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以前村里有人气不过孩子,跑去告发孩子,结果?官府捉了孩子要杀头,那人悔了,孩子也救不回?来……”
刘丑两条胳膊被摁住,梗着脖子反驳:“这畜生,这么多年,每天打得蛮儿?身上都是伤,虐待小孩。我替蛮儿?打他?几?拳,又怎么了?”
姜熊连忙用手掩她的嘴,以目示意这莽子少说几?句。
这就等于认了。村人都炸了,一个个说:“那怎么一样?当爹娘的打孩子,天经地义!你们反过去殴他?亲爹,这是人做的事吗?”
刘丑大怒:“你们才不做人!说的都是屁话,不是人话!”
说着,涨红脸,沉下气,竟然?震开了姜家姐弟,上前就揪村长的胡子。
村长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还伸着脖子,说:“你打!你打死了我,你们几?个行凶者,真?以为我罗家村无人,以为大夏无法?”
村民们一拥而上,目露警惕地围着她和村长。
场面纷乱时,忽然?长空一声虎咆,势如?惊雷,声波震得四下人都各自退了一步。
一直温和腼腆,清秀眉目的姜虎,脸上隐约现出?王字,双目圆睁,隐有细小闪电,噼啪从目中闪过:“都闹够了没有!”
姐弟俩一人一边,把刘丑硬是从人群中拽了回?来。尤其是姜虎摁着她的肩头,任她有虎、象之力?,一时也挣脱不开。
姜虎说:“村长,虽然?你们说的,是大夏如?今的道理。但我和阿姊,不认这个道理。”
见他?们身化异像,刚才还十分冷硬的村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土地庙,声音平缓许多:“你们不认,不要紧。但蛮儿?,是我大夏中人。”
蛮儿?站在一边,看着这场纷乱。他?又缓缓垂下头了,单薄的小身子晃了几?晃,竟然?恍惚间有纸人的样子。
见此?,村长又看了一眼那毫无动静的土地庙,更缓和了语气,说:“孩子,你也不要说,表叔祖不讲道理。这样罢。你父,只是一家之长,我,也只是一族之长。到底还有君臣在上。你们可以去请示上官。如?果?上官认为你是受了冤屈。那么,即使只是口信,我和你父,都向你致歉。如?何?”
“你们去告官……县令、府君……或者县城隍、府城隍……随意,只要有一位上官的口信,即可。那才是真?正?为你恢复清白啊。”
他?似对蛮儿?说,更像是对刘丑、姜熊、姜虎说:“这,就是我们大夏的规矩。”
姜家姐弟对视一眼,都蹙着眉。蛮儿?的眉目间却逐渐亮起了一丝希望,身体又从若现纸人的状态逐渐稳定回?来。
刘丑看见他?眉宇间的这丝希望,松开了攥着的拳,忽然?抬起头,对村长说:“告就告,你等着!”又看蛮儿?:“小孩,走?,我们一定要让你这昏爹坏祖,低下头来给你道歉。”
蛮儿?拉住她的衣角,含着泪雾,点了点头。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罗家村,姜家姐弟这才松开了刘丑。
刘丑揉着被摁疼的胳膊,没好气地说:“你们俩快把我胳膊摁断了!我知道,没想真?打那老头!”
姜熊说:“幸好你没想!他?是村长,模样这么像土地。按大夏的体系,必定是土地的寄身。你打死了他?,就沾了大夏阳世、幽世的双重命案。别说是我们还是凡胎,连凡人里武力?厉害的也能打死我们,何况他?们的仙朝之中,到时候随便来个炼炁化神——那个庙里的土地就有化神修为。到时候,姨母一时顾不得我们,那才是逃不得性?命!”
