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把楚来当成凶手,就不会在她死前说对不起。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揭穿楚来的身份,很可能他是被迫的,有人施压让他杀死午夜。船上没有午夜,只有楚来,于是他对楚来举刀了。
楚来想起死前看到的景象,章兆对乌冬的行动很诧异,还让3001上前阻止。
章兆明面上没有参与拍卖会,却依旧获得了进入香槟派对的资格。
她在这艘船上一定有着很高的权限,而且和要杀午夜的人并不是一伙的。
楚来狠狠拧了一下把手,机车加速,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游轮中心门前发光的灯带。
她已经规划起了这次行动的方向。
机车再次停在了游轮中心旁边,那群珊瑚岛用专车接送的面具客人快要抵达了。
上一次楚来在这里看牛郎店的宣传片,这一次,她在搜索丁一的资料。
上船后只能连接船方提供的网络,随时有被监控的可能。想要扮演好丁一,取得章兆的信任,只能趁着现在多了解丁一的背景。
资料页面显示,丁寻理是同茂集团的现任董事长,妻子宋言心是同茂的大股东,丁一是二人的独生女。
关于丁寻理和宋言心的报道不少,但几乎都是打官腔的新闻,访谈时说的话也都是事先对过台词的稿子,关于他们真实私人生活的记载几乎为零。
这些上层阶级的人往往更注重保护自己的隐私,也更有手段删除他们不想被人看到的信息。
但楚来没找到任何提及丁一的报道或是照片。
这下有些麻烦了,她知道丁一一直待在家里,没有接触外界,但能做到全网没有音讯,这背后肯定有人为因素。
她关闭搜索引擎,去独立开发的小道消息论坛找了一番,就在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快要放弃时,终于在某个关于A大校友的帖子里看到了关键词。
“同茂在A区,为什么丁寻理的女儿要从C区过来面试啊?她家买不起A区的房子吗?”
“我妈认识丁寻理,她说他女儿从小就被关在C区接受私人教育,这次考A大还是丁一自己争取的。”
“疯了?私人教育再好能有A大的教育资源好?”
楚来听到远处传来车队的鸣笛声,抓紧时间看完最后几行。
“丁一小时候在A区生活过,我家里人在同茂的晚会见过她,据说那时她就已经被大家夸是天才了。但她后来出过事,不知道是绑架还是谋杀,反正挺吓人的。她父母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怕她再遭遇意外,就接到C区去了。同茂在那边有个产业园,不是同茂的员工都进不去,里面比较安全。”
“知道怕了才正常。丁寻理再清高也是同茂的董事长,说他一天到晚只关心搞研究,反正我不信,宋言心也不是个吃素的,同茂现在势头正好,他们没几个仇家才奇怪。”
楚来关掉显示屏,不由得吐槽一句这个丁一还真是多灾多难。
一般这种集团领导的孩子,都是从小到大不缺追求者,她倒好,从小到大不缺追杀者。
那群仇家盯着她爹妈杀不行吗,非得为难一个孩子。
她把头盔扶正,深切感觉到扮演这个身份的不易。
另一边,车队的客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下了车,准备往游轮中心走去。
楚来上前,跟在队尾,径直拦住了那个穿着大裙子的女人。
大裙子隔着面具看向楚来,从她停顿的动作也能看出她的愕然。
楚来在心里对这位老熟人打了个招呼,将头盔的挡风玻璃抬起一半,露出下半张脸。
她上前凑到大裙子耳边,说了两句话。
“我知道你裙子里装着枪,你带不上去的。”
“和我走,我帮你把枪带上船。”
楚来和大裙子站在游轮中心的门外, 远处看去,她们像是一对挽着手聊天的密友。
楚来压低声音,指向门内:“看见那个玫瑰花拱门了吗?上面全是探测仪,你一靠近就会暴露, 然后就等着被船方的人拉去做登记吧。”
大裙子惊疑不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来揽住大裙子的肩膀, 语气和动作宛如在黑市里揽生意的混混:“一看就知道你刚入行, 想干一票大的还不知道提前踩点。你带枪上船, 也是为了找到那个人吧?要不要合作?”
