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嘉荣当即怂了,也不敢跑。
庞嘉雯扑过去一顿乱揍,没好气道:“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你信不信回去我让爹爹抽你!”
庞嘉荣一边躲一边哀嚎:“我都不还手了你还要去告状?”
庞嘉雯怒吼道:“我就要告状,你疯了吗?我跟你出来是想帮忙的,不是来给你消遣的。”
庞嘉荣讪讪道:“苦中作乐嘛,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
庞嘉雯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庞嘉荣将那枚戒指塞回李泽峰的怀里,轻叹道:“你别想了,没戏!”
李泽峰捏着戒指,将它装回怀里,一个人继续抬头看天。
不知不觉,天上飘落了雨,雨滴虽然不大,但很密集。
按照肃州这边的天气,这绝对是一场缠绵的细雨,还有可能会下一整夜。
庞嘉荣抬头看了看越发阴沉的天色,蹙了蹙眉道:“今天晚上不打了,撤。”
他挥了挥手,示意全队撤退。
可他们还没有退多远,四面突然燃起了火把,先锋小将迅速回禀道:“庞将军,我们被围了。”
庞嘉荣冷笑道:“被围了就被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放烟火讯号通知大营,准备作战!”
庞嘉荣说完,把庞嘉雯揪到自己身边。
“跟紧我,不许胡来。”
庞嘉雯看了看四面燃起的火龙长队,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成天带着我偷袭,这会子被围了吧。”
庞嘉荣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引蛇出洞,我还怕他们一直不出来缩在那大峡谷里呢。”
说着,擦了擦长枪,丝毫不惧。
庞嘉雯看他那得意的样子,不知怎么,到也不怕了。
然而这一仗出乎他们的意料,打得很艰辛。
因为下雨,也因为是在晚上,更因为敌众我寡。
鞑靼那边带兵的是拓跋雄的四子拓跋烈,他的目的很简单,要将大燕一再挑衅的小股兵力全部歼灭,以此来重振鞑靼的士气。
因为包围圈的逐渐缩小,庞嘉雯明显感觉到对方士气大振,而且还在逐渐增加兵力。
这险境比她预想的来得更早一些,不过也无所谓。庞嘉雯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一直紧守住她二哥的后背,兄妹俩配合得天衣无缝,杀得是酣畅淋漓。
中途因为雨势渐大,兄妹俩得以喘息。庞嘉荣问道:“如果现在二哥让你先走,你会听话吗?”
庞嘉雯喘着粗气,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废话?”
庞嘉荣失笑,转而又骄傲道:“不愧是我妹妹,你放心,二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天快亮的时候,大燕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援军就快到了。
与此同时,鞑靼的铁蹄也迎面冲了过来,想要对他们进行最后的剿杀。
庞嘉荣感觉到致命的危机,立即将庞嘉雯推向李泽峰,大吼道:“带她走。”
李泽峰朝着庞嘉雯冲了过去,可就在这个当口,庞嘉雯握紧她二哥的手,目光凌厉道:“你休想!”
她说着,转头去看李泽峰,眼里泛着幽幽冷光。
李泽峰不敢放肆,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庞嘉荣妥协道:“算了。”
李泽峰瞬间松了一口气,继续应战。
庞嘉雯盯着那个挥舞着弯刀,在马背上庆贺胜利的拓跋烈,目光里燃起了簇簇火焰当拓跋烈的马朝她高高扬起的那一刹,她原本是想一跃上马去和拓跋烈做最后的厮杀。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的一瞬,一个身穿黑甲劲装的男人突然出现,他一脚就踹翻了拓跋烈的战马,拓跋烈瞬间摔出去好远。
庞嘉雯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只见他带着一副狰狞的恶鬼面具,头发像很多草原男儿那样编成小辫,身材高大,一身劲装穿得威武极了。
“那是谁啊?”庞嘉荣挤到庞嘉雯的身边问道。
庞嘉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不是你的兵吗?”
庞嘉荣气势磅礴道:“他要是我的兵,我现在就去攻打拓跋雄。”
庞嘉雯狐疑:“那他是谁?”
庞嘉荣看着妹妹,没好气道:“他是来救你的,你不知道??”
