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by一池青山
一池青山  发于:2024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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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一怔,随即点头,在触控板上按下14层。
电梯很快抵达,两人一前一后出来,管家领着楚来经过走廊。
如果楚来有留意的话,会发现这和十五楼通往她套房的方向一样。而管家最终停下的那扇门,也是她所住的套房的正下方。
但楚来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多。
管家按响门铃,很快,套房的大门被打开。
楚来走进去,站在玄关往里面看,发现这间套房的布局和自己那间套房很像,至少客厅的布局是一致的,只是装修风格更简洁,不像为午夜准备的套房那样做了特别的修饰。
章兆穿着浅色的衬衫和休闲裤,胳膊上搭着一件白大褂,从一扇门里走出来,楚来听到从那间房里传来少年轻轻的抽泣声,又很快随着关门的动作消失。
看这情形,章兆应该是刚结束了什么治疗,可她的神情却很轻松。
楚来站在原地没动,但章兆仿佛能看穿她面具下的心思,管家已经离开了,客厅只剩她们。
章兆问:“有别人找到你了?”
楚来不答,章兆也不急,示意她去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又走向另一个房间,再出来时手里的白大褂已经不见了,手里端着两杯水。
如果章兆真的藏着什么阴谋,或许不该就这样坦荡地放任她在客厅四处观察。楚来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于是去沙发旁坐下。
章兆把水放在茶几上,自己拿起一杯喝:“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昨晚你还对我的提议不感兴趣,今天却主动找上门了。看来要多亏了那个找到你的人,不然你也不会发现,还是我这里好。”
楚来其实有些口干,但她现在还没完全确定章兆的立场和目的,不敢喝她递过来的水。
章兆在把话题往她身上引,而她要保证自己不暴露,就得先占据谈话的主动权。
楚来略一思索,往后仰,靠在了沙发背上,假装自己是克制不住好奇心的傲娇大小姐,这次前来只是对她的项目感兴趣,却不肯承认:“我只是闲着无聊,来看看你的基因改造人。”
章兆笑了,一副给她台阶下的耐心表情:“3001还在休息,你想见他,要等他完全吸收完药物。”
对,就是这样,在对方的领域挑起话头,让她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楚来语气里带着好奇:“3001?这是他的名字?”
章兆喝水的动作一顿,放下杯子。
章兆道:“FF3001,是他的发色在十六进制颜色表上的代码。”
楚来回忆起那一头亮红的显眼发色,含糊地嗯了一声。
章兆却继续补充:“但现在他的发色已经褪色到CF3001了,我记得你父亲宣称,你可以看一眼物品的颜色就准确定位出它们在颜色表上的代码,莫非是他在说大话?”
楚来心里一紧,不敢想象那位丁一到底天才到了什么地步,自证只会露出更多破绽,她选择反把问题抛给章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章兆笑起来:“对你感兴趣的人很多。如果你一个一个问,恐怕连自己什么时候中了圈套都不知道。”
她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令楚来坐立不安,她是来躲避埃托勒的,最好能多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但章兆似乎吸取了昨晚的教训,不再轻易上她的套。
这个时候,再绕圈子已经没有用了,楚来坐直,身体前倾,直截了当地开口:“如果你对我感兴趣,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就要先对我坦诚。”
章兆也收敛了神情,说话时却没有松口:“你想问什么?我总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丁寻理的女儿。”
想起那些故事里杀死主角前总要话多的反派,楚来松了口气。
行,至少能从这句话知道她不是来灭口的。
“你来Q14干什么?正面回答我。”
楚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她像昨晚那样,说着什么“帮你躲开你父亲”,自己就会抛出接连而至的新问题,诸如“你和我爸爸有什么恩怨”“躲开我爸以后,你会带我去哪”等等。
章兆却朝3001待的房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我来销毁3001,接触你只是附带的。”
章兆补充:“是否销毁,要看他今晚的表现。详细的实验内容现在不能告诉你,但实验结果会在今晚零点以后显现。”
楚来想起那个少年昨晚在赌场贴在章兆腿边的样子,有些错愕。
销毁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就是杀人吗?
