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系统竟然还有这功能。这是她第一次在线下遇到除自己以外的修行者,而且当中还有一位高级修士!
看面板箭头所指,高级修士指向的是外形如大盘,圆乎乎、白胖微肥,边缘泛皱,自称“旧月”的姜月。
大约是个所修特殊的修士。否则,哪有人把自己修炼成了月亮的外形?
她绷住脸皮,尽量不表露想法,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见礼:“姜月阁下。我来这里是找小妹。不知道您和小妹是?”
月亮说:“蛮儿曾叫过我一声‘妈妈’,我心里可怜这孩子,就认了是他的义母。而小妹与蛮儿情同兄妹,我也勉强能算小妹的长辈。”
一旁的红衣女童依旧是双手交握,怯怯的模样,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闻言,少女姜熊好奇地问:“找小妹?找小妹做什么?你跟小妹是什么关系?噢,她母亲也姓李,你是她的母族亲戚?可我们这些时日,倒没听说过小妹还有甚么修行的亲戚。”
李秀丽摇头:“我不知道小妹母族姓李。我只是途经罗家村的过路人。我夜宿罗家村,遇到小妹进村,口称寻找蛮儿,今天从一个好心的村人那得知小妹、蛮儿的身世。其情可怜。而我手里恰有一个办法,或能找到蛮儿。所以前来拜访。”
她话音刚落,堂中所有“人”都看着她。
李秀丽:“?我说错了什么吗?”
姜熊说:“客人,多谢你的好意。但是,看你修为与我姊弟二人相差彷佛,不过也是炼精化炁。你可知道,我和阿弟一路找了多少阳世的疆土吗?”
这时,一直沉默的姜虎也开了口:“姨母,我与姊姊从远道一路寻来,从极北到南方海上,都不见蛮儿的影踪。”
听姊弟二人说“不见蛮儿的踪影”,红衣的小妹流露了些难过之色。
月亮闻言,蠕动着叹息:“唉,我也已经数次搜寻附近的幽界,仍无痕迹。”
姜熊说:“客人,你也听到了。姨母搜寻幽界,我和阿弟搜寻阳世,俱无消息。不知你有什么线索?”
李秀丽说:“我猜测蛮儿还在村里。”
少女姜熊听了,说:“按照理论,我们在其他地方遍寻不着。而小妹却始终想往村里闯,徘徊此地不去,就说明蛮儿一定还在这附近。但我们已经快把罗家村的幽明两界地皮翻遍了。”
姜月身上的光略黯片刻,闪动间,如人在苦笑:“昨晚,我借了一些办法,送小妹再次入村看过了,小妹忍耐不住,惊动了土地,却还是没有蛮儿的踪迹。”
李秀丽想起瑛教她的,又想起今天上午的试验结果:“那是你们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
“口出狂言!”姜熊挑眉:“你知道我姨母是什么样的存在?即使……也不代表你一个小小的炼精阶段修士,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姜月叫住甥女:“熊,不可无礼。”
她那浑圆没有面目的月亮上,竟也能看出忧愁之色:“唉,比起一开始,小妹现在已经能以人形活动更长的时间了,自我也越来越清晰。再找不到蛮儿,一切就晚了。李小友,你有什么办法,大可说来。”
李秀丽说:“我们先谈报酬。”
姜月问:“你要什么报酬?”
李秀丽伸出手,指了一指小妹:“我要她……”
她还没说完,只是这一指,姜月也还没开口,姜熊姜虎齐齐站起,说:“不行!小妹不能给你!”
李秀丽说完了剩下的话:“我要她的眼泪。昨晚,她化出月亮的脸在哭,哭出来满地的星星。我要这个报酬。”
双方各说各话,都懵了。
李秀丽莫名其妙:“谁要一个小女鬼啊?”
姜熊、姜虎说:“你只要这个报酬?”