“走?吧。去县城。”
他?们带着蛮儿?,走?向辖管罗家村的县城。
姜熊说:“秀丽,我们路上再来商量一下,你如?何控制这具傀儡的力?气……”
姜虎则在盘算:“从这里到那县城,以我们的脚程,也得走?两天,路上找补干粮,可以在前面的村落……”
他?们三个比比划划。蛮儿?牵着刘丑的衣角,往后回?看一眼,又黯然?回?头,看向前方。
第026章
相处了这两天,姜熊、姜虎已经和李秀丽稍有熟悉,就知道?了她的大概性子,也?知道?,她大约不是什么大宗大派里出来的。毕竟,她虽然身怀异宝,直接入了道?,但修行常识可谓几近于无。
连常年跟着姨母,不怎么出世的她姐弟二人都知道?的常识,李秀丽都一无所知。
路上,姜熊本来是教她怎么控制傀儡身上的修为,谁知道?渐渐地?,就拐向了修行的各种常识上去。
“炼精化炁阶段,最重要的是熔炼脏腑,将炁慢慢炼化入五脏,让脏腑初步升华,肉身摆脱凡人的孱弱……”
“对了,你知道?什么叫‘炁’吧?”
李秀丽点点头:“我知道?。人之元,而升炁。亿万念头,七情之属,都是炁。”
姜熊给予了肯定:“你这段的解释,倒颇有大派风范。那?你知道?怎么引炁入体?,以炼就五脏之精吗?”
“不知道?。”李秀丽老老实实地?说。
姜熊梗住了:“你怎么连这都不清楚?平时都怎么修炼的?”
李秀丽想?了想?:“被动修炼?”
诵世天书能自动引来一定范围的炁,筛选出她能吸收的部分后,凝就世音,送入体?内脏腑。
有些自行入道?的凡人,也?不清楚。
这是正常的。
姜熊深吸一口气:“也?不能太仰仗异宝,你也?得知道?,其他修行人士,寻常都是怎么吸收炁来修炼的。”
她指点路人:“入道?以后,就能看?到不加以收敛的‘炁’了。凡人无法主动收敛‘炁’。你看?,他们周身都环绕着哪些颜色?”
此时,二人站在县城的市集之中,人来人往。
李秀丽看?一个不慎跌倒在地?的老媪,她背篓里的货物撒了一地?,正因无法起身而哭,悲哀让她周身弥漫着淡淡白色的炁。
姜熊说:“七情应五脏,五脏对五行,五行各有色彩。悲、忧对着肺,肺属金,炁呈白。若炼其炁,入肺。”
二三童子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兴高采烈地?从老媪身旁而过,他们身上泛着明?艳活泼的红色之炁。
姜熊说:“喜为心之志,心属火,其炁呈红。若炼其炁,入心。”
路边摊,两摊主正在争位而对骂,气急砸了东西。他们之间环绕着时不时炸开的青色之炁。
姜熊说:“怒对肝脏,肝脏属木。炁呈青色。若炼其炁,入肝。”
接下来,又随手指了几个路人,一一告诉她对应的颜色的炁,应该在吸收后,调整归纳到哪个脏腑中去。
“接下来,你看?好。”
姜熊走到摔倒的老媪身旁,将其扶起,又蹲下去,一样、一样拾起她散落一地?的货物。
李秀丽就看?到,老媪身上淡白色的炁逐渐飞入姜熊的口鼻,一呼一吸间,等老媪转悲为喜,白色的炁也?被姜熊吸收得一干二净。
如法炮制,姜熊强行“劝和?”了两位摊主,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升级为大打?出手,又将青炁也?吸收殆尽。
“就是这样。”姜熊演示完毕,转身回来,说:“方法很简单,看?到,呼吸,即可。但首先,你要与此人的炁产生联系,关系越紧密,能吸收的炁越多。这三人经悲、怒外溢的炁,都很浅薄,各由‘跌倒’、‘争执’等原因而生,我直接将其产生的源头消去,它们就直接全部为我所得。有些炁,更加浓郁,来源复杂,无法产生更密切的联系,就只能吸收一小部分了。”
“这样的炁,质量也?很堪忧。”姜熊感受了一下,说:“如此两缕,入肺,入肝,起码得重复二十次,才能略微积累一点。胜在积少?成多,对炼精化炁初期阶段,坚持下来,也?能有所得。”
李秀丽若有所思,忽道?:“那?其他人呢?如果只是这样简单,那?其他凡人之间,是不是也?能吸收彼此的炁?”
