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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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石榴水仙兰花纹的太繁复了,不适合她的年纪。白若瑾给她选的萱草灵芝纹的看着简单大方,她做褙子或裙面都好看。
庞嘉雯认真地听着,然后给李老夫人鼓掌:“姑祖母真厉害,您这样一说,我就知道该选什么不该选什么了。”
李老夫人看着她认真鼓掌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呀你,性子好成这样,我若直白地说你眼光不好呢,你是不是都不会生气?”
庞嘉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赤诚道:“我眼光就是不好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老夫人听后哈哈大笑,心情颇为愉悦。她伸手揽着庞嘉雯,和煦道:“算了算了,你还是乖乖跟在我身边吧。”
庞嘉雯不懂,一脸疑惑。她不是在李老夫人的身边吗?
李老夫人也懒得同她细说,点了点她的额头带着她出门去,让洪嬷嬷她们结账。
白若瑾也跟出来,他们顺着明亮的街道往前走,一家家地挨着逛过去。在一家名为《花冠楼》的商铺门前,遇到了天黑找来的江怀。
他身边只带着一位侍从,而立之年,五官俊朗,皮肤偏黑,看起来像个练家子,还配了剑。
庞嘉雯盯着他看了一眼,江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见了我也不问好,看什么呢?”
庞嘉雯拂开他的手,看着他那侍从道:“二叔,他很厉害吗?”
江怀朝自己的侍从看了一眼,后者连忙往后退了退,直到隐入夜色笼罩的人流中。
江怀淡淡道:“他厉害也不能教你,他要替我办事。”
庞嘉雯颇为遗憾地收回目光,随后又扬起一抹欢快的笑容道:“我才不怕呢,我今天已经找到拜师礼了。”
江怀看了一眼面容带笑的母亲和神色从容的外甥,轻哼道:“难道不是你攒使老夫人出来替你选拜师礼的?”
庞嘉雯傲娇道:“才不是。我选的拜师礼是西域花卉图,是我从西宁带回来的。”
李老夫人知道,庞嘉雯是听不出儿子口中的戏谑,便道:“行了,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怀作揖:“瞧娘说的,我不过同她开句玩笑罢了。”
李老夫人轻哼,转头问庞嘉雯:“你二叔说的哪句是玩笑话?”
庞嘉雯一脸懵逼:“二叔刚刚开玩笑了吗?”
江怀:“……”
李老夫人乐呵呵地笑,挽着庞嘉雯道:“没有没有,他逗我的呢。”
“走吧,到这家店去看看。”说着,挽着庞嘉雯进了花冠楼。
白若瑾正要跟上,江怀拉住他道:“你不知道自己这样在大街上逛很危险吗?”
白若瑾看了一眼庞嘉雯,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挑选珠钗了,他噙着一抹笑意道:“怕什么呢?”
说着,看向江怀道:“小舅舅不是让我早些对嘉雯坦诚吗?”
“我原本打算,今晚就告诉她真相的。”
江怀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平桥大街,又看了看认真执着的外甥,放开手让他进去。
白若瑾走了以后,江怀轻笑道:“好小子,有种!”

第64章 小金猪
庞嘉雯一直觉得女孩儿戴的花簪步摇都是极好看的,无论是什么样的花簪步摇,在她眼里都各有各的美。她挑选的速度也快,看中就想买,绝不磨磨蹭蹭的。
李老夫人让掌柜把她挑的都拿过来,然后她喊白若瑾来看。
白若瑾看了一会便道:“各有各的好,她喜欢就都买了吧。”白若瑾主要觉得庞嘉雯下手够爽快,没有扭扭捏捏的,喜欢四蝶的就拿一支四蝶的,喜欢双蝶的就拿一支双蝶。她能在同类攒钗步摇中很快选中自己喜欢的,然后果断把它们交给掌柜。
遇上这样的客人,别说掌柜的高兴,就是他们这种陪着逛街的人也很高兴。
江怀在一旁看着,见庞嘉雯在一顶男子戴的金冠面前停下脚步,犹豫不决。
那是一顶连纹金冠,上面镶了三颗宝石,左右两边是宝蓝色的,正中间是深红色的,看起来格外耀眼,很是不错。
白若瑾走上前去陪着她,两个人静静地盯着那顶金冠看。江怀撑着手肘,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心想白若瑾可别自作多情,以为庞嘉雯看中这顶金冠是买来送给他的。
他正这样想呢,却听见白若瑾问庞嘉雯道:“你大哥今年是不是要及冠了?”
