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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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嘉雯突然语塞:“我……”
赵律:“我知道了,你担心我,所以过来救我的对不对?”
庞嘉雯:“是……你说的没错。”
她是想报复没有错,但她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所以看见有人暗杀他,她立即就赶来了,不算撒谎。
庞嘉雯暗暗定了定心,目光也坚定起来。
赵律却一步一步走近……
庞嘉雯往后退了退,惶恐道:“你想干什么?”
赵律微微俯身,目光紧盯着她的面容。
那种感觉对庞嘉雯而言,就像是一条毒蛇朝她吐着信子……
她猛地推开赵律,扔了凤鸣剑就跑。
赵律愣了一下,当看到不受待见的凤鸣剑时,他弯腰捡起,幽幽地叹了口气。
“亲娘啊,你儿媳妇很嫌弃你给的信物呢?”
“这可怎么办?”

庞嘉雯出来,看见魏王府侍卫的时候还很担心,以为她会被拦住的。
谁知道她走出去,接连碰到好几个侍卫都当她是透明人一样,不闻不问的。
庞嘉雯暗暗狐疑起来。
莫非……他们都见过她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魏王府内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已经惊动官府了。
看着被官府团团围着魏王府,庞嘉雯后知后觉,她出不去了!
当庞嘉雯转身折回,跑回原本寂静的院落时,却见那里已经亮起了灯火,有下人冲洗着院子里的青石板,在水里放了香精,一阵冷风刮过,连血腥气都闻不到了。
这就是郡王应该有的待遇啊,庞嘉雯暗暗咂舌。
倏尔间,她看着站在灯下的赵律。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衫,头发全都束起来,显得干练又矜贵。
庞嘉雯走过去,底气不足道:“你早就知道我出不去了?”
赵律眼里染了些许笑意,嘴角轻勾道:“我怎么会知道,火又不是我放的。”
庞嘉雯:“……”
“那个……你可不可以……”
“可以!”
“可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呢?”
“房间里给你备了男装,你换了我好送你回去!”
庞嘉雯哑然,垫着脚尖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间。
里面很宽敞,布置得很精细。地上还铺着羊绒织花的厚毯子,摆了香案,置了对桌。
不过这些都只是明间的,左右暖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庞嘉雯问道:“衣服在西暖阁还是东暖阁?”
赵律徐徐望向她,唇瓣启合:“我住在西暖阁。”
庞嘉雯抬脚往东暖阁走,谁知才迈动步伐,赵律幽幽道:“所以衣服放在了西暖阁。”
庞嘉雯回头望着他:“你故意的?”
赵律轻笑:“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住的地方。”
西暖阁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内里的床铺,便是一张靠窗的罗汉床和小几。
小几上摆放了玉石插屏,小小一块却雕刻得很精细,可见主人是个精益求精的性子。
庞嘉雯在赵律的床上找到一套摆放整齐的男装,她把烟紫色的帷幔拉起来,连忙开始换。
可才脱了衣服,便听见脚步声。
她吓得抱住自己,没好气地吼道:“赵律!!”
下一瞬,小丫鬟怯生生地道:“郡主,奴婢是来给您梳头的。”
庞嘉雯:“……”
“咳咳……”
“魏王府还有丫鬟吗?”
小丫鬟道:“有的,不过不多。我是我娘带进来的,我们原本在城外的庄子上,王爷入京后才来伺候的。”
庞嘉雯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看起来才十三四岁。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梅,梅花的梅。”
庞嘉雯坐在镜子前,这才突然发现镜子前面摆了个首饰盒,还有梳妆用的玉梳,当即问道:“小梅啊,你们王爷有侍妾吗?”
小梅摇头:“没有,这些都是王爷刚刚吩咐奴婢去库房取来的。”
庞嘉雯把玩着玉梳,觉得魏王府可真是够奢侈的。
不过魏王是先帝嫡幼子,备受太后喜爱,奢侈一些也正常。
她问小梅道:“我刚刚出去,瞧着府里的侍卫好像都认识我?”
小梅轻笑。
庞嘉雯转头望着她,狐疑道:“你笑什么?”
