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这一次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江怀走上去,拿了手帕给他擦着眼泪,温润的嗓音继续道:“若瑾,找回你自己。”
“你们都是璞玉,焉能瓦全?不要害了彼此。”
江怀说完,径直离开。
白若瑾只觉得视线都模糊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他的心空了,都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可他就是觉得心里好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剥离他而去,从此与他再不相干……
偏厅里,袁嬷嬷亲自上了茶便退下了。
庞嘉雯迫不及待道:“邓叔叔,我爹娘还好吗?两位哥哥还好吗?”
邓翎笑道:“都很好。先前三月时大将军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养好了。郡主的两位哥哥身经百战,现在都能独立带兵了。”
“就是都很挂念郡主,担心郡主在外受人欺负。”
庞嘉雯哽咽道:“邓叔叔,我想和你一起回肃州。”
邓翎道:“我瞧着李老夫人对郡主很是关怀,并未因为白若瑾是亲外孙就一味偏帮。不过郡主若是想跟我一起回去也是可以的,只是此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的,郡主受到住吗?”
庞嘉雯点了点头,肯定道:“我可以的。”
邓翎笑着道:“那好,我先去联系驿站,郡主向李老夫人辞行,最好明日就走,这样也免得在大暑天赶路。”
庞嘉雯高兴道:“那我们就说定了,邓叔叔可不许反悔!”
邓翎见她归心似箭,宠溺地笑了笑道:“不会,邓叔叔说话算话。”
庞嘉雯笑得眸子发亮,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林起欲言又止,叹道:“嘉雯,你爹他还准备攻下沙洲,重返哈密。你这个时候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那你的亲事怎么办?”
庞嘉雯道:“我爹才不舍得让我这么早就嫁人呢?更何况军中英勇的将士那么多,我还愁嫁?”
一句话说得邓翎哈哈大笑,开心道:“说得好。咱们军中多的是大好男儿,旁的不说,就那个与你一起长大的高鹏小将军,他就很不错。”
庞嘉雯记得高鹏,问道:“那个小胖子,他现在很厉害吗?”
邓翎好一通大笑,开怀道:“当初那个小胖子如今英勇魁梧,最是擅长使流星锤,现在是你爹手下的一员猛将了。”
庞嘉雯喜出望外道:“那可真是不错。”
林起见劝不住,愁得直发慌:“嘉雯,泰山你还没去过吧?跟三姨父回泰安,让你两个弟弟带你上泰山去玩。肃州太远了,边疆打仗很苦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去了。”
庞嘉雯坚定道:“不,我要去。我知道爹爹为什么打下肃州也不愿意回京,因为沙洲和哈密曾是英公和骠骑大将军亲手打下来。后来英公离世,骠骑大将军被囚,鞑靼趁机夺去。爹爹如今既然承袭了骠骑大将军的威名,自然不会辱没先师。”
“我在京城吃喝玩乐,心里总是不安。何不跟邓叔叔一起回去,我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我可以在军医营帮忙啊,总好过一直等着,连他们的面也见不着。”
“嘉雯……”林起长叹,越发觉得愧疚了。
邓翎道:“林镖头就不要再劝了,郡主回肃州是件好事。”
林起无奈,只得道:“那我再跑一趟,亲自送嘉雯回去吧,不然我还真没办法跟庞兄交代了。”
庞嘉雯见三姨父也同意了,当即道:“那你们先休息着,我去跟老夫人说。”
话落,庞嘉雯迫不及待地奔出去。
可她刚跨出门口就愣住了,江怀站在外面,长身玉立,眼眸深沉。
“师父……您怎么来了?”庞嘉雯小声说,默默垂下头。
江怀轻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道:“怎么?又不想学武了?”
庞嘉雯哑然,心想许是他知道她想离开了。
但这没有什么的,她就是个麻烦精,走了更好。对于江怀来说,她就是推脱不掉的小麻烦。白若瑾和他还有血缘关系呢,自己有什么?不过是她侥幸得来的师徒名分罢了。
庞嘉雯抬起头来,认认真真道:“谢谢师父对我的教诲,我去肃州以后会好好练武的,一定不会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
江怀冷笑,目光深黑如墨地望着她:“你不用再叫我师父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
庞嘉雯站在廊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觉得他现在特别生气。
可她摸不准他到底在气什么?是觉得她走了以后不能受他的教诲,所以也不配叫他师父了?