庞嘉雯摇头:“他去年冬天就已经及冠了,我二哥要明年才及冠。”
白若瑾突然就想到了徐进,眼眸忽而一暗,抿了抿唇道:“那你想买来送给谁?”
庞嘉雯摇头:“没谁,我就是看看。”
然后她继续往前逛,也不管白若瑾。
白若瑾在原地站了一会,手指紧握后又分开,然后跟上庞嘉雯的脚步。
江怀就看着他一直跟着庞嘉雯,努力想要多说一句话,又小心翼翼地怕得罪了,还会莫名其妙吃飞醋,真是一点自己都没有了。他恍惚想起,当年白若瑾初初上京时才十三岁,看见他恭恭敬敬行礼,然后板着脸侯在一旁。
那个时候的白若瑾多从容啊,克己复礼,宛如天生的冷派君子,自有一股矜贵不凡的气质。
可自从他碰见了庞嘉雯,骄傲丢了,气度丢了,矜贵也丢了,成天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前路不管,学业不专,成天想着怎么哄庞嘉雯开心。
也幸亏他那一心做学问的爹不在了,不然估计腿都能给他打断了。
还有他二姐,她若是在,只怕是会心疼儿子吧?
至于庞嘉雯,大抵是不会怪罪的。他们家的人都这样,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凡是从自家人的错处抓起,至于旁人家的,倘若恶意谋害自然不会放过。但像庞嘉雯这样,无辜被自己家人盯上的,估计还会多心疼几分。
比如他的母亲,不正是这样吗?
白若瑾最后还是想把那顶金冠买了,他等庞嘉雯上了马车才折回去的。
只可惜掌柜的跟他说已经一起打包了,可他分明记得庞嘉雯没有买。他失魂落魄地回了马车,发现小舅舅在马车里坐着,如老僧入定一般。
白若瑾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马车动起来了,江怀道:“没有买到你想买的东西所以不高兴?”
白若瑾哑然,抬头看向江怀。
江怀就将一个锦盒递给他,淡淡道:“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她若真的喜欢徐进你也没有办法改变,人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便是她自己都没有办法。”
一如,她现在不喜欢你!
江怀没有说出最后这一句,但白若瑾知道。
他抱着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又合起来,然后道:“春风留恋千红,秋风独许桂香,我与她初相识便是在秋天,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江怀阖上眼眸小憩,出声道:“你来京城也荒废了武艺,从明日起每日晨练一个时辰,否则不许出立雪斋。春闱若是二甲无名,不许常住成国公府。”
白若瑾心下诧异,但却没有反驳。
男子汉大丈夫,红颜如东海明珠,仕途如皓月星辰,前者得之可暖心,后者得之可铺路,都一样重要。
庞嘉雯回到海棠阁就把那本她准备拿来拜师的《西域花卉图谱》找出来给李老夫人看,随后就歇在了定安堂。
李老夫人翻看后觉得可以,的确是市面上很少见的图谱,而且还是西域的。但庞嘉雯怕礼太薄了,问要不要添些金银之物?
李老夫人笑着说不用,然后又让洪嬷嬷把图谱送去给江惟看。
洪嬷嬷回来时笑道:“大老爷拿着就不放,还问我是怎么得来的,先让他观赏两天。我说是郡主寻来的拜师礼,这才能拿回来的。”
庞嘉雯喜不自胜,笑着在被子里打滚。
李老夫人看她皮猴一样,伸手捶了她两下,问道:“现在可能安睡了?”
