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嘉雯赧然,小声道:“你都知道了?”
白若瑾颔首,看向怡园的方向道:“我站在木桩上偶尔能看到你的身影。”
“可木桩上太狭窄了。”庞嘉雯说。
白若瑾道:“可我也不能每天跟在你的身后跑,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
庞嘉雯哑然,她也觉得不妥。可当她的目光看到那些被踩出一个个脚印的木桩时,不免想起白若瑾在这木桩上翻来覆去练功的样子,从睁开眼睛到闭上眼睛,他只怕对每一个落脚点都烂熟于心了。
如果只是因为她的名声就要将他困在这小小一方院落里面,那还真是她的罪过。
庞嘉雯道:“怡园那么宽敞,你若是想施展拳脚就去好了,不用顾忌我。而且我也想在木桩上练一练,我们就当交换场地好了。”
白若瑾询问道:“你真的不介意吗?”
庞嘉雯蹙眉,不悦道:“我为什么要介意?你要因为我成天待在这小院里不出去我才要介意呢。那就这样说定好了,明天我们交换着练。”
白若瑾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请她进屋喝茶。
庞嘉雯没有去,她回了定安堂,跟李老夫人说起要去静雪斋站桩的事情。
李老夫人道:“你不介意就好。”
庞嘉雯道:“白若瑾也是这样说的。可我们早就说开了,还能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就是不懂,难不成就因为我们过去有过误会,现如今便不能坦诚了吗?”
“我对他已经没有恶意了,当然也不会有偏见,就当是两个认识的人好了,难不成我肯给旁人方便也不肯给他方便吗?我没有那么坏!”
李老夫人搂着庞嘉雯,欣慰道:“你就是太赤诚了,别人对你有一点好,你便巴巴地把心也掏出来。”
“若瑾是男子汉,你是小姑娘,他迁就你是应该的,可你还想迁就他,这证明你的胸襟和气魄不输于他,不输于天下间的好男儿。”
庞嘉雯赧然,害羞道:“我就是想着我们两个都还年轻呢,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要为那点往事耿耿于怀一辈子呢?”
“自从有您老人家护着,父亲也荣升忠义侯,回京有望。我便觉得老天爷已经很眷顾我了,心里便也只剩下欢喜,再无半点怨念。倘若老天爷让我再活一遭,就是为了那些恨啊,怨啊的,那我还是做个恶鬼好了,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
李老夫人皱着眉,沉声道:“什么叫做再活一遭?还有什么恶鬼这些?之前可有谁曾害过你的性命?”
庞嘉雯摇头,出声道:“没有啊。是我之前高烧昏迷,看见了些鬼怪魅影,总觉得是自己死过一回的人了。”
李老夫人拿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嘴巴,逼着她呸呸呸几声,这才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说八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
庞嘉雯笑道:“像您老人家一样吗?”
李老夫人听后微微一愣,随即惆怅道:“不要像我,所嫁非人。”
庞嘉雯立即收敛笑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傻丫头,丈夫不好,我还有几个好孩子呢。现在更是有你们这些好孙子孙女们,我很高兴。”
“将来你若嫁人,嫁一个与你心意相通的吧。彼此间不用说太多,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能全心全意支持你,帮助你。”
庞嘉雯道:“可我觉得相敬如宾就很好了,心意想通虽好,可就怕是自己一厢情愿。”
李老夫人失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感觉好像被男人骗过一样?”
庞嘉雯轻哼道:“那就要问白若瑾了。”
李老夫人闻言,拧着她的耳朵道:“还说没有耿耿于怀?”
庞嘉雯连忙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李老夫人道:“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怪他,要怪就怪我们当年大意了,竟连有人暗中盯上他母亲也不知道,让他小小年纪经受丧父失母之苦,他缘何不恨?”
