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看了他一眼,讥讽道:“我以为你都知道,却原来是我高估你了。”
白若瑾连忙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江怀似笑非笑道:“你们年轻,都可以任性。一条路走错了就重新来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不知道,重新来过的这条路还走不走得通了?”
白若瑾诧异,怔怔地望着他。
江怀却嘲弄地勾了勾嘴角,眼里泛着幽幽冷意。
丹阳郡主斩杀鞑靼二皇子拓跋丰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那可是在京城当名门闺秀一样养大的丹阳郡主啊,她怎么能这么强悍,还上阵杀敌去了?
别说是京城文武百官都很震撼,就是李老夫人都不敢置信。
可信中说得明明白白,因得了她父亲庞彪的准许才上的战场。第一仗遇到前来挑衅的拓跋丰,怒斩于剑下,用拓跋丰的人头祭旗了。
李老夫人将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然后扶着额头道:“都别说话,让我缓缓。”
周夫人原本手都在抖,听到李老夫人这话,当即忍不住笑道:“我滴个娘啊,我以为只有我不敢信呢,想不到您也是一样的。”
李老夫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周夫人,激动道:“到底是我们低估了她。你说她怎么敢?庞彪怎么会允许?还有她师父都不管管的吗?”
“我只要一想到她提剑上阵杀敌,心就揪在一起,她怎么就这么能耐了?”
周夫人吸了一口气,强行镇静道:“孩子到了爹娘身边,二叔还怎么管?庞大将军都同意了,想必是认真考量过的。再说了,您看看这捷报,斩杀敌国的二皇子,这是何等功劳?缘不怪您一直喜欢她,依我看,嘉雯真的是太能干了。”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因为担心,她显得有些惆怅。
“大燕不是没有出过女将,庞彪将战报送来,也有为女儿正名意图,他是想让嘉雯不愧这丹阳郡主的封号,不愧皇家的恩赏。”
周夫人点了点头,眼眶都红了。她高兴地哽咽道:“往后谁还敢说我们嘉雯是沾了她父亲的光?她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不错,但她也是上过战场博得军功的丹阳郡主,是咱们大燕女子的骄傲。”
李老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是啊,她现在是大燕女子的骄傲。”
就连公主都要稍逊一筹了。
可太出风头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李老夫人长叹着,不免又担心起庞嘉雯的亲事。
白若瑾去肃州也有些日子了,可跟嘉雯还是没有进展。再这样下去,只怕皇上都要插手嘉雯的婚事了,这可怎么好?
皇宫里,顺平帝也是翻来覆去地看着战报。
因为盖了大将军印,这战报不可能有假。再加上庞彪身为前线大将军,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在别的事情上可能会有些小心思,但在儿女挣下的军功上他绝不会弄虚作假。
一来是现在的庞家不需要这样的军功傍身,二来是庞嘉雯是女子,已经有了丹阳郡主的封号,庞彪不可能冒险将女儿推到风口浪尖。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二十六年了,顺平帝再次感受到血脉中汩汩窜动的灼热。
二十六年都没有抚平的遗憾在心里滋长着,让他有些难受地想要落泪。
“一年了。”
“朕记得丹阳这个封号就是寒冬腊月里捋封的,因为天气太冷,朕便免了丹阳进宫谢恩。”
顺平帝说着,目光看向余公公,缓缓道:“朕听你说起过,丹阳是个特别有趣的小姑娘。”
余公公伺候顺平帝多年了,哪里会不懂他的心思,当即便道:“回禀皇上,丹阳郡主的确十分有趣。而且她长得也很好看,脾气秉性都好,就是心地赤诚,也不愿学那些弯弯绕绕的,偶尔得罪人了也不知道。”
顺平帝道:“徐家那些人空长了一双眼睛,也不知道用到何处去了?”
“罢了,眼下她回了家,已不是那些人可以欺负的了。”
余公公趁机道:“丹阳郡主在京城的时候皇上很照拂,没受什么苦。”
是没有受什么苦?就是受了不少委屈。
顺平帝再看一眼战报,淡淡道:“庞彪对他那些部下都很舍得,怎么轮到丹阳,就只给了区区一个校尉?”