姜熊肯定了她的想?法:“当然可以。你抬头看?。”
李秀丽一抬头,竟见空中蕴着浅浅的一层烟霞般的“炁”,五色流转,源自行人吞吐间,各有不同色泽的“炁”,彩色交织,纠缠难分。
姜熊说:“炁必生于人体?,人之元,方升炁。人人吞炁吐炁,自然互相交互、影响。人聚而成社,成村、成县,成府,乃至成国。人之身份、命运、行为,也?随炁的交融,而彼此交织、影响。”
李秀丽道?:“那?岂不是人人可入道??”
“理论上,是这样。”姜熊说:“但你仔细观察,看?看?他们身上炁的出入。”
在她的指点下,李秀丽定睛看?去,只见那?些不自觉、不自知之中吞吐“烟霞”,洋溢炁的行人,他们有时吞入一些“炁”,但同时也?被他人从自己身上吸走一些“炁”。
出入之间,人们身上的炁总是处于一种运动着的、整体?的平衡,总量或有略涨略落的波动,然则大体?不变。
而总量的多少?,又似乎与老少?男女?相关。老者的炁总体?衰弱单薄。青年的炁大多旺盛活泼。
姜熊又指指自己:“你再看?我。”
姜熊的“炁”,却?与周边往来的凡夫,都大不相同。她周身,薄薄一层光华,紧贴肌肤,既不四?散,也?不与人交互。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掉。
李秀丽若有所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也?是这样。
“这就是入道?的修行者,与凡人最大的区别之一。”姜熊说:“修者入道?之后,首先身体?发生的变化,就是敛炁。自身的炁不再随意四?散,也?不再与他人轻易发生交互,不会被人不自知地?吸收走。修者对于发自人生之始的炁,开始从无知无觉不能自控,到能主动控制。”
“如此,炼化人间之炁,以补元炁。元炁不断壮大,直至蜕变之日,肉身脱凡。”
“也?正因为如此,实际上,才无法人人修行。”
“欲要敛炁,必先聚人间之炁。以大量的炁去冲刷你的脏腑,包围你自己的元炁,不断地?压缩、压缩,就像铁匠不断捶打?器胚,周身之炁不再逸散,这时候,就入道?了。”
“而欲聚人间之炁,前提,必须和?大量的人同时在同一件事上,产生一种极关切的联系。普通人怎么做到?”
“一个人,一辈子能接触、并产生极关切联系的人数总量,是有限的。尤其是大夏中人,男耕女?织,大多数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最远不出县城。更有大夏的女?子,一生灶前床头,难离家?门。认识的人都有限。何况是同时和?数以千记的人群产生极关切的联系?”姜熊摇摇头:“太难了。”
这时候,姜虎拎着口粮,牵着蛮儿?回来了,听见姐姐的话?,插口:“倒是也?有凡人自行入道?的。不过,多是名震一时的王侯将相,或者是大儒大贤,或是机缘巧合下,天助人势的英雄豪杰。他们往往能同时影响很多人,作出惊天之举,影响一方,导致聚炁不散,于是红尘入道?。”
姜熊叹了口气:“是啊。所以连一些大奸大恶的混蛋,应当遗臭万年的,也?能步入修行。如今之世!这些……唉,因此门徒弟子,只论权势,甚至有……”
她颇义愤,还想?骂。姜虎嘘了一声:“附近有城隍庙。”
李秀丽听着,思路却?转到了《道?种》公司对金卡、紫卡、蓝卡、灰卡的划分上。
玩家?自己摸索出来不同卡别的身世区分。
紫卡都是在各自的初始世界里,贵不可言的王侯将相。稍微次一点的出生,都被划进了蓝卡。甚至连蓝卡里都分了颜色。深蓝与浅蓝,虽然同样是蓝卡,但之间的仙缘概率,差了三倍。
既然求仙问道?,为什么还要区分身份卡的高低,来安排遇到仙缘的概率?
