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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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彪看着一个个站得笔直笔直的护卫,冷笑道:“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大将军府外不是一直戒严吗?今晚是谁值夜,叫他来见我。”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就要动手了。
“刺客呢?”
“逃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庞彪怒而咆哮:“传令,全城戒严,不许放一个人出城去。”
“挨家挨户通知,但凡上报可疑之人,赏白银百两。但凡包庇一个可疑之人,全家问罪。”
护卫统领很快去办,整个大将军府内灯火通明,严阵以待。
庞彪看着突然嘲杂起来的肃州城,当即冷冷一笑。
近来肃州城只开了陕西这一条道,而且三天前就关了。
来的人既然能有本事进来了,而且还能深入大将军府外伺机而动,显然是个训练有素又擅于隐藏身份的杀手。
无论是谁?他都会将这个人抓到,碎尸万段!
客院里,江怀帮白若瑾侧卧着,张朔在拔箭。
这紧张的气氛中,庞嘉雯跪坐在脚蹬上,一直紧紧握住白若瑾的手。
孟和垫着脚看了一眼,被江怀轰出去守门去了。
利箭从肉里面拔出来,白若瑾的身体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有血溅在了张朔的脸上,他来不及擦,像墨汁那么黑。
庞嘉雯红着眼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深幽幽的瞳孔里满是恨意。
白若瑾的血止住了,心脏却突然骤停。
张朔觉得不好,目光霎时一沉,不安地看向江怀。
江怀沉着脸,当机立断道:“下针。”
张朔不敢耽搁,连忙下针。
心脏有了微弱地跳动,张朔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他还没来得及帮白若瑾包扎伤口,白若瑾的心脏又停了。
张朔再次看向江怀,眼眸紧缩着,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江怀扶着白若瑾的手青筋暴起,目光阴翳地盯着张朔,唇瓣上磨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这毒太棘手了。”
张朔说,声音轻不可闻。
庞嘉雯抬眸,她望着张朔,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死一般的沉静。
不是慌乱,不是无措,而是一种接受宿命般的沉静。

张朔说不出来,定定地望着她。
悲戚和无尽的酸楚袭来,庞嘉雯受不住地哽咽着,身体跟着一抽一抽地。
江怀余光瞥了一眼,沉重地闭上眼睛。
倏尔间,他睁开殷红的双目,推了一把张朔。
“你去找疯道人过来。”
他说着,将白若瑾放平,再次施针。
张朔目光闪烁了一下,突然想起疯道人偷偷医治杨姑的样子,当即起身离开床边。
他走得匆忙,只给庞嘉雯丢了一句:“你先别慌,若瑾说不定还有救。”
庞嘉雯感觉满心都是酸楚和疼痛,为了不让自己哭,她张嘴咬在了手指上。
手指被她咬破,鲜血淋漓的,看得江怀眼眸欲裂。
他怒声道:“不许咬自己,你再咬我现在就走。”
庞嘉雯惊恐地摇头,连忙把手放下。
她看着江怀,眼里满是祈求,却连一句完整的师父都叫不出来。
江怀撇开目光,冷冷道:“你若是不敢看,那就出去等着。”
庞嘉雯拼命摇头,她不出去,她一步也不离开。
她要守着白若瑾,守着他醒过来。
压抑的悲伤像是又爆发了,庞嘉雯忍不住抽搐着,带着哭腔道:“我就不该和他一起出去的,今天是腊月三十,是我的……”
庞嘉雯没有说出来,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江怀,那悲戚万分的模样已然说明了一切。
“如果他死了,那就是他来还了我这条命,我要去陪他。”
江怀看着她满口笃定的样子,仿佛白若瑾只要有一点差池,她便就去自尽一样。
江怀闭上眼睛,暗暗给白若瑾输送内力续命,声音艰涩道:“你放心,若瑾他不会有事的。”
庞嘉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所有人都不懂她,但师父一定会懂的。
于是她握着白若瑾的手反复揉搓着,努力想要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喃喃道:“只要你醒来,我便把什么都告诉你,再不会有一丁点的隐瞒了。”
庞嘉雯闭上眼睛,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
她忽略了太多太多,也无惧无畏了太久。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一切事物都是殊途同归,那么悲剧就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庞嘉雯自责地捶着自己的脑袋,难过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怎么会想要忘掉这些事。”
“我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面对呢?”