小梅道:“王爷请李老夫人去提亲时就拿郡主的画像给我们看过了,让我们好好记住郡主的模样,倘若将来怠慢,严惩不饶。”
“所以不止是府里的侍卫,就是后院浆洗的婆子,也都是认识郡主的。”
庞嘉雯惊讶道:“我的画像?谁画的?”
小梅的笑容慢慢凝固,她迟疑着,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庞嘉雯不信:“怎么会不知道呢?”
赵律走进来,垂落的珠帘叮咚作响,引得庞嘉雯看过去。
只见他信步走来,出声道:“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
小梅突然紧张起来,微微发抖。
庞嘉雯狐疑,却见赵律对小梅道:“你先出去。”
小梅屈膝,出去还不忘关门。
庞嘉雯看了一眼自己装束,深色的交领大氅,高高竖起的长发,倘若再给她一把利剑,瞬间像是个不苟言笑的贴身侍卫。
她满意地站起来,看向赵律道:“我们走吧。”
赵律看向她,明眸皓齿,英气逼人,虽说是男装打扮,可这样出去,不知要引得多人驻足回眸。
他拿了一个小瓷瓶递给庞嘉雯,淡淡道:“先遮一下。”
“这是什么?”
“可以改变你肤色的药水,半个时辰就会自行消退。”
庞嘉雯一边抹着药水,一边盯着他的面具看。
赵律见状,索性将面具取下。
“看吧!”他说,好像浑不在意。
庞嘉雯哑然,没想到他毫不遮掩。
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张面不错,半张被胎记覆盖,半张则白皙无瑕,剑眉星目,很是耐看。
庞嘉雯突发奇想:“你不会就是因为这半张脸娶不到媳妇吧?”
赵律:“……”
见赵律不说话,庞嘉雯以为自己猜对了,幸灾乐祸道:“怪不得要到京城来选郡王妃,原来是云南大理那边的姑娘都被你真容吓到了。”
赵律闻言,也不反驳,只是问道:“那你不怕?”
庞嘉雯道:“我以前见过一个比你更丑的,不过他那个跟你这个不一样,他是自作自受。”
赵律知道她说的是拓跋信,便道:“你真的不怕就嫁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但凡四海之内有的,我绝不食言。”
庞嘉雯轻哼道:“要不是老夫人护着你,我早就把你迷昏丢进臭水沟里去了。”
“还想娶我,做梦呢!”
赵律也不恼,只是道:“那你是喜欢美男子?”
庞嘉雯笃定道:“当然了。”
赵律见她那神气的小模样,看脸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他忍不住笑道:“听闻国师张朔,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知道能不能给我换张脸。”
“对了,还没有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脸?像白若瑾那样的吗?还是像你大哥那样的?”
庞嘉雯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满脸抗拒道:“你不要再说了,我瘆得慌。”
说完,拽着他往外走。
赵律拿上面具,陪她一同出去。

火势扑灭后,魏王府的侍卫守着大门,谁也不让进。
众人惊疑不定,生怕慎郡王有个不测,那京城说不定就要动荡了。
可谁知很快,慎郡王带着面具出来了。
他一来便吩咐侍卫将那些刺客的尸体丢给了顺天府的人,对着诚惶诚恐的顺天府尹道:“这些刺客火烧魏王府还想刺杀本王,劳烦府尹大人好好查查,实在不行就入宫请旨,可不要敷衍本王。”
顺天府尹连说不敢,很快命人将尸体都抬走了。
赵律看向周围的官兵,轻嗤道:“都还不走,是想进去喝茶吗?”
话落,除了顺天府的人,全都急急退散。
庞嘉雯跟在赵律的身后,穿过人群,看着他上了一顶轿子。
大晚上的坐轿子,那她怎么办?
走回去?
她本来还想赶车来着。结果就在她愣住的时候,赵律撩起轿帘,望着她道:“你还不进来?”
