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之,额头上如装饰的珠般,缀满闪烁星子。肌肤丰润而微微发光,脑后?悬光轮,戴缨冠,结高髻,簪飞凤饰,宝衣翠裙,裙裾浸入水中,似散开的云。赤着足。
容貌艳绝人间,是一种厚重到几乎接近岁月的美?丽。梦中不当有,画里描不出。号称倾国倾城的胡贵妃与之相比,如萤火之于日月。
所有打开房门偷看的人,见到天中缝隙后?的女人,都不明缘由地想顶礼膜拜。
以至于不自觉地忽略了她身?后?水池上的背景。
水池上方,从虚空里伸出丝线,吊满了密密麻麻,一眼扫去,近乎无边无际的茧子,像是某种奇异的钟乳石,又像是某种结满的果实。
茧子都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其?中一个又一个似人形的存在。
他们蜷缩在茧子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融化了手脚,还有一部分融化得只剩了个头颅,变成了积在茧中的乳白色液体。
而这些茧子底部,都有一根同样透明的管子。管子延入水池。那些已经融化的液体,似乎正经由管道,源源不断地流动,似乎是流入池中。
有一些茧子,则在晃动,摇摇欲坠,一息间,就有一个“砰”地坠下,落入水中。
侧卧女巨人肌肤上溢出的光芒,同时?也点点落入水中,光做青绿色的光团,与茧子结合。
于是,下一个,一条人般高大的肥白蚕妖就从水池里爬了出来。
或者,是一个只有透明躯壳的蚕蜕鬼,就从乳白色的池水中升起,青绿色光芒在它胸口闪烁。
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水池里,女人的身?侧爬出。然后?,透过?无数道水池上空的缝隙,飞向?大夏的四方。
李秀丽看见这景象,吃惊,连撕咬蚕蜕妖的举动,都缓了一步。
就在此时?,被龙缠住的蚕蜕妖鬼,胸口那团算是它真正核心的青绿色光芒,朝着缝隙中发出一声?鸣叫,似哀求。
然后?,池水中的一切忽然都凝固了。
因为,那美?丽绝伦的女人缓缓睁开了半阖的眸子。
那是怎样的一对眸子啊!
如果说,侧卧水中的女人美?如神袛,那么,她黑森森的眼睛,就带着极令人恐惧的气息,只一眼,就仿佛被什么远古的神话恶兽所盯住。
她缓缓抬起手,只一抬起,便倏尔穿过?了空间与时?间,掐住了白龙的颈部。像掐着一条微不足道的小蛇。
锋锐无比的鳞片因抵抗而怒张,却划不破女人雪白的肌肤一点皮。
【龙,汝不应与我为敌。】她的声?音直接震荡在李秀丽的脑海中,砸得她意识嗡嗡作响。
蚕蜕妖鬼百般挣脱不得,而女人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撕扯开了白龙。
蚕蜕妖后?怕万分,赶紧顺着那条雪白的巨大臂膀,蠕动着往缝隙爬,带着肚子里的三个人。
李秀丽被女人从蚕蜕妖鬼身?上撕扯下来,扔在地上,咳地呸出一口被掐出的血沫。
却一点不肯服输,仍想飞起,去撕扯欲走的蚕蜕妖。
女人见此,微微摇头:【力弱而不知?度,龙,幼稚。】
她坐了起来,一手托着那条惊恐万分的蚕蜕妖,一边伸出蔻丹玉手,轻轻一拉缝隙,便像拉上香闺的帘子,将缝隙轻轻抹去。
天空恢复了正常。
李秀丽再也撑不住,被女人骤然从高空扔到地上,连炁所凝的龙身?,也会?觉得,浑身?微微抽着疼。
但白龙瘫在湖边的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既是疲累疼痛,也是极端的怒火堆积胸口。
咬着牙,一声?也不吭,翻身?,用爪子抵起来,准备再飞到天空去查看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的炁的轨迹,可以沿着追寻。
正此时?,漫空响起噼里啪啦,另一种霹雳雷声?。
霎时?,四面八方,万里乌云滚滚,顷刻而至。
乌云之后?,一重又一重。无数神将站在云后?,将西?州府城各个方向?围得铁桶一般,面无表情,俯视地上的龙。
大夏幽官得令而返,发现城中有白龙作乱。
赫然正是他们苦搜数月而不得的妖女李秀丽!