还是说介意她要走也要带着这师徒名分走?
罢了罢了,倘若他介意,她从今往后叫他二叔便是。
庞嘉雯蹙了蹙眉,跑去问丫鬟白若瑾走了没有,得知白若瑾走了以后才跑去找李老夫人的。
她进去的时候,李老夫人斜在罗汉床上,身后靠着大迎枕,看起来蔫蔫的,精神不太好。
庞嘉雯原本兴冲冲地来,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给李老夫人捏着肩,小声问:“您在伤心吗?”
李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长长一叹,惆怅道:“也不是伤心,就是有点可惜。”
“你和若瑾都是好孩子,单个做什么都是聪明伶俐的,很招人喜欢。可不知怎么,凑一起就跟小鸡互啄似的,没个安生。”
庞嘉雯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许是上辈子结了死仇,投胎的时候连带着怨气也一并带来了。”
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嗔怒道:“瞎说!”
庞嘉雯主动靠进她的怀里,小声嘟囔道:“我才没有瞎说,我说的是实话。”
李老夫人抚摸着她的发髻,顺了顺她的鬓角道:“眼下这般,我们在洛阳也没甚趣味了,不如回京如何?”
庞嘉雯抬起头来,嗓音艰涩道:“姑祖母,我想去肃州。”
李老夫人的手顿了顿,目光空落落的,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庞嘉雯握着她老人家的手,轻哄道:“我去看看我爹娘,然后再回京城陪您好不好?”
李老夫人笑了一下,心里却知道她去了就不会回京了。也许等庞彪打完仗,到时候她也该成亲了。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知道,一个女子成了亲便如同束缚了手脚,以后别说是去别的地方?就是多出几趟门都会招来闲话。
而她已经六十岁了,再往后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
左不过是这几年的祖孙情分,但现在看来也快没了。
李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道:“去吧,去陪陪你爹娘也是好的。”
庞嘉雯难过地埋首在李老夫人的怀里,哽咽道:“我会想您的。”
李老夫人何尝不知,但她还是觉得难过。这个小姑娘虽然不是李家的,也不是江家的,但却与她如此投缘。眼下她要离开了,来日不知还能不能再见,李老夫人抱着她,眼睛很快就红了。
昏黄的灯影下,脚步声轻踏而来,在廊外溅起一阵小小的水珠。
陈勇瞥见程姑姑捧着青霜剑和天缥的剑谱过来,便蹙了蹙眉。
他拦住程姑姑问道:“郡主让你送过来的?”
程姑姑点了点头,朝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郡主说她明日一早就走,便不过来辞行了。”
是不来还是不敢来?
陈勇一把拿过青霜剑和剑谱,对程姑姑道:“你走吧!”
程姑姑当即跪下:“郡主只带如意回肃州,程芝斗胆前来,还请陈侍卫通传一声,程芝想留下伺候主子。”
陈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程芝,主子让你出宫已是开恩了,你莫要得寸进尺。”
程芝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了,却依旧固执道:“我只想伺候好主子,绝无二心。”
陈勇冷哼,直接转头就走。
程芝依旧跪在外廊里,听着雨声,忍着阵阵寒意,久久不愿起来。
江怀看见青霜剑和天缥剑谱的时候,眼神飘散了一下。当目光再次聚焦时,他那唇瓣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个极难察觉的笑容,目光却冷冷地泛着凉意。
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愿意跟他对着干,给了梯子也不下的人。
江怀想,他当初一定是疯了才想要收这丫头为徒。
他不过是一时气话,她却当真送来了青霜剑要与他断绝关系。好笑的是,到如今她也未必能知道这青霜剑到底意味着什么?