余公公道:“丹阳郡主毕竟是女子……”
顺平帝抬眼,没好气地道:“女子怎么了?我们大燕又不是没有出过女将。”
“想当年……”
顺平帝的语气突然落寞下来,眼眶也湿润了。
想当年那人是何等的英姿飒爽,看他的目光是何等炙热。在众位皇子中,唯独偏爱他,为了他心甘情愿学做女红,学着下厨,学着他喜欢的一切技艺……
年少时那一抹驰骋而来的红妆,竟不知何时起竟然成了他用心血养着的曼珠沙华,他连想一想都满是痛意。
那个为了他付出一切,最后却又失去一切的女人。
大名鼎鼎的肃国公府嫡女,曾经如明珠般灼灼其华的大燕第一女将。
他曾以为她的出现是他生命中最为精彩的伊始,却不曾想,那是他最为鼎盛的璀璨。自她逝去到如今,他只感觉到世事的残忍和权利的怨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传朕旨意,丹阳郡主升从五品武毅将军,你去捋旨吧。”
“另外,传楚王和康王觐见。”
余公公躬身退下,他转身时,漆黑的眼睛里已然风起云涌。
次日早朝,皇上名楚王和康王前往肃州视察军情,即刻出发。
消息传到成国公府的时候,李老夫人冷冷一笑。
江惟更是直言道:“要不您先休书一封给庞彪,让他务必将嘉雯的婚事定下来。”
“我看皇上此举,分明是已经惦记上嘉雯的婚事了。”
如今在朝的四位王爷,安王孩子都有好几个了,晋王也成亲了。唯有楚王和康王还未选定王妃,皇上这个时候让他们出京,意图太明显了。
李老夫人嘲讽道:“他哪里是惦记嘉雯的婚事,他是惦记大燕能不能再出一个郭惠。”
“当年他没能如愿以偿的事情,想在儿子身上找回来。可他也不想一想,现在的嘉雯有这么多人护着,是他想怎么样就能这么样的吗?”
“他若心中坦荡,真心爱护嘉雯,觉得他的儿子是天下最好的归宿,只怕这会子赐婚的圣旨都下了。”
“人啊,总是得了一样又惦记另外一样,贪婪无耻。”
江惟叹道:“他还指望庞彪为他出力,不会明着下旨的。但他有这个暗示,满朝文武谁还敢去庞家提亲?”
“这些都可以不提,可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君洛。”
“他对顺平帝恨之入骨,若是知道顺平帝惦记上嘉雯的婚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小儿子,李老夫人目光都变了。
她严肃地望着大儿子,冷声道:“你告诉娘,魏王世子的伤到底是不是顺平帝做的?”
江惟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这个儿子委实不知。宫里和锦衣卫都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君洛那边又查出了是断肠的毒,干系太大了。”
“这根本不怪君洛怀疑,断肠的毒当年就是从顺平帝手中流出去的。”
李老夫人紧蹙着眉,狐疑道:“可这也太巧了。”
江惟叹道:“是啊,太巧了。”
所以后来他明知是君洛故意将断肠的事引去东宫,让顺平帝亲手结果这个当储君培养的儿子,他都闭口不言,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肃州的夜还是那么清静,只是因着大燕占了上风,老百姓们的心里安稳许多,连觉也睡得踏实了。
昏迷了一夜,第二天庞嘉雯早早就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江怀,静静的晨光中,灰蒙蒙的光线里,他那双眼睛漆黑明亮,突然就撞进她的瞳孔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庞嘉雯身体突然一动。
紧接着,一颗脑袋抬了起来,是白若瑾。
庞嘉雯愕然着,都没缓和过来,便见白若瑾握着她的手放在脸颊上温柔地蹭着,声音沙哑道:“嘉雯,你醒了?”
庞嘉雯:“……”??
