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们督察署?
谢北河再一次忍住了打断的冲动。
乌冬表情却逐渐变得平静:“保命?我的命从来也不在我自己手里。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真的因为我而让午夜出了意外,这条命就当赔给她吧。”
楚来和谢北河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决定,千万要对他瞒住午夜的死讯。
谢北河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你说他们想让午夜和章医生聊聊,章医生是指章兆?”
乌冬迟疑:“我不知道她的全名,大家都叫她章医生,她也没在我们面前露面过。”
“这么看来,她们要聊什么内容,你也不知道?”
乌冬摇头。
谢北河还在脑中回忆和章兆有关的情报,楚来已经站起身。
“想知道要聊什么,当面问她不就行了。我是午夜,午夜要找她,她会不欢迎吗?”
二周目登船,楚来的自我代入已经非常熟练了。
但乌冬却并不习惯,他因为楚来的话而皱眉,却见楚来朝他走来。
“今晚先不找她,晾一晚上,你和我回去,明早我再去见她。”
楚来在乌冬面前站定,视线盯着他嘴唇。
乌冬不明所以地直起身,心里警铃大作。
桌子对面的谢北河也跟着站了起来,楚来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头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晚不找她,那做什么?”
楚来头也不回:“演戏。一切都照那群人想的发展,他们才会继续推进计划。”
其实她还挺想像上次登船时那样去赌场碰碰运气,从章兆手里坑笔钱出来。奈何计划有变,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还是保命更重要。
她示意乌冬站起来:“你自己动手吧,把最上面的扣子解开,衣服弄乱些。”
话音刚落,前方和后背两道强烈的视线朝她投过来。
“什么意思?”
这是乌冬问的,谢北河想问,但总觉得自己不会想听到那个回答。
楚来没想到这两个做过牛郎的人脑筋甚至没她灵光:“这间屋子开了屏蔽仪,你背后的人又看着你进了这里,又带着我出来。他们难道不会怀疑这里面发生过什么?”
谢北河在后面举手:“我是督察署的人,我也进来了,他们要怀疑早就怀疑了。”
楚来转身,上下打量谢北河,他不自然地放下手:“干什么,我也要照你说的演?”
“剧本是这样的,午夜上船后被万恶的联邦督察署调查员骗到了化妆室,乌冬为了爱情英勇出手,闯入小黑屋和警督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谢专员本来就在舞台上摔伤了,根本不是对手,被乌冬打了个落花流水。乌冬救走午夜,两人前往套房干柴烈火共度今夜,不允许任何外人打扰。”
乌冬在她旁边解衣领扣子,随着她的话,动作变得越发不情愿。
谢北河的脸色也很精彩,楚来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原本0点有个拍卖会,我账户上没钱,你们想必也不会给我拨经费。照我的安排走,他们现在只会想让乌冬牵制住我,顾不上赚什么拍卖的钱。”
演这么一通是为了省钱?
谢北河瞪视楚来,楚来却神情坦然。
她隐瞒了自己的私心,毕竟有些事只有第二次上船的她才能“未卜先知”。
当然不只是为了省钱,更重要的是看住乌冬,让他没有得知午夜死讯的机会。
如果不是不方便,她恨不得把所有督察署的人都叫到套房里,大家一起开着灯熬通宵打牌,哪里有动静都能及时发现——说不定她打牌还能赢一笔小钱呢。
谢北河尚在评估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楚来已经动手了,她习惯快速行动,把别人拽进自己的节奏里来。
她抬手佯装去碰谢北河的脸,指尖快要落在他嘴角的痣时,又及时收住手:“你需要被扇一巴掌,但我觉得你这张脸落下伤痕会有点破坏美感。”
楚来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调戏的意味,但谢北河总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扇巴掌有点公报私仇了吧?”
已经开始讨价还价,这不就上钩了?