庞嘉雯连忙点头:“能能,我这就睡。”
说着把自己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不一会便睡过去了。李老夫人打了个哈欠,也是困得不行,她许久未曾像今天这般累过了。
洪嬷嬷来剪灯时,她道:“都灭了吧,今夜怕是不会起了。”
洪嬷嬷轻笑,随即吹熄了灯,也去安歇了。
果不其然,这一夜李老夫人和庞嘉雯都一觉天明,还破天荒地起晚了。
周夫人来定安堂时庞嘉雯都还在睡,她伺候李老夫人穿衣服,轻笑道:“想不到儿媳伺候婆婆起床时,这床上还能有个呼呼大睡的表侄女。”
李老夫人笑道:“像只猪一样,睡得可香了,天亮才翻了翻身。”
周夫人笑道:“可要叫醒了,不然早膳可赶不上了。”
李老夫人也不纵她,穿好衣服便道:“叫吧,可别让外人笑话了去。”
周夫人啧啧道:“从您床上爬起来的小丫头谁敢笑话啊,怕是您自个担心她饿肚子。”
说着,轻轻拍了拍庞嘉雯的肩膀道:“嘉雯,起床了。”
庞嘉雯感觉浑身软绵绵的,酸得很。她以为是李老夫人在叫她,便往被子里拱了拱,撒娇道:“您再陪我睡一会嘛。”
周夫人大笑:“娘,您看看,她不起也就罢了,还说让您陪她多睡一会。”
李老夫人也笑,眉眸温柔道:“行吧,让她睡。等会午膳时再叫她,起床了正好就能吃。”
“那可真是小猪了。”周夫人笑道。
李老夫人道:“可不是吗?我养的小金猪!”
说着,连洗漱都到外间去了。
周夫人暗暗咂舌,心想这只小金猪让您宠得都会赖床了。然而走时却把帐子放下来,让庞嘉雯继续好睡。

庞嘉雯的拜师礼是由李老夫人主持的,显得尤为隆重。
江惟夫妇都过来做见证,看着庞嘉雯给江怀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奉茶。
江怀给庞嘉雯准备一把长剑作为师徒礼,长剑是用精铁锻造,刚劲锋利,触之宛如寒霜。剑身刻了字,名为青霜。
青霜剑柄上还镶嵌了一颗耀眼的紫色宝石,一眼便知这把长剑价格不菲,等闲人若是瞧见也不敢随便招惹。就是剑鞘有些随意了,木制的还未上漆,花鸟纹刻得十分随意,看上去像是把辟邪的桃木剑一样。
庞嘉雯拿在手里把玩,寻思着得出去换个剑鞘才好,不然配不上这么好的宝剑。她哪里知道,这把剑原本的剑鞘上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凰,而这只金凤凰有六尾凤翎。
当年先帝册封端敏太后时特意让人打造了九龙九凤冠以示对端敏太后的尊重和宠爱,而后皇上继位,为了彰显对嫡母的敬重,当年册封皇后时只许用了九龙四凤冠,四只翠凤后分明制一尾凤翎。
而今天下间还能用金凤六尾凤翎之物的,便只有端敏太后和先帝所出之子,当今皇上的七弟魏王。
也就是说,如果用了原本的剑鞘,那稍微懂行的人便能一眼认出这把剑是出自魏王府的。
魏王乃先帝嫡出,当年与英国公府来往密切,算是李家的旧主。如今魏王拥兵自重,连皇上都忌惮一二,倘若再让他知道庞家与魏王府有来往,怕是睡觉都不踏实了。
庞嘉雯拜了师,看着江怀就觉得格外亲切。然而她没有注意到,李老夫人和江惟在看到江怀送给她那把长剑时,笑容都僵了一下,然后眼神慢慢变了,变得复杂和晦涩。
周夫人发现了,还笑着调侃:“是二叔收徒弟,又不是你们收徒弟,你们在紧张什么?”
李老夫人和大儿子对视一眼,无奈苦笑,眼眸越发幽暗了。
只有庞嘉雯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缠着江怀道:“师父,您太好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等我学好武功,我一辈子都孝敬您。”
江怀喝着茶,点了点头道:“你别三心二意就成。”
庞嘉雯道:“学武怎么会三心二意呢?我不会的,您等着瞧好了。”
“不过您现在是我师父了,我要不要每天去容怀堂给您请安?您会嫌我烦吗?”
“还有这个剑鞘我想换一个,再买一个剑穗系上就更好了,反正这是我人生收到的第一把剑,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好它的。”
江怀嘴角抽搐,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她可真会用词!
