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凛光一闪,一柄长剑倏地一下破风而出,以迅猛之势直射向二楼,尽数斩断银丝,而后铮的一声扎进了木柱之中,木屑四溅。
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银丝甚至来不及沾染到方思阮的衣裙。
方思阮循声望去,但见一把漆黑的剑鞘深深卡嵌在木柱之中,剑鞘之中并未插着剑。
李秋水催动内力,隔空一掌向木柱轻轻拍去,剑鞘登时落下,长袖一卷,束住剑鞘后向楼下掷去。这时,她在分了点注意力在楼下的两个男人身上,打量了几眼,朗声道:“多谢!”
展昭凌空接过剑鞘,微微颔首。
李秋水忍不住看了一眼楼下蓝衫男子,剑眉星眸,英姿勃发,他右手中的无鞘长剑在冷夜里泛着寒光,接到剑鞘后收剑回鞘,一举一动倜傥洒落,但垂眸间却难掩眼里的黯然之色。
李秋水脑里灵光一闪,很快地就看破一切。这男子必定是对师娘有意。
他的注意力势必一直都集中在师娘的身上,这才能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投剑斩断银丝。他剑甚至来不及脱鞘,就将其掷出,就是担忧来不及在银丝攀到师娘身上前将其斩断。
但看这木柱被凿出的深度就知他的武功不弱,抽剑斩来也是来得及的。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心中对师娘的担忧之情战胜了一切。
思及至此,她不由地多看了这个蓝衫男子几眼。
领头侍卫没有想到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生出了此等异变,惊得一身冷汗,伸手搀扶起地下躺着的几人,匆匆离开了这间客栈。
外间声音渐止,其他住客才探出脑袋来看情况,堂中廊间已是无人,只余二楼楼梯木柱上一个深深的窟窿彰显着刚才发生一切。
方思阮已和李秋水回到了卧房内。她侧躺在被褥上,以支起脑袋,漆发如瀑垂落后背,几绺贴在颊边,衬得肌肤雪白莹润,她侧首凝视着李秋水,轻声道:“段郎,你不来休息吗?”
两人都是女子,同床共枕也不算什么。
李秋水望着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默默盯着方思阮半晌,脸色变幻莫测,忽然道:“刚才楼下那个男人喜欢你。”
方思阮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看出来这一点,但她现在身份是“眼前人”的妻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但我心中就只有你一人。”
“只有我一人?”李秋水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极为困惑,又像是清醒异常,怔怔道,“你们之前早就相识,是与不是?你明明与他早就相识,也明知他心中有你,为何又要嫁给其他男人?”
方思阮敛起了眼中的笑意,李秋水此时状态颇为不对劲,下了床起身朝她身边走去。
李秋水只觉自己好似陷入一片白茫茫的雾里,无边无际,再也绕不出去,感受到有人走至她身前,神智清明了一瞬,但望着眼前女人娇艳欲滴的面容,猛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冷冷地问:“既然你们相识在前,你为何不和他在一起?”
刚才她捕捉到蓝衫男子的那个怅然的眼神不由想到了自己,竟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哀痛而来,徘徊在心间久久不肯离去。
她在飘渺峰与师兄师姐日夜相对,亲眼见着他们两人日益亲密起来,眼神交错间满是默契缠绵之意。
即便她故意前去打断两人,也只是一时罢了。
师兄的目光从未放在她的身上。
可明明她才是最先认识师兄的,她早在师姐之前认识师兄。
那年师父逍遥子刚收了师兄无崖子为徒,准备带回飘渺峰,路上遇见被吐蕃人追杀的她们一族。
父母为了保护她和小妹被吐蕃人杀死。
眼见她也要死于吐蕃人手中时,是师父出手救了她们一族人。她就此拜逍遥子为师,而小妹就交予自己族人抚养,
那段日子里,她夜间总是梦到父亲母亲惨死绝望的面容,还是师兄一直在旁照顾她,对她关怀备至。
她至此也一颗心系在了师兄身上,思及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态度,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长大,就能和师兄彻底在一起。
往后多年,她年岁渐长,等待许久不至,但只要相到自己一直和师兄日夜相对,了却胜无,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却不想师兄的心已经落到了师姐身上。
方思阮看她双目赤红,神情痴痴,似有走火如魔的迹象,登时催动内力,向李秋水体内经脉内涌去。
一阵清凉之意顿时驱走体内不断翻涌而上躁意,李秋水的双眸渐渐清明起来,攥着方思阮的手渐渐松开,白茫茫的雾终于在自己眼前散去,眼前人声音温柔似春水,似是劝慰,“纵使我和他相识在前,但这与感情又有什么必定的联系呢?”