楚来顺着他的话点头:“那就不扇了,你自己来,打完架是什么状态就怎么演,等会儿我拉着乌冬跑出去,你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追。”
楚来说完站着没动,眼睛往谢北河衬衫领口瞟,一副光明正大等着看他解扣子的模样。
谢北河没动,却见她对自己挑眉,笑得很戏谑:“不知道怎么做?拿出你抓犯人时的劲头,刚刚怎么扭我胳膊的,万一我要回头打你,你怎么制止?还要我教你怎么演打架?”
“……”谢北河已经可以肯定了,她就是在借机报复。
几分钟后,化妆室的门被砰地撞开。
走廊上早已有人暗中蹲伏,却因为眼前的一幕而惊讶地驻足。
乌冬拉着午夜的手,两人走得飞快,午夜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却不时侧头看向乌冬。
乌冬脸色很差,走到半途抬手理了理衣摆。
蹲伏者眼尖,意识到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随后追出来的是埃托勒,蹲伏者知道他刚从舞台上摔下来,身上带着伤,此时看去伤更严重了。
走廊里还有别人,埃托勒走得很慢,这样才能维持姿态的从容,然而蹲伏者察觉到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地凌厉,为了演出而打理好的头发也乱糟糟地翘起一片。
乌冬走到长廊尽头时才回头,两个人隔着这条走廊遥遥对视,谁的表情都不好看。
蹲伏者退入黑暗中,他戴着的耳机和乌冬同频,此时重新连接上了信号,能够监听到乌冬在说什么。
“我带你去套房,那里最安全,也没有人能碰你。”这是乌冬在说话。
蹲伏者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满意地切换了频道,向管家上报。
没多久,回复传来:套房已准备好,乌冬和午夜已从拍卖会名单划去,今晚不要打扰他们。
楚来是憋着笑走进套房的。
从化妆室出门前,她总觉得谢北河作为一个被揍过的人脸上太整洁,生气的神情也看着有些刻意。
于是在和乌冬跑出去之前,她猛然抬手揉乱了谢北河的头发。
他追出的来的动作立刻显得冲动多了。
套房门关,乌冬很快松开了拉着楚来的手。
乌冬出化妆室前递给她的是那只机械手,告知楚来他关闭了手上的感知模式,警告她不要妄想等进了套房还和他演戏。
一副洁身自好的样子,她还嫌拉着机械手触感诡异呢。
楚来没管乌冬,摘了面具径自往露台走。
打开推拉门,外面一片海浪声,海风吹得她眯了眯眼睛。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印着黑徽章的通讯器,转身对跟上来的乌冬神秘地晃了晃。
“在套房里用这个聊天。”
乌冬看到楚来开口,刚想阻止她,却发现室外的海浪声太大,下方还传来别处甲板的音乐声,站在屋子里甚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走出门去,看到楚来在通讯器的某个对话框里敲字。
【这是督察署的通讯器,外接网络,他们查不到】
楚来给乌冬看完,见他点头,又删掉那句话,继续打字。
乌冬回头往套房里看,窃听装置都安在室内,他身上携带着的通讯仪器也关掉了,露台的确是个躲开侦查的好地方——况且午夜按照那群人的计划进了套房,他们也不会再细查两人在套房中发生的事。
【今晚我们就在露台待着,这里安全。】
楚来给乌冬下了新的指示,两人正一起看屏幕,却发现楚来打字的频道上弹出一句话。
【往前走两步。】
发讯息者备注是“条子一号”,乌冬表情诡异地瞥了一眼楚来,楚来却神情坦然,收手露台边缘走。
这条消息是谢北河发的,他知道她此刻在露台上。
楚来之前就很好奇,不提谢北河能越过安保直达顶楼套房的事,上一次他给自己写的那张警告卡片是放在露台门口的,他一定是发现了自己把外套留在露台上,推断出她第二天要去露台拿,才会把卡片放在那个位置。
露台上的一切,他是怎么看到的?