第089章
这?一日,江南的首府西州,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但天上光有霹雳声,却无雨水落下?。
街头巷尾,不知从何处弥生了层淡淡的蒙蒙雾气,将寻常见惯的府城,罩得神秘异常。
雾气中?,时而有更夫的锣鼓声,但悠悠地?,时断时续,像从极深远的地方传来,伴随莎啦啦的拖地声:“咚咚咚,哞——凶恶天?,凡人退避——不宜出行——”
更鼓一敲,所有凡人都下?意识地?躲在了房门?里,比刚才面对蚕妖和龙在天上大战时更恐惧。
也有胆大包天?的,悄悄从门?缝里窥伺,却只看了一眼,登时吓瘫了。
那雾中?,游走府城打更的,警告百姓“勿出”的,竟然不是人。一身衙役服侍,却顶着牛头马面。
莎啦啦的声调,是因为它们似蹄似手的掌上,缠着随时可以绞碎凡人的喉咙的粗锁链,在地?上拖过去。
若隐若现的雾中?,还有舌头吐出、脸白如纸,面黑如墨、戴“见吾即死”的无常二鬼,时而掠过。
正在警惕地?巡视、封锁府城各区的,是传说中?的勾魂使者。
一时间,偌大的府城,安静若死地?。
没?有凡人敢出声。
即使城中?防御外敌鼓声响起,成?批的马鸣嘶嘶声鸣响城中?,却无马蹄声。官锣开道,喊着“回避,回避”。有不知事的小儿,笑着对母亲说:“娘,官爷开道啦!我要?看敲大锣,看官轿子?,看大马!”却被其母一把捂住了嘴,低声喝止。
谁知道,是活马还是死马在鸣叫?
谁知道,鸣锣的是阳世的知府知县,还是鬼神的城隍老爷?
西州城弥漫白雾,寂静无声。
明胜湖畔,却“人”影憧憧,甚至连云头都站满了“人”。
西州府的临时溢出区被展开了。
祂们附身下?瞰,看着明胜湖畔的白龙,面露激动、兴奋、贪婪之色。
白龙的鳞片赛雪,眸如碧玉,颔下?系明珠。角似琉璃,点缀闪闪“星子?”。龙鬣的边缘染上红色,像正在燃烧的火。其尾如上好的透明纱裙,浸在湖波中?。
可惜,如此美丽的龙,身上的鳞片却有些破损,几次欲撑龙爪站起,却又跌下?。大约是之前的大战耗了太?多法力。
这?是陛下?曾昭示过的,妖女李秀丽的龙身模样。
此妖女罪犯滔天?,与通天?教余孽、太?乙魔宗勾结,冒犯皇权。圣上也说了,大凡能活捉此妖女的,主?宗必有重赏。就算是死捉,分宗亦记大功,官位升迁有望。
方才,祂们接到调令,匆匆回赶,却正好撞见白龙坠地?,缝隙关?上的场景。幽官们自然知道,那道缝隙之后,就是江南一带头疼了很久的百姓集体失踪案的罪魁——蚕官及其鬼母的藏身老巢。
但,那妖孽捉的不过是一些凡人。来日再计较追踪也不迟。这?捉拿主?宗钦犯李秀丽的功劳,可是就在眼前!