庞嘉雯看着拓跋烈好不容易爬起来,那鬼面人当即狠狠一脚,又将他踹得生不如死。
“这……或许是拓跋烈的仇人??”庞嘉雯迟疑道。
可这时,那个鬼面男人突然回头看她,漆黑的瞳孔深如幽潭,里面泛着丝丝彻骨的寒意。
庞嘉雯连忙抖了抖身体,紧张道:“兄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不跟你抢拓跋烈,您继续!”
她说完就跑,那速度之快,宛如逃命一般。
大燕的援军到了,眼看胜利在望,庞嘉雯跑了。
庞嘉荣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没好气地吼道:“庞嘉雯,你跑什么?”
庞嘉雯:“二哥,你顶住,我去帮你叫爹来!”
庞嘉荣:“……”
庞嘉雯跑到最后面去,仅凭一己之力杀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包围圈,顺便迎接她爹。
庞彪带着大队人马增援,战局瞬间扭转。
因为担心女儿,庞彪见到庞嘉雯以后,立即下马。
他拉着庞嘉雯问道:“可有受伤?”
庞嘉雯摇头。
庞彪又问:“你二哥呢?”
庞嘉雯指了个方向。
庞彪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带着恶鬼面具,杀伐凌厉的男人。
他穿着的虽然是战袍,但却不是他们的军服,而且他功夫看起来很高,杀人时透着一股狠戾劲,像草原上的狼王,凶猛极了。
庞彪问道:“那是谁?”
庞嘉雯摇头:“我不知道,突然蹿出来的,好像是那个拓跋烈的仇人。”
说着又道:“您看他那身打扮,不像是我们中原人。”
庞彪蹙了蹙眉,什么仇人会追到战场上来?他不知不觉往那边去,却意外发现那个人用的是剑。
那把剑都被鲜血染红了,然而剑柄上那颗深蓝色的宝石却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天生就透着一丝庄重的威严。
而那剑穗是白色的,明显与旁的不同。
这样的剑穗,庞彪二十几年前就见过,那是属于大燕唯一的女将,郭惠郭将军的。
庞彪一路飞奔过去,宛如要在千军当中取下敌首。
可当他冲过去时,第一时间却是盯着那个鬼面人手中的长剑。
长剑虽然染了血,但剑身上刻着的“凤鸣”二字遒劲峥嵘,一看就知道并非常人所写。
庞彪猛地握住鬼面人的手,两个人僵持着。庞彪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鬼面男人,企图从他的身形亦或者装束找寻蛛丝马迹,可眼前的人明显做了乔装打扮,他看不出来。
他着急道:“你究竟是谁?”
鬼面人不答,猛地挣开他,施展轻功逃了。
庞彪追在后面,他本可以命令士兵们帮他截住,但他没有。
直到追到无人的地方,庞彪还朝那背影喊道:“你手中握着的,是不是凤鸣剑?”
“你是不是郭家的后人?”
鬼面人不答,身形很快就消失了。
庞彪心有不甘,朝着旷野喊道:“把凤鸣剑藏起来,一定要藏起来不要被人看见了。”
庞嘉雯追了过来,见她爹失魂落魄的,连忙问道:“爹爹,您怎么了?”
庞彪抹了一把眼泪,惆怅道:“没什么。”
庞嘉雯看向远处茫茫然的荒野,狐疑道:“您不是追那个鬼面人吗?您认识他?”
庞彪看向女儿,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如果下次你看见他,记得要保护好他,知道吗?”
庞嘉雯想到那人凶悍的战斗力,嘴角狂抽。
“爹爹,他保护我还差不多,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庞彪失笑,拍了拍女儿的手,认真道:“总之,你不可以伤害他。”
庞嘉雯十分认真且虔诚道:“爹爹放心,我不会,也不敢。”
更重要的,她没有那个本事。
那父女俩终于走了,远处的战场也恢复了平静鬼面男人走了出来,取下面具,看着远处。只见他眉眼阴郁,俊美无俦的面孔略显苍白,紧抿的唇瓣也无血色,可不是江怀是谁?