楚来靠在栏杆边缘左右张望,她余光里忽然闪过一道光,不留意看的话会以为是哪个乘客在对外拍照,开了闪光灯。
楚来往正下方看去。
这艘船的套房都设置在船头的位置,从楼层中段开始,船头的轮廓就如同梯形的边缘,越往上越收缩。
因此靠近顶层的几层甲板里,每一层都比所在位置的上方要多探出一截。
楚来处在十五层套房的露台外缘,只要低头,就能看到十四层和十三层的露台的外沿。
谢北河正靠在十三层露台的栏杆仰头看她。
一个装着摄像头的小型飞行器在他的操纵下飞出露台,落到楚来身旁。
与此同时,楚来的通讯器收到了谢北河的消息。
【这个仪器能监测你周围的环境,有异变时我们可以直接从十三层翻上来,安心睡觉。】
楚来再向下看,谢北河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大海与黑夜融成一片,像舞台上的幕布。
谢北河换掉了戏服,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楚来曾揉乱过的头发此刻被海风吹起,露台的灯光映亮他的眼睛。
【谢专员,其实你不装模作样的时候挺帅的。】
谢北河的通讯器忽然亮起,他打开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当他再抬头望去,楚来已经不在栏杆边了。
谢北河没有收回视线。
那个下城区来的女人说话总是毫无顾忌,不抓她就不错了,还有胆子和他调情。
莫名其妙,真把他当牛郎了?
直到手中的通讯器再次发来提示,谢北河呼出一口气,做好了严词拒绝的心理准备,这才低下头去看消息。
楚来完全无视了上一条发过什么,仿佛那只是一句类似“天气不错”的感慨。
【刚才乌冬说我楼下住着章兆。既然大家都是邻居,明早我要给她制造一个惊喜偶遇。】
楚来从上方再次探头时,看到谢北河盯着那条讯息半天,忽然把屏幕按灭了,直接往室内走去,步子迈得很大。
乌冬在她旁边插着兜看海,注意到她的表情,问:“你笑什么?”
楚来伸了个懒腰,从栏杆旁离开,留给他一个脚步轻快的背影:“气氛这么紧张,总要给自己找乐子吧?”
第二天早上, 乌冬醒来的时候,天色才蒙蒙亮。
楚来正站在甲板上,双手举着一件从衣帽间里取出的外套迎风展开。
这个场面有些奇特,甚至让乌冬怀疑自己是否还没睡醒。
昨晚两人各占了一张躺椅在外面睡了一夜, 海风吹得人头昏脑涨, 他中途想进去, 被楚来严防死守地拦住了。
开玩笑, 她怎么可能让这小子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上一次就是因为没看住乌冬,才让不明势力策反了他。这次至少得先把杜伟森章兆那边打听清楚了, 才有余力去弄明白午夜的死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楚来听到乌冬起身的动静, 回头看他一眼。
乌冬打了个呵欠:“你在做什么?”
楚来没吱声, 那件外套已经迎着风往套房的方向飘上半天了,时机合适,她用行动回答了乌冬的问题。
她走到露台的栏杆边, 侧过身,对乌冬露出“瞧好了”的表情。
下一秒, 她松开抓着外套的手, 面无表情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我的衣服!”
外套被海风卷进十四层的露台, 没过多久, 下面传来推拉门开启的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抹亮红色出现在楚来的视野里。
3001将那件外套捡起来,抬头朝上看, 却没看见人。
半晌后, 乌冬的头才探出来, 他脸上也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好在3001对人的情绪并不敏感。
乌冬指了指身后。
“她下来找你们了。”
楚来走出电梯, 手插在兜里,按下通讯器的发送键,给谢北河留言。
【如果两个小时后我还没回复你,来章兆房间找我。】
她穿过走道,发现章兆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还没等走近,那抹亮红色又出现在她视野中。
3001拿着外套走出来:“你丢的?”
楚来脚步停顿,准备好的词没来得及用上,只得点点头。
3001哦了一声,上前把外套递给她。
然后就转身打算往套房里走了。
楚来一怔。
章兆呢?
一直都想接近的人送上了门,她为什么不出面?