楚来不是没见过下城区的人杀人,但是把人当东西一样想研究就研究,想销毁就销毁,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发达区公民会做的事。
她之前一直以为弱肉强食、暴力与剥削只在下城区的贫民窟发生,发达区的文明程度更高,那里的公民一定比Q14下城区这种地方的人更有素质,更和谐友爱。
原来他们只是给丛林法则披上了文明制度的外衣,看不见的角落里,强大者摆布弱小者、聪明者玩弄愚昧者,一切仍在进行。
3001所在的房间,门突然被砰地打开了。
少年冲出来,亮红色的头发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奔向章兆。
楚来紧绷身子,哪怕自己并没有参与这场密谋,却仍旧担心他听到了章兆的话。
章兆却平静地站起身来,对少年做了个手势。
3001立刻放慢了脚步,表情却很兴奋:“外面有人死了,我听到他们在尖叫。”
章兆这才有些诧异,楚来更是攥紧了拳头,在这个时候,任何变故都会让她警觉。
他们一起出了套房,经过长廊,走到有观景窗的地方,往下看。
中央的花园走道里聚集了很多人,人群中央是一具仰躺的尸体,背后流出一滩血。
他应该是从高空坠落下来摔死的,因为船上的安保人员正在将十三楼的悬空观景台给封起来。
楚来隔着玻璃,眯起眼仔细看那个人,越发觉得眼熟。
她打开通讯手环,把手环自带的微型相机当成望远镜用。
投影屏幕上,画面不断放大。
午后的阳光照在花园里,照在那具尸体的脸上。
他闭着眼,脸很干净,尚未被血污弄脏,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嘴角的痣。
是埃托勒。

最有嫌疑追杀自己的人死了,她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可她的心里沉甸甸的,这艘船上的谜题太多了。身份成谜的人、动机成谜的人、目的成谜的人,有人死了,连他的死也是个谜。
楚来看向章兆,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到一些信息。
但章兆已经不再关心花园里的情况,反而去问3001:“你不是想吃冰淇淋吗?”
3001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却又有些迟疑:“可你不给我买,说经费里没有这一项。”
章兆道:“很快就会有免费的冰淇淋发放了。如果你下午表现得好,晚上可以去领。”
3001似乎对章兆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听完欢快地打了个响指。
楚来想问为什么章兆突然提起冰淇淋,却担心这又是发达区的常识,问出口以后会露怯。
好在3001也有同样的疑惑,而章兆并没有不耐烦,语气轻快地解释:“这种观光游轮不会设立大型的停尸间,如果没有足够的空间存放尸体了,就会想办法在冷库里腾出新位置。”
3001于是哦了一声,章兆对他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他径自往套房走去。
章兆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楚来忽然想起章兆提到的3001的身份,福至心灵地猜出了她此刻所想:“如果今晚你的实验结果不尽人意,是不是船上又要发放新的冰淇淋了?”
章兆被她的话逗笑了:“3001的监控舱可以调节温度,不用额外找存放尸体的地方。既然已经有了计划,我当然会事先预测到所有的可能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来不由得开始联想,是否那个冷库里也曾给自己预留了一个位置,而埃托勒死后,这个暗杀午夜的计划真的彻底终止了吗?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走廊铺有地毯,除非跑动,不然很难听见声响。
来的人是乌冬。
他的发型有些乱,也没有戴面具,或许是来不及戴上了,因为他的神情看上去很着急。
“你的小情人对你很忠心,船上出了事,他第一时间担心的是你。”章兆的语气戏谑,朝楚来挥手,“要找你的人很多,知道这一点的人也不少,如果你害怕,可以找我寻求庇护。今晚的香槟派对我会到场,想清楚了就去最里面的卡座找我。”
章兆给出的条件很诱人,楚来的确需要庇护,更何况章兆还能给她提供治疗基因病的线索。
生存压力在前,楚来相信即便是真正的丁一在这里,也会向章兆寻求帮助。
她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了,需要在一个稳定而安全的环境里理清思绪,从一团乱麻的信息中提取线索。
章兆已经离开了,楚来恨不得现在就跟过去,但乌冬拉住了她。
“留下来陪我。”乌冬的声音是哑的。
楚来想挣脱,她现在没时间和乌冬玩什么情侣扮演游戏,但乌冬的下一句话让她站住了。
“我杀了人,现在心里很乱。”
顶楼套房的露台上,风很大,楚来和乌冬并肩坐在泳池边。
乌冬脱掉礼服外套,挽起袖子,楚来发现他的右手小臂上有干涸的血迹。
他弯下腰,用泳池里的水洗掉凝固的血痕,伤口的形状已经不明显了,估计是他在来之前使用了愈合剂。
“埃托勒是你杀的?”
