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屏住呼吸,放松期待,心底却也有一丝紧张,互相打量评估。
和善憨厚的?面,杂错的?心声。
是张石头?这无赖汉,早该倒霉。
是张疤脸?这家伙,前年偷过我家的?米。
是隔壁家的?张三嫂子?这婆娘,曾咀嚼我家的?舌。
等待许久,财神?终于?开口?。
【新的?旱魃——在——】
张家村,在这一天,爆发了全村斗殴。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开始的?。
每个?人都?翻出新仇旧恨,互相去掘仇人的?坟。并指责对方家中出了旱魃,红着眼,理智全失,扭打在了一起。
开始,只是你殴我一拳,我打你一掌。
然后,逐渐发展到了拿出锄头、镰刀、铁锹……
血流涂地,昔日的?邻居,仿佛生死大仇,下了死手。
终于?,一个?人倒下了,气息全无。
财神?说:【已除一旱魃。】
陆陆续续横地三人,财神?微笑:【已除三旱魃。】
雨,开始下了。
雨水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流遍的?血肉,染红了张家村。
再无一人站立之际,财神?大笑:【此村旱魃已除矣!】
【咦?】陶泥制作的?神?像上,隐隐浮出一花发女郎的?虚幻身形,她本拍着手,嗅着血腥,哈哈大笑,此时却忽然皱眉:【怎么少了一部分人?】
她掐指一算:【原是个?小门小派的?野仙,藏在这里,撬走了一些小鬼。罢了,便宜了祂!等我把这里的?第一批转化了,再去找祂算账。】
说着,张家村上空,浮现出了她放大无数倍的?脸,连脸上的?黑眼圈都?清晰可见。
她轻吹一口?气,张家村所在的?空间?闪烁片刻,似被薄纱所笼罩。
倒下的?所有村民,身上开始长出皮毛,绘出王字纹样,
然后,化作了一头又一头的?斑斓大虎。
老虎们人立而起,血盆大口?,皮毛收敛,观之又是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只是他们神?态相似、举止一致,连步伐都?不差分毫,垂眉敛目,齐齐下拜,高呼:“参拜神?主,谢神?主脱我等于?凡胎!”
花发女郎这才笑道:“汝等既然许下从?此之后只供奉我的?承诺。那么,今日起,汝等为我座下貙人,为我去铲除旱魃,争夺天下之师。”
这时,一头大老虎抽了抽鼻子,顿时馋得留下口?水,瓮声瓮气:“神?主,村里有生人气息,还有蛙肉的?香气。”
女郎转了转眼睛,财神?像也转过了头:“蛙?娃也。难道那个?小仙还没?走?这么胆大?还想再跟我争信徒?”
张家村外的?水塘里,所有曾折了荷花的?孩子,都?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小青蛙,气也不敢喘,悲伤地躲在荷叶下,望着自己的?父母先是倒下,复活过来变成了大老虎。
刚才,孩子们迷迷糊糊中,手里拿着荷花,被引到了池塘,跳入水中,被水波一拂,就变成了一只又一只蛙,避开了这血腥残杀的?一劫。
荷花上,李秀丽看着花发女郎,长出一口?气,心想:又找到了一个?。财神?,日曜城。
此时,她动了动耳朵,听到了花头发的?话?。顿时心道不妙。
在拟山河社稷图中成了荷仙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境界,她的?耳目之聪敏,原胜炼精化炁阶段。
这日曜城,手笔大,一出手就搞了一村人变成老虎当她的?信徒。听说,财神?的?供奉,这段时间?遍及江北省。
而现在愿意供奉李秀丽的?,则只有小娃娃们。
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不是这个?花头发的?对手。
利落地对小孩们说:“跟我来,先顺着池塘的?水,从?河里离开这!”
但还是有孩子哭着说:“呱呱,爹和妈,我不走!”
“呱,我要娘!”
“爹,娘,呱!变老虎也不会吃我!呱!”
李秀丽被呱呱声吵得脑仁疼。
在现代的?时候,李秀丽就最烦这些小孩了。
偏偏,现在愿意供奉她的?信徒,只有这些几?个?故事,一点小把戏就能哄上手的?小屁孩!
她没?好气地说:“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就拍了拍荷叶,荷叶卷起小青蛙们,化作一根根绳子,捆起他们。
而此时,阖村的?老虎都?已经朝着池塘奔来。
老虎是会游泳的?。
它们毫不犹豫,跳入池塘。也毫无人性地,对着本是他们孩子的?青蛙们,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扑了过去!