这诡异的一幕让庞嘉雯惊呆了,她看着江怀,见江怀也看着她。
江怀的目光深幽幽的,因为站在床边,显得他是身材格外高大。又因为他环抱着手臂,目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着特别地冷傲不羁。
他在打量她,又像是在审视她,目光相当复杂。
庞嘉雯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看着自己那只还被白若瑾紧紧握住的手,心里有一万只蚂蚁爬过……
她觉得自己可以解释的,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不是又梦魇了?
想到这里,庞嘉雯惊恐地看向白若瑾,紧张地试探道:“我昨晚说了什么?”
她那出口的声音又快又急,白若瑾根本没有听清,狐疑地望着她道:“你说什么?”
庞嘉雯:“……”!!
“我……”
“你没有说什么,你只是厮杀的场面看得太多,做噩梦了。”
江怀打断她的话,淡淡地道。他那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些刺耳,解释不像解释,嘲讽不像嘲讽。
古古怪怪的。
庞嘉雯突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她该不会要被骂了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样。两只耳朵都是嗡嗡的,脸颊也红得不行。
因为伤在肩膀,所以她穿的衣服特别宽松,系的带子也不是很紧。
松松垮垮的。
她低头就能感觉到自己包扎起来的脖子。与此同时,她还看到自己锁骨一片白皙的肌肤,里面的小衣也若隐若现,实在是太不得体了。
偏偏她这副样子,还和白若瑾拉拉扯扯的……
庞嘉雯羞得脚趾头都要卷起来了,就是当年拉着白若瑾私奔被抓到她都没有这么羞耻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貌似理直气壮的,还公然维护白若瑾来着。
可现在她怎么敢??
庞嘉雯默不作声地把手收回去,低垂着头,羞赧道:“如意呢?”
白若瑾握了一整夜的手不见了,温热滑腻的触感消失了,他十分不适地动了动手指,解释道:“如意去茶房了,我现在就去叫她。”
白若瑾说完,连忙起身朝外去。
庞嘉雯想叫他别去,抬了抬手,因为太疼而没能及时说出口。
就在她龇牙咧嘴的时候,江怀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若瑾不在了,江怀的气势突然外放,那神情蕴含怒气,看起来像是在等她主动招供一样。
庞嘉雯心虚地拢了拢被子,小声道:“师父……”
江怀冷冷道:“你想要让我在若瑾面前帮你圆谎也行,但你得告诉我,你们之间的所有事情。”
末了,他再加一句:“我指的是你们前世今生的所有过往。”
庞嘉雯龟缩在被子里,也许是知道自己骗不过了,她便闷着不坑声。
江怀诈她道:“我现在想起来,你昨晚还说了些别的话,要我在若瑾面前重复一遍吗?”
昨晚发生过什么庞嘉雯都不记得,她也不知道白若瑾一直守在这里,从头到尾也只听到她喊疼和害怕……
因为心虚,庞嘉雯抬起头来。
也因为委屈,庞嘉雯红了眼睛。
她瞪着江怀,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图。
“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您瞎说的。”
见她还嘴硬,江怀轻嗤道:“是吗?那你看这是什么?”
江怀说着,掏出了那块她耿耿于怀的长生牌。
庞嘉雯瞬间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突然就炸了。她急于想爬起来,还想伸手去夺。
可她那伤一动就痛,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却把自己弄得浑身颤栗。
她忍不住痛呼着,白若瑾带着如意急急奔了进来,慌乱道:“怎么了?可是伤口疼?”
庞嘉雯的目光从白若瑾的肩膀上看过去,对上江怀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
她轻哼着,赌气道:“没什么,不小心动到伤口了。”
白若瑾当即道:“你别动,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想要喝水吗?”
庞嘉雯低垂着头,不轻不重道:“我想方便一下。”
话落,如意愕然。
江怀嘴角微抽,转身出去了。
白若瑾尴尬地站起来,很快也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庞嘉雯痛到倒吸凉气。
她让如意扶着她起来,身体阵阵发颤,不仅仅是伤口疼,别的地方也疼。
她忍得脸色发白,看得如意心惊肉跳道:“小姐,要不就在床上方便吧?”