大裙子猛地侧头看向楚来,即便有面具遮挡, 她慌张的动作也暴露了她的心虚。
“你是谁?为什么找我合作?”
楚来心里一喜, 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 没想到这个大裙子这么好骗。
悄悄藏着武器上船的人,要么像之前的楚来一样是为了自保,要么就是另有目的, 楚来随便一诈,大裙子竟然立刻就招了。
章兆说过寻找丁一的不止一方势力, 这个大裙子或许也是其中一员。
她不但走不了金卡通道, 甚至连大厅设置的探测仪都看不出, 上一次登船时还被船方带去登记武器, 说明无论她是单打独斗, 还是隶属于某个组织, 都对内情了解不多,并且地位不高。
这样的人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而不至于引起太多的注意, 简直是刺探情报、搭伙同行的最佳选择。
楚来:“我就是个凑热闹的, 但是单干捞不到好处。你要是有门路,可以拉我一起, 我手里说不定有你们想要的消息。”
大裙子不再抗拒楚来搭着她肩膀的手,思考片刻,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楚来松开大裙子,示意对方跟上:“说过了,凭我能帮你把枪带上船。”
大裙子这才发现楚来带她走的是金卡通道:“我是白卡。”
楚来伸手,握住衣兜里的黑卡:“我不是。”
游轮中心二层。
电梯门开,负责接待金卡客人的侍者迎上来。
楚来对大裙子做了个手势,大裙子刚才在电梯里被她吩咐过,出电梯后就站着不动了,任由楚来上前和侍者交涉。
大裙子心里有些忐忑,金卡客人可以带侍从上船,不代表能让随行的白卡客人跟着升级待遇。万一楚来只是在说大话,自己可能会被侍者“请”下去。
她注视楚来的背影,看到她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对侍者展示了一下。
侍者竟立刻整肃脸色,站直了要朝她鞠躬。
然而他刚准备弯腰,就被楚来一把拽了起来。
“低调,我朋友还不知道我是午夜。让管家来见我,你和他都记好了,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楚来在侍者耳边吩咐完,转头去看大裙子,确认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侍者连忙点头。
大裙子始终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状立刻抬手大幅度地挥了挥,生怕侍者不知道自己和楚来是一起的。
侍者对楚来的态度让她兴奋了起来,这个女人果然来头不小!
楚来转回身子,对侍者装模作样地叹气:“一定要把我当成普通客人对待,我已经受够被所有人围着转的生活了。”
侍者心领神会,满口答应。
这群有钱人吃饱了闲的,总会发展出各种奇怪的癖好,他也不是第一次配合他们玩角色扮演了,之前还见过放弃巨额家业不管要来当牛郎的呢。
五分钟后,楚来和大裙子被请进了金卡客人的招待室。
这里的陈设远不如楚来上一次登船的那间休息室豪华,不过是比楼下大厅清净些,办理柜台前仍有一两个客人在排队。
管家正站在柜台前,看着他恭候许久的午夜大小姐和她那位白卡朋友一起走了进来。
……然后在办理的客人后面乖乖排起了队。
管家深呼吸,告诉自己耐心些。
虽然不明白午夜为什么突然兴起要玩这一出,但她要演只能陪着她演,等上了船一切好说。
终于,在管家心里背完了一整遍白鲸号管理条例后,楚来和大裙子走到了柜台前。
大裙子先递出卡办理登船。
管家打发走柜员,亲自操作,把她的白卡升级成了金卡,随后用雕刻仪在新卡上为她录入信息。
金卡的房间楼层高,视野好,装修和陈设也比白卡的高级。
虽然给她安排的只是基础的海景阳台房,甚至是联通款,但大裙子依旧看上去很高兴。
楚来知道大裙子身上还带着枪,示意她先上船去房间。
大裙子心领神会,走之前对楚来说了一句“我去房间等你”。
管家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
等大裙子离开,楚来上前。
她掏出自己的黑卡对管家晃了晃,亮明身份,却又收起来:“给我一张金卡,然后把我安排在她隔壁的房间。”
管家笑容一僵:“您的套房都已经布置好了。”
楚来反问:“我是来体验生活的,住什么套房?”