庞嘉雯看了看四周,还有很多官兵没有走呢,她有点心慌。
“不……”
话还没有说完,她被赵律拉进轿子里。
然后她以一个匍匐的姿势,跪在了赵律的脚边。
轿子不比马车,比较狭窄,更何况是人抬的,还很颠簸。
庞嘉雯抱着赵律的脚,没敢起身,怕晃动太大。
结果赵律掂了掂自己的脚,庞嘉雯就感觉她那小身板也跟着动了动……
庞嘉雯看向赵律,见他紧抿着唇,笑意却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看样子他倒是玩得很开心。
庞嘉雯黑了脸,躬着身体站起来,慢慢移到侧面去。
刚坐下,便听到他道:“我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喜欢坐跷跷板。”
庞嘉雯:“……”
街角的暗处,两双眼睛盯着赵律的轿子远去。
白汲好像看到了庞嘉雯的身影,但又不敢确定,便装作若无其事道:“我们回去吧。”
白若瑾收回目光,遍布血丝的瞳孔显得憔悴极了,却深幽幽地不肯闭上歇会,莫名透出一股狠意和戾气。
“你说……她是担心他才来的,还是……她早就在魏王府了?”
白汲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白若瑾还是认出来了。
他当即道:“郡主应该是看到大火才过来的。”
“是吗?”白若瑾忍不住嗤笑。
庞家那边传来的消息,她早早就出了门,可他的人却查不出她的去处。
在京城里,能如此掩盖她行踪的,除了赵律还有谁?
白若瑾紧捏着拳,深深吸了口凉气,感觉心口疼得厉害。
他对白汲道:“我快分不清了……”
分不清庞嘉雯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对赵律动了感情。
劝白若瑾放弃的话白汲再也说不出来,可眼下他只能提前将谢筝的想法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这大大缓解了白若瑾的焦虑。
只听他道:“你跟谢筝说,不要等太久了。”
白汲连忙点头:“今夜回去我就让谢筝写张帖子,天一亮我就派人送去。”
白若瑾缓缓往前走,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拉得长长的,一如他心里无法斩断的情丝一样。
白汲想陪着他,却听他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会。”
白汲只得停下,然而心里却万分焦灼。
明明就做不到冷眼旁观,为什么却要一再放纵呢?
倘若真的让郡主和赵律生了情愫,那才真的后悔莫及。
白汲捏了捏拳,目光里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心。
皇宫里,顺平帝大惊。
他看着前来报信的侍卫道:“果真有杀手潜入魏王府?”
侍卫连忙回禀道:“是的。而且尸体已经让顺天府尹带走了。”
顺平帝当即道:“这个案子太重大了,区区顺天府怎么办?传朕旨意,让大理寺接手。”
侍卫离开后,顺平帝还是愁眉不展。
因为这批杀手不是他派的,可放眼京城,他不知道还有谁希望赵律早点死。
而且还这般毫无顾忌地下手了。
谢筝给庞嘉雯下了帖子,邀她初五过府一聚。
谢筝和白汲对于庞嘉雯来说都不陌生,而且她也从嫂嫂杨真的嘴里知道,当初也是谢筝从中撮合,所以才成就哥哥嫂嫂这段缘分。
庞嘉雯接下了帖子,初五便去了白府。
白汲夫妇虽然也住在朝阳南街的白府,但是他们只住在偏院。因此庞嘉雯是从侧门进的,并没有惊动白若瑾。
但她也做了打算,倘若在白汲家里见到白若瑾,那就是主人家的安排,她尊重便是。
谢筝下帖时还有些忐忑,可看到庞嘉雯孤身一人前来赴宴,又觉得感动。
庞嘉雯给她带了一条翡翠珠链,旁的一概没有。
谢筝带着她入府,一路见活水从桥下流过,宛如京郊的田庄。又见松枝葱郁,粗壮的树干像有百年之久。
庞嘉雯惊觉白府之大,想着碰见白若瑾的机会应该很小,便渐渐放下心来。
谁知道晚宴时,她看见白汲带着白若瑾进来,便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谢筝怕她生气,局促地站起来,一直挽着她的手。
庞嘉雯抬头朝白若瑾看去,好多日子没见,他好像更瘦了。
大过年的,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衫,好像骨形都瞧得见。
这与记忆中的白若瑾不遑多让,让庞嘉雯有几分心惊。
她对一旁的白汲道:“既然都是认识的人,那就不要介绍了,快开饭吧。”
白汲笑着颔首,看向谢筝。
谢筝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那我们去花厅。”
白汲道:“若瑾和郡主都不是外人,我们去暖阁里吃吧,暖阁里自在些。”
谢筝想想也对,便连忙让丫鬟将席面置办到东暖阁中。
由始至终她都陪着庞嘉雯,照顾得很贴心。
暖阁里很舒适,白汲坐下后对庞嘉雯道:“我和若瑾在一个宅子里住着,过年都是在一起过的,眼下元宵节未至,希望郡主不要介意。”
庞嘉雯道:“我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是白家的宅子,又怎么会介意。”
说完,便又道:“我们几个认识的时间也长了,汲表哥应该也知道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白汲笑道:“那是当然,不过也怪我没有提前跟郡主说,我一会自罚三杯。”
白若瑾坐在一旁,轻抿着唇,神色沉稳,并未出声。

“这是果酒,不会醉人,郡主放心。”
庞嘉雯见他倒了三杯,唯独谢筝那杯没倒,便奇怪道:“你不让谢筝喝?”