孰轻孰重,孰近孰远,祂们能分清。
乌云中?站着神将、幽官。
为首的是个个乌纱帽,一身官袍,宛如朝廷大员的城隍神。
最前面的是省城隍,坐在轿上,看着是省府大员,其后的越地?的各府城隍。站得次近的,是西州府的府城隍。然后是县城隍。城隍们两侧站着判官,歪戴纱帽,红袍一角塞在腰带里,蹬粉靴,红脸红胡。一手拿簿子?,一手拿判官笔。
除此外,还有若干都是官员打扮,难以具体分辨神职的。
他们是幽官系统里的文官。
城隍等人身后则站着数位一身银甲金盔,高大英武的天?将,领着无数面貌是一团光的天?兵。
而城隍等人手下?的勾魂使者、大小鬼们,则被打发在地?上围堵,封锁西州府。
而这?当?中?,修为最低者,也有炼炁化神初阶。
雪鳞龙将吻靠在一块大石头边,咬着一截高高的水草,在碧波里摆着纱尾,仰头望着这?些被奉在神庙里的幽官,觉得好笑,便大笑出声。
她一笑,漫天?的“神”反而紧张了。
省城隍身边的判官,出前一步,喝道:“妖女,死到临头,笑什么?!快快认罪伏法,还可暂时饶得一条命!”
李秀丽呸掉水草:“你们当?中?,随便一个勾魂使,都有炼炁化神修为,却全体出动,乍一数,有数千人罢?堵我一个受伤的炼精化炁中?阶。哈哈,你看,还有人害怕得打哆嗦呢!”她轻蔑道:“一群懦夫,还要?我不笑?”
谁?谁打哆嗦?
就算这?小妖女,曾经跟堪比返虚的大夏皇帝斗过一场,还全身还退,就算她曾经撕咬得身为四品,化神高阶的龙王节节败退……那也不能打哆嗦!
省城隍的脸顿时黑了,回首扫向下?属们。
其他城隍、判官,乃至天?将们也都面面相觑。
李秀丽这?下?真笑出声来了:“你们还真打哆嗦,真害怕我啊?”
“啊?”字音未落,她的五爪猛然一蹬,伏在湖边的龙,直冲乌云而起。
伏地?的那一会?,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不能么痛了。只是,他们召来乌云,没?有阳光,愈合得较慢。
飞龙在天?,那美丽柔软得像波光梦幻的纱尾,重重扫去,却如万钧雷霆,骤然扫飞了一群银甲天?将。
她要?速战速决,闯出重围!
李秀丽记得很清楚,那玉江老龙是怎样被弥天?电网给罩得动弹不得的。
判官们拿起笔,慌慌张张,在簿上齐齐写下?“李秀丽”三字。
无形的死之枷锁,化作黑烟腾腾的巨大锁链,缠向白龙。
锁链一沾鳞片,锋锐坚固的雪鳞竟然滋滋滋地?开始冒烟,很快,就在龙身上灼出了几片无鳞防护、冒血的红肉。
有效!判官们喜不自禁,下?一刻,却被琉璃角一顶,一个个被当?胸串在了龙角上。很快,化作青烟四散开,聚集回人形时,倒在云上,受了重伤,连笔也抬不起来了。
白龙好像不知道落鳞烫肉之痛一般,毫无凄厉之色,只愈战愈勇。
天?将们勉强爬起,举起手中?的电枪雷刀,身形骤然变大,劈向龙首的逆鳞处。
白龙骤然翻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避开了大部分的刀枪。
转头一侧,用龙角用扛住了另一些角度的攻击。
电枪雷刀是特殊之炁制成?,但龙角也不是吃素的,竟直接崩掉了刀枪。
同时,极美丽的琉璃角也被砍去了半截。
这?时,被护在最里面的城隍们,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手段。为首的天?将也冷冷抬起眼来。
城隍们齐声高呼:“凝——法——相,化——斩——龙——剑——”举起城隍官印。
一霎时,风止。云凝。
在西州府城的范围之内,从天?空到大地?,那些本来自云蒸霞蔚一般的人族之炁,竟被人为阻截了。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捏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城隍法相,手执一把散发着恶炁的大剑。