但是,如果仙缘并不是道?种公司安排,而是本身就与身份相关呢?
姜熊、姜虎说的这些修行知识,如果没有出错,正好解释《道?种》公司为什么这样区别身份卡。
就连那?些在论坛里吐槽《诵世天书》的玩家?,虽然有的人只是灰卡,也?说自己只是平平无奇地?得到诵世天书,遇到了仙缘。
但是,他们都只是讲了自己人生中的一面。对于他们在得到天书,入道?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隔着论坛,谁知道?呢?
按照姜熊的说法,修行者也?不是所有的炁都能吸收,想?要练化更多的炁为己用,这些炁的溢出原由,必须与该修者密切相关。否则能炼化的占比并不高。
所以,纵使是有天书相助,首先,那?些玩家?也?要先有可供冲刷脏腑,与自己联系紧密的大量“炁”。
要拿到这些“炁”,按姜熊所说,就要干出能影响不少?人的大事。
这样看?来,能入道?的玩家?,哪个真平平无奇?
靠,鬼精的……个个都在论坛藏拙呢!
一时间,她又想?起了石城中的河神。
那?死鱼,在石城自封河神,作怪三十年,威胁一县万人。石城人的喜怒哀乐,都因祭祀,与它密切相关,因此越发成了气候。
怪不得,它还点名要献上父母疼爱的少?女?,却?不要寻常野草般的女?子。
鱼妖,首先要发展肺。按瑛前辈的说法,肺是这类精怪的命门,因为它?*? 们首先要取得脱离水系的能力?。而悲、忧之炁,能炼肺。
只却?不知,为什么它非要把祭祀的时日选在冬至,又为什么非得选女?子,还必须是少?女??大夏男尊女?卑,父母往往更重视、疼爱儿?子。想?要可持续的忧、悲之炁,要献祭童男,不是更方便?
必定还有什么她目前不知道?的缘由。
姜熊拉着她,说:“快走,走过城隍庙,前面就是县衙门。”
城隍庙前很热闹。
飞檐高耸,镇兽俯瞰,青灰色的殿脊,像巨人狰狞凸出的骨。
庙宇内,富丽堂皇,案前信徒供奉的香灯一盏又一盏,烛光相连;庙外,一个大铜炉,插满了香,烟雾袅袅。
远远看?去,按地?位的高低、大小,列了两侧的矮些的神像,有拿笔的判官,有皂服铁链的,拱卫着乌纱广袖的神灵塑像。
烟雾与金红光模糊了他们的泥胎,宛如活生生的,正站在庙里。
今日大约是庙会,人来人往,香火不断,信徒们顶礼膜拜。
而距离城隍庙有一段路的举例,就是县衙门。此时门也?开着,门口挤满了人,也?是摩肩擦踵。
威严堂皇的大堂,一个乌纱官服,垂着须,方面威严,天庭饱满,坐在上方,端严异常,不笑不动。身旁站着拿笔拿纸的文?士,皂衣们站立两侧。下跪几个犯人,正被摁着,打?得血肉模糊。
姜熊问:“蛮儿?,你是要,向神告诉,还是要向官告诉?”
蛮儿?畏惧地?看?着一左一右,竟然问:“哪个是神的庙,哪个是官的衙?”
姜熊想?了想?:“大夏阳世幽世,其实一体?两面。神是官,官也?是神。你想?拜哪个?”