同时开口,同时闭上,三面相觑。
见此情形,姜月大笑了起来:“秀丽,好孩子,好孩子!如果你能找到蛮儿,‘星星’……我保证,都是你的应有所得。”
好好谈着自以为的交易,却莫名其妙被人糊了一脸的“好孩子”,李秀丽最讨厌大人的这种夸奖,显得她还是小孩子一样。
但眼前这个是高级修士,她又发作不得,只能憋着装着:“那就好。”
姜月问:“你打算从哪里找起呢?我让熊、虎,与你一起。”
李秀丽说:“只搜罗家村。”
顿了顿,想到瑛之前的嘱咐,她说:“两个罗家村,都找。”
姜月的光闪了一下,说:“好。只是,那熊、虎就不够了。他二人的修为浅薄,与小友一样是肉身凡胎,还不足以履步幽世。小友先与他二人一起回阳世。等到阳世的晚上,我护送你们进入罗家村对应的幽界部分。”
便说:“熊、虎,送客。”
于是,阴宅大门自开,姜熊、姜虎做了个手势:“客人,请。”
三人沿着鬼火路出了阴宅,到大门前。上方忽传隆隆之声,竟漏了一丝阳光下来,下照,下照,照到阴宅前,竟成光柱,可容三、四个人同站。
二人一左一右,拉住李秀丽的胳膊,朝光柱里一跃!
身体和意识似乎都在上浮,等李秀丽醒来时,她已经站在小小坟包前,冬阳耀目,四周杂草丛生,坟包完好如初,远处,隐约可见背柴的一二村民。似乎白雾、裂坟、阴宅、旧月等等俱是梦幻。
她揉了揉被阳光刺到的眼睛,转过身,却被身前的两张脸吓了一跳。
姜熊、姜虎那五官相似,只气质不同的脸,一起凑近了,宛如不散的镜像,大变活人的场景昭示着方才的经历不是虚幻:“李秀丽?你打算怎么搜罗家村?”
李秀丽推开这对龙凤胎的脸,啊了一声:“我好像忘了个人……”
她把副卡忘在地下了!
“是这个吗?”姜熊笑着从二人背后拉出了“刘丑”,随手一推,说:“你也真是粗心。连傀儡都忘了。幸好姨母给你送了上来。”
“傀儡?你在胡说什么……傀……”李秀丽接住刘丑,定睛一看,大叫起来:“我的卡!”
刘丑睁着眼,神态呆板,一如既往。唯一的区别是,从幽深所在回到人间后,她整个人的皮肤都变成了木质纹路,赫然是个木头人!
第021章
“刘丑”站在那,周身肌肤都变成了粗糙的木质,爬上纹路。她精挑细选的五官,也变成了绘在木偶面部的漆画。
但只一瞬间,在人间的阳光重?新照耀到木偶身上时,木质纹路隐褪,仍然血肉肌肤。漆画的眉眼复为俊容。
清风微拂,眼前赫然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刚才发生的变化只是一场幻觉。
但李秀丽很少怀疑自己。她明明亲手摸到了副卡的脸,是木头,又硬又粗糙!
见此,姜熊笑道?:“别急,你的傀儡并未耗尽‘炁’,还能正常使用很久呢。只是骤然从靠近幽世的洞天回到人间,一时没变回来。”
她还上手摸了摸“刘丑”的脸,不无羡慕地说:“这容貌绘得真俊。等?我到了能制作傀儡的修为,我也要做出?一个?好看的来耍!”
李秀丽啪地一下拍掉她的手,怒目而视:“这是我的卡!”
姜熊不以为意?,甚至有点好奇,拗着舌头学发音:“‘卡’?你的师承,管傀儡叫‘卡’?”
李秀丽惊觉自?己失言。
虽然《道?种》公司明面上没有硬性规定禁止他们向“初始世界”的人泄露游戏的存在,但根据论坛玩家的说法,凡是泄露游戏存在的人,账号都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她改口?:“……是我的人。你为什么说这是‘傀儡’?什么是傀儡?*? ?”
姜熊奇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送你这傀儡的前辈,也没有跟你说过?”
李秀丽抿着嘴,心?里已经亲切地“问候”起了道?种公司:“……没有。”
姜熊说:“修行人迈入练炁化神阶段,就有了‘点化’的能力,可以将炁注入没有生?命的物?体,拟行五脏,将它们点化成具有一定功能,能够自?行行动?的存在,我们一般称其为‘傀儡’。例如撒豆成兵、裁纸为将……侍奉姨母的纸人童子,就是如此。这些傀儡不吃不喝,没有自?主,只有一些主人设置好的本能,再要精细行动?,就全凭其主以神念使唤。”
“这些傀儡,如果制作者灌入的炁足够,制作得足够精细,在阳世投放时,因阳世隔绝诸法,不允许显露神异,它们的外表就会跟活人一模一样,虽然没有自?主,但只看外表,不说不动?的话,世人也无法分?辨。只是,它们平时行动?、战斗,都要消耗主人注入的炁,一旦消耗完毕,就会变回死物?。练炁化神阶段修为有限,大都只能制造一次性的傀儡。而到了炼神返虚的境界,听说可以真正让死物?化作有生?之?灵,生?出?自?主之?心?。”
李秀丽问:“……如果在阳世,傀儡没有耗尽炁之?前,外表与活人无法分?辨,又被人操纵,那怎么判断这是傀儡?”
