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嘉雯理所当然道:“我就是告诉他,你是我喜欢的人啊。”
“噗。”白若瑾忍不住喷笑。
他伸手刮了刮庞嘉雯的鼻梁,宠溺道:“你是不是傻,你今天穿了男装出来的。”
庞嘉雯恍然大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
可不是吗?她今天是穿了男装出来的,还带了帽子。
夏天就算了,那老板一定能看出来的。可眼下是寒冬,她穿的又是棉衣大氅,那老板能看得出就怪了。
她当即忍不住笑道:“没事没事,我当初也是这么误会师父和师叔的。”
白若瑾的神色微顿,意外道:“你竟然误会过他们在一起吗?”
庞嘉雯点头,像寻到个知己一样,轻轻挽着白若瑾的胳膊道:“你不觉得他们心意相通,举手投足都很相似吗?我有时候觉得,就是真正的恋人都未必有他们的默契呢。”
比如我们!
后面这一句,庞嘉雯没有说,但她灼灼地望着白若瑾,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
白若瑾却无奈叹道:“你呀!小舅舅知道了会生气的。”
庞嘉雯傲娇道:“才不会呢,师父早就知道了,师叔也知道了,他们都没有生气。“
“而且师叔还诳我,说我那也不算误会。”
白若瑾怔怔地望着她,顿时哑然。
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被宠溺的光芒,就像是被长辈们骄纵着,可以肆意妄为的样子。
白若瑾想为她开心,心里却泛起了淡淡的酸楚。
什么时候,连清冷倨傲的小舅舅都可以这么随和了?
还容许徒弟来看他的笑话?
张道长也是,他虽然和小舅舅相交甚深,但对他们这些小辈却是敬而远之的。
可他们唯独对嘉雯不一样,徒弟真的比外甥还亲吗?
白若瑾在心里轻叹一声,温柔地揽着庞嘉雯道:“就算长辈们不计较,你也不许再看他们笑话了。”
庞嘉雯摇了摇头,依偎着白若瑾道:“不会了,我又不傻。”
那辆马车在江怀的眼中慢慢远去,他恍惚还听见那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温柔缱绻,娇嗔亲昵。
少年郎的情深意切是多少如花美眷求不来的归宿向往,小丫头能接受若瑾,他应该高兴才是。
江怀笑了笑,想着自己浪荡已久,胸中自有丘壑,怎么连简简单单的成人之美都想得如此复杂?
甚至于还为之纠结不已?
他当即衣袖一甩,潇洒地走进了一家金铺,想着那丫头觅得良缘,他这个做师父的理应送她一份厚礼才是。
至于外甥那份,将来寻了更好的给他做聘,方可不辜负他这个当长辈又当媒人的一片心意。
鞑靼的和谈让庞彪很不屑,但他也接到了楚王和康王要来肃州的消息。
为了表明他这个做大家长的态度,庞彪让徐夫人准备了一场家宴。
家宴上,庞嘉雯和白若瑾早早就到了。
紧接着,庞嘉英和庞嘉荣也来了。
江怀和张朔是庞彪亲自去请的,因此来得晚了一些。
他们来的时候,谈话声引起了庞嘉雯的注意,她当即转头。
明媚张扬的一张面孔,莞尔一笑,眼眸如星。
一袭红衣的她灿若玫瑰,娇艳地开在眼前,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宛如看见了灼灼骄阳一般。
庞彪很快回神,轻声道:“你师父和师叔来了,还不快起来。”
白若瑾连忙扶着庞嘉雯起来,请几位长辈入座。
江怀将买来的礼物递给庞嘉雯,淡淡道:“给你的。”
庞嘉雯惊喜道:“是什么?”
江怀笑道:“你自己看。”
庞嘉雯迫不及待地打开,发现是一对做工精巧的金镯子。镯子上还镶满了红色的宝石,看起来跟夏日里的红石榴一样惹眼。
庞嘉雯惊叹道:“师父,这好贵的吧。”
江怀看向她,不轻不重道:“你喜欢就好。”
庞嘉雯拿着镯子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道:“我何止是喜欢,我简直视若珍宝啊。”
“不过这算是给我的嫁妆吗?”
此话一出,室内静了片刻。
看到江怀愣住的脸,徐云婳没好气道:“你瞎说什么呢?”