庞嘉雯瞪了她一眼,坚决不肯。
等她忍着方便完又洗手回床上去,身体已经疼到动不了,额头上也满是汗渍。
庞嘉雯看了一眼自己的伤,想着皮肉分离的那种痛楚,鲜血喷涌而出……那种境况下,倘若再来几刀,只怕她早已经死了。
如意给她倒了茶,她润了润口,小声问道:“是白若瑾带我回来的?”
如意点头,描述道:“当时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好在张道长在,他连忙给小姐止血,清理伤口。”
“最后是二老爷来缝的伤口,他好像嫌张道长太慢了。”
庞嘉雯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强装镇静地问道:“脱衣服了吗?”
如意道:“当然脱了,是我和夫人帮你脱的。”
“你现在穿是后来缝好以后,我和夫人帮你穿的。”
“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有帮你盖住……的。”
如意说着,做了个捂住胸口的手势。
庞嘉雯:“……”
没什么,医者仁心,更何况都是长辈呢。
庞嘉雯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忘记这件事。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意念太强了,她不去想这件事,这件事也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最后让她无比愤懑。
于是在如意去给她端早膳的时候,她忍不住嘀咕道:“庞嘉雯,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难不成你要让师父和师叔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不医治,让你失血过多直接去投胎吗?”
“让你去投胎不会。"
“说不准会让你重生呢?”
江怀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
庞嘉雯的心却突然提起来,不敢置信道:“师父,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怀没有回她,只是轻嗤道:“怎么?你不否认了?”
话落,庞嘉雯彻底傻眼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归于沉默。
江怀看到已经不争辩的庞嘉雯,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他打开医药箱,坐到床边去,准备给庞嘉雯换药。
庞嘉雯定定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确认什么?
江怀原本淡定的老脸突然热了起来,不自在道:“你在看什么?”
庞嘉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小声道:“我想要师叔帮我换药。”
她那神情专注又无辜,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倔。
江怀看着她,轻嗤一声,眼里多了一丝丝连他都未察觉的怒气。
他伸手揭开庞嘉雯脖子上的纱布,本想说点什么埋汰她的,可看到她那狰狞的伤口便蹙了蹙眉,直接上药了。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伤口快包扎好的时候,庞嘉雯用余光偷偷瞅了他一眼。
只见他专注而认真,手上的动作特别温柔,好像她是什么珍贵之物,因为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碰着。
庞嘉雯突然道:“在医者眼里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江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可庞嘉雯却接着道:“可师父的眼里有。”
“嗯?”江怀狐疑地蹙了蹙眉,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庞嘉雯睁着水漾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道:“师父的眼里不仅有男女之分,还有亲疏远近之分。因为伤的是我,所以师父才格外上心罢了。”
“师父是心疼我,我知道的。”
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像是小孩子探寻到长辈的宠溺,心安理得地接受不说,还直白地说了出来。
江怀愣了愣,忍不住刮了刮她小鼻梁。
这一瞬间,江怀的心是柔软的,他想就这样一辈子护着她,宠着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为止。
可仅仅只是一瞬,他很快察觉自己的动作太过亲昵。因为他眼前的小姑娘已经及笄了,算是个大人了,他不能再像逗小孩子一样逗她了。
与此同时,庞嘉雯也愣了一下。
师父好像越来越宠她了,不再像从前那样端着高高的架子,时不时训她一顿什么的?
只不过他的温柔和宠溺像风一样,看似迎面而来,实则又无影无踪。
庞嘉雯狐疑着,开始想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师父知道她重生的秘密,所以对她格外多了些怜悯?
可他还会威胁她呢,看起来又不像。
庞嘉雯想不通,唇瓣轻抿着,陷入沉思。
江怀坐到椅子上去,轻咳一声道:“你既然知道师父是心疼你,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庞嘉雯喃喃道:“我不是不愿意,我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话落,如意端了早膳进来,徐夫人也来了。
江怀顺势站起来,目光看向庞嘉雯,温柔道:“先吃早膳吧。”
庞嘉雯点头,她也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说?