庞嘉雯心神一凛,正想细问,却见李老夫人长叹一声,拍着她的手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告诉你真相的,到时候你若觉得他情有可原,便别再记恨他在永宁侯府时曾骗过你的事情。”
庞嘉雯语凝,随后点了点头。
如果她和白若瑾之间的过往仅仅只是永宁侯府那三年,那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三年里,大抵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了。
因为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从而觉得雨露风霜都不过是眼帘的别样风情,就算不小心沾上也是人间一大乐事。
不像如今,她不恨也不怨,心里好像永远缺了一角,再高兴的日子也不像从前那般打从心眼里雀跃,然后忘乎所以。说到底不过是她把自己的情爱给丢了。
丢在了上一世,那座让她心碎绝望的道观里。
第二天庞嘉雯去静雪斋站桩,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如此三天后,就连江惟都忍不住夸她有耐力,学武有恒心。
白若瑾见她卯着一股劲练功呢,便问她要不要切磋一下,用她新得的那把青霜剑。
庞嘉雯怕伤着彼此便说不用了,但到底心痒难耐,回了海棠阁就把青霜剑拿出来比划。
青霜剑是利刃,庞嘉雯不许院中有人,自己用幼时自创的一套剑法耍着玩。
那一头的白若瑾猜测她定会忍不住想试试青霜剑,便寻了一套剑谱送过来。
他来时见海棠阁院门紧闭,而院内则传来庞嘉雯舞剑的声音。他心下一动,想也没有想就推开了院门。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庞嘉雯猛然一个转身,手里的长剑朝他直直地刺过来。那一瞬间,白若瑾连后退都忘记了,眼睛里只有庞嘉雯执剑逼近的模样,英姿飒爽,剑气逼人!
庞嘉雯被突然出现的白若瑾吓了一跳,连忙收回长剑。就在这时她脚步踉跄,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为了避免摔倒,她将长剑狠狠钉在地面上,然而左手的拇指却不小心擦过剑锋,当场流血。
白若瑾看得胆战心惊,又寻思那剑锋太利,怕她把拇指给削断了,连忙奔过去查看。
也就是这时,庞嘉雯才发现她把自己给划伤了。
这……??
白若瑾把剑谱都扔了,捏住她的左手不放,还大力将自己雪白的内衫撕破给她包住了手指。
庞嘉雯都看呆了,喃喃道:“没事的,就是破了点皮。”
话虽如此,但破了点皮也不至于一直流血。
白若瑾看她那伤口很深,朝房内喊道:“郡主受伤了,快去请府医过来。”
张朔不在,成国公府也有位当值的府医,姓林。
秦姑姑和程姑姑原是害怕庞嘉雯害羞,所以才避着些。谁知道才过一会就出了事,心里顿时紧张万分。
而且她们又不知道是怎么伤的,看到白若瑾和庞嘉雯在一起,还以为是两个人比划伤的,一时间又往定安堂报信。
白若瑾见庞嘉雯手上的血止都止不住,他扶着她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庞嘉雯手里还握着的青霜剑,脸色很差。
庞嘉雯下意识把剑往身后缩,小声道:“没事的。”
她说着,动了动拇指:“你看,还能动!”
白若瑾就看着那皮肉翻开,鲜血又一阵阵涌了出来,好似血管被割破了似的。他担心得脸色骤变,低声呵斥道:“你还动?”
庞嘉雯顿时就蔫了,不敢再动。
没过一会,李老夫人匆匆赶来,担心道:“怎么就伤了?”
“严重吗?”
白若瑾按住她的伤口没有放开,鲜血从他那给庞嘉雯止血的布料上滴落,流经他的掌心,染红一片。
李老夫人看得心惊肉跳的,担心地看向庞嘉雯,却见她无奈地笑着,好像不当回事。
李老夫人呵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拿剑比划,是不是若瑾惹的你?”
庞嘉雯一听,见白若瑾脸色沉得更厉害了,她连忙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李老夫人不信,看向白若瑾。
白若瑾沉着脸,冷声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吓到她了。”
庞嘉雯却急忙解释道:“是我没有让人守着门,你又不是故意的。”
白若瑾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是故意的。我在外面听见你舞剑的声音,所以才没有敲门就推开了。”
庞嘉雯:“……”
“我们非要争一个输赢吗?”庞嘉雯苦笑,她认为两个人都有责任,但她的责任更大。
因为她完全可以把院门反锁起来,那样更安全不是?
可她没有!