最近的?那只小青蛙,离老虎的?大牙只有一指的?距离。
刷,擦齿而过!
李秀丽跃入水中,化作一条小银鱼,头上顶着碗大一朵粉荷。一拍尾巴,池塘的?水流顿时激烈起来。她咬着绳索,羡慕地望了一眼那些凶神?恶煞的?吃人虎,拖着自己被捆成一串的?、只会呱呱叫拖累神?主的?信徒们,急流而走。
心里骂了山河社稷图一万遍!
是不是欺负她没?编制,不是正神??
为什么荷仙的?信徒形态,会是青蛙啊!
第047章
银色小鱼拖着一连串的青蛙,一口气游了不知多少里,直到沿河出了安广县的范围,过了界碑,缀在他们身后的老虎们才悻悻然地止步,离开。
李秀丽望着老虎们爬上岸,抖干皮毛,就重新化作人?模样,混入安广县城。而来往行人?,亲眼目睹它们从虎化人?,却连个吃惊的人都没有。
而安广县城的上方?,正浮着一个虚影的、巨大的财神像,俯瞰城池。
她就知道,恐怕这座县城的其他所?属村镇,都已经发生了与张家村一样的事情。起码这一县之地?,一城之人?,都已经归属那花头发了。
信徒还在呱呱呱地?哭着,她正游过安广县的界碑,被吵得脑袋涨,要叫他们安静。
忽然,一过界碑,她心生感应,抬头看向天空。
小青蛙们还在吵嚷,毫无?所?察。
李秀丽却清晰地?看到,天空浮现出巨大的金色字体,簪花小楷,如那个萧玉娘的手书:
【江左大旱:
主线:平息旱灾。
支线:除魃。】
下方?是?一行相对较小的字:
【天讯门
初始驻守区:安广县下属张家村
目前排名:一百零一名
降雨量:零
消灭旱魃数:零】
然后最?下方?有一个刺目的红色大叉:【初始驻守区已被夺占,初始驻守区已被夺占!请该派道友在拟社稷图的一个月内,入驻新的驻守区,否则,视同失败,将提前失去资格。】
好家伙!
这玩得怎么跟全息游戏似的?这个界面?的设计、排布风格,还很?像《道种》公司。
而且,她记得进入拟社稷图的门派,总共也?才一百零二个!
感情她和张白?成了倒数第二?
还有那个驻守区……张家村原来是?她被分配到的固定地?盘?现在被花头发抢走了?
李秀丽盯着那一百零一名。
她对论道没?什么概念,但你如果把这东西量化成排名和指标,那她可就不困了!
她曾经在各大游戏里刷名次的好胜心一下子被激了起来。
现在她的实力远不如财神,不知道,去除旱魃,能不能在这里增进实力?
嗯,就先从拿到新的驻守区域开始!
至两岸野山无?人?处,李秀丽变回人?形,松开绳索。于是?,青蛙们哭得更厉害了。
她叉着腰,提高声音:“不许哭!你们难道没?看见?你们的爹娘变成大虫后,已经没?了人?性。刚才当着面?就要吃你们,如果不是?我及时把你们拉走,都得变成人?家的牙缝肉!”
孩子们被吓住了,想起老?虎们的血盆大口,慢慢停止了哭泣。但人?人?都很?难过,垂头丧气,哽咽声不绝。
菱角变成的小青蛙,体型最?大,有成年?人?的小拇指高。他问:“荷仙,那我们还能回家吗?我们还能再见到爹娘吗?阿爹会变回人?吗?”
小小的青蛙们,圆眼凝出泪珠珠,汪汪地?围着她。
只待她说出,或露出半个不字,这里就要开场充满悲伤的“呱呱哇哇演唱会”。
李秀丽被盯得头皮发麻。
小孩子真难缠!没?有啰嗦严厉的爸妈整天管东管西,难道不好?
但神主怎么能在信徒跟前露怯?
才不是?可怜这些小鬼呢!
她睨着菱角,抱着胸,一副神气模样:“当然能!我可是?荷仙!等我变厉害了,就带着你们回去,把花头发也?变成青蛙!把你们的爹妈变回人?!”