蛮儿?说:“右边这儿?打?着人,我害怕。我们去左边吧。”
姜熊、姜虎对视一眼,就带着李秀丽、蛮儿?,进了城隍庙。
他们取了一支庙祝给的香,燃了,插在炉中。蛮儿?跪在蒲团上,向城隍像喃喃告求:
“神耶!我有父,父亲骂我窃家?财;我有族,族长说我忤逆子。儿?是清清白白身,不愿受此辱!此来告屈尊神前:爹爹他,亲口承认冤枉儿?,偷盗是他自己为。求尊神,耳目广大法力?深,明?辨是非察世情!”
他望着对比他,而显得那?么高大、那?么威严的神祗,在堂皇的庙里,将小小的头,谦卑地?低下。
求告止时,香线倏尔燃尽,青烟直上,四?周忽然朦朦。那?些信徒的嘈杂声一点也?听不见了。
姜家?姐弟、李秀丽都心中一振。
果然,顷刻间,神像涂漆的眼眨了一下,活转回来。两侧的判官、冥差、小鬼,青面獠牙的,都手舞足蹈起来。
而这座城隍庙,不知不觉中,竟然真成了一个衙门的模样。
蛮儿?就跪在大堂下,城隍端坐上方,如知县一般。身旁立着判官。
判官翻开手里的薄,查看?,正对城隍回禀:“小儿?姓罗,唤作蛮儿?。并未说谎。他没有偷盗过家?财。”
蛮儿?面露希冀。
城隍果然勃然大怒,须发如针般竖起,却?不是为了蛮儿?有无偷盗的说法:“我治下竟然出此人伦案!人子事亲,有隐无犯。纵父有过,而讦父于官,岂人子之所为!以子告父,罪犯不孝,其罪不赦,按律当绞!”
唤左右冥差、小鬼:“把这告父之徒,先打?三百大板,关押地?狱,待绞!”
不待他叫唤,姜熊、姜虎,一个扯着李秀丽,一个扯着蛮儿?,唤出那?枚刻着日、月的小印,狠敲香炉,竟开了洞天之门,四?人落荒而逃,逃回人间。
森森鬼气消散,仍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人间城隍庙中。那?威严狰狞的鬼神仍旧是泥胎,端坐殿上。
姜熊惊魂未定:“那?县城隍起码也?是化神中阶以上的修为,比土地?还高了一阶。所幸,大夏的幽世一面,这些都不是纯粹的活人,一时半会追不到阳世来。快走!”
这时,不远处的衙门,门也?开了。涌出一堆衙役,为首的嚷嚷:“大人刚刚在堂上打?了个盹,城隍即刻托梦,说这里来了个以子告父的狂徒,命我等捉拿。人在哪里?”
面临幽、阳两面的追捕,姜家?姐弟不敢久留,拉着如被雷劈傻了的蛮儿?,又拽又劝还不服气想?切号揍衙役的李秀丽,一溜烟往城外跑。
逃跑时,却?听到身后百姓指着李秀丽大叫:“你们看?,那?个女?的,好像就是前两天,那?个什么石城,来贴的通缉画像里的女?人,抓到她,好几百两银子啊!”
闻声,县城百姓轰动了,口口相传,倾城而出,四?面八方不断涌出人来。乌压压不知几百号人,拿棍拿棒,追在身后,甚至淹没了官差。
四?人头皮发麻,这下李秀丽也?不挣扎了,埋头就跑!