“师父……明明您都知道了,就算他不知道,就算我不能说,可您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我还是不敢面对呢?”
庞嘉雯说着,心里满是悔恨。
她就是个胆小鬼,就是个什么都不敢面对的胆小鬼,是她的懦弱害了白若瑾。
庞嘉雯哭泣着,根本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江怀听着她说的话,明明很想安慰她,可却因为强灌内力而不敢开口,怕会引起血气逆流。
庞嘉雯没有错,她不应该自责的。
谁会一直想要记得自己受过的伤,遭受过的痛?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重生了本就应该开开心心地活着,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不应该把别人犯的错拿来惩罚自己。
江怀闭上黑渗渗的目光,心里宛如有了裂痕,因为运功而时不时疼痛着,难以忍耐。
张朔很快带着疯道人来了,当他看到白若瑾还有微弱的呼吸时惊喜得很。
可下一瞬,江怀却突然吐血。
张朔猛地朝里看去,果然见江怀在给白若瑾输送内力续命。
白若瑾刚刚若只是昏迷便罢,内力游走,不过是费点功夫。
可白若瑾刚刚险些连气息都没了,江怀强行输送内力,只会让他气血翻涌,若是中途有什么闪失,那就是半条命没了。
张朔连忙封住江怀身上的几处大穴,搀扶着他从床上下来,厉声骂道:“你不要命了。”
江怀摇了摇头,轻嗤道:“不是有你在吗?”
张朔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气得不想说话。
庞嘉雯也明白过来,震惊地看着江怀。
江怀把嘴角的血渍擦去,抬头看向疯道人道:“你有办法没有?”
疯道人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呼吸似有若无,说是死人,还没有死透。
说是活人,魂都没了,勉强撑着也不过是具温热的尸体而已。
他皱着眉,朝江怀伸手:“给我。”
江怀心里咯噔一声,有个不好的预感,明知故问道:“什么?”
疯道人轻嗤:“你们明知道他根本就活不了。”
江怀道:“那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疯道人抓狂:“你还没有查出来那个东西叫引魂令吗?”
“它可以把你外甥救回来。”
“但前提是……”疯道人指着庞嘉雯继续道:“她要爱他。”
江怀眼眸紧缩,五指并握。
庞嘉雯站起来,看向疯道人道:“我爱白若瑾,你说要怎么救,我就怎么救。”
她说着,转身跪在江怀的面前:“师父,那是什么东西,求您拿出来吧。”
江怀眼底慢慢红了,他轻嗤一声,不悦道:“你知道的。”
庞嘉雯抹了一把眼泪,朝他伸手:“那您给我吧,我不怕了。”
江怀手上青筋暴起,冷厉道:“我还没有查出它的来历,说不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
庞嘉雯打断他的话:“我不怕。”
她说着,努力扬起一张笑脸,目光灼灼道:“我与它相伴十年,它虽然禁我不许离开,但却从未伤害过我。”
“如果这是若瑾的机会,那我不能放弃。”
江怀捏紧拳头,怒声问道:“如果结果也跟你前世一样呢,你还要吗?”
庞嘉雯突然顿住,眼里有了取舍两难的痛意。
可就在这时,疯道人环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道:“不会的。”
“她之所以那样,是因为她的身体被烧坏了,不能用了。但这小子的可以,他还健全且温热。”
庞嘉雯喜出望外,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疯道人。
疯道人笑了一下,然后他们一起看向江怀。
张朔的手轻轻拍了拍江怀的肩膀,轻叹道:“给他们吧。”
江怀自嘲着,嘴角泛起一抹黑暗的笑容。
他抬起头来,目光沉痛地对着庞嘉雯道:“我不是不想救若瑾,但你要明白,这样做是逆天而行,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到时候你能承受得住吗?”