方思阮瞧出自己的小徒弟应当是坠入了情网,不过那个男人已经另有心上人。她从未见过这么哀伤的小徒弟,为了那个男人,她甚至差点走火入魔,心中甚是不忍。
她揽住李秋水的双肩,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柔声道:“秋水,世间男人多的是。他不爱你,自然有的是男人会爱你。”
一股刺骨透心的寒冷刺穿了李秋水的心。
但那人就不是师兄了。
“不,偏偏就要和他在一起。”
李秋水向方思阮瞥去混杂着哀恨的一眼,又恨恨道,“我也偏要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四更天,月影西沉。
空落落的街道上几个人影蹒跚而行。他们来时都颐指气使,好不得意,离开时却俱是灰头灰脸的。
他们刚狼狈地逃出一条街,其中一人因忍痛而呼吸沉重道:“大人,我们回到软红堂该如何跟侯爷汇报?”
领头侍卫是几人中唯一没受伤的人,但脸色与其他侍卫一样苍白,像是才回过神般:“我们就如实禀报。我们虽然没有带回夫人,但已经找到了她藏身地方。走,我们赶紧回去向侯爷汇报,也算是戴罪立功了。那白衫人武功奇高,我们几人拿不下那白衫人。只要向侯爷禀报,他必然会再派其他人前来。州衙里衙役众多,任白衫人武功再高,他也只有一个人。不怕拿不下一个江湖游侠。”
突然,他们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注视着前方。
茫茫白雾中,原本空阔的道路上隐隐有一道挺拔的人影立在路中央。风吹雾散,前方渐渐显露出一袭蓝衣。
他们讶然极了,认出那人正是正是方才在客栈底楼喝酒的蓝衫男子。
原本倒也没什么。但此时他们八人之中有七人双臂皆断,毫无反抗之力。
而这蓝衫男子虽然先前一直看似置身事外,但明显还是帮白衫人的。尤其是他最后展露出的那一剑的威力不容小觑。
这人此时悄无声息地跟随他们过来,定然是不怀好意。
思及如此,八人瞬间将自己的心提到了半空中。
展昭之前听他们自报家门,是安乐侯庞昱手下的人,就暗地里放在了心上,后来见他们趁乱逃走,也就紧跟其后,果不然又听到他们将段夫人的下落汇报给安乐侯。
既已打草惊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带回去关押起来。
展昭从百宝囊中掏出根如意绦来,向前方一抛,从领头侍卫腰间穿过。他纵身一跃,眨眼间已经落在领头侍卫身前,手拉住如意绦的另一端,将他牢牢捆住,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八人间穿梭。绳随人走,不多时,八人身体双手皆被缠绕住。
展昭凌空翻了身,落回原地,手中一收束,将八人结结实实地绑到一起。
才出虎口又入狼穴。八人惊惧异常,声音颤抖道:“你究竟是谁,要将我们如何?”
展昭取下腰牌举在他们眼前,朗声道:“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抓捕你们回去等候包大人审问。”
他拉动手中的如意绦,八人的身形随即一晃,向他倾斜而来。
这八人听到后,神色凄然,再没有反抗。他们从汴梁一直跟随安乐侯来到陈州,是安乐侯的心腹,自是知道包大人前来陈州查赈之事。
安乐侯在陈州肆无忌惮,谁人不知,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心腹了。
包大人向来刚正不阿,定会把这些翻查出来。
展昭押着他们回到客栈,将他们暂时关在了客栈柴房中。只待天亮时分,交与包大人审问发落。
天光微熹,雾色弥漫,忽浅忽浓,天际线上隐隐透出一丝亮光,几颗稀疏的星子微微一闪后彻底隐去了身影。
展昭锁了柴房,步行至后院中,不禁抬头仰望天色,估量时间,寅时已至,便准备回到房中稍作休整。
他微偏头,目光下落,忽而定住,树影婆娑,二楼窗纸上一双人影静静地相拥在一起。
那间卧房正是段夫人所住的。
展昭微微怔住,心头不知是何种滋味,既为她夫妻二人团聚解开误会而高兴,又抑制不住涌出落寞寂寥之情。他按捺住自己心头失落,他正欲上楼之时,忽生异变。
本是温情脉脉的时刻,其中一个人影倏然间推开另一人,凄厉的一声喊叫透窗而出,在静寂的破晓时分更显突兀。
展昭神情一变,踏墙而上,攀着房檐,踢窗而入,就见“段逍遥”背对着他攥住段夫人的手腕不放。
听见破窗声,“段逍遥”才缓缓回望过来,神色冷凝,在他脸上端视许久,冷冷一笑道:“刚刚说起你,你就出现了,倒是凑巧得很!”