管家支支吾吾:“可套房里还有人在等您……”
楚来打断:“让他等着。”
管家彻底闭嘴了,他注视楚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对乌冬爱得死去活来的大小姐突然转了性。
他更不知道,如果午夜打算就这样一直扮演普通人在房间里待到游轮到港,他们的那个计划该如何开展。
头盔之下,楚来露出笑容。
这次上船,她的计划就是四个字——浑水摸鱼。
目前船上只有管家和侍者见过午夜的黑卡。
既然午夜强调过不许暴露她的身份,那么其余主动找上她的人必定要解释获得消息的渠道。
编借口是需要时间的。
而楚来就会趁这个时候打入大裙子的组织,一边和她们交换情报,一边找机会认识章兆,从她嘴里套出诊疗所的地址。
她眼前,管家面露犹疑,还想再劝,楚来却递给他一个信封。
那是她从双肩包拿的,走的时候为了装现金,她带了不少信封。
此刻,这个信封里放着那张乌冬的照片。
“把这个送去我套房,告诉他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联系他。”楚来叮嘱了一句,“只有他能看里面的内容。”
上一次登船时乌冬和午夜见面了,随后他向背后的势力确认她就是午夜。
这一次两人没有见面,那么这张装在信封里的信物,就成了他们辨认午夜身份的关键。
楚来看着管家接过信封,尽管面上平静,搓捻信封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一定很想知道信封里是什么。
据管家所说,这艘船上没有人和午夜在现实中见过。
但这张照片就是乌冬私会过午夜的证据。
楚来目前不清楚管家和乌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有没有参与谋杀午夜。
如果他不知道乌冬曾私自和午夜见过面,在忍不住偷看这张照片后,势必会对乌冬起疑。
楚来还没做好见乌冬的准备,她打算先替乌冬找一点小麻烦,比如突如其来的质疑,或是内讧。
她接过管家递来的金色船卡,对他做了个挥别的动作,转身离开时的步伐格外轻快。
管家无可奈何地对楚来的背影鞠躬:“欢迎登船,白昼小姐。”
白昼,午夜的反义词,就连新假名也起得这么敷衍,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却还要帮她瞒住身份。
管家心里有苦说不出,捏紧了那张信封。
楚来走进新房间。
比起之前的套房,这间房要小许多,屋子里的陈设简单,一扇不大的落地窗通往阳台。
而阳台也只有几平米宽,放下两张躺椅和一张圆桌后就不剩多少地方了。
楚来十分满意,她就喜欢这种一览无余的感觉,想藏人都没地方藏。
她打开头盔四处扫描了一遍,没发现探测仪,终于松了口气,把枪掏出来揣好,包扔在了沙发上。
做完这一切,楚来摘下头盔,换上更轻便的面具,走入阳台。
这是一间阳台连通房,和隔壁大裙子的阳台之间只有一层可拆卸的隔板。
楚来过去的时候,大裙子正在拆那块隔板。
此刻她已经换掉了身上的裙子,穿着一身工装风格的休闲服,也没有再戴面具。
楚来上前,帮她一起将拆掉的隔板靠墙放好,随后她直起身,向楚来伸手。
“你好,我叫胡若风。”
胡若风看上去和楚来差不多年纪,体格稍壮,没有面具的遮挡,她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楚来没摘面具,淡定地和她握手:“你好,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这话的语气很欠扁,但胡若风一怔,却并没有追问。
她像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了头,对楚来只剩下附和的份:“好吧,不说也没关系,谢谢你帮我升级房间。”
楚来很满意胡若风的态度,紧接着,胡若风就上前把她的胳膊给挎住了,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要一起去船上逛逛吗?给你介绍我认识的牛郎。”
胡若风对楚来刻意地挤了挤眼,显然这个牛郎并非真正的牛郎,而是她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使用的代称。
楚来一怔,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胡若风背后的组织接触,她却已经把楚来当自己人了。
送上门的好机会,不要白不要,楚来点头:“好啊。”