江怀走了以后,徐夫人给女儿盛了粥,认真道:“你师父昨晚守了你一夜呢,你身体好了以后要去好好谢谢他。”
庞嘉雯点头,问道:“白若瑾呢?”
徐夫人道:“我让他去偏厅用早膳了,他也守了你一夜。”
说着,又怨怪道:“你爹他们来看你的时候,你做梦都叫着白若瑾的名字,还叫了好几次。”
“你爹都没好意思留,带着你两位哥哥走了。也就是你师父和张道长陪着他在这里。”
徐夫人说着,摸着女儿的小脸道:“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因为你表姑姑的事情才拒绝和白若瑾定亲的?”
庞嘉雯惊讶道:“娘怎么会这么想?我拒绝白若瑾的时候,还不知道表姑姑的事情呢。”
徐夫人皱着眉头道:“那是因为什么?你不要骗娘,你心里明明就有白若瑾的。”
庞嘉雯赧然,小声道:“不是娘想的那样。”
徐夫人不高兴了,追问道:“那是怎样?”
庞嘉雯不肯说。
徐夫人也不喂她了。
庞嘉雯哭笑不得道:“娘,我受伤了,我要吃东西才好得快。”
徐夫人冷冷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好得快,好了又去拼命?那你还是饿着吧。”
庞嘉雯:“……”
“娘,我真饿了。”
庞嘉雯咽了咽口水,她想吃东西。
徐夫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昨天白若瑾抱你回来的时候都哭了,他那眼睛含泪的模样我一眼都看不了。人家父母不在身边,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欺负人家。”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怎么到你面前就一文不值了?”
“你如今年轻气盛,不以为意,以后就知道了,这世间不是谁都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庞嘉雯打趣道:“看来您很满意啊?”
徐夫人轻轻用筷子敲了她一下,没好气道:“我满意有什么用?也就是我和你爹纵的你,换了别人家的父母,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庞嘉雯道:“那必然是笑不出来的。”
“可我高兴不是因为白若瑾喜欢我,让我骄傲了。”
“我高兴的是娘喜欢白若瑾,这证明我的眼光很好,我没有让您失望。”
徐夫人眉头一挑,狐疑道:“这话怎么说?你承认你喜欢白若瑾了?”
门外,有人驻足,一颗心悬着,连呼吸都似有若无的。
房间里,庞嘉雯没有忸怩,而是大大方方道:“我自然是喜欢过的,不然这么纠结干什么?”
徐夫人听得恼了,又敲了她一下,没好气道:“什么叫做喜欢过?难不成现在不喜欢了?”
庞嘉雯指了指碗里的粥,讲着条件:“您喂我一口,我就跟您说一句实话。”
徐夫人气笑了,先给她喂了一口,轻嗤道:“快吃快吃,像猪一样多吃几口。”
庞嘉雯幽怨地瞪着她娘,轻哼道:“你这样说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徐夫人又想抽她了……
庞嘉雯有恃无恐地嬉笑着,就知道她娘会妥协的。
果不其然,徐夫人又耐着性子喂了她一口,只是目光有那么一点点的凌厉。
庞嘉雯看着她娘憋闷的模样,心情出奇地好。
师父已经知道她是重生的了,她也答应了师父要坦白。
所以现在和母亲说一说她和白若瑾之间的过往,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就当这个是打头阵吧,她总是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第213章 给她时间
庞嘉雯暗暗给自己打气,很快便道:“当初他不是隐瞒身份进了永宁侯府吗?然后我们同窗三载,我很早就喜欢他了。可是后来我无意间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以为他接近是我想利用我,还想害我,便心生厌恶。”
“再后来李老夫人心疼我,把我接到成国公府教养,他也住在成国公府,我便又对他多了一些了解,知道他是有苦衷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不厌恶他了,但也不喜欢。”
“直到后来他请三姨父来肃州提亲,又害怕我知道了会心生抵触,便在三姨父去见李老夫人之前又跑去找我了,跟我坦白。我当时就觉得他这个人不坏,从前都是我误会他了,我就想跟他和解算了。”
“可我们从洛阳启程回肃州的时候,他暗地里跟了我们一天一夜,还在驿站里做了我最喜欢吃的点心送我,我便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
“我从前对他也是真心的,但从前的真心只是喜欢他,并不会去想别的。”
“可经历了那么多,我的真心不见了。我现在看到他对我特别特别喜欢,我就会特别特别害怕,我觉得自己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喜欢他了。”
徐夫人听了以后,沉默了好一会。
她看着女儿坦诚的小脸,轻叹一声。
过了一会,见女儿吃得差不多了,她便道:“娘只问你一句,倘若他要和别人成亲了,你能割舍得下吗?”