展昭眸光与方思阮惊诧的眼光在空中轻轻一触,很快移开,又将目光放在了那只被攥住的雪白皓腕上,道:“段公子,你不要冲动。”
“我冲动......”李秋水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三个字,这一琢磨之下倒是又觉出了其他意味来,偏过头盯着他腰间的长剑,想起他紧张的脸色忽觉好笑:“你在担心什么?或者说是你担心我对她做什么?”
李秋水蓦地松开了方思阮的手腕,反手轻轻抚摸上方思阮雪白滑腻的脸颊。
她细细端详起眼前的女子娇艳容貌来,见她也朝自己睇来,幽幽眼波中混杂着复杂情绪,似是恼怒,似是不解,更多是像在怒她不争气。
她不由微微一愣,这一眼倒是令她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但思前想后,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时按捺住心头涌上的几分疑惑之情。
在李秋水怔愣的时候,展昭又开了口:“段公子,我不知道你和段夫人之间刚才发生了何事,但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在。不如你们先坐下,心平静气地好好谈谈。”
李秋水现在哪听得进去这些。
方思阮忍不住蹙眉。情之一字最伤人。她这个小徒弟现在是走进了个死胡同,明明回头就是一条康庄大道,她却视若无睹,不撞南墙不回头。
或者可以说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她不知那个获得李秋水青睐的男人究竟是谁?他究竟是有多好,才能让李秋水短短几年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这副因爱痴狂的偏执模样哪还有往昔洒脱风采?
方思阮收下这三个徒弟之后,自问对她们一视同仁,还算是尽心尽力,凡是会的武功从来不会私藏。更是根据三人的筋骨,传授了三人不同的独门武功。
传授给天山童姥的是天地不老长春功,传授给无崖子的是北冥神功,而传授给李秋水的是小无相功,小无相功讲究清净无为,神游太虚。
这清净无为之意,她本意是想让她摆脱童年心魔,平心静气,一切听其自然,也有希望其潇洒超脱的意思。
却不料李秋水童年心魔除了,却半分没有理解到这清净无为的深意,竟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子如此。
方思阮恨铁不成钢,忽然间一把拍开了游移在自己脸上的手,紧绷起一张俏脸,忽然出声道:“展大哥,你先离开吧。我会和她好好谈的,我不会有事,你就先离开吧。”
越是这样说,展昭反而越是不敢离去。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段逍遥”性格颇为古怪,他此刻情绪明显是不对劲,况且他武功奇高,展昭又怎么放心得下让两人独处,就担心“段逍遥”一时暴怒起来伤了方思阮。
看见展昭脸上担忧神色一闪而过,李秋水却像是满意至极,忽而俯身在方思阮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再偏头时目光却瞬间转冷,淡淡瞥向展昭:“我们可是夫妻,你又是什么人来管此等闲事?”
他们本是夫妻,举止亲昵也甚是正常,但这“段逍遥”分明是有意做给他看,是在怀疑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行为轻佻,举手投足间对段夫人没有半分的尊重。
展昭漆黑的眼眸中滑过了一层薄怒,蹙起剑眉,沉声道:“我和段夫人之间清清白白。你之前不知什么原因消失不见,她很担心你的安危,还一直托我寻找你的下落。她陷入危险境地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独留她一人惴惴不安。但她从未责怪过你,还如此关心你,你怎还能去质疑她?”