“收起来吧,她既要走我也拦不住。”
江怀说完,不再看那两件东西,径直出去了。
他那身上的对襟氅随着步伐摇曳生风,却冷冷地往程芝的脸上刮去。
程芝打了个颤栗,惶恐地低垂着头,待那脚步声响在耳边时,她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二爷。”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怀厌恶地低吼道:“滚回去!”
程芝轻颤着,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陈勇走出来,抱着剑斜睨了她一眼,鄙夷道:“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梦?”
当真以为谁都是丹阳郡主吗?竟能让主子一再破例?
江怀烦闷,径直出府喝酒去了。
花富贵在洛阳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在江怀面前却连陪酒都不敢。
他叫人备了一桌子好菜,叫了洛阳最好的歌姬和舞姬,然后退到酒楼外候着。
这酒楼叫望江楼,隔着不远便能看到百花巷那两条顺流而下的小河。如今正值晚上,百花巷还很热闹,到处都亮着灯,没有人会再提起前些日子白家封巷的那件事了。
江怀站在窗边,遥遥地望着,对岸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雨幕中,行人稀少,抬眼看去,时间久了便会觉得眼帘里起了一道水雾。
不知不觉间,江怀想起那日庞嘉雯回头看他的那一瞬,她那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娇娇地唤他师父。
那样的声音带着缱绻不尽的依赖,他便真的以为,她是很需要他的。
可原来不过是他自己想多了。
行走江湖十几年,算计了多少人心,粉碎了多少阴谋,他无一失手。却不曾想最后栽在那小丫头的手中,连真心假意都分不清了。
可笑啊!
真是可笑!
江怀饮尽杯中酒,佳酿醇香,入口绵甜,只可惜竟连一个相陪的人都没有?
正待他再饮第二杯时,有人猛然推门而入。
江怀嗅到一丝冷腥的气味,眉头微皱,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张朔提着酒壶就喝,待喝完才畅快道:“我不来留在京城给你背黑锅啊?”
江怀回头,见张朔胡子都长出来了也没有刮,头发乱糟糟的,一身衣服也不知几天没有换,都有一股味了。
他嫌弃地望着他,不悦道:“谁会怀疑到你身上去?”
张朔轻嗤道:“别人不会,你亲哥不会?你当他混迹官场这些年都是白混的?”
“锦衣卫前脚查到东宫,后脚东宫里就死了人。皇上和太子感情深厚,这么多年都未曾红过脸,可我来的时候听说太子都气吐血了。”
江怀冷笑着,不紧不慢道:“那不是很好吗?从父子情深到父子反目成仇,多熟悉的一幕,他不应该意外才是。”
张朔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无语道:“要疯你去疯,别拉上我行吗?”
江怀收敛笑容,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歇了口气的张朔察觉不对劲,他看了看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再看了看依栏而望的江怀,狐疑道:“不对啊,那边灯影绰绰,人影萧萧,有什么好看的?”
“这正对面帘子一撩就是歌舞场,你向来最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现在怎么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江怀轻嗤:“我今夜只想赏景,歌舞便赏你吧。”
张朔听后直接笑道:“我是真道士,你是假风流。这歌舞我们两个凑一起看看还行,你单独让我看我瘆得慌。”
“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也憋不了多久。”
话是如此,但接下来一个时辰江怀都没有说话。
张朔觉得奇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江怀,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张朔上前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你总不会因为我没有给你背黑锅你便要跟我绝交吧?”
江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微凉。
张朔就低斥一声:“呸!”
江怀奚落他道:“真道士也能说这些?”
张朔不说话,转身就走。
江怀问他:“你上哪里去?”
张朔道:“我去给老夫人请安。”
江怀闪身拦住他,不悦道:“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张朔对上江怀凌厉的目光,环抱着手,无惧无畏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们是什么关系?师出同门又是二十几年的生死之交,你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
江怀闻言,不情不愿地放下手。
他转身背对着张朔,淡淡道:“没有什么?你来的路上可遇见了押送南阳郡王妃的人?”
张朔拉扯着他的衣服,把他转回来,面对着面。
张朔指着自己问江怀:“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还是说你想装个傻子糊弄我?”