庞嘉雯坚定道:“我能。”
“我知道他就是来还我这条命的,我很清楚,这是我和他之间感应。”
“我选择救他,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我愿意一律承担,并且永不后悔。”
庞嘉雯说着,重重地给江怀磕头。

当庞嘉雯的额头碰到地面的时候,她感觉心情无比沉重,但她不能退缩。
很快,江怀将长生牌递到了她的面前。
庞嘉雯拿着,再起身时满怀感激地朝江怀看过去。
可江怀却已经起身离开,他那背影沧桑极了,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寂,仿佛漫漫人间大道,历经七情六欲之苦,可到头来竟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他的坚守,懂得他的苦衷。
庞嘉雯握着长生牌,强忍着没有去看,转身时却忍不住落泪了。
师父一定对她很失望很失望,但她没有办法不救白若瑾,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白若瑾死在她的面前。
这一线生机是她求来的,倘若将来有什么万劫不复,那就让她灰飞烟灭好了。
眼泪和她手上的血混在一起,全都融入到长生牌之上。
不一会,她手上的血迹全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长生牌上出现“白若瑾”三个字。
庞嘉雯恍惚地笑着,心想原来这上面的名字竟不是人为刻上去的。
这时疯道人在她耳边道:“你在心里叫他的名字,告诉他你不想他离开,告诉他你想让他活着……”
庞嘉雯止住了眼泪,当即照着疯道人说的办。
突然间,房间里所有的灯都灭了。
黑暗中,庞嘉雯的心口猛地一跳,有些害怕。
下一瞬,疯道人死死地握住她的手道:“你可别放开啊,不然他就活不了。”
“啊?”庞嘉雯轻呼一声。
张朔寻着声音奔过来,护着庞嘉雯道:“怎么了?”
庞嘉雯摇了摇头:“没什么,手有些疼。”
张朔道:“你先别急,我去点灯。”
疯道人戏谑道:“你现在点不亮的。”
“她手疼是因为引魂令在吸她的血,一会吸够了就好了。”
张朔不信,掏出火折子折腾半天。结果还真点不着,与此同时,他们仿佛被黑暗包围,外面的一切光亮都透不进来。
“奇了怪了。”张朔说。
可就在这时,庞嘉雯突然摇摇欲坠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
“还需要多久啊,我好像快昏过去了。”
庞嘉雯说,声音虚弱极了。
张朔吓了一跳,伸手去捞,却意外被打了回来。
疯道人没好气道:“你待着别乱动,好像出现变故了。”
张朔一听更紧张了,连忙问道:“什么变故,你不是有办法吗?嘉雯要有什么事,我跟你拼了。”
疯道人没好气地道:“你跟我拼有什么用?你以为我想这样?”
他说着,去抢庞嘉雯手里的引魂令。
可那引魂令仿佛在庞嘉雯的手上生了根,他才刚一用力,庞嘉雯便发出一声惨叫。
“啊……”
“好痛啊。”
庞嘉雯受不住地蹲下,身体轻颤着,像是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疯道人被引魂令反噬了一下,手指痛得像被人活生生斩断。
他猛然收回,哀嚎道:“完了完了,我就说过这样不行的,你们非不信。”
“现在完了吧,那恶煞来了。”
“苍天啊,这下可怎么好?”
张朔听得云里雾里的,又十分担心庞嘉雯的安全,当即咆哮道:“什么鬼东西?不是你招来的吗?”
疯道人又疼又慌,他将手指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恢复稍许知觉。
黑暗中,张朔什么也看不见,一个人在抓狂。
庞嘉雯却奄奄一息,已经瘫倒在地了。只是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得出来她还活着,只是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疯道人蹲下,蹲到庞嘉雯的身边。
他不敢再伸手了,双眸紧紧地盯着引魂令看。
不出他所料,引魂令上的名字出现了重影,有两个相同的名字重叠了。
这样稀奇的事情他也没有见过,起初的慌乱过后,他渐渐平静下来。
他对张朔道:“你急什么,他深爱着这丫头,不会让这丫头出事的。”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还不说清楚?”
疯道人叹道:“总之,完了。”
张朔:“……”!!