此时他眼里没有了戾气,只有清冷和漠然。
张朔在他背后抓了一把沙子扬在风里,轻叹道:“当年庞彪年少,被你舅舅提前安排到了边疆,表面上要让他挣军功证明自己,实际上是想保他不受牵连。”
“李氏一族尚且还有你娘一脉,郭家却是一脉也无,这些年更是无人敢提,难怪庞彪看见凤鸣剑如此激动,他是不是以为……”
“不是他以为,事实就是如此。”江怀打断张朔的话。
张朔呼吸微滞,眼中似有痛意闪过。他不敢置信道:“君洛,你竟然要……”
江怀轻嗤道:“一辈子不认就可以自欺欺人一辈子吗?赵家是不配,但郭家配。”
江怀收起凤鸣剑,将它紧紧握于掌心。
张朔嘴角含笑,眼里却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本以为只是一场试探,却不曾想,原来君洛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庞彪,郭家还有后人。
可这些都仅仅只是因为庞彪提起了郭惠将军,还是因为别的呢?
张朔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就不敢深想了。
这次艰苦奋战不是没有收获,他们生擒了拓跋烈。
但因为鬼面人的到来,庞彪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心事重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回到营地后,他把邓翎叫来,可叫来以后他又因为担忧而不能吐露太多,只是委婉地说起了战场上来一位不速之客,功夫很强。
邓翎猜测道:“会不会是郡主的师父,江怀?”
庞彪愕然,连忙摇头:“不会。这个鬼面人戾气很重,出手以强劲的内力为主,丝毫不给旁人反击的余地。”
“江怀功夫虽高,但对敌时并没有这个鬼面人蛮悍,手段稍欠些。”
邓翎狐疑道:“那会不会是张道长?”
庞彪继续否定:“那更不可能的,张道长基本上不杀人,只会断手断脚。”
邓翎想不出来,摇了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您就没有问问郡主?”
邓翎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庞彪就道:“嘉荣说,嘉雯看到那个鬼面人,当即拔腿就跑。”
邓翎听后,哈哈大笑道:“大将军要这么说的话,那还真的很像江怀啊。咱们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点怕她这个师父。”
怕师父这点,庞彪认同。
可江怀??
他蹙了蹙眉,当即道:“你去帮我把江怀请来,记住,要用请。”
邓翎好笑道:“大将军放心,属下遵命。”
邓翎走后,庞彪正了正衣冠,严阵以待。
第204章 先帝的罪孽
江怀很快就来了,他穿了一套深蓝色的交领长袍,上面绣着如意云纹,腰上系着玉带,看起来温润儒雅,风度翩翩。
可若说与往常有什么不同,那大抵是他今天破天荒地带了唐巾,将头发全都绾在唐巾里。
这样的打扮在肃州很常见,可在江怀的身上却怎么透着一股诡异?
庞彪定了定神,先请江怀坐下。
他给江怀奉了茶,试探道:“之前你说要带嘉雯回京城去,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
江怀轻笑道:“大将军是同意了?”
庞彪道:“你我之间叫什么大将军啊,不如你叫我一声表兄,我唤你一声二弟如何?”
江怀顺应道:“表兄高兴就好。”
庞彪顿时拉起了家常,说道:“你母亲有跟你提过你外祖父罗老将军吗?”
江怀点了点头:“提过。”
庞彪又道:“那你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郭家,曾经与李家齐名,太祖皇帝亲赐肃国公以示褒奖的郭家。”
江怀轻嗤,嘲讽道:“那又如何?郭家满门被先帝算计致死,最后连尸骨都没有找全。”
“我姨母郭惠将军,曾经叱咤大燕的第一女将,下葬时也只立了个衣冠冢。”
庞彪默然。
罗老将军是和太祖打天下的一员猛将,两人情同手足。后来战死沙场,两个嫡女分别嫁去了英国公府和肃国公府。
罗氏姐妹情深,英国公府和肃国公府便走得很近,两府又都是大权在握的猛将。
那时先帝正当盛年,到也还沉得住气。
直到后来郭家四位公子一位千金皆是骁勇善战之辈,郭惠将军与现在的顺平帝更是情投意合,先帝便起了猜忌之心。
大祸便是那时埋下的。
“先帝的罪孽何止郭家这一桩?”
“你的亲舅舅,我的恩师,那样的大英雄真名士,不也落得个深陷囹圄,病死狱中的下场?”
江怀讥诮道:“病死狱中?不是被赐鸠毒吗?”