理智驱使楚来不要在原地停顿,而是直接返回。毕竟她扮演的是没见过章兆、不小心将外套掉下阳台的午夜。
楚来一路折返到电梯前,正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却听得“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和上一次登船时的记忆不同,章兆穿了一身宽松的运动服,额上戴着发带,正低头看腕间手环上的运动数据。
这个时候才早上六点半,楚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她从前在下城区过惯了赌场里那种昼夜颠倒的生活,晨跑对她来说就像让她管理银行账户里的一个亿,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楚来原本还想趁着章兆早上没睡醒时套出一些有效信息,没想到她竟然起得比自己还早。
两人打了个照面,楚来没戴面具,又穿着和昨天不同的衣服,章兆一时间没认出她就是午夜,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就要往外走。
“章兆?”
楚来把其余情绪压下去,进入角色,侧身叫住她。
章兆回头,推了推眼镜。
一切总算回到楚来预设的情景里,她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还是一副笃定却带着防备的表情。
“你是我爸爸的大学同学,为什么也在这里?”
楚来身上的通讯器已经关掉了,谢北河他们无法旁听,她可以尽情利用上次与章兆交锋的经验扮演丁一,不怕被人质疑信息的来源。
章兆一怔,楚来手揣在兜里,摩挲那张黑卡,却没有拿出来。
她不需要着急自证,该解释的人是章兆。
章兆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切换表情的本领和楚来有得一拼,她向楚来伸手:“丁一?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
章兆换上浅色的休闲服,端了两杯水出来,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场景重现,套房里的布置也和楚来记忆中的一样,只是多了个原本该去做治疗的3001,他此时好奇地盘坐在房间角落,往这边看。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章兆喝了一口水,楚来依旧谨慎地没有动杯子。
“我看过爸爸的毕业合照。”
这个概念其实是谢北河昨天在休息室里教给楚来的,在那之前,楚来根本想象不出来一群人能够出于某些原因聚在一起,共同看向镜头笑着合影留念。
她之前的职业不允许她留下太多照片,毕竟是给金指干脏活的,越多人认出她就越不安全。楚来大部分正脸对着镜头拍下的照片都来自督察署,一回生二回熟,后来她还学会了对着镜头摆pose。
“你父亲没有来参加毕业典礼,他什么时候拿到的合照?”
章兆的一句话把楚来从回忆中拽回现实。
室内一静,章兆放下杯子,又摘下了眼镜。
淡蓝色的瞳孔自带冷静与审视的气质,她盯着楚来。
这就是为什么楚来讨厌和章兆这种太聪明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在许多信息全靠自己猜的情况下。
楚来在心里吐槽这个丁寻理难怪惹上一大堆仇家,原来人缘早就这么差了,毕业典礼都不去。
她垂下眼帘,很快想出了对策,叹息一声:“好吧,我撒了谎。那不是毕业合照,而是别的照片。”
章兆坐着没动,等着楚来继续往下说。
楚来露出一副不情愿出卖父亲的模样:“爸爸不喜欢你,提到你的时候,和我说你是个做研究只为赚钱的人。”
和楚来预料的一样,章兆露出坦然的笑容:“你父亲的感觉很准,我就是这种人。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还会在毕业后想起我们这群老同学,我还以为他的心思全在研发上呢。”
“我就是受不了他这一点,所以跑出来了。”气氛很好,楚来顺势接话,然后抛出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可你呢,你为什么在这?”
章兆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给出的答案却截然不同:“我来旅游。”
楚来眨了眨眼,等着听章兆编谎话:“旅游?来Q14?”
章兆侧头,往3001蹲的角落扬了扬下巴,没有放低音量。
“这孩子是基因改造人,情绪波动指数一直超标,我带他来落后地区的声色场所测试一下环境敏感度。今晚过后他就成年了,如果指数还不能稳定,将会遭到惩罚。”
楚来有些意外,这应该是上一次登船时章兆对她隐瞒的实验内容,这次她却直接说出来了,甚至还当着3001的面就提到了“惩罚”。
章兆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只有楚来知道这两个字真正的含义是销毁。
她不由得看向角落,3001已经进入冥想状态了,在对着窗外发呆。
“他现在不会听到我们的话。”章兆也跟着一起把头偏向他,眼睛却留意楚来,“介绍一下,他叫3001。”
“CF3001,你们根据发色为他命名?”
