洁癖,根本撑不住。”
楚来了然,照这么看,当初他敲响顶楼套房的门,对着楚来使出美男计时,一定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好在那位被告状的主管只是个没什么团队精神的打工人,事情不闹大对谁都好。谢北河给了她一笔封口费,终于保住了牛郎的工作。
在这之后,谢北河痛定思痛,决心要在这个声色场所里做一股清流,于是拜托戴营和胡若风扮成他的常客,霸占住他的上班时间,让他得以继续展开调查。
胡若风作为一位资深舞台剧爱好者,难得能对上谢北河的脑电波。被他这么一劝说,立刻觉得给督察署当线人比单纯地逛牛郎店刺激多了,于是正式加入了谢北河的计划。
“至于我自己,退役以后其实也没少去珊瑚岛玩。谢北河都出钱让我公费泡帅哥了,顺便给他打打掩护,小事一桩。”
楚来想到自己当初看到的那个宣传片,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他业绩榜上第五,也是自己出钱砸的?”
戴营一怔,随后才想起来这回事,乐了。
当时谢北河本来只想砸一个上船的入门名额,可是在离登船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珊瑚岛为这次的游轮航行排了一出话剧表演。这小子想趁着排练的时候找别的牛郎套话,就报名参加了。
选角是由客人们投票的,谢北河好歹接受了那么多年的艺术熏陶,一登场立刻惊艳了四座,总算没愧对当初家长在他身上的投入。不少客人哪怕泡不着他,也纷纷给他投票,想着上船后能再看一场他的演出。
于是就投到第五名了。
登船前,珊瑚岛内部对牛郎进行了更全面的背景筛查,谢北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计划外人员自然引起了注意。
然而碍于他的背景,直接把他赶下去反而会惹出更多麻烦,想动手杀了他也不太现实,于是珊瑚岛就这样捏着鼻子把他放上来了,却让他安分一点,否则下场自负。
戴营终于讲完了前因后果,楚来环视面前这个被黑徽章内部器材改装过的化妆室,又想起他上一次在船上的结局,叹了口气。
很显然,这位A区来的大少爷,显然不会听从任何人的警告。
门口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楚来回头,却被戴营拍了拍肩膀,示意她放松。
“换衣服回来了,这是他定的暗号。”
片刻后,刷卡声响,谢北河自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