也亏了她没有说他现在是师父,所以要好好伺候他,不然他只怕连台都下不了了。
江怀站起来,淡淡道:“我先回容怀堂去,以后你每天早上辰时过容怀堂去,不许迟了。”
庞嘉雯屈膝行礼,恭敬道:“师父请,徒儿会好好听话的。”
江怀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高冷从容地从庞嘉雯身边走过,留给她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庞嘉雯抱着长剑,一脸崇拜道:“哇,那可是我师父啊!”
然后李老夫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里的担忧慢慢就散了。
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就算被人知道是魏王府出来的又怎么样呢?难道这些年两府相安无事那些人就不会妄加揣度吗?
李老夫人想着,朝庞嘉雯招了招手,问她道:“你开心吗?”
庞嘉雯笑着,露出洁白的皓齿道:“开心啊!”
李老夫人道:“你开心就好!”
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周夫人和江惟一起回了树君堂,见他神思恍惚便道:“从君洛送嘉雯那把长剑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若是担心直言便是,君洛一向最听你的话了。”
江惟笑了笑,淡淡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周夫人道:“那你担心什么?我看你盯着那把剑都移不开目光了。”
江惟轻叹一声,随后道:“我是看出那把剑是出自魏王府的。”
“什么?”周夫人惊呼,随即又连忙静声。
她打开房门看了看,好在外面没有值守的小丫鬟。她立即松了一口气,关上房门时谨慎道:“你怎么看出来的?能肯定吗?”
江惟失笑:“你不要太紧张了。我只是在想,君洛是纯粹想给嘉雯一把好剑做师徒礼呢,还是想借嘉雯的手告诉庞彪,李家跟魏王府依旧还有来往?”
周夫人紧张死了,当年李家不正是因为拥立魏王而遭先帝猜测降罪的?
还来一次?
她对江惟道:“你去问问啊。君洛年轻气盛又不入仕,你可是在朝为官的,最忌讳这种私下结交藩王的事情。”
江惟看着担心受怕的周夫人,轻叹道:“你别太担心了。我瞧着母亲也看出来了,等着吧,母亲会问清楚的。”
周夫人怎么可能不担心,成国公府如今是鲜花着锦,倘若再与魏王有什么牵扯,那便是烈火烹油。
皇上为什么要册封庞嘉雯为郡主呢?因为庞彪在前线打仗呢,留了一个女儿在京城像质子又像软肋,皇上怎么可能不高兴?等庞彪打完胜仗,人家要军功有军功,要兵权有兵权,再不济还有一群为他出生入死的属下。
成国公府靠着什么呢?
英国的余威,还是她公公的从龙之功?亦或者,她丈夫的内阁地位?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周夫人自幼饱读诗书,知道盛筵必散的道理,因此这些年从不敢妄自尊大。
她坐到软椅上去,撑着手肘,有气无力道:“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娘,相信二叔,可我这心里就是砰砰跳个不停。或许是因为,我不只是成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我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吧。”
江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如你所说,我也是孩子们的父亲,我会为他们考量的。至于君洛那边,我一会就去跟他谈谈。”
周夫人闻言,总算展露些许笑颜。她松了一口气道:“就应该如此。不管二叔有什么主意,他都是咱们家的人,咱们不能看着他犯错,也不能由着他犯错。但同样的,咱们也不应该暗自揣测,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和气。”
江惟听后,奉承道:“都说妻好一半福,这话果真不假。能娶到你,我江惟真是三生有幸。”
周夫人笑着推了他一下,夫妻二人转而谈及其他,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庞嘉雯当天就上街买剑鞘去了,李老夫人让人去请江怀到花房里说话。
花房里的兰花开得特别好,幽幽香气萦绕在鼻尖,好似春风拂面而来。
江怀来的时候,看到李老夫人在修剪山茶的花枝,下手一如既往地快狠准。
他站在凉棚底下,等下人们都散了才道:“娘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李老夫人笑骂:“我若不问清楚,等你大嫂来了我要怎么回她?你大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疼媳妇了,保不准连你爹的老底都翻出来。”
江怀知道大哥不会的,不过大嫂知道了也无碍。那在他们家算是个丑闻,但那又怎么样呢?