“啊……”姜熊说:“你问倒我了。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长辈也没有提过。一般,想要在阳世分?辨一个?被人操纵、表现得宛如活人的傀儡,最方便的,就是把它带入洞天……”
李秀丽不解:“洞天?”
“噢,就是如今有些修者所?称的‘溢出?区’。”
李秀丽不明白什么叫洞天,更不明白什么叫“溢出?区”,准备回头在论坛上搜索。当着面不露怯,只往下听。
姜熊说:“你把傀儡带到溢出?区,定能看见它身上的一些奇异非人变化。更直接的,如果你有练炁化神阶段的长辈,可以把它带到幽界,则必显原型。没有什么虚伪的掩饰能在幽界继续。你的傀儡本是个?木偶,刚才走了一遭连接幽界的溢出?区,身上的木质就无法掩盖。至于在阳世……那,我想就只能靠肉眼观察了。譬如,一个?人身上没有修为,却能数日、十几日乃至数十日不吃不喝,活动?如常。譬如,你的木偶,应当在阳世有浮水不沉,入水不溺、或者较为坚硬的奇异本事。毕竟,本质是涂漆的木头。”
说着,她又露出?惊叹之?色,忍不住又想上手:“你的木偶人,虽然还没有自?己的意?志,说明制作者还没有踏入炼神还虚的境界,但对方肯定也已经靠近还虚境,因为注入的炁如此之?足,足可以让它在阳世活动?好长好长时间了!”
李秀丽的心?越听越沉,脸已经阴了下来:“那,傀儡能修炼吗?”
姜熊说:“傀儡虽然大多身有神异,但毕竟是死物?。如何?能修炼?即使是炼神还虚的大神通者,能将死物?真正拟类生?灵,也大多是直接向其灌输炁,人为地输入修为。未尝听闻能自?行修炼者。至于还虚以上的修行者所?造的傀儡……我见识有限,不敢妄言。”
李秀丽已经气炸了!
在心?里破口?大骂“道?种”公司!
姜熊一科普,她想起副卡的数据面板,还有什么不明白?
好一个?“够硬,力量+2”,好一个?“智力归零”!
木头人,木质够硬,所?以力量加2!
傀儡没有思维,所?以智力归零!
怪不得给两张身份卡给得这么爽快,原来其中?一个?是不能修炼的木头人!
怪不得当时拿到诵世天书之?后,“刘丑”不能修炼,只能用主卡绑定!
更可怕的是,如果她当时被《道?种》公司误导,放弃了重?病虚弱的主卡,而选择了副卡……那她会有什么下场?
明晃晃地欺负玩家没有修行常识。
如果她修行有成,一定回去扬了这个?破公司!!!
眼见得李秀丽脸色发青,姜熊悄悄扭过头看同?胞弟弟,使了个?眼色:我说错话了吗?
姜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
姜熊就赶紧转移话题,自?来熟地搭上李秀丽的肩膀:“秀丽,现在时日不早了,我们得抓紧去罗家村找蛮儿?,晚上姨母就会来接我们。”
深呼吸几口?气,李秀丽还是气得在原地蹦了一下,勉强才压下怒火,臭着脸:“走!”
三人结伴回村。
吴寡妇早就等?在村头,面露忧色,时不时踮起脚张望,终于看到李秀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才呼出?一口?提着的气,立刻迎了上去:“贵客,你总算回来了。这两位是?”
她看到了姜氏姐弟。这两人的容貌在罗家村人看来,称得上出?类拔萃。衣着也颇洁净,看着就不是普通的农家子弟。
李秀丽说:“他们是我的朋友,来这里找我玩。”又说:“我们接下来想在村子里随便逛逛,你忙自?己的去吧,不用跟着我们。”
他们一行四个?人,二男二女,其中?那叫刘丑的少年武力不凡,一脚能踢得个?成年闲汉翻个?跟头。只要别去触那神神鬼鬼的门道?,吴寡妇哪有不放心?的?当下应声,又嘱咐他们如果饿了,就回来跟她说一声,便回去照看她的两个?孩子了。
看着吴寡妇的背影,姜熊评道?:“这妇人倒是个?热心?肠,家虽贫困,却常接济生?前的小?妹,蛮儿?有什么事情,她也愿意?帮一把。”
他们进村的路数,与一个?瘦高个?擦肩而过,他揣着一个?东西,大约是个?钱袋,兴冲冲地往村外走。后头却不依不饶跟着个?面相精明的妇人,叫骂:“你再去赌,我一定到表叔那告状,饶不了你!”