两人一起往外走,胡若风信赖地紧靠着楚来。
楚来心里犯嘀咕,这姑娘看着有点没见识过世道险恶,什么人都往内部带,也不怕出事。
胡若风领着楚来走进了船上的剧场。
楚来想起初见胡若风时她穿的大裙子,终于明白她夸张的打扮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别看我没什么本事,那是因为我就是个打杂的,现在我带你去见的人,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导者。”胡若风领着楚来进入后台的走廊,嘴里絮絮叨叨地介绍着,“我刚刚已经发过消息了,现在人就在里面等着咱们呢。”
两人一路穿过走廊,在一间化妆室的门口停下。
这种化妆室的门上都装着电子门牌,正滚动显示着房间里的演员的角色名和本名。
楚来抵达门口的时候,门牌上缓缓滚动出“埃托勒”三个字。
她的右眼皮在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跳了一下。
胡若风敲门,察觉到身旁的楚来脚步停顿。
她这一路上始终紧贴楚来的手臂忽然发力,将楚来牢牢抓住,不给她任何逃跑的可能。
这不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
楚来这才反应过来,胡若风之前表现出的兴奋,不是因为抱到了楚来的大腿,而是因为她抓到了有用的猎物。
大门打开,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此刻的埃托勒穿着一身黑色的工装,脸上也没有带着诱惑人的笑容。
他盯着楚来,对胡若风点点头:“感谢你的帮助。”
胡若风对埃托勒摆手:“能帮上忙,我很光荣!”
楚来皱眉,不谈报酬而谈光荣,这种对话放在黑/帮/组织里似乎有点违和。
下一秒,埃托勒从兜里掏出一张金属材质的卡片,展示给楚来,上面有一个她十分熟悉的LOGO。
楚来从孤儿院逃出来,在贫民窟长大,给金指当了那么久的下属,没少和凶恶之徒起冲突。
但有一类人,她平时能不打交道,就绝不碰面。
“联邦督察署Q14区特派专员,谢北河,这是我的警员证,麻烦你配合一下调查。”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 这艘游轮即将遭到恐怖袭击。”
化妆室中央临时拖出来一张方桌,楚来坐在这边,埃托勒——现在应该叫他的真名谢北河——坐在对面。
这个场景很熟悉,楚来以前在下城区混的时候也偶尔“失手”过, 每次被联邦警督带走调查, 就是像现在这样和警督面对面坐着接受讯问。
不过那个时候她年纪小, 再加上Q14区的警督和帮派组织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对于一般的案子往往不会追究太深。
当时的楚来就常听人说,小事不用躲, 跟着蓝徽章的人走个流程就能出来, 如果是黑徽章, 那就自求多福吧。
这其中的蓝徽章指的是普通警督,而黑徽章,则是督察署专案调查组的成员。
此刻, 楚来捏着谢北河那张黑色的警员证,把上面的内置电子光屏和防伪编码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 最终十分不情愿地确认, 他真的是调查组的人。
她把警员证还回去, 脑子还没想好对策, 倒是先蹦出一大堆吐槽。
珊瑚岛和海洋鲸号都不是小作坊, 怎么连条子混进来了都不知道?再说为什么他谢北河一个卧底能在牛郎店业绩榜混进前五啊?到底是他演得太敬业还是珊瑚岛已经人才稀缺到这种程度了?
谢北河清了清嗓子, 双手叠交放撑住下巴,胳膊肘支着桌子, 眼神锐利地打量楚来:“我们的线人说你上这艘船是为了找人, 还自称手中有我们想要的消息。说说吧, 你有什么消息?”
楚来看向旁边,胡若风正在用通讯手环发讯息, 脸上还是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因为看上去太傻,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反而不容易引起旁人怀疑,这何尝不算一种用外表迷惑敌人。
察觉到楚来在看她,胡若风还笃定地附和了两句:“是你说能帮我带枪上船的,那个服务生还朝你鞠躬,你是这艘船的内部人员吧?”
楚来还没说话,谢北河先插嘴:“你带枪上船了?”
“对啊,你们不是缺人手没弹药吗,我就从家里顺了点武器出来,幸好没被查到。”胡若风十分坦然,边说边用力戳了戳通讯手环,“消息怎么发不出去?”