庞嘉雯憨憨地笑:“我就是觉得太珍贵了,像压箱底的物件。”
徐云婳没好气道:“你的嫁妆我和你爹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不许胡说八道。”
庞嘉雯受教般点头:“娘教训得是,嘉雯知错了。”
江怀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本来就是寻来送给你的,你想放着压箱底也行。至于你的嫁妆嘛,等你和若瑾的亲事定下来我再给你准备。”
“真的啊?”庞嘉雯十分意外。
徐云婳笑骂道:“什么真的假的,不害臊!”
庞嘉雯轻哼道:“师父早就想撮合我和若瑾了,我这是如了他的意了,为什么要害臊?”
徐云婳说不过女儿,向庞彪求助。
庞彪觉得女儿大大方方的,挺好,便乐呵呵地不说话。
最后还是张朔看了一眼抿着唇不说话的江怀,出声道:“你师父是听说鞑靼要你去和亲,害怕你真的撇下若瑾了,连忙去买两个金镯子来哄你的。”
庞嘉雯拿着镯子晃悠,高兴道:“我不用师父哄,有若瑾哄就成了。”
说着,用手肘拐了拐白若瑾,轻声问:“你愿意我嫁去鞑靼和亲吗?”
白若瑾立即摇头,眸色深深地望着她道:“不愿意,不行,不可。”
庞嘉雯嫣然一笑道:“行吧,看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白若瑾如释重负地揽着她的肩,拥着她坐下。
庞嘉荣在一旁看得不爽,便道:“白若瑾,你想娶我妹妹,除非你能打赢我。“
白若瑾刚要答应,便见庞嘉雯瞥了她二哥一眼,轻哼道:“凭什么?他是要娶我,又不是要娶你。”
庞嘉荣气得心口疼,低斥道:“就凭你是我妹妹。”
庞嘉雯道:“那又怎么样?背我出门的是大哥,他要打也是跟大哥打。不过大哥这么疼我,才不会欺负若瑾。”
庞嘉荣险些吐血,问道:“我这叫欺负他?那你之前对他不理不睬的算什么?”
庞嘉雯丝毫没有被揭露的窘迫,反而掷地有声道:“那可不一样,我可以欺负他,使劲欺负,连爹娘都不管呢。但是你不行,你若是欺负他,爹娘不管,我管。”
庞嘉荣无语道:“你要怎么管?跟我打架吗?”
庞嘉雯厚颜无耻道:“不,我会跟爹娘说,你欺负我。”
话落,厅里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
庞嘉荣更是向白若瑾抱拳,十分憋屈道:“你赢了。”
白若瑾虽然开心得不得了,但还是连忙回礼道:“二哥严重了,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嘉雯的。”
“你们还没有成亲呢!”庞嘉荣没好气道。
白若瑾微微红了脸,抿了抿唇不说话。
庞嘉雯握着他的手道:“别怕,我们迟早会成亲的。但二哥就不一样了,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呢。”
“庞嘉雯!!”
“哎,二哥怎么了?妹妹在这里呢,妹妹永远喜欢二哥,妹妹也会帮二哥物色一位好嫂嫂的,保证比妹妹还漂亮。”
庞嘉雯说着,举着茶杯朝庞嘉荣遥遥一敬。
庞嘉荣突然就不好意思了,放低声音道:“上哪里去找比你还漂亮的?”
庞嘉雯道:“那可多了,放心吧,一定能找到的。”
庞嘉荣不信,在他的眼里,妹妹最漂亮。
一片欢声笑语中,张朔微微失神。
他看向江怀,却见江怀抿了抿茶,看起来特别惬意。
等下人们上了菜,酒过三巡,江怀端着酒杯站起来,朝庞彪道:“表兄,你看若瑾和嘉雯的亲事是不是应该先定下来?我虽是嘉雯的师父,但也是若瑾的舅舅,若瑾的庚帖我已经写好带来了。”
庞彪连忙站起来回道:“女大不中留,我也正有此意呢。”
话落,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庞嘉雯看得津津有味的,觉得这样的氛围真好,她和白若瑾终究还是得到了亲人们的认可和祝福了。
见她笑得甜甜的,一点也没有女孩家的羞涩和赧然,白若瑾也强装镇静。
只是他到底还是紧张了,衣袖里的手轻颤着,只能半握,却都握不紧。
他没有想到小舅舅真的来为他做主了,他更没有想到庞大将军会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他更不敢细细地去瞧庞嘉雯的神情,生怕她有一丁点的犹豫和不安。
庞嘉荣偷偷瞅了白若瑾一眼,发现他紧抿着唇,眼睛里却闪着泪光,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于是庞嘉荣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白若瑾他竟然害羞了?”