白龙与之相比,诚见渺小。
在这?一刻,李秀丽许久没?有发作过的颤栗感,从脊椎上窜到天?灵盖。
不同于方才面对那池中?女子?。那女子?虽然强悍无匹,仿佛山峰,但她并?无一丝一毫对李秀丽的杀意。
而这?法相举剑之时,白龙仿佛被某种气机锁定,四面八方的炁都成?了封锁空间的助手。
之前,她还嘲笑祂们。但此时,她清晰地?认识到,这?里是城隍们的洞天?之内,如果法相落下?剑,她,必死。
雪上加霜,为首的天?将神态极冷,也举手中?电枪,号令:“落——电——网——”
霎时,天?兵齐掷手中?雷霆戟,落满江湖,顷刻间,密密电网,锁死水道,鱼龙失所依。
城隍们没?有立刻下?手。祂们还想?要?活捉之功。因此,只是让法相一寸寸地?逼近,锁死白龙附近的空间。
今日当?真已?上天?无路,入海无门?。
为首的省城隍,面上已?经露出得色,一手持印,一手捋着自己的长须。
艳艳的血滴子?流过洁白无瑕的鳞片,被锁定而难以动弹,更受了重伤的白龙却昂起修长的脖颈,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
她说:“天?黑了。我看得到星星了。”
嗯?这?妖女在说什么?
天?色已?然黯淡。纵使乌云散去了一些,仍能见昏暗的空中?,渐有星子?。
其中?,北极星始终千万年如一,悬在中?天?,指引路人。
白龙仰首对北辰,眨了三下?眼。北极星,亦或叫紫微星,忽然也在中?天?闪烁了三下?。仿佛,它也看到了她。
穿过旷古的时间长河,越过渺渺难以计算的宇宙,它朝着这?个小姑娘投来了一道星光。
星光很轻盈,跳舞般落了下?来。
城隍法相已?经到了近前,正探手去捏拿白龙,要?像捏一条泥鳅。
祂手掌的阴影已?经盖住了白龙的头顶。
于是,星光就落在了祂的手背。
然后,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城隍法相忽然土崩瓦解,还原作云蒸霞蔚的人族交织之炁,还复四野。
星光落在了李秀丽身上,她觉得身体轻盈极啦,忍不住笑了起来。
北极星便在天?上,又闪烁了几下?。这?亘古的星辰,闪烁的频率,简直有几分俏皮。
不管因法相反噬,那些猛然呕出一大口元炁,身形骤然烟化的城隍。
李秀丽目光定定地?追随着北辰,身体情?不自禁地?飞了起来。
她忘了身周虎视眈眈的追杀者,逐着似乎不曾动弹的星辰,往她也不知道的方向而去。
天?将脸色一寒:“不好,她要?跑!”当?即变换令旗,又令电网飘起,去网重伤的龙。
熟知道,电网刚要?离水面。他们展开的这?层依托于山河社稷图的洞天?,却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明胜湖像有灵有识,所有水波化作了一只调皮的大手,用手指勾住了电网,竟不让它们去追击白龙。
而没?有法宝,天?兵们根本拦不住龙,被她无意识地?一头撞飞了。
跌在云上,身形半数烟化的省城隍咳出一大口元炁,阴沉着脸叫天?将:“总兵,她马上出了西州府,我们更难以拦住了。你我文武二人,迅速联合奏一封禀告,上达天?听,请陛下?调遣南方所有省份的幽官,围追妖女!”
幽官体系真要?迅速起来,奏本几个呼吸就能送到皇帝手里。远胜阳间局限于时空的漫长流程。
不消一刻,奏章就送到了京师,皇帝本人手中?。
很快,铁笔银钩,杀气腾腾的回复就下?来了:准奏。予汝五省调遣权。不必活捉,杀无赦!
李秀丽迅如流星,浑然忘我,仰头逐着那道星光,离开了城镇,到了郊野。
渐渐,她的神智逐渐回笼,愈飞愈慢。
咦?这?不是清泉县吗?怎么飞到这?里来了?