楚来问的时候,竟并不感到有多意外。
她总觉得乌冬是那种能为了午夜做出任何事的人,哪怕是让他去杀人。
听说埃托勒很有背景,连珊瑚岛的高层都很忌惮他,这下乌冬要惹上大麻烦了。
他和午夜的私奔计划实施到如今,已经被各种变故冲击得七零八碎。楚来看着乌冬的背影,有些不忍,她甚至能猜到他会对她说什么。
“是我。”乌冬没回头,语气却是无法掩饰的沉重,“我们下船后先不要联系了,我怕牵连到你。”
他果然这么说了。
楚来的原计划就是下船后找个由头甩开乌冬,现在轮到他先提出来,她反而感受不到开心。
她只是想小小地利用一下乌冬对午夜的感情,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
他甚至不知道午夜的真名是丁一,被人追杀是因为她是丁寻理的女儿。
楚来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为一个从未见过真容的人付出这么多,但想到丁一也是抛下了一切前往Q14私奔,或许乌冬的行动背后有他自己的理由。
该怪谁呢?
怪丁一不愿被丁寻理关着,认识乌冬以后从家里跑了出来?怪丁寻理为丁一招致了杀身之祸?怪楚来想要活命,于是拿起那张船卡上了船?
楚来在心里摇头,不会的,即便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不后悔上船,她只后悔自己没能及时警觉环境的变化,早点开始防备那些躲在暗中的人。
正如此刻,她就算为乌冬感到惋惜,也绝不会感情用事,说出“我下船后会陪着你的话”。
她已经疲于扮演午夜这个角色了,今晚的香槟派对上,她打算提前找章兆套出想要的信息,然后在明天中午游轮靠岸后第一个离开。
楚来唯一能为乌冬做的,就是在此刻陪着他,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进行安慰。
她把干净的毛巾递给乌冬,在他身旁蹲下。
“谢谢你做的一切。”
乌冬接过毛巾,却没看她,也不接话,而是望着水面发呆:“杀人比我想得容易。”
楚来在下城区安慰过很多初次杀人的同伴,就连鹰眼死在她面前时,她心中都并没有多少负罪感。因此她现在开导乌冬时甚至称得上熟门熟路:“你又不是什么杀人狂,只是有苦衷。”
乌冬也被她的话触动了,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是啊,我只是有苦衷。”
楚来犹豫片刻,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安慰了,她甚至提防着乌冬此时突然伸手找她索要什么“爱的拥抱”,好在乌冬毫无反应。
“至少享受最后在船上的时光吧?今晚的香槟派对上有酒可以喝,当你喝醉以后,那些情绪就无法折磨你了。”
楚来见乌冬状态好了一点,将话题往香槟派对上引。
今晚她是无路如何都要去赴宴的,一来单独待在套房里并不安全,二来她需要找章兆了解更多信息。
乌冬终于点点头,楚来暗中松了一口气。
灯光旋转,音乐躁动。
楚来被乌冬死死拽着胳膊,看着远处角落里的章兆。
章兆端着酒和她对视,脸上笑眯眯的,像是在打趣“你怎么被这位‘小情人’给黏上了?”