李老夫人见他们两个互相抢着担责的样子,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已经不打算追究了。
她对庞嘉雯道:“以后要小心一点。”
庞嘉雯点头,看起来很乖。
白若瑾一直陪着她,紧皱着眉,看起来一直处于自责当中。
府医很快就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
他先是让白若瑾把那布料取了,然后让庞嘉雯动动手指。伤口看着吓人,但手指还能动。
林大夫就道:“没有伤到筋骨,等会包扎起来就好了。”
李老夫人和白若瑾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庞嘉雯包扎好以后,看见白若瑾还拿着那团染血的布料,整个手掌和手指都被染红了。
她道:“你快去洗洗手吧,我已经没事了。”
李老夫人也跟着看了他一眼,叫他下去洗干净,别吓着人了。
白若瑾只好折身出去,没过一会就回来。这时庞嘉雯发现他那衣袍上也沾了些红红的血迹,看样子是她蹭上去的。
她挺不好意思的,就对白若瑾道:“你要不先回去把衣服换了,让丫鬟们洗一洗?血迹沾上太久就洗不干净了。”
白若瑾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着继续留下也不妥,便微微颔首。
临走前,他将丢在外面的剑谱捡了拿进来,递给庞嘉雯道:“只是些简单的剑术,不过你可以看看。”
庞嘉雯眼眸一亮,连忙接过去。李老夫人怕她手疼折腾,快她一步拿过去递给秦姑姑道:“你先替她保管着,等她手好了再给她看。”
秦姑姑应是,拿着剑谱下去了。
庞嘉雯恍然若失,有些无奈地看向白若瑾。
白若瑾盯着她受伤的手指道:“没事,等你手好了看也一样。现在还疼不疼?”
庞嘉雯摇头:“不疼。你放心回去吧,说不定好了连疤都不会留。”
白若瑾知道她是在宽慰他,不过他怎么能在她的闺房里久待呢?他当即抬步离开了海棠阁。
不知道是不是见了血的缘故,亦或者他思虑过多,跨出门槛那一刹,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庞嘉雯手指流血的模样。不是左手的拇指,而左手的食指,好大的一处伤口,像是被尖锐的利器划伤的。
皮肉翻起,血涌如注,他慌忙地帮她按住伤口,却恍惚听见庞嘉雯在他耳边说:“幸亏不是伤了脸,不然可怎么办?我从小到大受一点伤都会留疤,更别提像这么大的伤口了。”
“若瑾,你的手也受了伤,疼不疼啊……”
娇娇软软的声音,那么熟悉,仿佛曾在他耳边说了千万遍一样。
可他的手什么时候受了伤了?突然清醒的白若瑾低头朝手上看去,他那手才刚洗过,干干净净的,还透着一股香胰子的味道,很好闻。
可脑海里那些片段是怎么回事?白若瑾想也没有想就折回去,他要去看看庞嘉雯手指受伤的位置。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是他的记忆出了错?还是庞嘉雯的左手原来就受过伤?
亦或者,这两样都有?
白若瑾看着她那光洁白皙的食指,上面的肌肤如玉一般,哪有什么伤痕?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起来,连忙往后退了退道:“我怕你手指上还有别的伤。”
庞嘉雯就将那只手摊开在他的面前,翻了翻手心手背,认真道:“你看,没有呢。”
李老夫人也道:“嘉雯就是点皮肉伤,既然已经包扎起来你就别担心了。”
白若瑾忍不住苦笑,自己现在疑神疑鬼的,连外祖母都看不下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恍惚地以为自己是不是失忆了?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一些和庞嘉雯在一起的记忆,所以才导致庞嘉雯厌恶他,不再喜欢他了。可现在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这一切分明是他自己想多了,出现幻觉了。
白若瑾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便深深给庞嘉雯鞠了一躬,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庞嘉雯都看懵逼了,不知所措地呆愣着。
李老夫人打着圆场,笑着道:“他这是内疚呢。”
