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游戏抽卡:开局抽到浸猪笼by鹿门客
鹿门客  发于:2024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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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按我们茅山的理?论?,人人其实都?有荒怪的一面。任何?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倘若不清明神理?,不坚持修行,都?有概率在某些大事件发生,溢出区上?浮时,被溢出区的大量炁冲击,化身荒怪。”
“而只要神智条理?俱在,能坚持思辨,不轻易为外人外物?所动,即使是凡人进入幽世,亦可保持较长?时间的清明。”
冬全笑道:“所以,我们一直坚持,人是需要不断学习的,尤其是修士,更?要终生勤学不辍,以保心头灵智不迷。”
他?抬头看了一眼绿毛僵:“而已经迷失者,首先,要约束他?们不因?自己的混沌而造下大祸。然后,一点一点,重新教育他?们,十年,百年……总能让他?们变回人模样。如果,能让天下人都?能清明,人人都?能抑制自己荒怪的一面,更?是我茅山一脉的道之所往。那?时候,则天下不再有僵尸之乱,人人皆可为人也。”
“我会从头教它,一定把它变回人。”
丁令威很欣赏他?这一脉的理?论?,笑道:“诚然如此。所有修行道路都?是需要学习的,学无止境,光靠出世,不过是山中野人。”
他?话峰一转:“不过,可惜,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荒怪还能教化。他?们也不觉得人族有荒怪的一面,是需要克化的。相反,有些人觉得,天下尽荒怪,才方便他?们大展手脚。”
冬全叹了口气:“是啊。如果真能坚持祖师爷的理?念,我们茅山,也不会分成两脉。”
原来,茅山本是阳春门的附属门派。
很久之前,阳春门还是纯粹的阳神门派。那?时候,茅山一系如日中天,他?们与阳春门同祖。
但是,随着阳春门的变化,茅山也渐渐发生了分化。
茅山门人中,有人觉得,何?不利用荒怪的特性,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整日琢磨着如何?利用荒怪,如何?制造更?多的荒怪僵尸,诱发、扩大,人族本性中的荒怪一面。
而另一派,则坚持祖师爷的理?念,要研究法门,以帮天下人克制变成荒怪的本能,并且坚持将荒怪慢慢地变回人。
被对面的那?一派,斥责为“吃力不讨好”、“空茫理?想”。
遂分道扬镳。
这两派同时存在于阳春门中,分别支持阳春门里新出来的阴神之道,与阳春门原来的阳神之道。
更?有不少前者的门人,直接投了轮回殿下属门派,与那?个赶尸的门派融为一体。
“赶尸人?”李秀丽问:“是不是就?是刚刚那?个戴斗笠的?”
冬全点点头:“他?大概就?是隶属轮回殿的赶尸人。”
他?又叹了一口气:“我们想要约束荒怪,慢慢教育荒怪,使其稳定,最终慢慢变回人;他?们则是操纵荒怪为自己所用。至于,要荒怪、僵尸作什么用,就?只能看这个赶尸人有没有良心。希望,那?个人不要拿那?头白僵去作恶罢。”
在狐狸客店喝了一会酒,见绿毛僵又开始躁动,冬全告辞了:“我要带着它回山,慢慢约束教诲。”
他?带着这头僵尸,缓慢地走?在郊野中。
李秀丽站在门口,看到冬全一边走?,一边不厌其烦地指着路边的野花,说:“这是红色……不对不对,血的红色,不好看。这是花儿的红色。对,这是花,它是香的、可爱的、美的、脆弱的。不要伤害它,来,低头。”
绿毛僵直挺挺地立着,獠牙边,凑上?来一朵花,它慢慢地嗅着,懵懂,生前熟悉的气味,却要重新一点一点认识。