她回过神,不再望星辰时,周身难耐的剧痛一下?子?席卷上来。
淦!游戏系统的痛觉屏蔽时限到了!
道种公司对?*? 未成?年玩家,是提供痛觉屏蔽的。只不过,吝啬得要?命,每天?只提供一个小时!
她刚刚在湖边开了屏蔽,跟那群家伙缠斗了近一个小时,又飞到这?里,屏蔽时效过了,一下?子?那股烫鳞钻肉的跗骨疼劲就猛然蹿进了神经。
李秀丽本来想?跟之前一样,充面子?,咬牙不叫。可这?次实在太?疼了,她嗷地?一声惨叫,额头大滴冷汗落下?,体内的炁最后一滴都耗尽了,连龙形也维持不住,来不及飞落,闷头就从天?上栽下?。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少女坠落时,还在想?:没?被打死,却摔死了,丢脸!
红裙如艳色流星,坠下?,坠下?,却摔进了一处柔软温暖的所在。
一只比成?年男子?更高大一倍的鹤,张开有力而宽阔的洁白翅膀,将她接在了背上。
鹤翔天?空,长鸣一声。
天?野四裂,一道缝隙打开了。
鹤一振翅,驮着少女,如风般飞进了裂隙。
随即,一段玉臂伸出,慵懒地?伸手一抹,又轻轻一拉,拉链条般合上了裂缝。
追到清泉县上空的诸幽官,骤然失去了李秀丽残留之炁。
第090章
鹤驮着少女飞入了芳香扑鼻的所在,在萦绕的浅淡紫雾中盘旋数圈,飞过磅礴水面,最终,落着一株池边桃树畔。伏地?,敛翼,旋身?而站,鹤羽为衣,化作一位英眉端容,有堂堂之美的道人。
道人将少女扶起,见她身?上血淋漓的,额头更是撞了一个窟窿,珍珠带上的珠子都滚丢了不少,身?上的红裙被血色染深了。不禁叹道:“如何莽撞至此?”
李秀丽惊而笑:“白鹤!”
将她救下的这只大鹤,竟然是她以为云游去了的熟人。
她捂着额头,环顾四?周。
笑意顿时凝固。她此时竟然在缝隙之中,那巨大的池子?边。
一眼望去,如海的池面,缭绕瑰丽紫雾,开奇花异草。
坐卧水中的庞然“女神”,正撑着欺霜赛雪的玉臂,侧着黑森森的眼,打?量着她。
池子?上方?,悬吊数不清的半透明茧子?。岸边则是一片又一片高大异常,璀璨盛开的桃花林,灼灼如无边霞韵。
她一眼就看?到,最近的三?个茧子?中,裹着的人形,分别是吴嫂子?、何婶子?、郑端。
其中、吴嫂、何婶的身?体都已经融化得只剩一个头颅了。闭着眼睛的头,飘在茧中的液体上。
郑端闭着眼,尚且囫囵有个完整的躯体。
纵然身?上有跗骨剧痛,纵使在蚕官老巢,她仍然拔出了蒲剑,一跃到了三?个茧子?前,将剑去劈!
白鹤立即纵身?拦在茧子?前,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低喝:“不可!道友,此祸尚可回转,但若在重塑时被打?断,则必定断绝三?位善信的生?机!”
李秀丽抽不回剑,猛踹了他一脚:“放手,让开!什么祸不祸、重塑的!你跟她是一伙的,我?要救人!”
白鹤放开了手,但仍拦在茧前,剑停在了他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
他刚才才救了自己。
李秀丽从牙缝里挤出字:“你待如何!”
白鹤却正色:“你若一剑劈下,碎了茧子?,这三?位善信,才当真无有活路了。”
“你我?结识了这么一段时日。若信我?一分,便用?自己的炁,去探中茧中,自己去‘看?’,去‘聆听’。”
李秀丽凝目看?他。
白鹤不退。与她对视。
她慢慢将剑收了一寸,挽起,错身?上前。
她的炁毫无障碍地?穿过了茧子?,果然探入了液体中。
一“看?”,李秀丽睁圆了眼睛:“这是?”