庞嘉雯觉得不是,白若瑾是那种内敛的人,如果觉得内疚会想办法弥补,而不是像这样直白地表现出来。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可是什么原因呢?庞嘉雯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白若瑾现在还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坏人,所以他最后变成那样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希望自己能够早点找到那个原因。
二月初,春闱在即,各地举子纷纷入京。与此同时,庞嘉雯那早就出嫁的大表姐徐灵慧陪夫婿进京赶考,入京住回了娘家永宁侯府。她给庞嘉雯下了帖子,请庞嘉雯过府一叙。
徐灵慧听从母亲王氏的安排,嫁给了王氏族中一位年轻上进的举人青年王明成,两人成亲那一年王明成春闱落榜,随后带着徐灵慧离京,前往无锡梅里求学,夫妻二人于两年前生下一子,取名王新。
徐灵慧虽然是王氏教出来的,但人比王氏聪明多了。在家的时候就不曾得罪过庞嘉雯,出嫁前还给庞嘉雯做了一身衣裳示好,请庞嘉替她照看徐灵恣。
如今她回来了,想必也知道了徐灵恣做的那些蠢事。庞嘉雯到不是怕见她,而是觉得姐妹俩的感情也淡了,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料庞嘉雯前脚拒了她的帖子,后脚她就带着孩子来成国公府了。
庞嘉雯听到下人禀报的时候,连忙叫来如意吩咐。
“你去一趟静雪斋,要说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如意连忙点头:“我知道的,我这就去。”
如意走后,庞嘉雯起身换了一套衣服。她那手指还没好全乎,依旧是包着纱布的,这两日她也懒懒不想动,所以也就没有出海棠阁。
徐灵慧来了,她就得出面带徐灵慧去拜见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再穿屋子里那些半臂小衫就不合适了,所以她换了一套交领袄裙,上袄是紫白落花流水纹的,下群是粉茶花蜂蜜纹两色缎的,针线房刚做好送来的春衫,这时节穿来待客正好合适。
丫鬟刚把徐灵慧请入海棠阁,后脚定安堂的袁嬷嬷就来了,当着徐灵慧的面道:“老夫人说了,难得有远客来,今日她老人家在定安堂设宴,一会等郡主和徐大姑奶奶说完话就过去,周夫人也过来了。”
这是让她们不用单独去给周夫人请安了,徐灵慧诧异地看着袁嬷嬷,心里暗暗震惊着。
再细看庞嘉雯,好像全然不当一回事,连那嬷嬷都没赏就让下去了。
徐灵慧把儿子交给贴身丫鬟抱着,转而打量起海棠阁。
院子跟雯香居差不多大,但装潢却更胜一筹。焕然一新的雕梁画栋,窗户全用的琉璃,阳光透进来,色彩斑斓,格外好看。地上还铺着羊绒毯子,花色新颖,走起路来细软无声。待客的敞厅里置山水大屏一座,香案一张,上面摆了两个汝窑花瓶,皆插上了含苞待放的紫玉兰。廊庑下的风轻轻吹动着,明间垂下的水晶珠帘发出悦耳的声响,好似奏乐一般。
这还不是内室呢,也不是寻常久待的暖阁,这只是一个敞厅罢了。
徐灵慧突然就羡慕起来。如果庞嘉雯早点傍上成国公府,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嫁去王家了。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她与王家早已融为一体。
庞嘉雯没有什么体己的话想跟徐灵慧说,自然也就没有邀请她进暖阁里喝茶。
她们在待客的敞厅里坐下,秦姑姑很快就奉了茶来。徐灵慧看着秦姑姑眼生,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庞嘉雯便道:“这位是秦姑姑,和刚刚请你进来的程姑姑都是皇后娘娘赏给我的,其余的除了如意,都是老夫人和周夫人赏的。”
也就是说,永宁侯府的丫鬟婆子一个都没有带过来。
徐灵慧勉强笑了笑,然后对庞嘉雯道:“看到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庞嘉雯颔首,认真道:“我是过得很好。”
徐灵慧也看出来了,不过她也看见了庞嘉雯手指上的伤,便问道:“这是怎么伤的?”
庞嘉雯动了动手指头,笑着道:“我拜师了,我师父送了我一把开刃的利剑,叫青霜剑。我自己又不会剑术,想着自创一套刷着玩,然后就把自己给伤着了。”
徐灵慧:“……”
很好,这像是庞嘉雯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她还是腆着脸问:“那你师父是?”