“死老头,什么叫完了?你信不信等会我打断你四肢把你扔出去要饭?”
疯道人十分无语道:“我这些年风餐露宿的,不是一直在要饭?”
“别说那些废话了,这人活了怕是有双魂魄,到时候你千万不要让这丫头离开他啊。”
“切忌!不然会出大事的!”
张朔刚想骂人,庞嘉雯突然滚到了他的脚边。
她痛呼着,看起来特别痛苦。
张朔想弯腰去扶她,却被疯道人及时拉开。
黑暗中,疯道人扶着张朔坐在椅子上,他对张朔道:“我都碰不得的东西,你就不要碰了。”
“等一会,一会就好了。”
张朔什么也看不见,他只知道庞嘉雯渐渐没了声息,这听起来特别恐怖。
他揪着疯道人,声音突然低沉,哽咽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整这些幺蛾子出来,嘉雯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疯道人被他揪得痛死了,又甩不开。
最可怕的,当他感觉到张朔要哭的时候,他自己突然眼睛酸涨,好像比张朔还要伤心。
疯道人当即道:“你好烦啊。什么叫做我整出来的幺蛾子,不是你和江怀整出来的吗?”
“再说了,如果嘉雯有危险的话,那引魂令自己就会碎了,它不会伤害嘉雯的。”
张朔听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他猛地把疯道人推开。
疯道人闪躲不及,直直撞在床架上。
他撞得晕乎乎的,大骂道:“张朔,你疯了?”
张朔搓了搓手,紧张道:“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在这么黑的房间里都能看清东西。”
疯道人:“……”??
房间里明明很吵,还有两个幼稚的像小孩子的人在吵架。
可庞嘉雯什么也听不见,因为疼痛,她卷缩成团,像个小小的婴儿一样。
她感觉身体好冷好冷,好像是失血过多,又好像不是。
因为她能感觉自己的心脏是热的,血也是热的,身体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是热的。
但背是冷的,手是冷的,肩膀也是冷的。
她就像是被一团寒气紧箍住了,动弹不得。与此同时,那些寒气在她的肌肤上游走,每每让她颤栗着,如坠冰窟。
庞嘉雯越是想挣扎,越是觉得难受。冷冷的寒气倾覆过来,她宛如冻僵了一般,整个身体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她握着长生牌,静静地躺地上,鼻息间却嗅到浓浓的血腥气……
那些气息从她的头顶飘下来,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恍惚中她以为是白若瑾伤势恶化,挣扎着想爬起来。
“若瑾……”
“不要……”
庞嘉雯呢喃着,身体重如千斤,竟半步都挪不得。
就在她心灰意冷,整个人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缓缓闭上眼睛时,倏尔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上抽离。
她感觉到无比地轻松,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没有任何征兆的,房间里的灯火突然就亮了。
庞嘉雯发现自己趴在床边,可她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如何爬上来的。就在她惊愕之时,却发现白若瑾已经有了呼吸了,浅浅的,却很平和。
庞嘉雯笑着,眼泪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的若瑾活了,真好!

疯道人怕被淋湿了,狂奔回房,连头都没有回。
张朔原本想拉住他的,可因为反应慢了,只碰到一片衣角,而且还没有抓住。
疯道人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中,屋檐下的灯照着地上的水渍,大片大片的,汇流成小溪。
张朔暗暗吐了一口浊气,抬步往书房里走。
书房那片院落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倘若不是粉墙黑瓦,估计他连走过去都费劲。
然而等他到的时候,只见院门敞开,风雨摇曳着树枝,刮来阵阵寒气。
那敞开的书房大门口,隐约站了道身影,宛如一抹深重重的墨色。也不知他伫立多久了,身影萧索冷肃,像极寒之地的一尊石像,莫名觉得庄严。
张朔冲进雨水里,大步跑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不点灯?”