瘦高个?只不耐烦:“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什么?我昨天还赢了呢!多几次就连本带利回来了!不比苦哈哈地攒钱快?”
说着,就招呼路边的牛车:“三堂兄,拉我一程,拉我一程,我去镇上!”
一把撇开那妇人,自?己上了牛车。
李秀丽看到那妇人,有点眼熟,想起吴寡妇介绍过,说这是蛮儿?的继母。那瘦高个?,大约就是蛮儿?的亲爹罗大山了。
妇人见叫骂无用,恨得直跺脚,一边跺一边说:“你等?着!我非得叫表叔把你收拾一顿!”然后扭头,直奔村里少有的几间连在一起,砖石和木柱的砖房大院去了,那是村长兼罗家村族长的乡下老屋。
平时白胡子一把,十分?和气的村长颇有家资,镇上也有产业。只是他简朴,儿?子儿?媳都在城镇里打理产业,他自?己住在乡下,主持乡间事务。
姜氏姐弟果然也不是第一次到罗家村了,对村里的人事比李秀丽熟多了。
见此情景,姜熊冷笑:“这混账爹,自?己好赌成性,赌场上求爷爷告奶奶,反而对蛮儿?耍起大丈夫的威风,硬要冤枉七岁的孩子咧!”
三人带着刘丑,在村里打转。村人虽然好奇,但忌惮刘丑,都不敢再近前围观,远远地看了一阵子,也都散了。
在村里转了好几圈,李秀丽左看看右看看,连人家的门都不进,宛如闲逛。
转第一圈的时候,姐弟二人还耐得下心?。
到第二圈、第三圈的时候,看李秀丽一会拿树枝抽村里的驴,一会凑过去抢村里小?孩爬树掏的鸟蛋,她甚至还往村长院里的猪圈扔石头,砸得猪吭吭直叫,她就嘎嘎直笑。
姐弟俩忍不住了。姜虎问:“李姑娘,你想到哪去找蛮儿??要怎么找?”
李秀丽抽驴踢狗砸猪,闹得鸡飞狗跳,小?孩敢怒不敢言。即使是生?死的气,于她,也不过把气一撒,像夏天的云雨,倏尔来去,于是拍拍手上的灰尘,说:“已经在找了。”
“哦?敢问李姑娘,有什么收获?”
李秀丽的手摸了摸香囊,意?识分?出?一部分?,沉浸在诵世天书当中?,环绕着各色各样的“声音”,或哀怨,或咒骂,或絮叨,喜怒哀乐,都来自?于罗家村。
走了三圈罗家村,一家一家分?辨过去,每一处的“声音”都已经能对上。
她仔细分?辨,这些声音像明面上起伏的波流,底下却有一股暗流,那是有极低,极弱的一缕,分?明在罗家村中?,却潜藏波底,与她走来时的每一处声音都对不上。
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低弱得近乎呢喃:【我没有……】【我没有……】【求您】【求您……】
科普贴里,以及瑛前辈,都说,炁,无形之?形也。
炁必生?于人体。人之?元,方升炁。亿万念头,七情盘踞,皆属“炁”。
阳世之?中?,以肉眼肉身去寻找,或可以躲藏,或有疏漏。
但只要人尚且活着,独属于一个?人的“炁”就不会无端消失。
而诵世天书,只辩其炁,会自?动?将一定范围内的“炁”都会收拢进来,绝不遗漏。
这是她在摸清楚诵世天书的用法后,第一个?想到的办法。
果然可行。
李秀丽说:“我已经找到了,蛮儿?。”
姜熊、姜虎面露诧异:“在哪里?”他们最初就是在罗家村找人,每家都被他们悄然地翻了每个?角落,翻来覆去地犁了两三遍,一无所?获。李秀丽转了几圈,这么快就找到了?
李秀丽说:“跟我来。”
她又在原地转了一圈,侧耳听音,一步、一步,朝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也就是这道?“炁”越来越浓的方位走去。
最终,她站在了一个?地方,现在,那“声音”就像隔着一层门那样地清晰了。
“就在这里。”李秀丽站定,目光下看。
他们面前,此时,是那座村中?的石庙——土地庙。
庙前,石炉中?,三支插着的香正燃着,青烟杳杳而生?,烟雾之?后,白胡须的土地公,面貌模糊。
姜虎微蹙眉头:“李姑娘,你确定吗?”