他?们慢慢走?远了。
李秀丽忽然眼花一瞬,只觉得四周的炁扭曲一霎,她似乎透过那?身黄袍道服,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穿白衬衫,但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他?面容腼腆单纯,却早就?因?辛劳而长?了细纹,夹着公文包,一边匆匆地赶去往村里的最早一趟公交,一边夹着电话,口型在说:那?户老大爷闹起来了?你别急,别急,千万不要跟群众动手,耐心一些,将心比心。我马上?就?到村里。
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却听丁令威道:“修士在阳世,大抵都?有身份,以便对应修行,践道。尤其是返虚以下修士。这是冬全在他?那?方人间的身份。”
这时,前方又经过了之前的那?个赶尸人,他?似乎终于熟练操纵了白毛僵,不知因?为什么,又折返回来,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秀丽心生好奇,凝眸看去,果然,也透过扭曲的幽世之炁,看到了赶尸人的阳世。
一个豪华且科技风的办公室。
赶尸人大腹便便,坐在沙发上?,穿着时髦,打?扮富庶,随便一个手表就?值上?万。
他?对着电脑,也在接打?电话:行行行,既然他?们给钱了,那?这个单子咱们就?接了。找你手下的那?些水军,就?把那?个不识相的给冲了,骂难听点,节奏多带几波。客户说,如果对方被骂得受不了,有自杀倾向了最好。多给我们一笔钱。多弄点境外ip的号,最近查什么狗屁‘网暴’查得严。
办公室的墙面上?,赫然挂着“xx新媒体公司”几个烫金大字。
李秀丽目瞪口呆。
她正要叫丁令威也来看,却听咚地一声,回过头。
青年道人伏在地上?,已经完全支撑不住,口鼻溢血,人身褪去,全然化作了仙鹤的模样。

李秀丽立刻将他的头颈扶起,鹤首靠在她?的臂膀上:“你怎么了?受伤了?”
仙鹤声音渐渐微弱:“李姑娘……秀丽,听我说。我的同?门?得到我的传音,去?接引瑶池中的凡人了,无暇再来这里。而这具鹤傀的炁将要用尽,我无法再与你同?行。你待在这家店里,耐心再住一日。明天,大?周的幽世,将有黄祖缚日、天狗食日的异动,这一大片幽世都将因此大事而浮出人间。你……趁机攀上黄祖最顶端,趁着天狗食日之时,跃出阳世……”
“黄祖是?什么?”
“黄祖……就是那棵树……”仙鹤说:“大?周之中,遮蔽了半个天的树。这个……”他勉力张开鹤喙,吐出一个小小的黄色包裹,用翅膀托起:“这个,是?我宗的信物,也是?我这趟,本来送你前去?大?周时,要交给我同门的东西……”
“不要让其他人看到它。你把它……咳咳咳……交、交……他……我会再……翱——”
傀儡上储存的炁彻底耗尽,仙鹤不再人言,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从她?怀里站了起来,拍拍翅膀,钻出了鹤氅等衣物,振翅抖落身上尘埃。
它歪了歪脑袋,眼神彻底清澈了下来,只残留了一些本能,用喙叼着那个黄皮包裹,往她?跟前递了递。
李秀丽接过了包裹。
鹤便又一声长鸣,声音洪亮,传于四野。
它振翅而起,飞出客店,羽如白衣,尾似墨裙,乘风而上,飞到高空时,如泡沫般被抹去?,化作一片洁白羽毛,飘然落下。
羽毛飘进?客店,落到李秀丽手?中,她?身上与丁令威的鹤傀相连的炁,倏尔散去?。
本来,她?嫌弃丁令威约束小学?生似的,此时,有一丝丝怅然,却对着这片羽毛说:“成,你放心,我讲义气。一定给你送到。”
她?当然知道?,丁令威要她?送这信物,除了完成宗门?任务,还?有就是?,信物也可以作为凭证,让她?在太?乙宗门?人的庇护下生活。
但是?她?可以悄悄送去?。之后,留不留下,去?哪里玩,就没人管她?,可以随便啦,哈哈!