李秋水此时已被夺去了心智,哪管得上眼前女子是她的“师娘”,是她师父的“妻子”。她心中生出了几分戾气来,把方思阮当成了“无崖子”,把展昭当作了自己,仿佛他们在一起了,她就也有机会和师兄在一起。
“懦夫,你明明喜欢她却不肯开口。”李秋水一把推开身前的方思阮,朝着展昭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就将她给你!”
李秋水这一记用出了五六分的力气,似乎是为了印证她先前的话,她要和师兄在一起,眼前女子要同眼前男子在一起。
简简单单的一推却叫人无处可避,展昭迅捷地揽住方思阮翩然站定,背脊僵直。
李秋水哼了一声,见二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双璧人,竟微微地笑了,唇边含着一丝满足和酸涩,目光出神地凝视着眼前一对男女,透过重重叠影,好似看到了自己和师兄,师姐再也无法横隔在他们两人之间。
“你想当君子。好好好......”李秋水盯着展昭一连几个“好”字,好似下定了主意,飘忽的声音在烛火中明灭不定,“那就由我来当这个小人。”
“秋水!”方思阮叫住她,但李秋水的背影再也没有了停顿,倏然消失在窗口。
日出破晓,露珠垂坠枝头,几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响起……
第79章 逗猫日常(14)
方思阮欲去追李秋水,但被展昭稳稳揽住玉肩,不知为何他竟未放手,她一时不备,脸颊撞在了他的颈窝间。
她下意识地要去望他,而展昭也正低头看她,一仰一低间,她殷红的唇瓣却不小心轻轻拂过他的下颌。
似春风拂面轻柔万分,展昭一时间分不清是在梦境当中还是现实。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实在无法忽略这不经意间的一吻,心间震颤万分。
他本时时刻刻极力隐藏着自己对方思阮的爱慕之情。虽心为之而动,但两人之间终究相隔重重山。展昭本以为,只要她过得好,夫妻和睦,哪怕是自己今生与她无缘,自己也就满足了。
但偏偏她所嫁之人“段逍遥”,或者说该叫他“逍遥子”。这人个性古怪异常,直接一言就点出了他的心思,方才甚至......甚至要将思阮推给他......
“段逍遥”刚才连声的质问,在他心中声声响彻云霄,虽然他一直辩解,但始终心中有愧。
扪心自问,他确实对她生出了别样的感情,甚至开始后悔起,当初在大理无量山的时候,为何不将她带走,以致她“所嫁非人”。
在知道“段逍遥”的真实身份前,展昭有想过他和她将来,她曾说大理四季如春,风景秀致,言语间满是怀念。
他想当安乐侯倾吞赈灾银两一案结束后,他便向包大人请上一段时间的假,带她一起回大理去看一看。
那时,他就可以亲口向她吐露出自己的情意。虽然是晚了一些,但他还算是来得及。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铭记在心。
“段逍遥”刚才的那一番话给了他微不可见的希冀。若是她对他也有意,那是不是......
展昭种种情感皆被这一吻引出,就如山洪倾流般突然迅疾且势不可挡。
四目相对之际,方思阮仿佛看到他眼中的震颤和怔然。
展昭心如鼓捶,声音柔情万分,轻声念道:“思阮......”
方思阮凝望着展昭满面赤红、目光游离的模样微微一怔,眼睫微颤,终是冷下心来道:“展大哥,你不要误会。”
如遭当头棒喝,展昭身体微微一僵,松开了方思阮,垂下眼眸,装似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好。”
方思阮硬起自己的心肠,后退几步,又淡淡道:“我要去找她。”她沉默半晌,忽然又说了一个地址,“陈州城外以南十里的巫溪山半腰有一座小院子。”
展昭微微一愣,不解地看向了她。
方思阮又道:“这是田起元一家现今的居住地址,你们派人去寻他们吧。”
展昭眼里露出惊讶神色。
方思阮忽然就要推门而出,展昭想起她刚才说的那一句“我要去找她”,当即拦住她拧眉道,“你不要着急,我替你去找他。你就在这房中等着,你一个人不安全。”
方思阮凝望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道:“展大哥,我有一件事情骗了你,其实我会武功。”
说罢,她伸手往展昭胸前轻轻拍上了一掌。她把握好了力度,在不伤了展昭的基础上将他推至十步之外。
展昭失神,只见她身形飘逸,几步便已经了无踪迹。
软红堂,庭院深深,楼阁重重。厢房内燃着安神香,房中央的定窑白瓷盘口香炉上方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的白烟。
庞昱脸色苍白地靠在太师椅上,神情委顿不堪,侍女递茶而来,他伸手去接,只轻轻一动,额上豆大的冷汗就倏然滚落,腰下皆垫着丝绸软垫。
这些日子里,他受尽疼痛折磨,实在是苦不堪言。身体尚且如此,心上更甚,一方面是爱姬悄无声息地在软红堂内消失,另一方面派去刺杀包拯的杀手失利,刺杀失败,包拯不日便会来到陈州。
庞福急匆匆地踏入厢房内,神色慌张。
庞昱被他晃得眼烦,加之是他将方思阮安排到偏远厢房导致她被人掠去,因而有些迁怒他,皱眉道:“庞福,何事竟让你如此慌慌张张的?思阮呢?派下去那么多人都找不到她一个女子。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庞福正是为此事来向庞昱汇报的,派下去的八人消失一夜至今未出现,他不得不多想。
庞福行礼道:“侯爷,派下去的侍卫已经搜寻到段夫人的下落......”