江怀拂开他,冷着脸道:“别问!”
张朔品出几分味来,自顾自道:“你算计当今皇上的事情我听得?那别的什么事情是我听不得的?”
“终身大事?你一个孤家寡人的性子,哪里来的终身大事?”
“我也是老夫人带大的,江家的事情我都知道,那便也不算家事。”
“所以,是你徒弟的事情喽?”
“嘉雯怎么惹到你了?”
张朔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道他才刚说完,江怀便猛地看向他,眼色森然。
绕是见惯了江怀发怒时的样子,张朔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道:“我猜的,竟然猜中了?”
江怀不理他,只是露出了一贯杀人不眨眼的黑暗笑容。
张朔一边往后退,一边咽了咽口水道:“我滴个乖乖,嘉雯不会是弃了你吧?”
话落,江怀抬脚踹他,恶狠狠地道:“滚!”
张朔一声惊呼,犹如平地炸惊雷般惊呼道:呀,还真是啊!”
张朔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发觉得好笑。
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对江怀道:“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的,千里追徒弟?我常常告诫你,不要仗着无人管束就胡言乱语,看看现在,一语成谶了吧?”
江怀轻嗤着,眼里仿佛结了冰霜。
“我说过要去追吗?她要走就走好了。”
张朔轻哼道:“那你到是别生气啊?你既然不在意,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江怀神色冷峻,不悦道:“我是气她竟然敢骗我。”
张朔摊手,问他:“证据呢?”
江怀狞笑,愤懑道:“没有。”
张朔坐在躺椅上,翘着腿,幸灾乐祸道:“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你好意思吗?”
江怀冷冷地瞪着他,气场凛冽,好似恨不得要跟他打上一架。
张朔挥了挥手,丝毫不以为意道:“我正好想去肃州走一趟,我瞧着那丫头八字跟我还合一点,明天我就去收她为徒,以后你也不要惦记了。”
江怀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张朔,冷冷道:“你做梦。”
张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慵懒道:“你凶我也没有用,你既然不认她做你徒弟,那我就算是捡漏了。”
江怀不理他,拂袖离去。
他那身体直直地撞开珠帘出去,他人是走了,珠帘却还在大力摇晃着,发出宛如风铃般的声响。
张朔枕着手,看着他那背影笑了笑,心想他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竟然有幸看到江怀吃瘪!
真是有趣的很啊。
江怀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江居别苑清静得很。
雨停了,丫鬟婆子们该睡的已经睡下了。
满院寂静,灯火虽留,人影不再。
在跨过西院时,他无意间走进了正房。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么晚了,正房院内的灯还亮着。
两个蹲着人影凑在花圃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江怀眯了眯眼,抬步走了过去。
庞嘉雯的丫鬟如意在挖土,身体蹲在花圃中,沾了一脚的稀泥。而庞嘉雯蹲在花圃外,撑着下巴紧盯着,时不时说上一句:“如意,挖深一点。”
“郡主,这花种得活吗?”
“能的,洛阳的土种洛阳的牡丹还不行,那别的地方就更不行了。再说了,它们留在洛阳会生根,来年还会开得更好的。”
原来是出来种花来了,江怀看了看庞嘉雯身旁的两盆牡丹,一盆绿香球,一盆魏紫。
应该还有一盆二乔才对,难不成她要带走?
江怀想着,又忍不住在心里冷嗤。
一盆牡丹她都愿意带走,怎么就不愿带走青霜剑呢?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见庞嘉雯依依不舍地以面贴花,娇娇柔柔地道:“如意,我好喜欢它们啊,它们开得这么好,落在我手里却没能长久相伴。”
如意拿着铁锹,一边使力一边道:“你不是还有一盆洛阳锦吗?”
庞嘉雯道:“那不一样,绿香球和魏紫我也很喜欢。”
如意笑道:“可你最偏爱洛阳锦,明知去肃州都不一定养得活也要带着。要我说,你若真喜欢,也该把它留下才对。”
庞嘉雯道:“我舍不得。青霜剑我带不走,天缥我也带不走,现在连这株洛阳锦也带不走的话,岂不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如意道:“你可真是的,干嘛跟二老爷较真啊。你是晚辈,真要带走青霜剑他也不意思拦不是?”