再猖狂的老头还不是被她娘制得服服帖帖的,说不许回来就不许回来,直到现在也只能在他大哥面前卖卖惨,就这样,也不过是偶尔才能见见江帆。
江怀道:“我若真的想利用庞彪,犯不着从我徒儿这里下手。再说了,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李老夫人斜睨着他,问道:“你就不能学着放下吗?”
江怀轻笑,如沐春风般道:“倘若我在这世上活一遭就为了放下二字,那您当年就不应该留下我的。”
李老夫人捏着剪刀的手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她实在是剪不下去了,便索性把剪刀扔了。
她气呼呼地看着江怀,轻嗤道:“十分性子,九分聪明一分倔,都随了他们。我辛辛苦苦养了大半辈子,竟没有一分像我的,气死我了。”
江怀忍不住笑,给她把剪刀捡起来,又送到她的手里道:“瞧您说的,大哥像您不就行了。他可真是什么都能放得下,什么都能看得开,比我爹强多了,您应该开心才是。”
李老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我说的是你,你别给我打岔。”
“魏王是不是还指望着你造反呢?我听说他又开始征兵了,二十年前先帝给他十万兵马自保,将云南省整个给他做了封地,只差让他自立门户做大魏王朝的皇帝了。这些年他一打仗就征兵,周边小国被他打得服服帖帖,年年进贡。他倒好,自己整合二十万兵马不说,还年年狮子大开口向朝廷要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图谋不轨,准备伺机而动。”
江怀道:“娘也不能这么说,倘若没有魏王虎视眈眈,皇上又怎么会励精图治,生怕被魏王找到借口造反呢?”
“先帝也许正是因为想到这个,所以才让他们互相牵制的。”
李老夫人扣住江怀的手,冷冷道:“他们是不是互相牵制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要这天下尽握在手我也不管,我只管你。你是我的儿子,这一辈子都是,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搅和到那些腥风血雨里去。”
“三十年前你外祖父就说过,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归宿,家国是,人也是。江家就是你的归宿,江家旺,你一生无忧,江家败,你一生凄苦。我若活着,可保江家百年太平。我若是死了,你可保江家百年太平,单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江怀想挣脱手,李老夫人不放,牢牢握着。
江怀垂眸,无奈道:“娘怎么突然认真了?”
李老夫人盯着他,冷哼道:“我向来都是认真的,是你喜欢插科打诨。”
江怀连忙告饶:“好好好,我答应您好好护着江家还不行吗?”
李老夫人厉声道:“当然不行。我在乎江家难不成就不在乎你了?”
“要想护着江家,得先护着你自己。”
“魏王的底气在于你,他那个人我最清楚不过,有勇无谋,这些年若不是你帮衬着,他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壮大到如今可以威慑朝廷的地步。”
“他们皇家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不许跟他们为伍。”
江怀失笑:“那赵衡呢,他可是你的亲外孙啊,他也不是好东西。”
李老夫人道:“你不用说话来噎我,楚王是我的外孙不错,但我不会帮他的。我会帮若瑾对付那些想要谋夺他家产的人,但我绝不会帮楚王对付其他王爷,让他上位。他那心性尚未成形,天下民生疾苦他知道多少?让他做皇帝,前三年有样学样,后三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往后,不是被魏王反了就是被后宫那帮女人算计了,我帮他就是在害他。”
江怀十分无奈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认真道:“娘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
李老夫人也说累了,淡淡道:“你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没有一步步教你要怎么做,现在就更不会了。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天下事你要么摊开手别管,要么就要像你外祖父那样,管到底,至死无憾。”
江怀早就知道母亲会怎么选,但他还是深受震动。
他伸手拥着李老夫人,似承诺般道:“娘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李老夫人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道:“娘不怕失望,娘也不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娘只是怕会失去你。”
江怀眼眶倏尔红了,喉咙里也涌上一阵酸楚。
在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那大抵就是眼前的老母亲了。
否则千般富贵,万般筹谋,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怀突然想,就放弃他那些想要报复顺平帝的计划好了,从此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做好成国公府的二老爷,做好他自己。
只可惜他这个想法才刚刚成形,他那贴身护卫便急急来禀,声音好似平地惊雷:“二爷,魏王府飞鸽传书,世子爷七日前坠马以至全身瘫痪。”
“什么?”江怀面色骤变,眼中杀意四起。
与此同时,李老夫人也吓了一跳。
那护卫呈上信件,江怀看后眼神阴鸷,浑身都是冷冰冰的杀气。
“走,回南疆。”江怀说着,将手里的信件捏碎成粉末。
李老夫人心慌意乱地拉了他一把,担心道:“你不能去,会被发现的。”
江怀停住脚步,握着李老夫人的手道:“娘,张朔不在,我必须去。”
李老夫人见阻止不了他,眼神顿时就伤了,神情黯然。
江怀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匆离开,心里也难受得很。他出花房时,外面的太阳正好,金光洋洋洒洒落了一片。
庞嘉雯就从那片耀眼的阳光里朝他跑来,手里紧握着长剑,那淡绿色的剑穗随风而动,看起来飘逸极了。她开开心心地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那模样,好似要跟他去闯荡江湖。
江怀忍不住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在她凑到跟前来时道:“师父有事要出去几天,你好好陪着老夫人,顺便练练基本功。等我回来送你一套绝世剑谱怎么样?”