李秀丽侧耳而“听”。那道隐在罗家村波纹下的微弱呢喃,的确就?在这里。很清晰,但有些闷,像隔了一扇门。
一路找到这里,她也有些纳闷。
这小小的石头神龛,除了土地像,一览无余,哪里藏得?下一个大活人?
却不?愿露怯,说:“如果你信我,就?是在这里。我自有办法?感应。”
姜熊打?量神龛,说:“莫非是在罗家村对应的幽界之中?”
姜虎否定:“姨母曾经搜索过罗家村的幽界,并没有找到蛮儿。何况蛮儿乃是凡胎,如果真在幽世,早就?被冲击成了荒魂游尸,小妹又怎么会依然存在?”
三人围着土地庙打?转,仔细端详。
姜虎心细如发,看得?最全,忽然说:“阿姊,李姑娘,你们看地上。”
太阳当头,青天白日。地上有什么?只有影子。
姜虎指着那石炉带着三柱香的影子,侧过身子,说:“你们换个视角,看,这个影子像什么?”
二人换了方向,一看,均面露惊讶:石炉里三柱香的影子也投在地上,被拉长放宽。中间长,两侧同样的短,如人跪坐之姿。
他又说:“我们到这里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而这三柱香的长短,并无明显变化。”
姜熊与他是孪生姐弟,闻言知?意,表情也严肃起来,立即蹲下,小心地去摸插在石炉里的香。
伸手一探,她神色一滞,眉毛一点一点拧起:“你们也来摸摸看。”
闻言,李秀丽好奇地也探出?手,然后大吃一惊。
眼睛看的是一柱燃着的线香,手里摸到的却是人类的温热肌肤,一条胳膊!
她立刻甩开手,浑身起鸡皮疙瘩,盯着那三柱冉冉而燃的线香:“人?”
这分明是三柱插在香炉里,正在燃烧的线香,怎么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伸手再去摸索,竟然能摸到一个小小的、分明是未成年的身躯!
姜熊却长吐一口气:“蛮儿,找到了。”
“他是变成了香吗?还是障眼法??”李秀丽看着那三柱还在燃烧的线香,一时?颇觉不?可?思议。
姜熊说:“不?……不?是障眼法?。他进入了隐藏的独立洞天之中,于阳世就?失去了人身。于是,表现在阳世的,就?好像身化异物。”
她想?将三柱线香一齐拔出?来,想?起曾听过的一些传说,却不?敢动手。生怕找到的是个囫囵孩子,自己动了手,却反而害了人。
不?禁叹道:“我们和姨母在阳世、幽世来回搜索了几遍,却都?漏了这里!”
见她颇自责,姜虎安慰说:“土地庙并非在幽界之中。洞天并不?是单纯的阳世,更不?是幽界,而是阴阳交界之地,是幽世溢出?之后,与阳世重叠而形成的特殊区域,单独的一层。更何况,土地庙虽然卑微,但到底是天下都?城隍的下辖,隶属仙朝。自然也和其他宗门大派的驻地一样,为稳定的固定洞天。这种?洞天,如果不?开启,就?像……一样,隐在阳世之中,世人莫觉。而姨母又无法?进入大夏的阳世疆土。以我们的浅薄修为,发现不?了也正常。”
姐弟二人齐叹,对视一眼,向李秀丽拱手:“之前,是我们妄自尊大。果然天下之大,奇人辈出?,不?能以修为看轻天下人。如果不?是您本领独到,能穿过隐藏的洞天而发觉蛮儿,我们还在徘徊之中!谢意难表!”
之前他们称名道姓,李秀丽不?觉得?有什么,但姜熊姜虎这口称敬语,她就?觉得?浑身被蚂蚁爬了一样不?自在,别过头去:“只是交易。如果找到了,把报酬给我就?行。”
姜熊说:“等我们救出?蛮儿,报酬双手奉上,额外再添我姨甥的一点心意。”便自袖中取出?一枚洁白如玉的小印,印上刻画日、月。
即刻以印叩神龛,以恭敬的姿态曰:“小道姜熊、姜虎,叩社?稷庙。请许入庙。”
连呼三声,连叩三下。就?有一圈震荡着“炁”的波纹散开,拂过神龛里的土地公塑像。
土地公塑像的石眼珠子变成了肉眼,看他们一眼,随即又闭上。
再扣,塑像亦无动静。
她耐心地对那神像说:“我等冒然踏足大夏,只为寻亲。蛮儿也是罗家村人。土地公何不?发慈悲?”