“再说了,青霜剑可比这洛阳锦好带多了,至少咱们不用担心它在路上就蔫吧了。”
庞嘉雯看着低垂着头,叹了口气道:“师父都不认我了,那我还怎么能带着青霜剑走呢?像我师父那样的人,对自己要求都那么高,怎么会纵容徒弟在外闯祸?我性子这么急,万一以后给他惹了什么麻烦呢?”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如意听后,小声地问:“郡主,你是不是特别难过啊?”
庞嘉雯笑道:“也不算吧?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特别重要,每次师父对我好的时候我就会想,也许是因为老夫人,也许是因为我是庞彪的女儿,也许……是因为白若瑾……”
“所以今天我看他那么生气的时候就在想,也许在我心里想要一辈子长长久久的师徒缘分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他心情愉快时的一点施舍而已。“
“可即便是施舍我也得到了,倘若再贪心的话,是不是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如意愤懑地挖土,把戾气都发泄到铁锹上道:“二老爷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收郡主为徒的,不然他今天干嘛那么生气?就算郡主明天不走,那郡主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嘛,难不成到那个时候他也要断师徒关系吗?”
庞嘉雯撑着手肘,看着寂寥的夜空长长一叹道:“如意,其实我挺羡慕白若瑾的。他跟我师父吵过架吧?我想着应该是吵过的,可他们吵过了也就吵过了,谁也不记仇。”
“我就不一样了,我没控制住脾气和师父吵一架,结果把师父给吵没了。”
如意听后,突然放下铁锹哈哈笑道:“郡主你快别说了,我突然感觉你好惨啊。你最先跟白公子吵,吵完以后白公子就跟你形同陌路了。然后你跟二表小姐吵,二表少爷吵……跟永宁侯府那一家子吵……”
“吵到现在,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
庞嘉雯:“……”
“啊,郡主,你为什么拿土扔我?”
“你难道不该被扔吗?”
“哈哈哈,郡主别这样,如意还在呢,如意会一辈子都陪着郡主的。”
“你快点挖吧,让你挖两个坑你挖了一个时辰了,再挖不好天都要亮了。”
江怀离开的时候,如意还在挖土。
庞嘉雯就蹲在那里打着哈欠,迟迟不肯回去睡觉。
整个院落都静极了,那两人的声音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江怀从李老夫人的屋檐下走过,见她老人家屋里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洪嬷嬷,她看见江怀的时候笑容明显淡了一下,江怀便道:“母亲可是在等嘉雯?”
洪嬷嬷点了点头,有些失望道:“听说郡主院子里一直亮着灯,老夫人便不肯睡。”
江怀大步走进去,淡淡道:“你去沏茶吧!”
第138章 说客
李老夫人在卧房里开箱盘点首饰,江怀来的时候,见她左手里拿着两个金镶宝石的镯子,右手里拿了支并蒂莲纹玉簪。
江怀坐到罗汉床上去,远远看着她老人家忙活,说道:“您既然舍不得她走,为什么不留呢?”
“只要您开口了,那丫头就不会走。”
李老夫人轻哼道:“那丫头出来也有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有个放心的人来接她,立马归心似箭的。我到是想留啊,可我留得了一时,留得了一辈子吗?”
江怀道:“只要您想,为什么不能?”
李老夫人顿了顿,放下首饰走过来,轻哼道:“大半夜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我听陈勇说你出去喝酒去了,张朔不在,谁愿意跟你喝?”
江怀往后倒去,直接靠在大迎枕上道:“张朔来了,说是想去肃州一趟。”
李老夫人诧异道:“他去肃州干什么?”
江怀道:“我们早年间结交了一位疯道人,这个人给他传了些张家故人的消息,所以他想去看看。”
李老夫人狐疑道:“张家哪里还有故人?”