“外面这么冷,还下着大雨呢。”
张朔说着,喉咙里涌上一阵酸楚。他明知道江怀是为了什么,但却只能装作不知。
一如这寒夜来袭,人人都知道冷会生火,会取暖,会往被窝里钻。
可江怀不会,因为他的心比这寒冬腊月的雨夜还冷。
轰鸣的雷声炸响在天际,伴随着一道闪电劈下,院中的雨声突然清脆了许多。
江怀幽深空洞的眼眸紧缩了一下,似回神般道:“你回来了?若瑾怎么样了?”
张朔在屋檐下抖着身上的雨水,轻嗤道:“还真神了。人醒了,毒解了,没有生命危险,剩下就靠他自己养了。”
江怀微微颔首:“那就好。”
张朔默然,他以为江怀会继续问的,问庞嘉雯怎么样了?
但出奇的,江怀没有再开口。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听着雨声,恍惚如往日登楼畅饮,只为一舒心中不快。
可无边寂静,哑然相对,到底还是不如从前那般快活了。
白若瑾脱险了。
庞嘉雯守在床边,半步都不敢离开,生怕会有什么变故。
后半夜,雨水收歇,寂静无声。
突然,床上的白若瑾呢喃着,不适地传来几声要水的声音。
庞嘉雯匆匆忙忙去倒,等回来要喂他时,却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那瞳孔漆黑而幽深,宛如两个藏在深渊底下的洞穴,埋葬了无数尸骸与鬼魅,说不出的凉薄与空洞。
庞嘉雯定定地望着他,虽然还是一模一样的面孔,却仿佛见到了旧人,隔了一生一世那么遥远……
“嘭”的一声,庞嘉雯手里的碗碎了……
“啊!!”
庞嘉雯惊呼一声,难以遏制心里的惊恐,逃一般奔出门去。
房间内,白若瑾看着那人就这么在眼帘消失了,他伸手去捞,粗粝的嗓子仿佛被尖刀划过,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碎在唇边的一句:“嘉雯……”
但那声音,却也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而已。
眼中的一切皆黑白,入目再无一丝色彩,仿佛他这一缕黑如墨色的魂魄早就不配再看到这色彩斑斓的人间。
房门外,突然冲出来的庞嘉雯吓了如意一跳。
如意惊慌失措地朝房门看了一眼,不敢置信道:“白公子又昏过去了?”
庞嘉雯懵懵的,她看着如意,神色慌乱,整个人颤栗着。
如意一头雾水,为了弄清楚发生什么,她很快壮着胆子进房去。
结果才刚迈进去,就看见白若瑾大半身体搭在床边,后背染红了一片,想是伤口裂开了。
如意连忙冲进去扶着,嘴里喊道:“小姐,白公子摔下床了。”
门外的庞嘉雯踌躇着,大步走到门口又退回去,然后又回来,反反复复。
最后还是如意在房间里喊道:“小姐,白公子又昏过去了。”
庞嘉雯连忙跑进去,只见白若瑾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唇瓣鲜红的血渍醒目极了,看得庞嘉雯心里一惊。
就算恍惚中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可也不能代表什么啊?
庞嘉雯自责地给白若瑾擦着嘴角,检查他的伤势。
还好只是牵动伤口流了点血,脉搏和呼吸都是平稳的。
庞嘉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如意道:“你去客院看看我师父和师叔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请他们来看看,如果没有的话……先把府医叫过来。”
如意颔首,连忙跑出去了。
庞嘉雯坐在床边,她握着白若瑾的手,他的手暖暖的,体温和她的一样,是热的。
庞嘉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开始回想刚刚是不是精神太紧绷看错了。
就在她暗暗思附的时候,白若瑾幽幽转醒。
他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眼神温柔,里面清澈澄净,让人看一眼都忍不住沦陷进去。
刚刚……果然是她看错了。
庞嘉雯松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道:“醒了就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白若瑾抬起手来,本想摸一摸她的脸,谁知道他才一动,轻薄的棉被便往下滑了滑,露出敞开的衣襟。
白若瑾呆住,连忙用手拢了拢。
他那脸颊倏尔就红了,都没敢看庞嘉雯。
庞嘉雯轻轻一笑,帮他掖了掖被角,在他耳边道:“你受了伤,要包扎才这样的。”
“不过没有什么要紧的,我也没有仔细看。”
白若瑾的脸更红了,他转过头,目光微闪,小声道:“让你担心了。”
庞嘉雯摇头,她没有说有多凶险,也没有说什么引魂令,而是道:“是师父担心了,他怕你支持不住,还输了内力给你。”
“你这次能活着,他和师叔都出了不少力,还有疯道人。”
白若瑾知道自己身体的凶险,因为他昏过去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握住庞嘉雯的手,出声道:“那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谢谢他们。”
庞嘉雯点头,认真道:“那是必须的。”
“对了,我中的是什么毒?”白若瑾问道。
庞嘉雯语塞,摇了摇头。
“师父和师叔没有说,我不知道。”
白若瑾道:“那等小舅舅来了我再问。”
庞嘉雯点头,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毒会那么霸道,竟连师父和师叔都束手无策。
白若瑾捏了捏庞嘉雯的手,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在那刺客偷袭的时候,你好像要做什么事?”