孩子们这才破涕为笑。
李秀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她远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令她烦扰的事。
此?时,天色已黯,月亮渐上中天。
白?衣的荷仙,领着一串串的小青蛙,排着队,在山里走。
明月光光照,群山间,松风吹,竹叶摇,树梢高低起伏,簌簌万里声。
青蛙叫:“呱呱呱,海涛一声声!妈妈常唱松香曲!荷仙荷仙,我们吃什么?”
泠泠山泉淌山石,叮叮又咚咚,凝就流光熠熠银。
青蛙叫:“呱呱呱,银河落九天!爹爹常奏流水歌!荷仙荷仙,我们喝什么?”
山顶有大池,夜空明朗,月色皎洁,池中大片芙蕖,摇曳风姿好。
青蛙叫:“呱呱呱,粉红房子碧绿地?,可以住娃娃!荷仙荷仙,我们住哪里?”
别?人?的信徒:强大、威猛、供奉主人?。
荷仙的信徒:弱小、无?助、问神主要吃要喝要住。
李秀丽转身瞪着这些小青蛙。
它们歪着头,鼓着肚皮,同她大眼瞪小眼。
荷仙不解情,说:“没?听到松涛吗?山中无?有海。松子竹笋可裹腹。”
荷仙不懂诗,说:“没?听到叮咚吗?地?上无?银河。泉水清凉能解渴。”
她指着大片的芙蕖,说:“接下来我们就住这里!”
一群体格还没?人?家指头大的小青蛙,住在荷花里,已经宽绰得很?了!
其实,换了别?家的信徒,让他们餐风饮露,已经可能想换神主了。
但小青蛙们却欢呼一声,觉得十?分新奇,当真各自挑了一朵荷花,钻入花房。
“呀,我这朵好柔软。”
“我这朵地?方?大!”
小青蛙们挑好了各自的荷花,躺在花房里,又探出头来。
“还干什么?”
菱角怯怯地?说:“荷仙,我爹睡前,都会给我讲故事。”
李秀丽:!她最?讨厌小孩子了!
她绞尽脑汁,只想到了青蛙王子。干巴巴地?把故事几句话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几句话之间,摇曳的芙蕖里,都慢慢安静了下去。
饱受一天惊吓的小青蛙们,一只接一只,在松风、泉声、荷香里,慢慢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痕。
只有菱角还强撑着没?睡。
他抬起脸,看到荷仙坐在最?大最?高的一朵荷花上,托着脸,正低头看着他们。
檀发白?衣的神主,坏脾气的她,眉目却生得柔和极了,月光下,周身都像拢了一层朦朦的光。
于是?,菱角也?睡着了。心里却又难过又高兴。他们这些小孩子选人?的眼光,可比大人?们好多了!
李秀丽托着脸,皱眉打量自己的没?用?信徒们。
每个人?的信徒形态都不一样,她的青蛙们能干什么?嗯,还是?能升级?最?后变成青蛙侠?
她思索了好一阵,琢磨,安广县所?在的风州,反正是?待不得了。财神的那群大老?虎,个个鼻子尖战斗力猛。
听说,隔壁云州,目前供奉的是?送子娘娘。到目前为止,没?什么凶残事迹。
不知道,能不能从云州撬到一块新的驻守区,再升升级,至少整点有用?的信徒……起码,也?得打探打探云州的情况。
她在沉思的时候,密密山林深处,有一男一女隐藏阴影里,沉默地?观察着她。
他们头顶龙角,模样是?龙王和龙夫人?。
【师兄,你说就是?这个小姑娘,被分配到了这种信徒形态?】
“龙王”点点头:【我一路看来,她的做派,不像是?阴神门派中人?。】
【那,我们与她合作?】“龙夫人?”便要显身。
“龙王”拦住她:【慢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是?像云州那个,岂不是?我们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且再看看。】
二人?从阴影处逐渐消失。
第二天一早,青蛙们吃完神主找来的果子,喝完神主弄来的泉水,被自家的神主一把薅住:“你们除了吃喝睡,都会些什么?”
“呱,捅马蜂窝。”
“呱,爬树捣鸟蛋。”
“呱,洗衣服喂鸡。”
“呱,摸鱼。”
“呱,放牛。”
“撒尿,呱!”
神主听不下去了:“有没?有会点不一样的啊?”
菱角想了想,举起蹼:“呱,我,我,变成青蛙的时候,我们好像都会了点幻化的本事……”
“幻化?”李秀丽说:“能幻到什么程度?”