庞彪捏了捏拳,额头上的青筋爆起。他深深地压抑着自己,闭上眼睛道:“不要再说了。”
江怀却道:“我少年时不理解母亲,曾为了舅舅的事闹过离家出走。后来见了河南的饥荒,到处都是拖家带口要饭的。见了贵州的山匪,到处都是无人掩埋的尸体。见到了安徽发大水时,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
“于他们而言,皇家是谁有什么重要?天高皇帝远,他们能指望的不过是当地的官员。”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泱泱大燕的边角罢了,真正内乱起来,还不知会有多少黎民百姓受尽苦楚,无家可归。”
庞彪睁开眼,诧异地看着江怀,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
江怀继续道:“后来我大哥在朝堂站稳脚跟,我们家好歹也积攒了些人脉关系。比如可以提拔贵州的驻军将军,然后嘱咐他尽忠职守,日后也好为他周旋。”
“朝堂有人,后宫有人,还有一位皇子,江家的人脉不说四海通达,各州府放那么一两个眼线却是可以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我年少时耿耿于怀的旧案,到如今竟也渐渐明了。当年舅舅一心要扶持魏王,除了他是先帝的嫡出以外,更因为魏王刚正不阿,虽有些骄纵,但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最不喜背地里害人那一套。他是想为李家谋一个明朗的未来,只可惜他失败了。”
庞彪听到此处,惆然一叹。
他伸手拍了拍江怀的肩膀,认真道:“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不入仕却能洞悉朝堂里的风向,原来你把什么都看进眼里。”
江怀轻叹道:“哪里?是我没有表兄的胸襟和气魄,还能为赵氏皇权效力罢了。”
庞彪轻嗤道:“赵氏皇权?他们也配?”
“当年的事我不与你细说,你也不必问。”
“你只要记住,我收复大燕的疆土并不是为了报答顺平帝对我的知遇之恩,他不配。”
江怀眼眸微动,悄悄打量了一眼庞彪。
只见他目露讥讽,目光阴鸷,神情冰冷不屑。
很显然,他是认真的。
传闻是庞彪救了顺平帝才有了现在的信任和恩宠,莫不是这其中还有隐情?
江怀狐疑着,到也没急着问。
江怀走后,庞彪一个人懵了一会。
他原本是想试探江怀的,可他最后都说了些什么?
不仅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还被江怀套了不少心里话这……简直太失败了。
庞彪深深地反省,但他还是从江怀身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比如,他戴着的唐巾未免也太巧合了。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冬月二十五日,庞彪亲自把女儿带在身边,希望能再见到那个手执凤鸣剑的鬼面男人。
庞嘉雯对这些一无所知,还很开心,她爹又带着她出征了。
大军抵达云峰峡谷下,庞嘉雯问着庞嘉荣道:“不是不能强攻吗?我们来干嘛?”
庞嘉荣定定地望着她,一脸沉痛的表情。
庞嘉雯:“……”??
“庞嘉荣,你疯了?”
庞嘉荣看着前面准备动手的大队人马,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道:“想出办法了,用浓烟熏他们。”
“鞑靼好不容易占了这么好的位置,如果退的话我们必然会抢上,他们又失去一个绝佳的隐秘点。”
庞嘉雯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道:“所以他们多半会冲出来,与我们拼杀到底。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至于这副鬼样子吗?”
庞嘉荣一听,当即不爽了。
怎么就一副鬼样子了?
白若瑾那厮就是想瞒着她才不走露风声的,他现在要说了,她肯定要冲去找白若瑾了。
在这几万人马当中找一个人,那谈何容易啊?
庞嘉荣当即懒懒道:“我这不是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吗?顺便吓吓你!”
庞嘉雯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了。
偏巧这时,庞嘉英过来了。
他狐疑地看着弟弟妹妹,问道:“若瑾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庞嘉雯汗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宛如被钉在原地,僵硬得连脖子都不会动了。
庞嘉荣一副完了的模样,怨怪地对庞嘉英道:“好端端的,你提白若瑾做什么?”
庞嘉英养伤期间和白若瑾交往密切,已然把白若瑾当成自家人看待。这会子见白若瑾没和弟弟妹妹在一起,便才多嘴一问。
谁知这一问,便见庞嘉雯惴惴不安,一副慌了神的模样!