乳白色的液体的“质”与人体极像,炁入其中,便“看?到”,这些液体中,竟然分布无数细微的神经、血管,与那颗浮在液体上的头颅连在一起。
神经在液体里蠕动,血管也在一颤一颤,连着液体上浮着的那颗吴嫂子?的头颅。而此时,那颗头颅,竟然鼻翼微微动着,在有力地?呼吸。
她,是活的。
而且,这些神经、血管,与乳白色的液体,竟然正在慢慢地?重新凝为肉身?。连本人的炁的性?质,都没有变化。
大约是因她太过靠近茧子?,吴嫂若有所感,睁开了双眸,竟然朝她笑了一下,又重新闭上了眼。
依次,李秀丽又查探了何婶子?、郑端的茧子?。
郑端也睁开眼,对她微笑。
他们竟然当真还活着。虽然,形式有点诡异。
蒲剑慢慢垂下,李秀丽的眉头快要打?结了:“你跟这个鬼母,是一伙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说‘此祸’?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白鹤苦笑:“道友,你带着一个名唤赖三?的人,进了清泉县消失的村庄。是不是?那些村庄里,空无一人,还有许多老鼠乱窜,死鼠遍地?。”
李秀丽:“是。这又如何?我?只是查看?了那些村子?,什么都没有动。被那蚕蜕妖怪逃走后,我?就带着赖三?回去了。”
白鹤摇头:“那些村庄里,正横行鼠疫。乱窜之鼠,遍地?死鼠,正是鼠疫的征兆。你是修士,已过中阶,血液旺盛,可以排百毒,不会染上病。可赖三?只是凡夫俗子?,他走了一趟五村,已经沾染了极烈的
鼠疫之毒。你把他又带回西?州府城,却不知道,他身?上的鼠疫之毒,已经传在了他接触的人身?上,尚未发作……”
李秀丽这下当真大吃一惊。细一回想,果然如此:“所以,那蚕蜕妖追进城里,把所有和赖三?接触过的人都带走了?”
白鹤点点头:“阿母是为了救人,才冒险让蚕官进入城镇之中。”
李秀丽后退一步,环顾那些数不清的茧子?,果然,又在较近的十几?个里,找到了赖三?等人。
她极目看?去,发现这些茧子?里,有人已经融化得只剩了半个身?子?,有人几?乎只剩下了头颅。也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并未融化,囫囵人形坐在茧子?里。
她甚至还看?到了之前在菜花村被掳走的那个鬼一样的“家伙”。只是,此时,他已经不复之前的憔悴凹陷,脸色红润了许多,也坐在茧子?里。
她颇受到了一些冲击,伸手指着那些茧子?:“那他们?”
白鹤道:“被融体重生?者,部分是各地?瘟毒已经入骨者,还有部分,因为过度饥饿而百病缠身?,身?体已经等同死去。为了救他们,只能融化其肉身?,还复先天状态,过滤污垢瘟毒,再从婴儿之前的状态,重新孕养,输送能量,发育重塑其肉身?。”
李秀丽结结巴巴:“这、这些管子?不是在吸收他们?”
白鹤让开身?,教她自己观察连接着池水的透明管道。
这些管道,输送液体的方?向,竟然不是从茧子?到池水,而是从池水到茧子?!
换而言之,是池水在供养这些茧子?!
白鹤笑道:“道友大约没见过蚕在茧中的状态。蚕在茧中,看?似变成一团液体,实则身?体内部器官俱以某种形式仍然存在,活着,只待肉身?重塑完成,就破壳而出。”
他指了指那个菜花村的“鬼”:“他鼠疫的毒气入骨,如今正在重塑。”
说话间,这个茧子?里,这个村夫的“液体”又慢慢凝固了一些,变成了一支颜色白嫩,简直新得不能再新的胳膊。
“那吴嫂她们?”