大雨结束了。
浓翠群山云雾缭绕。
一队客商披着蓑衣,背着货物,牵着牲畜,在山道上跋涉。渐至山腰,遂入雾气朦朦之中。
路边半人?高的野草上滚着水露。
雨后的山间,清新湿润还沾着土腥的空气,让行人?倍感舒展:“凉快,好久没?有下过这么爽快的雨了!”
“怎么会呢?你刚从安广县来,那里有财神爷庇佑,铲除旱魃,应该雨水更是?充沛啊!何况财神爷所?辖之地?,对商贾最?是?客气。”
“或许吧。安广县治下,庄稼长势还行,地?看着也?没?那么干,人?嘛,倒也?是?客气的。但,我可不敢久待,只卖了一天半的货,我就走了,没?来得及见着什么雨。”
说话的客商,是?个方?脸的青年?,叹了口气:“安广县里,夜夜闻虎啸。有时候,我跟买家一碰到,他们刺啦啦的毛发——人?怎么会长如此?硬的毛发?就透着衣服,扎得我手臂生疼。我一抬头,就看到路人?个个眼珠发绿,不知是?盯着我,还是?盯着我的驴,嘴里直流唾液,街上腥臭浓烈。处处不对劲,我哪里敢在那多待半天呢?”
其他人?都被他的描述吓了一跳:“莫非传言是?真的!”
方?脸客商说:“你们指的什么传言?”
说是?客商,这队人?中,其实大多是?结伴而行,不敢单独进山。
因此?,除了贩货的客商,还有赶考的书生,有探亲的农夫,还有孔武的练家子。
其中的书生道:“近来,江北省各府都有传言,说财神爷座下的信徒多为貙人?。貙人?是?上古巴国的后裔,秉性凶残,能化虎,食人?,力大无?穷,呼啸山林。你说安广县里,夜夜闻虎啸,恐怕,就是?貙人?作祟了。”
方?脸客商说:“可他们变成?*? 人?,又确实是?人?模样。怎么从人?群里分辨貙人??”
书生神秘道:“你有见到安广县人?的脚吗?据说,要分辨貙人?,当他们是?人?形的时候,要看他们的脚。老?虎无?踵,所?以貙人?没?有脚后跟。当遇到虎的时候,则要看其脚趾头,人?有五指。如果该虎有五指,就是?貙人?所?化。”
其他人?听了,都夸他见多识广。都庆幸:“幸好,幸好,我们是?去隔壁的云州府。云州府,这段时间主要供奉送子娘娘。娘娘温和慈悯,云州诸县,从没?有这样的事。娘娘的信徒,一向勤勉良善,也?从不会有这样变成野兽的传言。你瞧,这座山已进了云州地?界,就下起雨了,定是?娘娘又带着善信,捉到了外地?来的旱魃。”
“是?了。虽然对财神爷不大恭敬,但能在云州当人?,又何必做吃人?的大虫?”
正聊着,书生啪地?往自己脸上一打,打死了一掌乌乌的蚊子。
他们撞上了虫云,虫豸嗡嗡地?绕着他们和大畜生飞。
练家子也?皱着眉,站起来从自己的脚上捉了一只趴着吸血的虫。
“夏天的山里,还下了雨,就是?这点最?讨厌。虫豸成群,又毒得很?。”客商说着,低下头去,用?干草将鞋子绕了几圈,扎紧。
“虫豸这么多,嗝,呱——呱呱叫!好得很?!”
淡淡的雾气中,草丛深处,一个陌生的声音,却这样说。
“谁在那里?”
一顶荷叶先冒了出来,抖飞了水珠。
荷叶下是?肥墩墩的的脸,溜溜圆的大眼睛,阔嘴巴,个子略矮,一身麻衣。
他惬意地?望着成群的虫豸。此?人?长得颇丑,声音却嫩生生的,磕磕绊绊,像背诵似的,对几人?说,:“我主人?家有座山中别?业,就在不远处,行三的女郎,常居其中。深山幽居,少有客来,难免寂寥冷落。女郎在楼上眺到你们,就遣我过来,邀请各位去别?业一坐,略饮些茶水。”
行人?们诧异不已。
山中别?业?女郎?