白汲道:“哪里,只是谢筝她现在不宜饮酒。”
庞嘉雯狐疑,盯着谢筝看。
谢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拉着庞嘉雯的手悄悄放在小腹上。
庞嘉雯讶然,随即眼里的光亮了亮,高兴道:“是有了小宝宝了?”
谢筝点了点头,小声道:“才刚满三月。”
庞嘉雯收回手,觉得好神奇。
白汲却接连饮下三杯,笑着道:“我虽然自罚三杯,不过我是真的高兴,郡主随意便好。”
庞嘉雯道:“如此喜事,的确应该庆祝。说完,端起酒杯对白汲遥遥一敬。”
白汲莞尔,再饮一杯。
他喝完以后,又满上一杯对白若瑾道:“郡主都恭喜我了,你呢?”
白若瑾转头静静地看向白汲,谢筝有孕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白汲也兴奋过了。
怎么今天还像刚刚知道消息那样激动?
就在白若瑾狐疑时,白汲用手肘撞了撞他,压低声音道:“快喝,别破坏气氛。”
白若瑾无奈,只好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庞嘉雯对谢筝道:“我当初在苏州的时候,也恰逢绫姐姐有孕,当时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一转眼,你们都要当娘了。”
谢筝偷偷瞥了一眼白若瑾,见他今晚格外稳得住,不知道是不是顾及他们在场,怕破坏气氛。
于是她小声道:“往后郡主肯定会儿女双全的。”
儿女双全?
庞嘉雯从未想过。
她挑了挑,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笑了笑道:“我们快吃吧,别等菜凉了。”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他们吃了一会,白汲给白若瑾频繁使眼色,希望他可以主动一点。
白若瑾无奈地笑了笑,举杯对庞嘉雯道:“能喝一杯吗?”
桌上的气氛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白汲和谢筝都在看着他们两个。
庞嘉雯轻快地举杯,遥遥相敬道:“当然可以。”
她说完,一饮而尽。
白若瑾见状,也饮尽了杯中酒。
与此同时,白汲还想替庞嘉雯满上。
可庞嘉雯率先一步封了杯口,轻哼道:“不能再喝了,我都有点头晕了。”
白汲笑着颔首,转身就将酒壶递给了小丫鬟。
庞嘉雯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白汲此人一直很有分寸,果然一如既往。
白若瑾见庞嘉雯眉眼间染了一抹红,不知道是不是饮酒的关系,便道:“若是一会不舒服,我派人去请大哥来接你。”
庞嘉雯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舒服,只是酒不能喝多,伤身。”
白汲连忙道:“我们寻常也不喝的,不过今天高兴,而且是梅子酒,后劲不大。”
庞嘉雯颔首,认真吃菜。
青梅酒好喝,果香味很浓,酒味很淡。
庞嘉雯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后劲,就是渐渐的,感觉有点热。
她的手无意识攀上领口,但觉得不妥,又连忙挪了下来。
白若瑾见了,眉头微皱,转头去看紧闭的窗户。
“吃得热了,不如把窗户开一开?”