她?解开黄皮包裹看了一眼:包袱里放着一整块的玉,方圆得体,雕琢为一尊大?印。色绿如蓝,剔透温润,边上缺了一角,以黄金补全。
她?举起这块印翻了一翻,咦?印面有刻字?
这是?什么字?“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她?辨认了好一会,一个字也没认出来,跟鬼画符似的,倒是?看出了许多鸟,像画多过像字。
她?把包裹皮又重?新系上,不在意,随手?扔在桌子上。送到就行。管它是?什么呢。
一夜无梦。次日清晨,李秀丽揉着眼睛,推开罩在她?头顶的青伞,爬起来。她?这一觉睡得还?可以,幸好这里是?幽世,没有跳蚤、臭虫那种东西。
她?是?被楼下狐狸一家、其他小现象们的大?呼小叫给吵醒的。
两只半大?狐狸堵在门?口,少年时期的嗓音极响亮,指着天上大?呼小叫:“你们看,黄祖,黄祖!”
她?推开窗,往外看。
一看,一怔,又揉了揉眼。
伫立在大?周山河之间,树冠像八重?天的云,遮蔽了大?半天空的巨树,今日里骤然又拔高了许多,其枝桠舒展开来,竟然够到了悬在天上的太?阳,无数碎叶挡住了它散发的光芒,然后,树枝迅速地将其勾缠住,束缚不得脱。
黄祖缚日!
于是?,一时之间,整个大?周黯淡极了,地上一片灰暗,山河像烧尽的碳,在树根下作肥料。
太?阳,则像被挂在树梢上的一盏纸糊灯笼,薄薄的、还?在摇动,却随时可能熄灭。
狐狸一家又叫了起来,声音极惊恐:“天狗、天狗,它顺着黄祖,爬上去?了!”
一只狩猎用的细犬,个头庞大?无比,它四爪生云,竟以树干为跑道?,竖着奔向停在八重?树冠上的太?阳,时而发出狂笑般的犬吠,声震如雷,远远地传之大?周四方。
太?阳察觉到危险,又开始摇动,想要挣脱虬绕的树枝。
名唤“黄祖”的树,却弯下无数枝丫,更紧地箍住太?阳。
见此情形,狐狸一家,从老到小,都急出了眼泪。店主大?叫:“不要,不要,太?阳,快跑!”
老板娘带着两个孩子,跪倒在地,仰着头,双手?合十,流泪,喃喃请求:“黄祖,求您,求您,放过我们的太?阳吧,放过它罢!”
孩子们生出勇气,从地上捡起石头,徒劳无功地朝天上扔去?:“天狗,不要吃我们的太?阳!”
不仅仅是?狐狸一家,它们身旁有无数微小型现象,也这样喊着。
大?周幽世之中,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数声浪汇在一起,他们都在喊“放开太?阳!”、“黄祖,放开太?阳!”“走开,天狗!”“求求您!”
或愤怒,或沉重?,或哽咽,或绝望。
许多大?周的中型现象,甚至大?型现象,千奇百怪的鬼神、异兽模样的,都纷纷奔向树干,试图解救太?阳,阻止天狗。
但它们的力量尚未靠近,遮云蔽日的黄祖被它们惊动,蠕动树枝,抖虱子般,将这些现象都扫到了一边。
大?周幽土,情绪愈发激动的狐狸一家见此情景,因绝望而嚎啕痛哭,不仅仅是?它们,耳中随风而来,远近皆哭嚎。仿佛四海同?悲声,五岳齐泣涕。
忽然,客店摇了一下。
不,不只是?客店在摇,李秀丽举目看去?,只见,地面开始震动,山峦摇,大?河晃。
大?周境内,多半的幽土,竟都随着其上生灵的悲歌,而开始剧烈地震动。树、石头、房屋、甚至山、河流,都开始往空中飘。
这场幽世现象的浮出,规模大?得不可思议。大?周阳世发生什么事了?