客商压低声音,对同伴说:“我往来这条路不止一两次,从没?有见到过什么山中别?业。又是?荒山野岭,男女有别?,‘女郎’无?端端请我们去做客?不妥、不妥。我们还是?快点走罢!若要歇脚,下山的路上,山腰倒有座破庙。”
大约是?见他们无?人?说话,都一脸怀疑,荷叶怪人?指着山腰上,云雾中隐隐绰绰露出的楼阁:“别?业一直在那里,只是?被山林遮挡。这几天,女郎让我们伐去了一片林子,就能看到了。喏,那座就是?别?业了,离这不远。”
确实离得不远。那个方?向,曾经,也?确实长着一片颇高的树林。
举目望去,还能看到一茬茬的树桩子,果然有砍伐的痕迹。
见此?,书生的心思活络起来。
他文人?体弱,走了一整天的路,连口热乎汤都没?吃到,早就腰酸腿疼、饥肠辘辘。
何况,过了山,就是?送子娘娘庇佑的云州地?界,怕什么?想来,不会有不长眼的妖魔鬼怪在这里动手。
于是?,试探着同这圆脸阔嘴,头顶荷叶的怪人?搭讪:“不知别?业里还有何人??我们都是?男子,到访山庄,或有不便……”
怪人?鹦鹉学舌一般,说:“不必担心。女郎她是?娇客,不见外人?。只命我们在前厅设宴,由我等侍从摆桌倒茶,请诸位坐一坐,喝口茶水,吃几盘点心,歇歇脚,如此?而已。你们的驴也?累坏了,正好我们那里有草料豆子,可以让这大畜生也?休息休息。”
书生喜上眉梢:“如此?,叨扰了!”
回身看其他人?:“各位难道口不干,肚不饿,脚不麻?”
那自称是?走镖回来的练家子倒不怕,正好腹中也?咕噜直叫,便与书生一起。
客商看了一眼镖师,又摸了摸蹄子打滑、不住喘气的老?驴,叹了口气:“行。我们一起去。”
农夫见此?,不敢一人?独行。于是?,一行人?就牵着驴,跟着戴荷叶的怪人?,往那座山间云雾中的楼阁而去。
走了一会,沿路松香竹影,溪水潺潺,山泉泠泠地?溅在石头上,叮叮咚咚。
果然有一朱门铜环的院落,遥遥地?,还可以看到院中一座阁楼。看着就是?富庶人?家。
荷叶怪人?敲了敲门环,大门嘎吱一声开了。
开门的侍女也?顶着荷叶,也?长着圆脸阔嘴,样貌接近。这家主人?是?什么恶趣味,怎么喜欢叫仆从戴着荷叶?
唯有书生说:“倒也?有点意思,像名士做派!”
看到牵着驴的一行人?,侍女怯怯地?笑:“女郎已经等久了。茶水点心都已经备好,快请进!”
书生等人?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宅子,宅子上方?,赫然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何宅”。
就是?字丑了点,像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小孩临摹的。趁着周围的松树怪石,也?有点野趣。
他们无?所?察觉地?走进了门去。
最?后一个农夫刚走进门,殿后的荷叶怪人?也?想进门,被石头一绊,头上的荷叶一歪,哗,瞬间,朱门就扭曲了一下,隐约两颗大树。
它吓坏了,赶紧把荷叶正戴,看眼前的景象恢复如初,才做贼似的,悄悄溜进了“何宅”。
何宅的主人果然没有露面,但除此之外,招待十分周到。
前厅宽绰,座椅上放了软垫,茶水点心应有尽有,连客商的那头驴,都被牵去吃草料豆子了。
“这?茶,清冽,凉了暑气。”书生品了茶,赞不绝口。
众人里,数他累得最快,吃喝得最多。谨慎的客商、寡言的镖师吃得最少。
“差不多了。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客商说:“我们得出发了,再耽误,天色就?暗了。夜里的山路不好走?。”
正说着?话,何府的侍女又?端了面果子上来,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
书生?是个老饕,馋了嘴,忙摆摆手:“一会就?走?,一会就?走?!”
侍女一蹦一跳地,还没到近前,差点把面果子全?倒出去。走?回去时,也蹦蹦跳跳,颠得头顶荷叶一晃又?一晃。
书生?见?了,摇摇头。何宅的主人,不但有恶趣味,让家人个个戴着?荷叶,而且,太宽纵了。这?些仆人一个赛一个的不稳重,均走?路蹦跳如蛙。
谁知,他们刚吃完面果子,头上叮叮,外面哗啦啦,又?下起?雨来。
而且是瓢泼大雨,甚急。
书生?面露喜色:“这?么大的雨,莫不是娘娘又?除了一大魃?一日二雨,大德!”