楚来叹气,早知道换个借口了。
她也实在没想到,香槟派对才开始不久,乌冬就能醉成这样。
半小时前,她和乌冬来到举办派对的宴会厅。
这里是由餐厅改造而成的,她和乌冬坐在靠近会场中央的半圆形卡座里,面前就是用玻璃杯搭成的高塔,等待稍后倒满香槟。
每一个卡座旁边都有这样一座香槟塔。
楚来到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那一座摆在宴会厅正中央,规模格外大。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要求船员把香槟塔换成和别的客人相同的型号,又让乌冬换了套衣服和面具,藏好身份。
今晚,她希望只有章兆认出自己是午夜。
派对开始后,负责热场的牛郎们来到一个个卡座前,为宾客倒满香槟,唱祝酒词,起哄让陪客的牛郎与客人碰杯、接吻。
牛郎们走到哪里,整座宴会厅的客人们就对着那桌一起欢呼。
而楚来看着他们在一个个卡座前流连,紧张地思考着万一等会他们让乌冬和自己亲密接触,她该如何拒绝。
这一分神,乌冬就喝下了一整瓶红酒。
等楚来再回过头时,虽然看不清乌冬的脸,却能察觉他的脖子已经有些红了。
“你还好吗?”宴会厅的音乐声很大,她只能提高音量。
乌冬的音量比她还要大,他用手搭着楚来肩膀,几乎是在她耳边喊话:“我很好!你说得对,喝醉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楚来费了点力气想把乌冬的手抽走,她打算提前计划,立刻去找章兆,没想到乌冬直接抱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她欲哭无泪地听着乌冬对她酒后吐真情,而章兆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在角落的卡座里对她遥遥举杯。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后悔,如果没遇见你就好了。”
楚来靠着椅背,大脑放空地目视前方,听着乌冬在她耳边滔滔不绝。
“我在装这条机械义体之前,早就习惯只有一只手的生活了。但你突然来了,告诉我生活原本不该这么糟糕,我原本可以过得更好。我在孤儿院刚失去手臂的时候,为了安慰自己而编过一些童话故事,你的出现,像是童话成真了。”
楚来的视线里,3001正靠在章兆身旁,手里端着一个冰淇淋碗。
多亏他那高饱和的发色,才让楚来一眼就定位到了章兆的位置。
乌冬仍在自顾自地倾诉着:“我和他们说,午夜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他们都笑话我,说我背后恭维你,白费功夫,你又听不见。但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楚来敷衍地点点头,如果换个地方,或许她更有闲心为乌冬的这一片痴情而感动,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乌冬一直在拖延她的行动,实在碍事。
牛郎们和香槟车已经在他们隔壁的卡座停留了很久,楚来能听到那边的祝词快要唱到尾声。
如果她再不离开,等会就要成为全场的视线焦点了。
乌冬的语速却更快了,楚来第一次发现他是话这么多的人。
“遇见你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心怀感激地享受和你共度的时光,同时为失去你而倒数。但我并没有多难过,因为我始终相信,就算我失去了你,也是因为你去往了我够不到的更高处。”
楚来尝试着起身,却刚离席就被乌冬拉住了手。
她有些烦躁地回头,发现乌冬不知何时把面具摘下来了,此刻正凝视着她。
“我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之前强迫自己说谎,是因为我相信你离开Q14去了你该去的地方。”
多亏楚来戴着面具,她不必对乌冬的深情做出表情上的回应。
欢呼声朝这边靠近,那群牛郎正推着香槟车朝她的卡座走来。
楚来转过头去面对那群牛郎,乌冬的表白却没有停止:“而知道你的死讯以后,我还在强撑着说谎,是为了等这一刻。”