话未说完就被庞昱打断,庞昱听到已经探查到方思阮的下落,登时大喜,身上的痛楚仿佛也减轻了几分,急切地询问:“她在哪里?侍卫可将她带回来了?”
庞福续道:“他们本想将她带回,但遭到一个白衫男子出手阻止。那个白衫男子武功甚高,他们八人打不过。项福暗中跟随在后,他看到这一场景后本想趁其不备,将段夫人掳来,但被一蓝衣男子阻止。经项福辨认,那蓝衣男子似是展昭。”
庞昱微微一顿,好奇地问:“项福?他又是何人?”
项福本是个耍棍棒卖膏药的,上京本来想要求取功名,但得知安乐侯的背景后,就转变了主意,欲投入其门下,私下送礼结交奉承庞福。
庞福被他吹捧得十分受用,又见其武艺确是十分了得,就将他荐与庞昱。但项福投入庞昱门下之后一直不受重用,府中下人本就众多,庞昱也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昨天夜里,项福也是为了争上一功,他知道庞昱对这位段夫人很是上心。自段夫人失踪,庞昱是茶饭不思。
为了崭露头角,获得重用,项福对寻找段夫人的事情十分上心,一直暗中跟在侍卫身后,也就将昨晚上客栈中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带回段夫人,段福本想当作此事没有发生,但他却觉出手阻止他的蓝衣男子很是眼熟。
昨夜回来后,项福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蓝衣男人正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思忖之后,他就将事情汇报给了庞福。
庞福将项福的身份一言带过,将昨夜发生在客栈中的事情一一复述给庞昱听,又提醒道:“侯爷,展昭既然已经到了陈州,那包拯势必落脚在那家客栈。派出去的那八个侍卫迟迟不归,此事恐怕不妙......”
庞昱心中登时也有些发毛,实在是这包拯有御赐三铡,且他过于不近人情,连太后和公主的面子都不给,前段时间更是连当朝驸马都铡了。
他忍不住喃喃道:“包拯不叫我知道偷偷入了陈州,到了陈州也没有来见我。他一定是在暗地里搜集证据,思阮......思阮她一定也是叫展昭给带了出去,让她来指证我......”
他越想越不妙,神色愈发难看起来,忍不住想:思阮虽已是我的人了,但她跟我的时间尚短,保不齐还对我心存怨愤。经那包拯一忽悠,倒是很有可能真的调转枪头来指证我。她的事情还算小的,真到堂前,也可辩解是她原本的丈夫段逍遥贪图富贵,自愿将她送于我的。但赈灾银两的挪用却是大罪......
庞昱环视四周,厢房内富丽堂皇,白昼燃灯,更是霞明玉映,落入眼中却隐隐有层黑雾笼罩,这软红堂就是用赈灾银两堆砌而来的。
“我们回东京去。”
他忽然道,此话一出,庞昱只觉眼前黑雾弥散,陈州他孤立无援,包拯获得证据之后必定将他斩立决,东京有他爹和姐姐在,有他们相护。终于探得了一丝生机,他立即道,
“对,我们立刻启程回东京。”
庞福迟疑:“可是......没有官家下旨叫您回京,这可算是擅离职守?”