白汲站起来道:“窗户就不开了,寒风吹进来别又着了凉,我去让她们把房门打开。”
说着,往外去。
只是才没走几步,好像有些呕吐之意,便冲了出去。
谢筝有些担心地站了起来,不过没跟出去。
庞嘉雯见状便道:“他刚刚喝了好几杯,你出去看看吧。”
谢筝也想起来了,连忙道:“那我去看一眼。”
谢筝走后,有个稳重的嬷嬷走进来,放下手中的香炉道:“大奶奶见大爷吐了,有些难受。大爷让我点些熏香,免得大奶奶进来不舒服。”
庞嘉雯嗅着香气,檀香味甚重。
她对白若瑾道:“孕妇好像不能随便熏香。”
白若瑾站了起来,想走过去看看。
这时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庞嘉雯诧异地看向白若瑾。
只见白若瑾神色一变,连忙拿了茶水泼向香炉。
倏尔间浓烟四起,他捂住口鼻道:“不好,是软骨香。”
庞嘉雯一下子站起来,震惊地望着他道:“白汲不是你的人吗?”
白若瑾的脸色阴沉如水,连忙去推了推窗户。如他所料,窗户全都被钉死了。
愤然的白若瑾一拳砸过去,却发现那窗户做了加固,而他也使不出什么力气了。
“白子瑜,你疯了?”
白若瑾咆哮着,气息不稳。
站在院中的白汲苦涩一笑,朗声道:“若瑾,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但我却不想再看到你暗自痛苦。”
“我已经写好了折子,明天就回洛阳守老宅。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万事小心。”
白若瑾怒斥道:“你现在放我们出去,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否则的话,我就将你逐出白家!”
白汲道:“我本是白家旁支,你逐我出白家也好。”
他说完,转身走了。
听见脚步声的庞嘉雯惊恐地喊道:“白汲!!”
白汲脚步微顿,声音凉薄道:“郡主曾问过我为何听从若瑾的差遣,那今日我便告诉郡主实话。纵然这世间荣华接踵而来,娇妻爱子常伴身侧,对我而言,都不过浮华一梦。倘若没有若瑾,就没有今日的白汲,郡主可以恨我一辈子,但我不能让若瑾永远失去他最爱的女人。”
坚定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庞嘉雯愤怒地攥紧拳头,再一次感觉背叛带来的伤害。
她对白若瑾道:“又是这样,为什么我总是被你们这些人欺骗?你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信你是无辜的!”
她说着,难受地往门口走去。
白若瑾眸色沉痛,伸手拦住了庞嘉雯:“别过去,吸入软骨香以后,越是想用力,越是无力。”
庞嘉雯闻言,冷冷地看向他。
只见他脸上起了一层密汗,眼睑红得像染了血,紧绷的脸色看起来格外难受。
庞嘉雯甩开他的手,嗤笑道:“他是白汲啊,科举入仕的朝臣,娶了娇妻又马上要做父亲了。可竟然甘愿自毁前程来算计我也要成全你。”
“是我错了,我若早将他当成你的家臣而并非堂兄,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庞嘉雯说着,觉得十分可笑。

剧烈的声响像是在发泄她的不满,可却全无用处。
没过多久,她便气喘吁吁,感觉衣服都被汗液浸透了。可她强忍着不适,只感觉眩晕阵阵,燥热异常。
白若瑾看着她忙活,知道她的心里愤懑和怨怪。
白汲是他的人,因为结识得早,是她心里为数信任不多的人。
可正是这样一个人,突然算计了她,而且还是为了他。
她心里有怨,有恨,还有愤懑的抓狂。
白若瑾紧皱着眉,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这个时候无论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了,可就这样被她厌弃着,他实在是不甘。
既然白汲已经布了局,他便只能接着走下去。
可如同白汲想的那样,认为将他们关起来就会有什么改变的话,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碟,白若瑾的目光却落在昏黄的灯罩上,那里面燃着炙热的火。
可比那火更炙热的,是他的眼睛。
深幽幽的瞳孔紧缩着,白若瑾捏了捏拳,最终还是选择拂落一地的碗碟。
就在庞嘉雯狐疑地看过来时,他却义无反顾地朝那一地碎瓷片直直地倒下去……
因为身体的重量,尖锐的碎瓷片从他的双手上划过,瞬间鲜血淋漓。
庞嘉雯的瞳孔急速地收缩着,眼中满是惊疑和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白若瑾艰难地抬起头来,虚弱地望向她。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惨白的脸上很快浮现一层汗珠,可他慢慢举起一双好似残废了的手,笑着对她道:“嘉雯,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还扎着瓷片的十指,汩汩冒血的伤口,触目惊心地摆在庞嘉雯的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白若瑾的喘息声告诉她,不是的,不是梦。
庞嘉雯连忙扑过去,先是清理白若瑾手上的碎瓷片,然后扯着桌布给他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白若瑾道:“你疯了吗?”