庞嘉雯感觉心脏就在破碎的边缘,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失控。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怨愤地盯着庞嘉荣,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庞嘉荣讪讪地道:“也没有很早,就昨晚我在军营里看见他了。”
庞嘉雯咆哮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庞嘉荣被吓了一跳,口齿不清道:“你……你……”
庞嘉雯怒斥道:“你什么你?混蛋哥哥!”
庞嘉荣:“我……我……”
庞嘉英皱着眉,没好气道:“别我了,说吧,若瑾现在在哪里?”
庞嘉荣气得半死,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爹知道,你们去问爹啊!”
庞彪骑着高头大马,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
他们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但他神情怡然,丝毫没有不悦,也没有瞒着女儿的愧疚。
庞嘉雯打马上前,委委屈屈地唤:“爹爹……”
庞彪看了她一眼,见她红着眼睛要哭,便调侃道:“哎呦,我这不是听若瑾说,你不喜欢他?还说你不想在战场上看见他,所以我让他躲远点了。”
庞嘉雯难过道:“您怎么可以不跟我说一声的?”
庞彪道:“是白若瑾不愿意说,不是爹不愿意。”
“他是朝廷命官,为朝廷效力理所应当。”
“你放心,他要是战死了,爹会为他请封的。”
“呸呸呸,爹爹不许胡说。”庞嘉雯紧张道,心脏都揪着疼。
她四处看去,军队那么长那么远,列队整齐,一个个虎虎生威。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军装的,远远看过去骑兵一样,步兵也一样,怎么找?
庞嘉雯委屈极了,抹着眼泪,觉得特别伤心。
庞彪见她如此,便道:“你若跟爹承认你喜欢他呢,爹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你若是不喜欢他呢,那就别问了。他是为国,你是为家,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要辜负彼此。”
庞嘉雯知道她爹说的是对的,她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现在去找白若瑾算什么?
更何况,她找到白若瑾以后能劝走他吗?如果不能,她总不能在战场上对他胡言乱语吧?这要是真让他分了心,酿成什么可怕的后果就不好了。”
庞嘉雯很伤心地回去了,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给庞彪牵马的亲兵抬起头来。
他朝庞嘉雯的方向看去,眼中宛如藏了深海,暗潮汹涌。
庞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别看了,她是担心你不错,但并非是钟情于你。”
白若瑾慢慢垂下目光,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这段感情只是他一个人在追逐。
心潮起起落落,开心是她,不开心还是她。
看着她哭着过来,那一刻他心里如何能不动容呢?她到底还是在乎他生死的。
可看着她哭着回去,这一刻他心里何尝不酸楚呢?她到底还是不肯直面自己的感情。
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还是说,她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流传在军中的故事,丹阳郡主遇险时从天而降的鬼面男人。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是异族的首领或者武士,因为只有首领和武士才能有那么高的功夫。
白若瑾也在怀疑。
草原有这么多金元皇朝的旧部,说不准就是其中一位现任大汗呢?指望着救下大燕的丹阳郡主,下一步就该是求亲了。
白若瑾知道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但他就是忍不住。
进军营是试探也是为了自己争取,无论如何,在没有得到切确的答案之前,他是不会回京的。
大燕的烟熏之法彻底激怒了拓跋雄,他领兵倾巢而出,杀气腾腾地骑着战马冲了过来。
战事一触即发,庞彪勒住缰绳。他在朝拓跋雄冲过去之前,弯腰对白若瑾道:“战场上切忌分心,你先别去找嘉雯。”
庞彪说完,打马往前冲。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不一会,乌泱泱的大军便混做一团,白若瑾是凭着庞嘉雯身上那件红色的披风才能牢牢锁住她的位置。
庞嘉雯虽然不是主将,但她是先锋。
又因拓跋丰折在她手里,所以鞑靼的大皇子拓跋元看到她时,便犹如恶狼盯上猎物,当即带着亲兵围着庞嘉雯,恨不得当即将庞嘉雯斩杀在马蹄之下。
庞彪跟拓跋雄对战,一时顾不上她。
庞嘉英和庞嘉荣也被鞑靼几个大将缠上,这会还脱不开身。
庞嘉雯看着又是一位鞑靼皇子,默默数了数,便奚落道:“老大还是老五啊?”