楚来像是考试时终于遇到了复习过的知识点,飞快地接话。
章兆一笑:“你果然像传说中那样天赋过人。”
楚来没笑,她在提防章兆突然随手指着身边的物品问她颜色代码。
而章兆只是站起身,对楚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你看上去并不讨厌我。之前了解过基因改造吗?3001的实验舱在那边。想不想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进展比楚来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这一次不是章兆主动接近,而是由她制造了一场“偶遇”,省去了中间的博弈和试探以后,章兆的计划即将对她展露。
楚来随之起身,跟在了章兆的身后。
两人来到章兆的临时实验室门口。
开门之前,章兆要求楚来拿掉身上的金属物品。
“里面的机器磁场会受到干扰。”
楚来一怔,她兜里放着两张船卡,还有谢北河给她的通讯器。
上面的黑色徽章太显眼,当着章兆的面掏出来和自爆身份无异。
章兆已经摘下了自己的手环,放在门口的矮柜上,随后看向她。
楚来只得一边慢吞吞地掏出船卡,一边在脑海中思考怎样才能不突兀地移动到沙发旁,把通讯器塞进那件外套里。
然而章兆一双蓝眼睛盯着她,两人站得太近,楚来想学赌场里那些出千的人用手法隐瞒,都瞒不过去。
就在她掏到第二张船卡时,章兆视线落在金色的卡面上,忽然咦了一声。
“白昼?你父亲还没有放弃他那个课题?”
楚来也一怔,她随口起的名字,居然恰巧撞上了丁寻理的某个课题?
她来不及细想,把卡递过去,趁着章兆打量那张卡的时候尽量自然地从矮柜上拿起黑卡,假装要收好这张卡,转身往客厅走。
3001还在角落里发呆,并没有留意楚来拿起外套的动作。
等楚来再次走到章兆身旁时,那张金卡和章兆的手环放在一起了。
见她走近,章兆神情如常,开门领着楚来走了进去。
这间办公室并没有改变船舱原本的装修风格,只是把多余的家具全部撤走了,留下一张办公桌,一个储物柜,和一个纯白色的柱体舱室。
章兆看向办公桌,对着搭载的智能系统下命令:“天蓝,调节室温至16度,放平舱室。”
一个和章兆声音很像的机械音响起:“收到,已调节,正在改变舱室朝向。”
楚来对人工智能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市面上有好几个广泛应用的系统。天蓝这个名字并不是那几个系统中的任何一个,再加上它搭载的是章兆自己的声音,楚来推测这个“天蓝”是章兆独立开发调试的专用系统。
只不过,一间屋子里同时传来两个章兆的声音,总觉得有些诡异。
两人并肩看着那个舱室转动,楚来实在没忍住,侧头问章兆:“你用自己的声音当系统提示音,不觉得奇怪吗?”
章兆面色不改,淡然解释:“我有时候不乐意听别人的意见,听自己的话反而更容易接受。”
楚来实在无法理解这些搞研究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在章兆也没打算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她走到舱室边,拍了拍它的透明外壳。
“3001就是在这个里面接受观测和治疗的。”
楚来走近。
伴随章兆降温的命令,冷气从舱室四周涌出,办公室里一片白雾缭绕。
楚来望着这个小小的舱室,想到3001每天就在这里面睡觉,接受所谓的“治疗”,一时有些感慨。
下城区的人已经过得很惨了,这些基因改造人更是连谈人权的资格都没有。
章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真的对这种环境一点都不熟悉吗?”
楚来被她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怔:“什么?”
冷气还在释出,楚来对上章兆蓝色的眼睛,忽然升起一股想要打呵欠的冲动。
章兆朝她笑:“困了吧?没关系,就当是睡一觉。”
随着她这句话结束,楚来身子晃悠了一下,手往后撑。
舱室外壳已经打开,她按在冰凉的金属内壁上,冷意让她头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这股冷气里有问题。
“可是……你为什么没事?”