庞嘉雯好像有点失落,但很快扬起一张欢喜的小脸道:“绝世剑谱啊,那好啊!”
“师父你放心办事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姑祖母的,也会每天都绑着沙包练基本功的。”
说着,自己点了点头,一脸坚定。
江怀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些。多好啊,像只骄傲又听话的看家猫一样。好像只会听他一个人的话,见到他时高高兴兴地扬起尾巴,见不到他时,懒洋洋地睡自己的觉,旁人想打扰还看她理不理人呢?
江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真乖!”

江怀走了,庞嘉雯练武的兴趣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从正月二十日开始,她每日卯时起床绑着沙包在怡园里面上蹿下跳的。早起值守的丫鬟婆子们怕她伤着了,一个个都很担心,上赶着给李老夫人报信。
李老夫人嫌她们烦闹,最后索性不许让人去园子里转悠,让她们该干嘛干嘛。
园子里清静了,庞嘉雯练着练着,偶尔还会忘了时辰。
正月二十三日她上了假山,觉得脚步比以往轻盈了许多,心中暗喜。这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走桩的声音,她定睛看过去,发现一处清幽的篱笆小院里竖着二十一根粗壮的木桩,占了庭院大半。而白若瑾在上面闭着眼走桩,身姿格外矫健。
庞嘉雯来了兴致,轻掠而下,速度奇快地冲到篱笆院外。
庞嘉雯抬首看,发现着篱笆院叫静雪斋。她站在院门口,打量着白若瑾那守门的侍从,寻思着他的名字。
这时白若瑾睁眼跳下木桩,朝那侍从喊道:“云逸,快请客人进来。”
庞嘉雯看着那板着脸小侍从,只是记得他姓张,以后的人都喜欢唤他张侍卫,是白若瑾身边的左膀右臂。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个好听的名字,云逸。
那篱笆院大门被云逸推开,庞嘉雯走进去,发现那是仿造乡下的小院而建。庭院内还有小小荷塘,里面种莲养鱼,澄澈清爽。
庞嘉雯转悠了一圈,发现这里地方虽小,但却别有洞天。
除了敞厅和厢房外,有一道圆形拱门往里,里面搭了葡萄架,还有一间静室,不知道是不是白若瑾的书房。
庭院里的粉墙上砌了菱形窗,在窗下栽种了两棵樱桃树,那樱桃树也不知哪一年种的了,如今正好高出院墙。如此,等樱桃红了,从院内搭了梯子便可以摘了。
“怡园里单辟出来的篱笆院,这地方真适合读书,景色怡人,四周幽静。”
白若瑾道:“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换着住。”
庞嘉雯笑:“我又不读书,用不着。倒是你,这木桩子是自己弄的吗?”
白若瑾捋了捋膀子上的袖箍,点了点头道:“小舅舅让我每天晨练一个时辰。”
庞嘉雯看着一身劲装的白若瑾,他看起来真像是一位少年英才。但白若瑾远比她的想象更完美。家世好,样貌好,自律且多才。
庞嘉雯突然有点酸了,她看着那些木桩子道:“师父都没有这么严厉地要求我!”
白若瑾轻笑,望着她道:“可你还不是每日足足练上两个时辰,你这么自觉,小舅舅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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