谢北河沉默了片刻,声音很冷静,表情很头疼:“我开了屏蔽仪,你安静待着,先别说话。”
楚来的脑袋来回转,先看胡若风再看谢北河。
当着审讯对象的面暴露组织情况,这姑娘神经大条的程度已经有点离谱了,连她都被招进来当线人,谢北河所谓的调查组看着有点像个草台班子。
她打量谢北河的脸,想起之前最后在船上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如果这人真的有两把刷子,后援准备充足,就不该那么轻易地从观景台上掉下去。
而另一种可能,也是楚来在见过胡若风后更倾向的可能——谢北河空有调查员身份而没搜查权,办案全靠自己打拼,是个人都能招来用,对午夜的了解绝不比楚来多。
楚来行动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见过午夜吗?”
暗中调查的对象被突然提及,谢北河警惕地看向她,但一旁的胡若风早已没心没肺地摇起了头:“那个消费榜第一的富婆?我们要知道她长什么样,事情早就好办了。”
等的就是这个回答。
楚来蹭地站起来,掏出黑卡拍在桌子上,谢北河正准备把守不住秘密的胡若风请出去,突然被楚来抓住手摇了摇。
“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午夜。我需要警方的保护。”
谢北河严肃的表情差点没崩住,和胡若风异口同声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楚来松手,把黑卡推过去,在脑海里调动上次登船时得到的信息:“这张卡全船只有一张,上面刻着我的名字。这家店业绩第一的乌冬是我捧出来的,他之所以戴着面具,是因为我每个月给珊瑚岛花一百万买断了他的出勤时间。他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失去了一只手,是我资助他装上了仿生义体。”
午夜和乌冬是珊瑚岛里最神秘的一对,楚来为了证明自己是午夜,就要表现出她才是最了解乌冬的人。
最后这点谢北河并不知道,楚来还记得他上次登船时想要离间自己和乌冬却失败的场景。
而现在,面前的谢北河露出“一切都和我的情报吻合”的表情,故作深沉地点头,但楚来看到他另一只手在那张有记录功能的警员证上划动了几下,显然是在速记这条刚得到的消息。
楚来等了一会儿,谢北河再抬头时,已然相信了她的身份,开始进行下一步的盘问:“你是午夜,为什么要装成可疑人员上船?”
“你们在追查的人是冲着我来的,有人要杀我,我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也和谢北河得到的消息相互印证,他语速变得更快,继续问道:“他们来自什么组织,都有哪些人,为什么追杀你?”
“有一部分是船方的人,追杀原因还不知道。”
这个楚来是真不知道,她只猜测可能是丁寻理的仇家想要报复,但仍没找到关键证据,所以就不说了,以免影响这些调查员的判断。
胡若风终于忍不住插嘴:“船上的人等着杀你,你还敢上船?”