“什么事?”
“你想想……”
庞嘉雯眼眸微闪,脸颊不自在地红了,她微微俯身,鼓起勇气在白若瑾的唇上印下一吻。
白若瑾本是想禁锢住她,不许她逃的,可奈何伤重,只能眼睁睁开着她离开了。
他舔舐着唇瓣,意犹未尽道:“且再等我两天。”
庞嘉雯见他才好起来就跟个浪荡子一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疯道人失踪了,张朔和江怀找了一早上都没有找到。
回到别苑蹲守的两人却意外发现杨姑神智清醒了,她站在大门前,看到他们走来时,目光熠熠生辉。
她看着张朔,不再像之前那样猜错,而是笃定道:“你是九阳。”
说着,她又看向江怀,满目慈爱:“你就是君洛吧。”
江怀和张朔对视一眼,皆有些震惊。
杨姑和蔼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温柔道:“我们进去说。”
待到了杨姑住的地方,江怀遣退下人,准备去门口把风的。
岂料杨姑叫住他道:“君洛,有些事情也与你有关的,你且先回来。”
江怀心里惊疑,连忙又折返回去。
昨夜暴雨后,今天阳光格外晴朗。淡淡的金光照在红色的漆木圆柱上,映得那抹红越发耀眼了,连拢下的一片绿荫都成了陪衬,显得岁月静好。
杨姑拉着张朔的手,娓娓道来。
“你的左腿右侧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一出生就有的。李家若是不出事,你母亲原本不会送你回去的,可因为你父亲身死,她不想活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师父能够托付,便才狠心将你送走。”
“而我原本要殉主的,你母亲怕你将来因身世不明而备受煎熬,劝我留下,却不曾想出了变故。”
张朔已经想到了,看向她沧桑的面容,说道:“你被人下了药,以至神智失常?”
杨姑叹道:“那人也不坏,只是不想我告诉你这些往事,他想你做简简单单的张朔,不要去背负李家那些血债。”
“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就是你们的师父,无名道人!”
话落,房间里响起两道诧异的惊呼声。
江怀和张朔猛地站起来,彼此相望着,疑云深重。
大将军府,忙活一夜,庞彪终于把刺客逮着了。
可任凭他用上何种酷刑,那人都紧咬牙关,就是不吐露幕后真凶。
庞彪见他身上疤痕累累,有好几处箭上,砍伤,还有弯刀造成的勾骨伤。庞彪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的目光对上来,然后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主子是魏王。”
那人的目光不为所动,嘴角勾起轻蔑地笑。
庞彪直接捏碎他的下巴,只见他面部狰狞笑不出来了。庞彪顿时满意道:“不是魏王,那就是镇守边关的将军,而且还是跟鞑靼打过仗的边关将军。”
“你身上这些伤,多半是上战场留下的。像你这般好勇斗狠的人物,军中虽然常见,但受了这么多伤还没有死的,只怕满大燕找不出几个来。”
“你放心,就算你死了,你背后的主谋我也能查出来!”
庞彪狠狠甩了刺客两鞭子以后,在亲卫准备的盆里洗了手,擦干净才去看白若瑾。
他忙活一夜,还没睡过,这会子眼底有些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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