李秀丽想起昨日丁令威的嘱咐,心知,离开幽世,潜入大?周的时机,就在此中。当即,将黄皮包袱往背上打了个死结,执伞,从二楼一跃而下,朝着最近的黄祖树根,飞奔而去?。
青伞毕竟是?青鸟所化,知道?她?心中急迫,伞旁长出两对大?翅膀,拍打起来,狂风瞬息从两侧流过,推着她?如飞而前。
更有白鹤落下的那根羽毛,也化作无形的风,推着她?,奔向大?树“黄祖”。
接近了,接近了。
她?一跃跳上树干,踩着树皮凸出,以及横生的枝丫,追着那逐日的天狗,一同?奔向树顶被缚住的太?阳。
她?并不是?现象,没有赤果果外散的炁,何?况又有青伞遮挡气息。
一直到她?奔至树身中部,黄祖终于察觉不对。当即垂下无数枝条,像数不清的大?蛇,试图阻拦她?。
大?周幽土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上浮的现象越来越多,她?都看到空中飘起的狐狸一家和?它们的客店了。
并且,连黄祖的根部都抓不住幽土,也开始上浮了。
随着浮力飞速攀升,李秀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越靠近树顶,原本浊重?的肉身,即使?不靠青伞的庇佑,也开始恢复轻盈……这代?表,她?将要跃出幽世,进?入阳世了!
见到那些缠绕虬结,巨蛇般狂舞的树枝,她?不耐烦纠缠,一心只想突破重?围,踩到树顶,蹬着那太?阳,跃到阳世。
也不顾及其他了,长啸出口,随即双手?化作五爪,双脚摆作龙尾,半是?人半是?龙,锋锐的龙角与鳞片,直接撞了上去?。
黄祖坚韧的树枝碰到龙角、龙鳞,被豆腐一样被划分。
李秀丽横冲直撞,仗着一身锐角锋鳞,冲破重?重?阻拦,追上了那头天狗。
因用力太?猛,一头撞上了天狗的细腰。
彼时,天狗已经冲到八重?树冠最顶上,被束缚的太?阳旁边。
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头瞬间比身子大?了几倍,嗷呜一声,就要一口吞下太?阳。
熟知,獠牙尚且来不及咬中太?阳,它的狗腰就被一对犄角咚地顶住。
碎的不是?太?阳的表皮,而是?它的狗腰骨头。
在大?周四海之人的注目下,雪鳞龙女?一头撞了出来,将天狗拦腰撞折,它折成两半,呼啦啦,从树顶被撞飞了出去?,摔下了八重?天,一命呜呼。
龙女?口中大?声喊着:“走开,别妨碍我离开这鬼地方!”
旋即,又一脚踩着最上层的树冠,爬上了太?阳。
身上的鳞片,将束缚太?阳的树枝一下子割开。
太?阳猛烈摇动,挣脱了黄祖的束缚,急速向天上飘去?。
龙女?则蹬了一脚,借着上逃的太?阳,朝高空一跃而起,消失在了万丈阳光之中。
像一头撞进?了重?重?水波,顶着千钧水压,李秀丽奋力上游,终于,突破了隔膜,一跃而出,肉身恢复了在人间时的轻盈。
青伞功成身退,鸣叫一声,化作翠羽鸟儿,盘旋一圈,振翅,不知何?方而去?了。
她?一站定,正叉着腰,深呼吸一口阳世的新鲜空气,却险些被呛到。
空气里全是?浓郁到爆的铁味,血腥到近乎恶臭。
还?非常吵闹,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叫“金骨那,我的小天狗,你怎么了!”,也有人在喊“来人,找大?夫来,王子遇刺,王子吐血了!”