其他人却有些发愁。
客商说:“山路本就?泥泞。雨如倾,走?不得了。如果下得久点,说不定还得在这?过夜。”
一语成箴。
大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时辰多,都没有停的意思。
眼看?天黑如墨,山野乌压压地,雨幕茫茫,不辨人间。
众人都发了愁。
书生?对何府的侍女说:“劳烦转告小姐,我等冒昧,能否在贵府借宿一晚?我们决不乱走?乱看?。等到天亮,不管雨停不停,即刻启程。”
过了一会,侍女告诉他们:“宅子小,因过去没有什么往来客人,所以没什么客房。女郎说对不住,如果各位不介意,可以在前厅对付一夜。我家还有些新的褥子被子,替各位铺好。”
果然?,领了崭新的席子、被子等,分发给众人。
客商、书生?等人忙相谢:“我们在山间走?,有时候碰不到借宿的地方,枕天席地、与野兽为伍也是家常便饭。厅堂敞亮,卒可遮风避雨,挡去野兽虫豸,一夜安眠。小姐太客气?,我等愧领了!”
雨果然?没停,一直下到了入夜时分。山间安静,客商、书生?、农夫、镖师几人实?在无聊,听着?雨声,就?解了沾湿的鞋袜,在席子上盘腿闲聊。天南海北,轶事?随口胡侃。
正说得起?兴时,那厢忽然?多站个戴荷叶的影子。
原是今天引他们上山的何府家丁。他站在前厅的门后,悄悄地听他们胡侃,听得津津有味。
书生?看?见?,笑着?向他招手:“来,来,请过来。你叫什么?”
那人走?过来,嫩生?生?的嗓子说:“我叫菱角。”
“嚯,名儿与你的荷叶都属水生?,甚配。你有什么事?啊?”
“你们说的故事?,都是真、真的吗?”
几人都笑了。菱角长得丑,但声音、举止都像个孩子。他们招呼他坐下:“你问的是哪个故事??”
“就?是你们刚刚说的,貙人。”菱角的手掌绞在一起?,觑他们,但因为长得太怪,看?不出他的表情。
书生?道:“我觉得是真的。凡是举城投了财神爷的,比如安广县,大虫出没的消息,就?比以往多得多。整个风州府,这?几日,都大兴起?貙人的故事?。忽然?兴起?这?样大规模的传言,就?必有个根由。总不能一州的人,都胡说八道罢?”
菱角听了,问:“那,你们还有其他故事?吗?我家女郎一个人住在阁楼上,她也想听。但不能出来。你们说给我听,我回去告诉小红,小红再告诉女郎。”
书生?说:“还有很多故事?,也不止貙人,天南海北的都有。你,嗯,何三小姐想听什么故事??”
“我什么都好。”菱角说:“女郎更想听像貙人这?样神怪故事?,尤其是附近州府的,比如,云州的。你们都是云州人吧?”
客商说:“我是风州人,只是途经安广县,去云州贩货。”
农夫憨憨一笑:“我是玉州的,到云州探亲。”
镖师说:“押镖回程,路过云州。”
书生?笑道:“小生?倒是云州文县人。此去省府赶考,绕道山脉,下了山,就?与这?几位分道而行。”
菱角有些失望:“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云州人啊。”
客商道:“我们虽不是云州人,但也都是临近几府的,常来常往云州,多说都听说过一些奇闻异事?。不若,我们一人说一桩?”
书生?笑道:“我是云州人,合该我起?头。”
“先讲几个最时兴,最近的吧。”
“自从上天示警,万姓同梦,众神一同苏醒,为江左各省的黎民百姓,指点生?路,消除旱魃。但人有高低,神有强弱,仙家也有偏私。这?段时日来,渐渐地,各州府都有了自己的主供神祗。其中,法力最深广,仁德最泽被的,无非二尊神。一者,是财神。二者,送子娘娘。”
“就?像,风州供奉了财神爷。云州选了送子娘娘,不,应该说,是娘娘选了云州。”
书生?说:“神的秉性就?如人的秉性,也各自不同。娘娘慈悯,与众神都不同。其他地方,你们都听说了罢?被拔除了旱魃的人家,自家的炁与运,也一道衰微。多有家破人亡的。可是,娘娘的云州呢?自从祂老人家庇佑了云州,旱魃被不断消灭,云州降雨量维持得最好。更令人钦佩的是,云州被拔除了旱魃的人家,无一伤亡。损失的财物,也都被娘娘补偿了回去。所以,云州人一点儿也不畏惧除魃,争着?供奉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