楚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她看到章兆走上来,摊开手做好扶住她的准备。
“我喝了那杯水,你没喝。”她笑得很狡黠,“其实如果你愿意喝水,留下DNA,就不必这么快进舱室了。但你对我还怀有戒心,既然不能当朋友,我只好用一点别的手段。”
章兆的声音平静,像有种催眠的魔力。
楚来终于控制不住地闭上眼,倒在她身上,感受到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放心,一个小小的检测而已。我们只是好奇,天才的基因到底是什么样的。”
楚来被门铃声吵醒了。
舱室的金属内壁硌得肩胛骨难受, 她睁开眼坐起来,随后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舱室的边缘。
门铃声还在继续,甚至不等一声响完就又被按下。
办公室的门开着, 声音是从整间套房的大门传来的。
楚来太阳穴也随之突突跳动, 记忆逐渐回笼, 她抬手揉额头的动作停住了。
“天蓝, 调节室温到26度。”
章兆平静的声音在逐渐急促的门铃声中显得有些诡异。
楚来猛地转头。
章兆坐在一旁的桌前,玻璃杯里的水已经快喝完了, 她手里拿着一块半透明的电子平板, 眼睛却望着楚来。
与其说她在注视楚来, 不如说她只是把楚来当成视线的落点,意识却已经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3001蹲在她脚下,正朝外侧着头, 眼睛一眨不眨,有点像犬类竖起耳朵捕捉声音的样子。
楚来在章兆的注视下, 试探着从舱室的平台中下来, 但药效似乎还没有过, 光是维持重心就花了她不少力气。
章兆仍旧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楚来的脚踩到地面上时, 她终于开口了。
“我做了个简单的基因组序列对比, 你的基因序列与发达区年轻女性的泛基因组参考图谱有着很大的差异,甚至在你身上还有刻意保留的基因病。虽然显示那是遗传性的, 但据我所知丁寻理并没有得这样的病, 宋言心这些年身体不好, 是你妈妈给你遗传的吗?”
外面除了门铃声,又响起了哐哐的砸门声。
楚来很难在一片噪音中听清章兆的话, 不过她觉得即便是没有噪音,自己也无法理解那些专业名词的意思。
她唯一知道的是,章兆在困惑,因为她没在自己身上找到想要的东西。
开玩笑,她又不是丁一,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天才基因。不过她绝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愿此刻的困惑能拖慢章兆的行动,给楚来逃走的机会。
随着章兆的话结束,外面的砸门声也随之停下了。
想要走出这扇门,必然会经过章兆和3001,楚来站着没动,也不接章兆的话,她在评估拖着这具重心不稳的身体冲出去的风险。
“在此之前,我们一直推测你的基因接受过改造,丁寻理的确转换了研究领域,但宋言心宣称她已经隐居了,外界并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章兆站了起来,朝楚来走去。
她像是在和楚来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以便理顺自己的思绪。
“一个未经过基因改造的人,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那场为你特制的A大资格考试里拿满分。你太想考上A大,所以尽了你最大的努力完成测试。但正因为你拿了满分,丁寻理绝不可能放你进入A大。到时候不会是你研究课题,而是别人把你当成课题研究。”
楚来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在好好扮演丁一,就该对章兆这番话做出回应。
惊讶,愤怒,什么都好,都比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动更能打消章兆的怀疑。
但她仅仅是压抑体内的愤怒与攻击本能,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
3001就在旁边,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何况她如今还没摆脱那让人眩晕失衡的药效。她更不想像上一次登船时的乌冬那样,被3001像丢沙包一样丢出去。
可是她讨厌章兆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试验品。
楚来讨厌身体失控的感觉,先是被对方毫无预兆地放倒,提取她的基因做检测,现在又在这里听她自说自话。
“我们为了这个计划投入了不少钱,杜伟森请我过来,我需要完成自己这一环的任务,否则就变成自砸招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