“一辈子不闻不问,无论过得好不好,你都不能再去打搅他。”
“甚至于,当你从他家的府门前走过,你都不能想着能遇见他,你可以做到吗?”
庞嘉雯被问住了,抬起头来,目光微怔。
徐夫人见状,继续道:“他以后可能会娶上几房夫人,与她们生儿育女,抱着孩子与你擦肩而过。而你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想他了。”
“如果我说的这些你都觉得无所谓,心里还能想象他未来夫人的模样,那你就不要纠结,把实话告诉他。”
“他会抱别的女子吗?”庞嘉雯问道,她从未想过。
徐夫人肯定道:“会。”
庞嘉雯感觉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那他未来的夫人会是什么样子啊?”庞嘉雯问,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徐夫人放下碗,握着女儿的手道:“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你从前是很喜欢他不错,因为一些误会也毅然舍弃过。可当你知道真相以后,你其实已经原谅他了。”
庞嘉雯不敢深想,她整个人惴惴不安,继续纠结道:“可我害怕,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徐夫人伸手抱着女儿,安慰她道:“傻丫头,你不是怕他,你只是怕会再陷进去。”
“真相不是用来折磨人的,你应该勇敢一点。”
庞嘉雯低泣道:“我一点也不勇敢,我还是很害怕。”
“娘,如果我接受他了,但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喜欢他怎么办?”
“我已经舍弃过他一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我不想。”
徐夫人从未想过女儿对白若瑾会有这样大的心结,仿佛提起都会让她惊悸难安。
她拍着女儿的肩膀,轻轻哄着,顺着她道:“那就别急着下决定,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他。”
“别担心,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娘都支持你,绝不会逼你的。”
庞嘉雯靠在母亲的怀里,难过地啜泣着,心里疼得厉害。
她不敢,她也不想。
她宁愿这辈子一直这么糊涂下去,也不要去做这样的选择。
可母亲的话提醒了她,她愿意这么过下去,可白若瑾呢?
他愿意吗?
他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抱着别的女子在怀中亲昵,宛如从前的他抱着她那样?
那些被她深藏于心里的往事慢慢浮现,曾经暗暗嘲讽和鄙夷的甜蜜,撕去那些血腥的猜忌,突然间又变得鲜活起来。
忆起往昔就能回到往昔吗?
倘若不能,她再跨出这一步,就意味着会同时毁了她和白若瑾。
庞嘉雯越是想就越是难过,可她已经向母亲坦诚了,心里压抑太久的委屈和担忧通通都跑了出来,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庞嘉雯哭得更伤心了。
等她哭睡着了,脸上还满是泪痕,看起来特别狼狈可怜。
徐夫人帮她擦拭干净,扶她睡下以后才走出去。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站在外面的白若瑾。
只见他脸色苍白,神情低落,眼里蕴含着一抹隐忍的泪光。
在看到徐夫人的那一霎,白若瑾跪了下去。
徐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往外推了推,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干什么?”
如意也出来了,顺便把房门关上。
徐夫人便对她道:“你去沏壶茶来,送到偏厅。”
如意福了福身,连忙去了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