白若瑾靠着桌角,闭上眼睛,喘着重重的粗气道:“那酒里还有催情药,我刚刚饮了两杯。”
庞嘉雯闻言,面色一黑,她也喝了两杯!
怪不得她说为什么虚弱无力还不够,还一直觉得很热。她刚刚以为是自己力竭产生的幻觉,却原来不是。
庞嘉雯捡起碎瓷片握在掌心,却被白若瑾举着胖猪手给打掉了。
他睁着血红色的眼睛,神色复杂道:“小心伤到手。”
庞嘉雯冷笑:“你以为我像你?”
简直蠢死了!
白若瑾再次闭上眼睛,难受地喘着气,声音嘶嘶的,难忍疼痛。
庞嘉雯心里又怒又痛,忍不住怒斥道:“如果你是因为我怀疑你才这样的话,那就太不值得了。因为就算你现在伤成这样,我也照样怀疑你。”
白若瑾闻言,嘴角轻扯,被他咬破的唇瓣瞬间冒出一颗颗血珠,可他抿了抿唇,又将血珠都舔舐回去。
“早在苏州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因为这些……而妥协。但白汲不知道,他太傻了……”
“嘉雯,别恨他。”
“魏王府的冲天大火惊动了许多人,我和他也去了。他看见你上了赵律的轿子,怕我再没有机会了。”
庞嘉雯道:“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他算计我的理由。”
白若瑾颔首道:“是的,所以我想替他求个情。”
庞嘉雯冷哼,不作回答。
白若瑾也静默下来,过了一会,庞嘉雯感觉他呼吸微弱,连忙看向他。
这一看,只见他满脸汗津津的,脸色发白,然而唇色却极艳。
歪着的头无力垂下,整个人像是已经不省人事了。
庞嘉雯惊觉不好,低头时才发现他手上的血一直没有止住,已经透过厚厚的桌布,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上,汇集成了刺目的一片深红。
庞嘉雯感觉内心一阵冰凉,她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已经不敢再放了。
与此同时,她朝外喊道:“白汲,白若瑾他受伤了,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白汲!!”
“他真的受伤了,他就快要死了,白汲!!”
“白汲!!”
庞嘉雯咆哮着,眼中已满是恨意。
可这时,醒过来的白若瑾虚弱道:“别叫了,刚刚他……喝了许多酒……”
“那谢筝呢?”
白若瑾轻叹道:“他做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让谢筝知道?”
“而且,他一向知道你的性子,不会让谢筝在这周围的。”
白汲……想来算无遗漏。
就是他,也是再饮下第二杯酒才惊觉不妥的。
求救无望,庞嘉雯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此时的她已经像是置身在一个蒸笼里,恨不得脱了衣服好缓解缓解,然后她还想喝水。
可她刚刚看过了,这屋里连壶茶也没有。
细想起来,从白汲提议在暖阁吃饭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精密部署过了。
就在庞嘉雯闭上眼睛,艰难地咽着口水时。
突然间,唇瓣上咸咸的,还有一股极重的血腥味。
庞嘉雯睁开眼,只见白若瑾举着受伤的手,滴着血给她喝。
她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慌乱地擦拭着唇瓣道:“白若瑾,你疯了!”
白若瑾没有追上前去,而是无力地垂下双手,艰涩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庞嘉雯惊恐地望着他,那目光宛如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惊惧地往后退去,眼中逐渐覆上一层泪光,并没有什么感动,而是无法言说的恐惧。
“你一定是疯了!”
庞嘉雯说着,快速地擦去了自己的眼泪。
白若瑾睁着迷雾一般的眼睛,苦涩地笑道:“你接近赵律,不就是想逼我退回去,把另外一个白若瑾还给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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