蹭蹭蹭,李秀丽刚站稳,眼睛适应了骤然明亮的阳光,就看到,四面八方,无数蹭亮的箭矢,齐齐对准了她?。
上方,有人大?喝:“来者何?人,竟敢劫我大?周法场!”

大周上下都知道,华将军一家,这一天,要被处死。
从牢狱通往刑场的街道,几乎插不?下多的一只脚。
人,都是人,一眼看去,像是整座京城的人,都拥挤在这条不到一里的短街两侧。乌压压的头颅。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一张脸,年轻的、年老的、柔和的、粗豪的、光洁的、粗糙的,每一张脸都凝固着。
大周的新的京城,市民云集。最喜欢看热闹。什么样的恶毒热闹都看。
但往日里?,最喜欢看砍头、拿囚犯丑态说笑话的缺德鬼,也没有?一点?笑容。
卖浆水的破衣老头,和捏着绣帕的小姐,蠕动着缺牙的口,咬着洁白的齿,同时望着一个方向。
维持秩序的衙役低垂着头,索瑟着肩膀。惯常贼眉鼠眼的偷儿,握紧拳头,额头青筋蹦跳。
街上那么多人,却安静到没有?一丝声响。连顶小顶小的孩子,都在母亲怀中,本?能地一声不?吭。
轰隆——
沉重的牢门打开的声音。
车轮滚动,碾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一辆又一辆囚车,装着犯人,从牢狱中驶出。
车轮碾轧声从这头渐渐传往了?那头。
人们的视线缓缓随之而动。
在缄默的人群中,忽然跌跌撞撞,撞出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年不?过十三、四?岁,头发脏成?条缕,身上的衣衫像碎布,脸上身上都是血迹,手里?捧着两团深褐色的泥,摔在了?街道正中。
在前面?为囚车清路的解差,立即要去驱赶他。
那孩子却高举起手中泥,嘶哑地喊道:“我回到汉地了?,我回到汉地了?!”
口音是江北,旧京的口音。
人群中,有?许多当年从旧京逃来的百姓。包括那解差,都愣住了?。
囚车辘辘停下。笼中的囚犯看向那孩子,沉默。
倒是解差中,有?一人道:“这不?是好玩的场合。孩子,回去找你的爹娘吧。”
熟知,这孩子脸上似笑还哭,涕泪齐下,扭曲无比,他高举手中泥:“这就是我的爹娘呀!”
“我们的城,被狄国胡虏屠了?大半。我们向南走。娘生了?病,走不?快。我们没来及渡河。爹娘就在河边,跟许多来不?及渡河的百姓一起,被数不?清的马的蹄子、刀锤,践踏成?了?泥。我被老乡推下河,得了?一条命。”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悄悄地去找爹娘。已经分不?清了?。血肉与泥土和在一起,分不?出了?。”
路上,人们看向这个孩子。他们当中,也有?许多人在前几年,失去了?家业,失去了?亲人,狼狈不?堪,一路逃离故乡。残破的城池,哭散的乡族,倒在马蹄与刀锋下的陌生或熟悉的脸庞。
感同身受。而这些?,仍在江北发生着。
街上愈加安静。
孩子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囚车前,仰望着笼中高大而沉默的囚犯,举起这捧血泥:
“我趴在地上,咬了?一团泥,含着它,分不?清是含着爹妈的肉还是故乡的土,拼命地游,游到了?这里?。”
“将军,我一路走,一路爬,也要爬到这来。我是来参加您的华家军的!我十三岁了?,再长一两岁,就可以杀敌了?。”
囚犯仍然沉默。
一直骑着马,跟在最后的那个押送的文官打扮的官员,终于?不?耐烦了?,骑在马上,训斥:“你来迟了?,这里?已经只有?囚犯,没有?将军!你要参军,不?应在这里?,应去军营。走开,再不?走,就将你也当做同党抓起来!”
“左右,愣着干什么?把?他赶走!”