江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先前我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去了一趟西宁,不过运气不好,没遇上。这次又说要去肃州,怕是已经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李老夫人皱着眉,不悦道:“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江怀道:“张朔要我陪他去肃州,可他才从京城过来,怎么也要歇上几天。刚好您可以留嘉雯陪在您洛阳逛一逛,她不是要回肃州吗?到时候我和张朔顺道送她回去。”
李老夫人想了想,摇着头道:“算了,你们是去办事的,别折腾了。”
“那个邓翎我知道,靠得住,嘉雯和他一起走我放心。”
江怀坐起来道:“也可以,那等她走了,我替您安排回京的事宜。”
洪嬷嬷端了茶来,江怀喝了一口就走了。
李老夫人看着他那背影狐疑,转身同洪嬷嬷说道:“他大晚上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洪嬷嬷就猜测道:“您说会不会是二老爷想留下郡主,但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来探探您的口风?”
李老夫人瞪大眼睛,奇怪道:“嘉雯是他的徒弟,他为什么不好意思开口?”
洪嬷嬷乐呵呵地笑,说道:“今日郡主和二老爷吵架了,郡主把青霜剑都送回去了。”
李老夫人眼眸一亮,不敢置信道:“真的?”
洪嬷嬷点了点头,肯定道:“真的。”
李老夫人突然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道:“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有意思了。”
“我这个儿子我知道,天生敖世轻物,要想让他低头比登天还难。”
“想不到他也有主动低头的时候。”
“罢了罢了,我原本就舍不得嘉雯,不如就帮他一次好了。”
李老夫人说完,高兴地笑了起来,像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洪嬷嬷趁机道:“我刚刚去茶房的时候,看见郡主院里还亮着灯,您看要不要老奴现在跑一趟?”
李老夫人闻言,看了看房间里捣腾出来的那些首饰,头疼道:“算了,你不要去,我去。”
“我今夜去陪陪嘉雯,好好同她说说话。”
洪嬷嬷笑着应是,先送李老夫人去了庞嘉雯院里,等她们睡下了才回来收拾。
庞嘉雯没有想到李老夫人会过来,躺在雕花架子床上的时候,她还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帐顶。
好在洪嬷嬷说太晚了,帮她们把灯熄了,不然李老夫人一定会发现的。
庞嘉雯想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黑暗中,李老夫人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凉凉的,就给她捂进被子里去。
庞嘉雯也不好再装睡了,便道:“姑祖母,要不您跟我去肃州吧?我爹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老夫人笑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哪里还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就是我愿意,你师父他们也不愿意。”
庞嘉雯没敢说她和江怀撇清师徒关系的事,只是道:“我们不赶路,走慢点也不行吗?”
李老夫人摇了摇头道:“那更不行了。天气热,暑天也快来了,我这身子骨受不住颠簸。”
“不过我也实在是舍不得你,要不你在洛阳多陪我些日子,等我要回京了,我就遣人送你去肃州怎么样?”
李老夫人也没有说遣谁去,江怀不跟她说实话,她就懒得当和事老。
让他们师徒闹去,横竖已经有一个愿意低头了,另外一个就不用多说了。
庞嘉雯没设防,便问道:“那您准备在洛阳待多久啊?”
李老夫人知道她动摇了,便道:“不久,也就七八天吧。不过我想你多留几天,主要还是考虑到邓翎他们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和他们一起赶路并不方便。”
“他们日夜骑马,可以先行回去,你爹也能早点放心。你若跟着,他们只能坐马车,也不会日夜兼程地赶路,等你到肃州啊,只怕你爹都担心坏了。”
庞嘉雯纠结着,也觉得不妥。
她想了想便道:“那让邓叔叔他们先回去报信,就说姑祖母会派人送我回去的,请我爹爹不要担心。”
李老夫人忍着得逞地笑意,点着头沉凝道:“嗯,这样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庞嘉雯也觉得自己心里踏实多了,她钻进李老夫人的怀里,抱着李老夫人摇啊摇,撒娇道:“嘤嘤嘤,姑祖母,您怎么这么好啊?”
李老夫人被她逗得直乐,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