谢北河已经放弃遏制胡若风旺盛的表达欲了,更何况他也有同样的疑惑。
问得好,还怕你不问呢。
楚来直接把面具摘了下来,反正这两个人没见过午夜,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反而能更好地表演。
化妆镜的灯光像舞台的布景灯,照在她英勇无畏的脸上:“因为我答应了乌冬,要和他私奔。”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谢北河和胡若风没说话,这种往往只出现在舞台剧表演里的理由让他们感到震惊。
楚来继续往下说,虽然从未看过舞台剧,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说台词的技巧,明白什么样的角度看上去最惹人同情,什么样的语气更能打动听众。
“如你们所见,我很有钱。但这些钱并不是我自己赚来的。在我家人的眼里,我的姐姐比我聪明能干,她会继承家业,我只要学会吃喝玩乐就好。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如何,他们只觉得我是家族里豢养的宠物。”
楚来把鹰眼的经历也融合进去了,讲故事嘛,主角当然要越惨越好。
更何况她注意到,谢北河听得越来越认真了,似乎真的被她编造的身世而打动。
之后是一大段和乌冬的相遇恋爱史,楚来故意说得煽情了些。
她注意到,谢北河在她提起乌冬时,总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正是她想达成的效果。
上一次楚来刚登船,谢北河就扮成牛郎埃托勒提醒她要小心乌冬,所以这个时候的谢北河肯定也是对乌冬有所怀疑的。
自己越是装成陷入热恋的傻白甜,他们就越会觉得是乌冬给午夜灌了什么迷魂汤,是否另有目的,从而越发警惕乌冬,不让他轻易靠近楚来。
乌冬和午夜的真爱之情有没有因此被楚来抹黑扭曲,她不在乎,她比较在乎自己的命。
在最后,楚来终于借着午夜这个身份说了一句真心话:“我想要自由,如果让我回去继续过那种身不由己的日子,还不如死在船上。”
她话音刚落,谢北河开口:“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楚来看过去,发现谢北河的表情自己想得还要认真。
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人,明明是一句老生常谈的客套话,在他嘴里成了郑重的许诺。
“联邦警督有义务保障公民的安全,有我们在,你不会出事。”
幸好楚来穿的是长袖,遮住了她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她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身子却不自觉往后靠在椅背上。
她是下城区长大的混混,公民档案上劣迹斑斑,只有被那群警督指着鼻子骂、开着车撵的份。突然被警督当成要保护的对象,释放出强烈而纯粹的善意,她像是掉进热水中的冷水鱼,不觉得温暖,只想逃离。
楚来甚至希望谢北河可以重新扮回那个花花公子一般的埃托勒,哪怕演技有点浮夸,也比他现在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要令她好受。
楚来转移话题:“说完了我的事,你们那边有得到什么消息吗?你们是怎么知道这艘船有问题的?”
谢北河掏出一张剧场的请柬,却从里面倒出一沓手写纸。
在这个扫描仪和破解装置比新鲜蔬果还便宜的时代,想要保证信息不泄露,纸是最好的载体。
“半年前,我来Q14调查别的案子,意外发现海洋之诗旗下有两家公司的人员出现了大规模的变动。被调入的人员身份都很奇怪,按说大公司招人都要保证员工的履历可靠,背景干净,哪怕是珊瑚岛这种牛郎会所,选人的侧重也应该是外貌、情商、业务能力等方面。但我查询过这些被选入的员工,发现他们大多在从孤儿院长大,从小就开始替黑/帮组织或者雇佣兵机构做事,这种人被大批地选进来,背后肯定有别的阴谋。而和他们同一时间出现的,是一份游轮之旅的策划案。”
谢北河翻动几张纸,把一份名单推到楚来面前。
“另外,一个月前,有一批货物以海洋鲸公司的名义运进港口,但没有记录在货品单中。从货箱的材质和运输时使用的大功率机械来看,里面可能装着枪械、化学武器,或是什么杀伤力更大的危险品。我没找到调查货物的机会,但是在这次航行开始之前,它们被运上了白鲸号。”
楚来听着谢北河的介绍,拿起那张纸,随后怔住了。
这份名单是用钢笔抄写的,谢北河的字很漂亮,一看就知道练过硬笔书法。
在如今这个电子输入普及的时代,手写字对于一个人的评估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能写得一笔好字的人大多家境优渥,有闲钱和时间练字。
但这不是楚来怔神的关键,她看到名单最后,或许是时间紧迫,最后几行谢北河写得很潦草。
那个潦草的字迹让楚来觉得熟悉——是上一次登船时她收到的警示卡片上的字体。
楚来终于将上次登船时与埃托勒有关的信息串在了一起。
谢北河作为督察署的调查员,在知道这次旅程暗藏阴谋以后,扮成牛郎埃托勒混入珊瑚岛,得到了上船调查的机会。
他意识到午夜身处危险之中,于是在楚来上船后接近她,却被当成撬墙角的人赶走。
也许是查到了什么,第二天他又用手写卡纸的方式再次提醒了楚来,这次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有人要杀你”,却被乌冬反泼脏水,让楚来以为谢北河是那个藏在暗中的坏人。
谢北河并没有放弃,他想要救人,在楚来去找章兆的时间里也许又有了别的行动,可这一次,等待他的结局是从高空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