街上的衙役只得站出来,半抱半拖,将这小少年拉进了?人群。
他却还在声嘶力竭地挣扎:“华将军,华将军……!”不?知道是血,是汗,还是泪,伴随着那渐渐远去的故地遗民的口音,砸落在尘埃里?。
囚车继续辘辘而前。
隆隆。隆隆。
青石板的地面?震动起来。
哕哕。哕哕。马鸣。
锣鼓声伴随着城门打开的声音。
人群的目光投向那侧,瞬间,都像被灼烧了?。一瞬间,面?上浮出极度的恐惧,你推我,我推你,纷纷后退。
一队骑兵,异族打扮,公然驰马,从城门口大摇大摆而入。
他们拱卫着中间的车架。那本?是大周官家才能用?的规格,却坐着一个打扮十分光鲜亮丽的异族青年男子,戴着狗皮装饰的帽子,神色高傲,轻蔑又贪婪地扫视着周边的建筑、人群。
汉家臣子,代天牧民者,却像哈巴狗似的,骑着驴,陪着笑,跟在异族的车架旁,像伺候的太监:“金骨那王子,陛下特意?推延了?一天华家的行刑日期,只为您一路游玩得尽兴。”
“金骨那”用?生疏的汉语道:“不?错,江南,很?美。你们皇帝,很?用?心。比我五岁的儿子,更,孝顺。”
骑兵拱卫的车架一路大摇大摆,却正好撞上囚车。
披头散发的囚犯,霍然抬头。露出一张正在壮年,虽然此时憔悴,却仍然坚毅英武的脸,平静但灼灼的目光。
本?来左顾右盼,耀武扬威的异族骑兵,见此,骤然勒马。这张只出现在噩梦里?的脸,激起了?他们的本?能反应,竟驾马转身而逃。
他们以强大的骑兵,更多的兵卒,自以为能横扫大周,却每每在战场上,只要看见这张脸和他的旗帜,他们的同袍兄弟就像大周的稻子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倒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次数太多,以至于?已经成?了?应激反应,一边逃,一边用?本?族语言高呼:“殿下,快逃,快逃!”
“金骨那”王子在看见那张英武坚毅的面?孔时,也不?免心脏猛烈地跳起来,血流上涌,像看到大型猛兽的落单野狗,几乎想翻下车架,夹着尾巴,夺马而逃。
在战场上,别说是他,连他强大的父兄、叔父,都只是此人的手下败将,屡屡奔逃。
他慌手慌脚地爬了?一段路,忽然反应过来,镇定下来,挥舞鞭子,大喝:“跑什么!这里?不?是战场!姓华的没法打我们了?,他现在被关在笼子里?!”
“金骨那”连吼数声,慌乱溃散的骑兵队伍,还是跑出了?好一阵距离,甚至有?一口气跑出城去的,总算反应了?过来,重新聚拢。
有?不?敢置信的,死死地盯了?囚车里?的人好一阵子,才喃喃自语:“他被关起来了?,他被关起来了?……他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姓华的要死了?!”
竟狂吼着,发泄着,挥舞着手中刀枪,想要上前砍死囚徒,以发泄恐惧。
随车的汉臣大惊失色,连忙道:“王子,请您约束手下!”
谁知,到了?囚车前,那人却抬起脸,只扫了?那几个上前的骑兵一眼,他们又浑身发起抖来,连刀也拿不?住,又转身想逃。
唯独“金骨那”,眼也不?眨地盯着囚笼中人,恐惧慢慢褪去,随之浮出的,是极度的兴奋、些?许失落,强烈的蔑视。
他一点?一点?地勾起笑容,然后脸上定格在了?一个嘴角咧到最大的笑,对?下属斥道:“都回来,没出息!别忘了?今天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现在杀了?,有?什么痛快?”