楚来挣脱的动作停止了,乌冬的话太过荒诞,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想要回头,却发现乌冬双手按在了她肩上,让她无法动弹。
整个宴会厅的宾客都在看这边,远处看去,像是乌冬正在从背后拥抱她。
众人欢呼,音乐响到了最高潮。
乌冬附在楚来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开口,语气很冷静,听不出半分醉意。
直到此刻,他说话的对象才是楚来:“我本来不想杀人,可这是你自找的。你不该上这艘船……”
尖锐的金属从背后刺穿了楚来的心口。
先是一瞬间的冰冷,随后感觉有温热的血液往外涌。
场上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音乐在此时进入了十几秒间奏的空隙,四下安静,那些站在不远处的牛郎笑容僵在脸上,不知该对眼前的惊变作何反应。
楚来艰难地移动视线,她看不到身后乌冬的表情,却能看清远处的章兆。
章兆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愕,随后她说了什么,身边的3001忽然抬头看向这边。
他将冰淇淋碗一摔,像一只凶猛的猎犬般越过重重障碍物冲过来,眼中满是杀意。
乌冬搭在楚来背上的那只手松开了。
楚来低头,看清捅进自己心口的是一把长匕首。
下一秒,一声很轻的电子机械音响起,楚来的伤口猛地收缩,她隐约闻到一股焦糊味。
是电流贯穿了她的身体。
乌冬拔出匕首,更多的血喷涌出来。
楚来仰着向后倒下去,3001冲到他们面前,单手将乌冬拽了起来,像扔布娃娃一样丢了出去。
乌冬撞在那座香槟塔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引起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呼喊声。
楚来脱力地跌坐回沙发上,面前的一地碎玻璃反射着彩色的灯光。
音乐声尚未停下,鼓点很响,歌手的唱法近乎嘶吼,像在替楚来呐喊出她此刻忍受着的疼痛。
章兆踩着碎玻璃朝她跑来,楚来却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乌冬被3001按在地上,那些尖锐的碎片扎进他的脸颊,他盯着楚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嘴巴动了动。
楚来失去意识前,终于读懂了那三个字的口型。
“对不起。”

梦里围观的人群吵嚷无比,声音却仿佛隔着一层屏障,让楚来听不清具体内容。
她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正举着那支左轮手枪,对准她的太阳穴。
身体不受意识的控制,楚来扣动扳机。
她松了口气,手垂下来,低下头去看那把枪。
下一秒,乌冬的匕首贯穿她身体,楚来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倒了下去。
“咚!”
楚来猛地睁眼,地毯的花纹在她面前放大。
她正保持着栽倒在地的姿势,手撑着地面,呼吸尚未平复。
厚重的门板撞到了墙角的门吸装置,又因为惯性弹了回来,碰上楚来的肩膀。
她抬头,丁一的尸体映入眼帘。
脑袋里传来阵阵钝痛,楚来抬手去摸,摸到机车头盔的表面,索性将它摘了下来,然后站起身。
鼻腔里涌入熟悉的室内香薰的气味,脚下的地毯踩着触感柔软,丁一身旁的桌上,那张船卡依旧好端端地放在原位。
一切都在提醒楚来,她回到了上船之前,回到了刚推开休息室门的那一刻。
楚来将门关上锁好,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白鲸号依旧停泊在港口。
她甚至还能记起香槟派对上临死前听到的音乐旋律,可现在她却毫发无损地重新站在了这里。
刚才摘下头盔时,显示屏提示此刻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还有三个小时,白鲸号就会离开Q14,驶向利博港。
楚来没有时间细想自己为什么会回来,鹰眼家人的手下很快就要杀到赌场了,她需要尽快做出抉择。
她吹着潮热的海风,一拳砸在了窗沿上。
就差一点!