庞昱冷哼一声:“我突然恶疾,陈州没有大夫治得好我,我要回东京找大夫医治。一切从简,带的人越少越不起眼越好。你不是说那项福武艺超群吗,那就叫他护送我回东京。赶紧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他当机立断,庞福听从他的指令立即挑选了一干护送安乐侯回东京的侍从,又吩咐留下的奴仆,若是包拯前来,就与他推诿一番拖延时间,而后简单收拾行装,伪装身份后匆匆赶路回东京。
......
方思阮追出去时,李秋水的身影早已不见了。她料想李秋水必然会去找那男人,而出陈州只有只有一条必经之路,当即飞身疾驰往城外奔去。
她一边奔驰,一边施展“传音搜魂大法”呼唤李秋水。
李秋水给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徒弟,看着她从垂髫小童长到那么大,方思阮对她再了解不过,沿着她一路留下踪迹追去。
出城十五里,路经一小溪,淙淙溪水声不绝于耳。两个侍从打扮的男人手拿水囊往溪边走来。
方思阮停下瞧了一眼,本想就此离开,但却被两人之间的谈话吸引。
其中一人道:“侯爷,这次回到东京也不知逃不逃得过这一劫?”
另一人道:“有太师和贵妃在,定然无大事。你且放宽了心。”
一人又道:“说的也是。”
两人复说起其他,哈哈大笑几声,在小溪边取完水后,向官道上走去。
方思阮紧随其后,就见官道上停着一列队伍,队伍中间停着一台轿子,看似是商队模样,周围侍从模样的人严阵以待,围成一个圈,守卫着轿中人。
而路旁休息之人正是庞福。
不用问中间轿中定然就是安乐侯庞昱。
他们是想以商队之名逃往东京。
方思阮先前费了那么一番功夫,岂能让他们就此逃窜离去。当即飞身过去,只见碧影一闪,原本休憩活动的众人登时一一僵如木头,再也不能动了。
庞昱陷入黑暗之际,只见到一张娇艳绝伦的容颜……
在黑暗之中,时间仿佛停滞,庞昱不知过了过久,不知今夕是何年。
“小侯爷,你该醒了。”
庞昱耳畔传来一道柔媚无比的嗓音。
方思阮隔空送音,以只有庞昱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唤醒他。
庞昱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牌匾上“明镜高悬”四个漆字,包拯身着紫色圆领宽袖官袍,腰间束着玉带,微黑长须,坐在堂上神情威严。
他的眼珠微转,向两旁望去,两排差役对他虎虎相视,不见庞福,不见段福,更不见方思阮。
“啪!”一声惊堂木拍得叫人魂飞魄散。
庞昱下意识地身体一颤,后知后觉地明晰起来,忽而低语道:“是她要来害我。她是故意的,故意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响,神色癫狂,声音凄厉地在空阔的公堂之上……
第80章 逗猫日常(15)
天色尚早,林间晨雾笼罩,远处青色山峦若隐若现,潺潺溪水声间偶尔夹杂着几声莺啼。
一道浅灰色的身影挑着一担子柴火稳稳当当地行走在山道之中,扁担两头柴火沉甸甸的,黄褐色的竹竿微微下弯,似乎将要折断。但樵夫始终行走在这崇山峻岭间,步伐轻快。
穿过一片翠林,溪水叮咚声越发响亮,一缕幽幽琴音如泣如诉,空气中水汽弥漫,一阵凉意陡然侵袭而来,樵夫依稀可见一片白色的裙裾显现在视线之中,碧水青山间,这一抹婀娜的白影尤显明显。
樵夫又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就停下了轻快的步伐,言语讷讷,只忍不住唤了一声:“李姑娘。”
溪边的白衣少女原本蹲在一块冲刷得光滑湿润的大石头上沐发,从水中捞起秀发,回首顾盼,露出一张清丽秀雅的面容,眼如秋水星为眸,一头青丝湿润地垂下。
她看见来人露出个微笑,不急不缓地用一支簪子将将挽起黑发,声音轻柔婉转道:“小哥,你今日来得好早。”
樵夫铜黑的面孔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红晕,面对白衣少女,他的声音不由轻柔下来,回道:“李姑娘,冬天快到了,我今天特地多砍了些柴送过来,大雪封山之后,我的柴火就送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