“嘉雯啊,你是嫁人还是娶媳妇啊?你莫不是给我们庞家找了一个小媳妇?”
庞嘉雯瞪了庞嘉荣一眼,轻嗤道:“你笑呗,想怎么笑就怎么笑。等你将来娶媳妇的时候,我看你害羞不害羞?”
庞嘉荣不忿,问道:“你别威胁我?那你怎么不害羞?”
庞嘉雯理直气壮道:“我害羞过了不行吗?”
说着,挽着白若瑾的手道:“你不要理他,我就是喜欢你,定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庞彪放下酒杯,故意道:“哎呀,定亲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啊,那爹先走一步了。”
庞嘉雯急了,跺脚:“爹爹,您不许走。”
庞彪故意道:“定亲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吗?那要爹留下来干嘛?”
庞嘉雯握着白若瑾的手站了起来,有些激动道:“定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错,但如果没有爹爹的首肯,那我们就是私定终身了。”
“爹爹忍心看女儿名声狼藉?”
“更何况,女儿有爹爹和娘亲做主,若瑾却没有,咱们家可不能慢待了若瑾!”
最后一句直接说得白若瑾红了眼眶,感动得胸腔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血脉中喷涌而出,冲击着他整个身体。
第223章 小傻子(补更)
庞彪原本还想逗逗女儿的,见女儿说得认真,便对江怀叹道:“你也看见了,我这女儿是想留也留不住了。”
江怀将白若瑾的庚帖掏了出来,他知道庞嘉雯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也知道庞嘉雯的心结在哪里?
这一世,他愿意以她最向往和最期盼的态度来达成她的心愿,让她和白若瑾都有一个备受祝福的定亲礼。
庞彪接过白若瑾的庚帖以后,高兴道:“那对手镯就当是你替若瑾给的定礼,我这边也给一个信物。”
说着,取出了一条白玉手串,手串颗颗圆润饱满,莹莹有光,还坠了一朵拇指大小的五层玉莲花,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很是不凡。
庞彪道:“这是恩师在我出征时送给我的礼物,我带在身边珍藏了二十多年,现在便给若瑾吧。”
江怀伸手,替白若瑾先接过。
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着莲花瓣,心轻如尘,又似如坠深海,寂静无声。
庞彪转头对女儿道:“你的庚帖呢?还不快递给你师父!”
庞嘉雯连忙取了出来,十分郑重地递给了江怀。
江怀接过,抬眸时见她眼底光影斑驳,很是欣喜。
他将手串和庚帖一同放入怀中,心脏突然不可遏制地跳动起来,宛如刚刚苏醒一般。
可惜这些都只是他一个人喧闹,并无人知晓,也不需要有人知晓。
他平静地坐下,抿了抿唇,面带笑意地听着庞彪调侃庞嘉雯:“哎呦,你竟然还随身带着庚帖呢?”
庞嘉雯傲娇道:“爹爹说要准备家宴,又亲自去请了师父和师叔,我猜便要定下我和若瑾的亲事了。”
庞彪啧啧两声,佩服道:“庞嘉雯,我真的感觉你有点像娶媳妇那么心急了!”
话落,厅内又是一阵笑声。
江怀跟着笑,却没怎么听清耳边的声音。
庞嘉雯也笑,开心道:“爹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脸红的。”
庞彪轻叹:“女儿大了,我治不了喽。”
庞嘉英见妹妹太嘚瑟,又见白若瑾太紧张,便调侃道:“若瑾,你好好看看我妹妹,你看她会不会紧张?”
这本是句玩笑话,谁知道庞嘉英才说完,庞嘉雯便控制不住地娇嗔道:“大哥!”