白鹤道:“两位女善信已经瘟毒入体。且她们日夜操劳几?十年,均身?有绝难医治的重病,此时未发。但如果不重塑肉身?,寿不过四?十岁。郑善信的毒倒不重,只在肌肤,蕴养一日,便可出茧。”
李秀丽脑海中的印象完全被颠覆了,一副被雷劈般的表情。
池中的巨大女子?,见她这幅呆样,摇摇头:“想不到,教主后裔,竟然将教中秘术交给?了这样鲁莽冲动的外族小?辈。”
李秀丽豁然抬头:“教主后裔?秘术?你?”
白鹤笑道:“我?来为道友介绍。大约,你已经在外界听说过一些‘传闻’。那些都是误传。这位尊主,并非是太岁。亦非故事里的‘鬼母’。”
“蚕官是世人的讹传。尊主座下的这些使者,应唤‘残官’。民间传说中,五色之蚕官,即化自水陆画之‘蚕官五鬼’,而蚕官五鬼,则是讹传自‘五残’,即五残星。”
说话间,池水边灼灼如霞的桃花林里,忽然飞出了许多青绿色的光芒。
这一次,李秀丽得已看?清它们的模样。
这些“青绿色光芒”的本体,是一只又一只浑身?翠羽,曳着长长青尾,泛着光华的绝丽鸟儿。
它们振翅而飞,飞到池中女子?的肩膀上,一边梳理光华熠熠的青翠羽毛,一边人语而歌:“我?徂黄竹,员閟寒,帝收九行……”歌喉婉转优美,曲调却哀恸异常:“居乐甚寡,不如迁上,
礼乐其民……”
女子?轻轻抚摸着这些一人多高的的美丽鸟儿,梳过它们丝绸般的翠羽,殷殷嘱咐:“去罢,池水中的营养又不够了,再去带一些粮食来。可取满仓富贵粮。若见饥寒交迫者,或垂死者,取走滴粒米后,就将他们一并带回来。”
于是,青翠大鸟们便振翅而起,盘旋在茧子?上方?。
那些茧子?中,有人蠢蠢欲动,竟然高喊:“使者,我?愿与汝同行!”
大鸟便落在那个茧子?上,与茧子?一起坠入池水中。顷刻,化作李秀丽见过的“蚕蜕妖”。
旋即,一道缝隙裂开。缝隙背后,隐隐可见是黄土大地?,一座座土窑洞。
蚕蜕妖里,那个凡人的声音非常清晰,很激动:“啊,是我?的家乡。使者,我?的父老被晋王征发,快饿死累死了。他们在那里!”
于是,化作光芒的鸟儿就叫了一声,透明的蚕蜕无风自浮,飞出了缝隙。
白鹤见此叹息:“都说五残星出,主亡,政在伯。却不知阿母慈悲,非是五残令政息,而是大战将起,天下毁败,五残现世,警醒人民。”
他郑重地?对李秀丽说:“司天之厉者主五残。道友,世上并无太岁鬼母。‘阿母’之称,除了普遍称呼母亲,但自古以来,更有专称一人的指向。”
“此地?为瑶池。瑶池‘阿母’,即司天之厉者,通天教上古时代,残存的大现象之一——西?王母。”
池中巨大的女神似笑非笑,对李秀丽颔首。
西?王母!
李秀丽顿觉头皮发麻,盯着白鹤:“那你,你又是谁?你是她的手下?”
“白鹤”道:“不,只是我?俗世时的时代,从朝廷到民间,都曾尊奉过西?王母为主神。所以此次与西?王母接触,转移大夏百姓,由我?出面而已。”
他敛衣而揖:“李姑娘,请原谅我?有意隐瞒。‘白鹤’二字是我?的道号。”
“我?曾是辽东人,忝为汉时一官吏。因大灾之年,私自开仓放粮接济百姓而被处刑。临刑前,得上真点化,振衣弃世入仙道。千年化鹤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