登城今日热闹已极。
小半县城的人?都跑了出来,手里都拿着家伙什,追着一行少男少女不放。最当先的是一群衙役。
呼啦啦,人群涌进左边的巷子。
李秀丽五人?,从右边逃出来了。
衙役们堵住了右大街,刘丑扛着李秀丽,姜虎背着蛮儿,竟然几下翻过?高墙,在尖叫声里跳进人?家的院子。
乌压压的人?头将院子前后围满,却听上方瓦片簌簌作?响。仰头一看,那五人?竟然攀爬到了二层楼阁的屋顶,纵身一跳,跳到了另一户的房顶,踩着瓦片和飞檐下脚,狂奔而去。
底下围攻的百姓瞠目结舌。
满城绕了半天,这一行男女,却上蹿下跳,始终体力充沛,能飞檐走壁。纵有人?爬上屋顶,也跟不上他?们。耗时过?久,多数人?都被活活累垮,再也没有力气追缉。
登城百姓逐渐明白,这二百两恐怕不是自己能拿得的。许多人?骂骂咧咧地散去。也有一些不死心?的,以及奉命缉拿的衙役,气喘吁吁,半死不活地吊在他?们身后。
见摆脱了大部分追兵,李秀丽、姜家姐弟当即瞅准位置,从一家大户的三层小楼上,跳上一处略低矮的城墙,出了登城。
他?们刚跳出城去,身后忽传巨响。
一霎时云天摇动,大地震颤,人?间似蒙薄纱,四野皆静。
这座城池,以县衙为右眼,以城隍庙为左眼,以厚重的城门为口,活了过?来,城墙上的旗帜飞扬,似怒张的须发,发出咆哮声:“二三竖子!以微末修为,就?敢欺我大夏无人?!”
怒声如?雷,广传四野:“吾乃登县城隍,辖下二乡八村,幽官听令! 展洞天,捉贼人?!活捉此五人?,送缚我司!”
以登县的县城为中心?,四方俱起洪钟般的雄浑应声,交错一起:“得令!”
旷野之间,地面隆隆而拱,站起来一个又一个泥塑巨人?。有的白发垂须,有的身躯滚圆,有的愁眉苦脸。大都身穿长?袍,头戴方巾,拄着一杖。
其中赫然有他?们曾经见过?的罗家村土地。
土地们俱神色不善,转过?身来,朝向他?们的方向,并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其中有一巨人?离得最近,赫然是登县最近的乡之一,拔腿朝他?们大步跨来。两小时的路,祂这么大的个子,却轻而无声,迅敏如?飞,几步间就?缩短了大量距离!
“快跑!”姜熊低喝:“城隍使用了自己的权限,展开了全部洞天,覆盖一县,只?要是在它们的所辖之内,这些土地可以随意对?我们使用法?力了!祂们都是炼炁化神初期的修为!”
“往哪跑?”刘丑说:“四方都有‘人?’在等着!”
姜虎说:“去水边,走水道!水道不归社稷庙内的土地、城隍管辖!”
刘丑眼前一亮:“我有船,我的船就?停在罗家村不远的地方!”
几人?使上吃奶的力气,当即往罗家村的方向狂奔。
见此,那个乡的土地反而停下了步伐,冷冷地看着他?们。
罗家村的土地嘿然冷笑,拄着大树,迫不及待地等他?们自投罗网:这几个混账,之前仗着有返虚修士当后台,竟敢如?此蔑视、侮辱自己!现在还以为自己好?欺负,竟然敢往罗家村来!
真以为祂身为练炁士,会怕了他?们这几个初初入道的后辈?如?今,他?们那“姨母”自顾不暇。今日,祂就?要报当时之辱!
祂大踏步出了庙,站在村口,等着他?们踏入罗家村附属的田地范畴,就?要将他?们一杖镇压。
那起子黄毛丫头、无须小子,跑得起劲。烟尘渐近、渐近……祂握紧手杖。
然后,滚滚烟尘猛地拐了个弯!
姜熊宛如?丈量过?罗家村的土地范畴那样,精准无比地擦着边线,拐了个直角弯,带着一行人?扭头往村口相反的反向奔去。
祂傻眼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狂怒着将树杖连根拔起,朝空挥舞,却无法?追出一步——作?为土地,祂无法?离开驻地,否则力量会极度衰弱。
“那边有河,他?们要走水道!”祂咆哮起来。
却已经迟了。
四方土地眼睁睁地看着李秀丽等人?奔过?罗家村,跑向河道!