如是再三,土地公似乎不?耐烦了。庙前的地上多了一行字。上书:化外蛮修,不?许!
见此,姜熊再也忍耐不?住,大怒:“罗家村本是我族故地!你这老儿不?过窃据之贼,却这等无礼跋扈!”
也不?再叩庙,反手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涂抹在小印上。
血瞬间被小印吸收,印身放出?柔和的光华。
须臾间,滚滚乌云不?知?从何而来,遮蔽天日,四?周泼漆般黑了下去,整个罗家村都?湮没其中。
外貌是灵动少女?的姜熊,发冲天,似钢鬃,红唇凸出?拟熊吻,人身上竟隐隐幻出?了一头狰狞的黑熊嘴脸,仰天而啸。
随着她的啸声,日光彻底消失,一轮银月跃出?天上。
白日顷刻为黑夜。
一束银亮的月光穿过黑夜,轻盈地落了土地庙前,照亮了石龛与石炉,环绕石炉上的三缕香,意极怜惜,如人手在抚摸。
一个极温柔的女?声随着照亮黑夜的月光,满天地间同响:
“土地,吾之血裔叩庙,汝却不?应。莫非,要本神亲至?”
白日?顷刻为黑夜。
一束银亮的月光穿过黑夜,轻盈地落了土地庙前,照亮了石龛与石炉,环绕石炉上的三缕香,意极怜惜,如人手在?抚摸。
一个极温柔的女声随着照亮黑夜的月光,满天?地间同响:
“土地,吾之血裔叩庙,汝却不应。莫非,要本神亲至?”
话音才落,石龛里的神像转眼化作?肉身,而小小的石龛也开始不断地变大、变大。
最终,一座颇华美的庙宇出?现在?原地,取代了那小小的石龛。
白胡子土地公身形高大,却匍匐庙前,浑身发抖:“不敢!不敢!小老儿不知道原来是尊神降贵!”
月光如练,似从银月里落了一架天?梯,垂到人间。
一个脑后展着一轮光晕,看不清面貌的颀长女子,牵着一个红衣女童的手,乘月而降。
似缓,实急。眨眼就到庙前。
遥遥一见那女子,还维持着人模样的姜虎立刻拉着李秀丽转身,叮嘱:“我?姨母恼了,不用月貌代象,竟然以‘如身’亲自来了……千万不要转身,不能看她。”
姜熊和土地也都不敢抬头。还有点黑熊模样的少女低着头,说:“姨母,多亏李秀丽,我?们找到蛮儿了。”
姜月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们都做得?很好。”也不再多说,只?缓步走到庙前,走过土地老儿,走向庙前跪着的一个小小身影。
土地头也不敢抬。他敢几?次呵斥当时携月相而来的小妹,也是仗了姜月对大夏有所忌惮,自己也没有证据被她抓到。
但如今被人抓到蛮儿在?他这里。
这尊神明显地恼了,不顾体?统,竟然“如身”而至,亲自相逼。
他一个小小的炼炁化神,怎么敢表现得?有半丝不满?
姜月牵着小妹,走到那道身影前。
瘦弱矮小的男孩,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依然跪在?华美的庙宇前,双唇黯淡发白,脸颊凹陷,周身骷髅似的,憔悴至极,神情?麻木,只?口中喃喃:“我?没有……我?没有……”“求求您……”“求求您……”
姜月一手以袖掩面,不让自己的面貌映到男孩眸中。另一手却推了推小妹,柔声道:“好孩子,去,回去。”
小妹松开了姜月的手,一步、一步,往蛮儿身边走。
逐渐地,她看着憔悴如此的蛮儿,眼中蓄满了泪。
走到近前,女童以烂成了白骨的手,轻轻地抚上男孩凹陷的脸颊,叫他:“阿蛮哥哥。”、“阿蛮哥哥。”
一声又一声。
男孩的视线本已?无焦点,一切说话出?自本能。在?呼唤里,双眸逐渐聚焦。
见他逐渐清醒,女童在?月光下,头一次说了如此流畅、清晰的话语,内容却极残忍:“阿蛮哥哥,不要再求他们了。我?已?经死了,尸骨已?腐,再也不会复活。”
男孩打了个冷颤,然后,他的眸光慢慢移到了女童身上。他的神智似乎恢复过来几?分?,愣住了。
然后,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女童,一声没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