话落,庞嘉荣听出苗头了,连忙拍掌附和道:“白若瑾,你给自己长点志气啊,你快看我妹妹。”
“我要看她脸红,我要看她害羞,我要……”
“哎呀……”庞嘉荣被庞嘉雯丢的花生米砸中了鼻梁,轻呼一声。
在长辈们善意的笑声中,白若瑾鼓起勇气朝庞嘉雯看过去。
他那眼睛红红的,泛着泪光,看着水润极了。却偏偏强装镇静,连抓着庞嘉雯的手在发颤都不知道。
庞嘉雯突然觉得心疼,眼睛也红了。她反握住他的手,右手穿过他腰侧紧紧搂住,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轻轻闭上眼睛,仿佛横跨很久很久的时间,终于在他身上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归宿感。
江怀看到睫毛上已经挂了泪珠的庞嘉雯,看到她缱绻又满足的神态,从容地开口道:“既然你们选定了彼此,那以后就要好好珍惜,以免得我这个当师父又当舅舅的人横遭嫌弃,都不知道要帮谁才好。”
庞嘉雯放开白若瑾,擦了擦眼泪道:“以后我们若是吵架了,师父帮若瑾吧,我有我爹爹帮呢。”
庞彪故意逗女儿,大声道:“我不,我就要帮若瑾。”
白若瑾笑着拭泪,连忙道:“两位长辈还是帮嘉雯吧,我是男子,本就应该多担待些。”
庞彪对白若瑾这个说法很满意,叫白若瑾坐下吃饭。
庞嘉雯也坐下来,她和白若瑾相视一笑,两个人红着眼睛的样子都有些狼狈。
下一瞬,白若瑾拿手帕给庞嘉雯擦着眼睛,手有些笨拙。
庞嘉雯握住他的手,笑着道:“我脾气很好,不会随便欺负人的。”
白若瑾笑着颔首,温柔道:“我知道的。”
庞嘉荣在一旁嫌弃道:“哎呦,我们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两个感情很好,以后不会吵架的。”
庞嘉英拍了弟弟一巴掌,庞嘉荣没好气道:“妹妹还没有出嫁呢,心就偏了,我不信你不吃醋。”
庞嘉英笑道:“我吃醋又能怎么样?你把若瑾当弟弟不就好了。”
庞嘉荣瞥了一眼白若瑾,见他面如冠玉,眉眸温柔,最重要的,对妹妹情深义重。的确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轻哼一声,淡淡道:“行吧,我就当多一个弟弟了。”
可他想了想又不得劲,苦闷道:“当初娘生了个妹妹娇宠着不让我带,现在家里多了个弟弟,妹妹又偏宠着不让我欺负,我怎么这么惨啊?”
庞嘉雯道:“二哥若真的想欺负若瑾,那我就忍痛让你欺负一回好了。”
庞嘉荣做了呕吐的表情,无语道:“你还忍痛??”
“行了吧,我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欺负若瑾,行了吧?”
庞嘉雯拍掌,欢快道:“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有逼你。”
白若瑾怕她拍掌牵扯到旧伤,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小声道:“行了,别气二哥了。”
庞嘉雯乖巧地应了,还小声地对白若瑾道:“放心吧,二哥不会放在心上的。”
白若瑾微微颔首,给她夹了她爱吃的红烧肉。
徐云婳见白若瑾很体贴,暗暗和庞彪对视,两个人莞尔一笑。
庞彪最心疼的便是这个小女儿,见她终于和白若瑾坦诚相待,两个人也定下了亲事,便高兴地拉着江怀喝酒。
张朔作陪,也被灌了不少。
庞嘉雯知道他们酒量都很好,还高高兴兴地帮他们斟酒。
在她转到张朔的身边时,张朔先是伸手盖住了酒杯,随后满怀深意地看着她道:“庞嘉雯,你真是一个小傻子!”
庞嘉雯看着师叔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眼眸一亮,连忙道:“师叔,我懂了。”
张朔失笑,问她:“你懂什么了?”
庞嘉雯道:“师叔在别苑不是还有事吗?那就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说着,拎着酒壶走了。
张朔看着她那轻盈的步伐,无奈地笑着。
可当他的目光转而对上江怀的,见江怀眼瞳深眯,从容地听着庞彪说的话,时不时附和几句,引得庞彪开怀大笑时,他便知道庞嘉雯是无辜的。
谁会想着一个和自己父亲称兄道弟,平辈论交的师父会喜欢上自己?
而且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怎么会如此心平气和来做媒人,并且还大方地送出了她的定亲之礼?