她马上就能从章兆嘴里套出那个诊疗所的地址了,然后带着她在船上赚到的一千多万抵达利博港,那座城市比Q14大得多,也没有人认识她,足够她藏身治病,最后奔赴新生活。
而此时此刻,窗外的街道上有人在吵嚷。
喝了酒的流浪汉被赌场的保安驱赶,他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很快又变成了被殴打后发出的痛吟。
这就是Q14的下城区,楚来从小到大都想逃离的地方,人们彼此咒骂地苟活着,每一天都在上演这样的事。
即便离开这里,去往附近的城区,没有干净的公民身份,身上还带着尚未痊愈的基因病,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麻木地度过剩余的十几年人生。
楚来转头的动作很干脆,视线的目标很明确。
她盯住那张船卡,走到丁一身边。
和尸体说话看上去很奇怪,但在了解丁一的过去以后,楚来无法再将她当成一个陌生人,对她的死漠不关心——何况她现在还要借用丁一的身份。
“对不起。”楚来握住船卡,抬手将丁一的双眼合上,“但是我真的需要一个上船的机会。”
在从触碰她眼睑时,楚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下城区经常能见到尸体,更何况她给金指打工,干过不少脏活。
人的肌肉只在刚刚死亡的时候松弛,很快就会僵硬紧缩,皮肤也会因为失血而惨白。
她能轻松合上丁一的眼睑,说明丁一死亡的时间就在不久前,半个小时,甚至更短。
这也意味着,那个杀死丁一的人还没有走远,很可能就在附近徘徊,甚至准备回来处理现场。
窗外有风灌进来,室内的某件木头家具被吹得柜门吱呀作响,好似某种恐怖电影的配乐。
楚来打了个寒噤,转身快步向墙角的大酒柜走去,将余下没说完的忏悔与道歉放在了心里。
她转动柜台上的摆件,在弹出来的光幕上输入了密码。
机械声响,酒柜朝一边移开。
楚来侧身避让,瞥到一旁的衣帽架。
丁一的外套挂在上面,衣兜露出了一角纸片。
上一次离开时楚来走得匆忙,根本没注意这里还有件丁一的外套,更别提发现外套里的东西。
楚来将那张纸片抽出来,看了一眼后就猛地转开头。
这是一张打印的照片,上面那个人的脸楚来十分熟悉。
她对乌冬托付了最大的信任,最后却被他从背后捅了刀。
楚来极力克制,不让自己把那张照片给攥皱,而是将它收在自己衣兜里。
密道门打开,楚来钻进去,一边沿着梯子向下攀爬,一边调用全部的理智回忆上次在白鲸号里的经历。
尽管章兆说大家各有消息渠道,但楚来总不能连声音和体型都做到与丁一完全相同,他们都相信楚来就是午夜,是因为那群人对午夜外形的了解几乎为零。
她上船后一直戴着头盔或者面具,只有乌冬见过楚来的脸,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他们也知道乌冬是午夜唯一青睐的牛郎,是对午夜最熟悉的人。
因此只要乌冬说她是午夜,很多人都会相信她就是午夜。
楚来走出密道,这里是赌场街的后巷,此时无人往来,年久失修的路灯光芒黯淡。
她借着那点灯光,压下对乌冬背刺的种种愤怒情绪,再次端详从丁一口袋里找到的照片。
这是一张抓拍,照片里的乌冬正对着镜头挥手,他脸上的笑容和之前楚来见过的都不一样,那是望着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乌冬身旁的地面上,露出一截拍照者的影子,她举着相机,长发被风吹起。
拍照的人是丁一。
这就说明,丁一和乌冬见过面。
楚来呼出一口气,将照片收回去,寻找自己停在附近的机车。
现在想来,乌冬见到她之后几乎不和她有肢体接触,也只在最开始故作亲密地说过话,后期根本不对她有任何恋人之间的举动。
从最开始他就知道楚来不是午夜了,但当发现自己的恋人没有来时,他不但不拆穿她,还选择帮忙瞒下去。
为什么?因为他不希望午夜上船。
他知道这艘船上等着午夜的是一个陷阱,楚来这个冒牌货的出现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因此他宁可担着风险也要把这个秘密瞒下去。
楚来走到了机车旁,脱下手套,用指纹解锁了装置,车灯亮起,一路照亮面前的小道。
她跨上车,握住把手。
轰鸣声响,机车驶入大道,朝着码头的方向而去。
海边风大,楚来的外套被吹起,她的大脑和这台机车的引擎一样高速运转着。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第二天。
拍卖之夜结束后乌冬没有来,再出现时状态怪异,藏都藏不住。或许他是在那个晚上得知了午夜的死讯。
楚来还记得他看上去没睡好,一言一行都在暗示他是那个写警示卡纸的人。
现在想来,谁能对那张警示卡纸的出现感到不意外?
除了写卡纸的人,就只有凶手本人。
楚来不知道乌冬是从什么时候起决定杀死她的,也不知道他的动机,但能推测出他不是为了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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