拓跋元冷笑道:“等我送你下地狱,让我的好弟弟亲口告诉你。”
庞嘉雯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是老大啊。”
拓跋元大怒,当即举着长枪杀了过来。
拓跋元不愧是从小当储君培养的人物,功夫之高,远在拓跋丰和拓跋烈之上。
庞嘉雯应对得很吃力,不过她可不想仗才开打就挂了,因此都是利用自身优势,以灵巧闪避为主。
拓跋元见杀不了她,当即怒气冲冲地退下,让亲兵们先上。
庞嘉雯对付这些亲兵到是不怕,就是拓跋元那厮看准时机就偷袭。在她和拓跋元亲兵搏杀之际,拓跋元的长枪猛地从左边刺来。若不是庞嘉雯早有防范,这会只怕都中招了。
可即便如此,她因为没有及时解决近身的鞑靼,肩上被划了一刀,当即鲜血淋漓。
庞嘉雯闪避时,拓跋元看到狼狈的她,当即开心地笑了。
他指着庞嘉雯,冷戾道:“今日我定要送你下地狱。”
庞嘉雯看了肩上的伤,心里涌上一股破釜沉舟的戾气。只见她抬眸朝拓跋元看去,嘲讽道:“有本事再来和我一战,偷袭算什么汉子?”
拓跋元按耐不住,果真再来与她一战。
两人打得激烈,庞嘉雯因为一再用力,伤口的血迟迟没有止住,一直在流。
担心女儿的庞彪见情况不对,又迟迟不见那鬼面人出现,当即狠狠一脚踢向拓跋雄,转而赶往女儿身边。
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那就是白若瑾。
一路杀过来的白若瑾浑身血污,连脸都没有幸免。
他穿着亲卫兵的军服,带着头盔,突然出现的时候庞嘉雯都没有认出来但很快,他冷戾的眉眼震住了庞嘉雯。
他看向拓跋元,眼中杀气腾腾,并无一丝惧意。
庞嘉雯都不敢叫他,她只是看着他脸上的血迹,恍惚在什么地方见过?
再看他那冷戾的神情,仿佛生来如此,她的心更加惶惶不安了。
白若瑾……他最终还是变了吗?
这一世,明明所有的轨迹都变了,可他们仿佛还是走了一条殊途同归的路?
这怎么可以?
庞嘉雯的心不可遏制地疼了起来,整个人也从刚刚的狼狈变得充满戾气。
倏尔间,她眼中血色弥漫,宛如生了一双血瞳。
拓跋元看到庞嘉雯红着一双眼睛杀过来,那模样就像个疯子。
她那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宛如一朵开在黄泉的彼岸花,向死而生。
拓跋元被她的气势所震,只觉心头一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庞嘉雯却不管不顾地杀过去,她寻了一把长刀握住,一刀一剑,一左一右,出手必定双杀。
拓跋元亲眼看见她肩上的血飞溅出来,可她却不为所动。这样的庞嘉雯像是恶鬼附身,拓跋元突然就有点怵她。
他本想先避一避的,可庞嘉雯连避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凌空一跃迎面杀了过来。
拓跋元用长枪去挡,当击落庞嘉雯的左边的长刀后,他又将长枪从庞嘉雯的脖颈下扫过。千钧一发之际,庞嘉雯握住他的长枪猛然一拽。
拓跋元猝不及防地往前倾,庞嘉雯却在此时用长剑狠狠斩下。
拓跋元惊得连忙放开长枪,可就算这样,他的手背还是被利剑划伤了,鲜血瞬间涌出。
当他愤然抬头时,见庞嘉雯脖颈处也在流血,长枪虽未伤及她性命,可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也只会两败俱伤。
拓跋元冷笑道:“你就是一个疯子。”
“嘭”的一声,庞嘉雯扔掉了拓跋元的长枪。
她长剑直指拓跋元,阴翳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个疯子。”
她说完,身形猛然一动。
拓跋元见她还来,目光倏尔一眯,就在他准备应战时,有人拉住了庞嘉雯。
那是个气场凛冽,目光阴翳的男人。倘若忽略他那一身普通的装束,会让人觉得遇上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少年将军。
拓跋元狐疑着,紧盯着他们。
庞嘉雯的身体僵了僵,眼眸里杀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