张朔笑着站了起来,同庞彪道:“嘉雯说的对,我别苑还有些事情,便先告辞了。”
庞彪连忙道:“那你先去忙,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就好。”
张朔颔首,临走前给庞嘉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庞嘉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倏尔间,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庞嘉雯的身上,却又在相撞时互相看过去。
江怀眼眸深黑,平和坦荡,只是眉头微皱,看起来有几分忧虑。
白若瑾则眼眸紧缩,神情略显慌乱,不知在担心什么?
庞嘉雯浑然不知,然而这一幕却恰好落在庞彪的眼中。
只见庞彪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
幽静的门扉外,寒风瑟瑟。
庞嘉雯裹了件披风出来,看到站在灯座前面的张朔,兴冲冲地凑上去道:“师叔。”
张朔见她凑上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喜笑颜开的,心里便觉得十分温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就是觉得,应该要说点什么?
他伸手帮庞嘉雯抚平披风的褶皱,轻声问:“你今晚很开心啊?”
庞嘉雯点头:“当然啊。”
“师叔不开心吗?”
“为什么啊?”
张朔叹了口气,出声道:“没什么?之前不是听说有个鬼面人在战场上救了你,你知道他是谁吗?”
庞嘉雯一头雾水道:“我不知道啊,他是谁啊?”
张朔道:“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他像谁?”
庞嘉雯摇了摇头,狐疑道:“我爹也不知道啊,谁会跟我说?”
张朔伸手理了披风上的帽子给她盖住,顺便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不知道就算了,我以为你知道,想问问。”
庞嘉雯越发好奇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他到底是谁啊?怎么你们谁都想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金元皇室的后裔,看见我们在打拓跋皇室,所以来泄愤来了?”
张朔幽怨地瞪着她,轻嗤道:“你可真会猜。”
庞嘉雯嘿嘿地笑道:“他每次出现都很厉害,也没有伤害我们,想必是友不是敌。既然他不想暴露身份,那我们就不要太在意了。毕竟一个上战场能杀敌,下战场不领功的将士也是很难得了。”
看着完全处于旁观者的角度,认为这个鬼面人的出现纯属意外的庞嘉雯,张朔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他是因为你才出现的?”
庞嘉雯愕然,惊讶地道:“怎么会?”
“我又不认识他。”
张朔道:“也许你认识呢?只是他不想让你知道罢了。”
院内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特别轻,连耳边的风声都能掩盖。
但张朔还是听见了,他从庞嘉雯的肩上往院内看,有处暗影晃了晃。
而在他的面前,庞嘉雯依旧苦思冥想道:“那会是谁呢?”
张朔笑着摇了摇头,淡淡道:“那不重要了。”
“你快回去吧,晚了他们就该出来寻你了。”
庞嘉雯道:“我送师叔出去嘛,反正我也已经吃好了。”
张朔道:“不必了,我又不是不回来。再说了,虽然是在你家里,但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庞嘉雯甜甜地笑道:“那行,师叔慢走,我让厨房做宵夜等您。”
张朔点了点头,先行转身离去。
夜色中,一路都有灯光照耀着。光影斑驳的路面上,冷冷的寒霜倾覆着,仿佛急于掩盖些什么?
张朔看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根红丝带,摇曳着,宛如风中舞动的红蝶。
他突然想到,有一年他和江怀在寒冷的冬季遇见了蝴蝶,两个人觉得新奇,便守了一夜。
那个时候的他们,愿意在寒冬里停留,生上一团暖和的火,也不过是为了眼中那点美好的存在罢了。现如今江怀这般,想一想,又与年少时的炙热有何不同?
无外乎都是守护。
想到这里,张朔也释然了。
他走出大门时,意外地发现江怀站在外面等他。
张朔奇了,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府的大门。
江怀也没有出声,等他看完了自己走近。
张朔道:“我就跟嘉雯说了两句话,你就从庞彪酒杯底下脱身了?”
江怀道:“若瑾担心嘉雯,跟出去了。”
“庞彪见状,也借口出去了。”
张朔当即笑道:“想不到竟然还是我解救了你。”
江怀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眉眸轻挑,淡淡道:“你没事找嘉雯说什么话?吓得若瑾坐都坐不住。”
张朔轻嗤道:“他若是不心虚,为什么坐不住?”