隐约出现宽阔河面,水平如?镜,停着一船,系在岸旁的树上。
等离河道最近的那方土地反应过?来,隆隆来追时,他?们已经跳上了船,刘丑扯断绳索,将浆一撑,船荡入水!
土地紧急刹住,泥胎不敢沾半丝水花,只?试图以杖勾船。
姜虎站定船头,仰天而啸。
额头现出王字,面部爬上虎纹,背后隐有一头小山般的大虎,也张口朝天。
啸声出时,平地生风,几息之间,唤来狂风呼啸。大河迎风起波,水拍河岸。
土地畏惧浪花,后退数步。
姜熊也拿起浆,一探,一撑,蓬船借助风势,顺着浪波,嗖地射出,激流而下。
土地没有办法?再追了。那试图一勾,已经是冒犯水系的行为。只?得怅恨而返。
顺风而下,水流相推,姜熊和刘丑一人?一边,拼命划桨,不知道船去多少里,终于,两边已经不见泥土巨人?的影子,而天地蒙了一层纱般的感觉,也褪去了。
姜虎身后幻影消失,脸色苍白,跌坐船头。姜熊胳膊酸疼欲断,放下浆,也瘫坐:“出了登县的洞天境了……”
刘丑倒不觉得酸累。她也划了不知多久的浆,但这具傀儡,比姜熊、姜虎两个人?的修为都要高一线,何况本质只?是木头,卖苦力,要比血肉之身强多了。
她甚至兴致勃勃,颇觉刺激:“我们这就?逃出来了?”
姜熊揉着臂膀:“暂时是逃出来了。社稷庙里的幽官,县城、府城的城隍,管着土地。但流经当地的水系,却不归他?们管辖,自有体统。祂们不便插手,怕惹恼水官。何况那些泥塑,个个怕水,入水就?化。”
姜虎幽幽道:“但我们也肯定上了大夏的通缉了。人?间的,跟幽世的,估计都上了。到时候,城隍上禀,大夏肯定会通传下去,令水官协助。”
姜熊勉强道:“没事。大夏朝廷弯弯绕绕,各部错综复杂。水官一向自成体系,不大听服朝廷。我们又与水官们无冤无仇。等朝廷扯完皮,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二人?瘫在船上,躺了半天,才总算缓了过?来。失魂落魄的蛮儿就?坐在他?们身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船顺流而下,河面更?阔,水愈深,四周渐有往来行船,他?们汇入了一条大江。
姜熊侧翻过?身,这时候才顾得上问:“李秀丽,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我看,那小半城的百姓都是跑出来抓你的。”
“在石城杀了个妖,洒了点银子。被告忤逆。我和她,一人?值一百两。”刘丑比了个手势。
姜熊、姜虎异口同声:“原来是你!”
姜虎说:“我们曾经路过?石城附近,听说莱河上游,曾有河妖为祸三十年,索要人?祭。被侠义之士所杀。”
姜熊说:“怪不得你能入道!石城富庶,县中人?口逾万,做下这一桩大事,无论石城人?是怒是恐是悲,还是喜,聚集的炁,足够冲刷你的脏腑了。”
她笑着问:“对?了,你杀的是什么妖?”
刘丑说:“鱼妖。”
“什么鱼妖?”
刘丑回想起河神的样子:“鲤鱼妖。房子大小,真身长?着丑死了的人?手、人?脚,嗤,还给自己幻化个贵公子的人?形……丑妖多作?怪……”
江上方的天空,忽然炸开一道电。
原本明朗的天空弥散乌云,惊雷噼啪闪烁,江面滚滚,空气逐渐湿润。
四周的船上,人?们议论纷纷:“又要下雨?这几天的雨怎么这么密集?本来几天前还颇干燥,这数日竟然下得跟瓢泼似的,都没怎么停过?,玉江都涨了好?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