骑兵们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他们今天就是来观刑的。
观什么刑?哈哈,就是眼前这个囚徒的死刑!一家的死刑,连他那个同样让人恐惧的儿子,也一起被他们维护的大周砍掉头颅的死刑!
前段时日,这个让狄国恐惧了?许久的人,被大周皇帝,一连九道圣旨,硬生生从前线召回,啷当下狱。
他手上让狄国一败再败,甚至想退回关外的华家军,也被大周朝廷自己给三下五除二?地拆了?。
最妙的是,大周的皇帝、宰相等,亲自邀请他们来观刑,以示和谈诚意?。
毕竟,狄国,金骨那王帐,提出的和谈条件,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杀死大周将军,华武兴。
华武兴马上就要死了?!要罪犯一般,跪在他们面?前,被自己戎马半生、拼死保护的大周人,亲手砍下头颅!
还有?什么比这更痛快?战场上都没这么痛快!
狄国人总算平静下来了?,随车的汉臣大大松了?一口气,赔笑道:“午时将时。王子,请您摆驾法场,上高台观刑。监斩的正是黄宰相。”
狄国人离去了?。
囚车继续辘辘而行,慢慢地驶向终点?。
人群中,终有?人忍不?住了?。
一个石匠,操着浓厚的故都口音,对?同伴说:“走,我们去宫门口,献万民书!”
大周宫城外,很?快,密密地聚了?上千百姓。
守城的卫兵吓得暴喝:“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领头的十几个人,看衣着都是普通百姓,有?工匠,有?商贩。他们捧上了?一张长长的素匹,上面?,竟然画着许多的手指印、手掌印,还有?一些?字迹并?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名字。
为首的几个青壮匠人,说:“这是我们收集的万民书,按下手印,写下名字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行各业,城里?城外,有?南人,也有?南渡而来的故地遗民。我们愿以此书献给官家,恳求官家,不?要杀华将军。我们许多人是跟着华将军的队伍,一路从北方逃来的。他有?没有?叛国,难道长了?眼睛的人,会看不?见吗?”
上千的百姓围在宫城前,声浪飘进了?高高的宫墙:“万民请愿,请释华将军!将军无罪!”
“请释华将军!将军无罪!”
宫墙之后,皇宫之中。
皇帝处理公室的殿外。噗通、噗通,跪倒了?一片又一片的官袍。
他们的品级或许不?算高,人数也不?算多,毕竟,敢于?直言者,满朝并?不?算多。但分布之广,竟有?文有?武,各部?的中级、低级的官吏,都有?。
为首的官员,三十来岁,文名满天下,他与华家的任何一人,都素不?相识。此时,他高举厚厚的一叠奏章,对?缓缓打开的殿门,道:“陛下,臣,无能。没有?查出华将军的任何罪状。”
其他各部?官吏,皆道:“臣,某某部?,没有?查到华将军的罪状。”
满朝文武,从上到下,卯足气力,查了?华家里?里?外外二?十多遍。没有?一个部?门,没有?一个人,查到华家任何不?法的证据。
在这个过程中,如他们一样,本?来只想自保的官员,渐渐受到了?震撼。
皇帝、宰相,都暗示他们,让他们各部?联手,查出罪状来,好名正言顺处置华家。
可是,没有?。没有?。
华武兴不?爱财,不?爱色,不?弄权,不?争权夺利,一门忠烈,家无余银,一心只扑在战事中,连衣裳都没几件新的。
他们也曾读着济世安民的书,怀着安邦理想。无罪之人,忠烈之臣,如果硬要有?罪,那么,是他们的良心有?罪!
跪倒的这部?分官员,一个接一个摘下了?自己的官帽,放在地上,不?断叩首,声音汇聚起来,与隐隐飘入的百姓的喊声,遥相呼应:
“陛下,华将军,无罪啊!”
殿内。皇帝的小书房。
瘫坐在椅上,萎靡苍白的大周皇帝。阴沉着脸,听着殿外呼声的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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