江怀蹙了蹙眉,不悦道:“若瑾做什么了要心虚?”
张朔没好气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江怀拍了拍张朔的肩膀,轻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们置气呢?”
“行了吧,我们去接着喝。”
张朔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谁要跟你继续喝?”
“既然这么喜欢做好事不留名,我以后叫你不留名好了。”
江怀失笑道:“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你教我的吗?你还怕教不会,不管走到哪里都硬要拖着我积德行善。”
“怎么了?张大善人要弃道入魔了?”
张朔哪里说得过他,故意道:“我不管,反正我暗示嘉雯了。”
江怀敛了敛眉,淡淡道:“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你明说了,那丫头信不信还是一回事呢。”
“更何况,就算她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我是她的师父,于情于理都应该要护着她的。”
张朔嘲讽道:“我只知道,从前某人做这个师父是极不情愿的,别说是护着,就是教都不想教呢。”
“早知道要来肃州,我当初就不应该去西宁的。那嘉雯就是我的徒弟了,你顶多也就是个师叔,我不信你还这么上心。”
真是孩子气的话,江怀无奈道:“当初可是疯道人传信让你去西宁的,说起来他那个时候应该还很清醒的,你后来就没有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张朔微微一怔,转而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是你,什么都要怀疑?”
“行了,不是要回去喝酒吗?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别苑,江怀虽然没有再提,但张朔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当初他按照疯道人的地址去找人,结果人去楼空。
反倒是第二次到西宁,直接就找到疯道人了,难道这并不是巧合?
张朔蹙了蹙眉,越想越烦躁。
尤其是,当他和江怀踏进别苑,发现疯道人在给杨姑扎针,两个人当即一惊。
杨姑就是张朔一直要找的人,是个可能知道他身世的人。只是他找到的时候,杨姑早就被人灌了药,已经神志不清了。
这些日子杨姑一直住在别苑里,由张朔想办法治疗,但却没有什么效果。眼下见疯道人乱来,张朔当即冲上前去看扎的穴位,咆哮道:“你在干什么?”
疯道人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张朔,没好气道:“你还说,你都治不好她那你留着她干什么啊?”
“还不如让我试一试,倘若不成功,她也好早点解脱嘛。”
张朔捏了捏拳,想打人了。
江怀却意外地看着杨姑动了动手指,眼眸清明了许多,他当即拦着张朔道:“你先别气了,我看杨姑似乎有了起色。”
“是嘛?我看看。”张朔激动地挤到床边。
杨姑疲倦地睁了睁眼,看见张朔时,意识不清地唤了一句:“李大将军……”
张朔猛然看向江怀,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几乎不敢置信。
江怀也听见了,连忙走向床边。
可杨姑只说了这一句便昏死过去了,留下张朔和江怀面面相觑,眼里都还满是震惊。
寒风萧萧的院子里,疯道人被张朔堵在墙角,卷缩成团,看起来特别可怜。
江怀站在门口,叹了口气道:“九阳,你别逼他了。”
张朔怒声道:“他装傻,明明他刚刚就有办法的。”
疯道人连忙声辩道:“我刚刚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让我去扎针不是要我去杀人吗?”
张朔冷笑道:“有我在旁边看着的,你杀人还是救人我怎么会不知?”
疯道人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我不管,总之我不记得了,你不要逼我。”
张朔捏紧拳头要去揍他,被江怀给拦住了。
江怀捏了捏他的手,暗暗示意。
张朔无法,只得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江怀看了一眼缩头缩颈的疯道人,淡淡道:“你疯得可真是时候。”
说着,也走了。
疯道人站起来,抖了抖一身的寒意。他一边猫着身子往暖和的房间去,一边低斥道:“两个小兔崽子,恐吓我是吧?你们给我记住了,好好记住了,老子迟早要讨回来了。”
他说完,一进房间便“嘭”的一声把房间门关上,随后上锁。
他看也不看榻上那个昏迷着的杨姑,打了个哈欠就在罗汉床上睡下了。
院外,静静注视着灯影的张朔不甘心,一拳砸在院墙上。
“我真想把他拎出来,扔出去。”
江怀站在张朔的身边,轻轻道:“走吧,我们出去说。”
等走出去,张朔道:“你想说什么?”
江怀道:“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你逼他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