庞嘉雯也乐得告诉她,一脸骄傲道:“就是国公爷的亲弟弟,江二叔。”
徐灵慧:“……”
很好,这也像庞嘉雯会走的狗屎运。
徐灵慧微微吸了口凉气,努力扬起一抹笑容道:“我听说李老夫人的外孙,洛阳白家的嫡长孙入京了,你见着了吗?”
庞嘉雯心里泛起一股冷意,她就知道大表姐不会无缘无故来成国公府的,想必给她下帖子时就等着她拒绝,然后她也好打着姐妹情深的名号来探一探。
春闱在即,大舅舅这个时候才想着让人来成国公府确认白若瑾的身世,会不会太晚了些?
庞嘉雯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第70章 “白澄”
“你说的是白澄吧,见到了啊。怎么?大表姐也想见一见?”庞嘉雯说道,看起来很诚恳。
徐灵慧讪笑:“我见什么见?我是听你姐夫说他文章做得好,所以才想起来一问罢了。还有之前在我们府中长住的白若瑾,他也是洛阳白家的人,只不过是旁支罢了。你下次若是见了白澄,到可以亲自问一问他。”
庞嘉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就是二表妹喜欢的那个白若瑾吗?他应该也要入京赶考吧,我相信只要他考取了好的名次,二表妹总会得偿所愿的。”
徐灵慧像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一样,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白若瑾是被父亲赶出永宁侯府的,不管他将来的前程如何,父亲都不可能把妹妹嫁给他的。
庞嘉雯明知道还说,一定是故意的。
徐灵慧打量着庞嘉雯,她还是如从前那般明媚,看起来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儿。
可女孩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了,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庞嘉雯了。
徐灵慧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徐灵恣那个蠢货还想嫁个好人家?她做的那些事情旁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当初就说她是个蠢的,幸亏没有连累你,不然我今日都不好意思来找你叙旧了。”
庞嘉雯轻笑,知道徐灵慧是想撇清跟徐灵恣的关系。
的确,像徐灵恣那样的蠢人,徐灵慧又怎么会看得上眼呢?
庞嘉雯突然觉得王氏这两个女儿都挺好玩的,一个蠢,一个精于算计,都不是什么好人。
从前她一叶障目,觉得徐灵慧也曾待她好过几日,现在看来,那几日也不过是用力算计日后姐妹间的利益往来罢了。
如今看开了,便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徐灵恣也好,徐灵慧也罢,只要还想利用她,那就别怪她不念姐妹之情。
庞嘉雯道:“二表妹还有大舅母教导呢,以后成什么样咱们也不知道,就先别急着下定论了。”
“大表姐难得来看我,不如我们说点开心的事情。听说表姐夫文章进益很大,想必是要金榜题名了,到时候我一定上门恭贺。”
说到丈夫,徐灵慧满脸骄傲。
他们去了梅里三年,回来后丈夫写的文章请京城好几位官员看了都说很不错,有望能入二甲。更何况她的姑父,也就是庞嘉雯的父亲如今荣升忠义侯,那些官员不可能明着找茬,金榜题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无论如何,朝中有人好办事那句话她总算是明白了,这也是她听从父亲的话来找庞嘉雯的真正原因。
徐灵慧将自己从梅里带来的一些糕点分给庞嘉雯,又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院里送了些藕粉,以及两匣子成色不错的粉珍珠。
申时,袁嬷嬷过来请她们过定安堂去。
周夫人和江家两位小姐都在,一见庞嘉雯就拥簇到一起说话。等徐灵慧给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行了礼,下人们将她的位置安排在右下方,虽说紧挨着庞嘉雯,但到底隔了一张小几,说话也不太方便了。
然后是周夫人命人传菜,分别置了两桌。庞嘉雯原本跟她一桌的,可李老夫人把她叫到身边去布菜,然后就没让她回来。徐灵慧食不知味,眼见庞嘉雯在李老夫人那一桌嘟囔着吃不下了,李老夫人才搁下筷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老夫人给庞嘉雯布菜呢。
徐灵慧低垂着头,好像明白了庞嘉雯为什么不回永宁侯府了。
饭后,丫鬟们上茶,几人一处闲话。
那个叫袁嬷嬷的打帘进来,说道:“白家的人来接表少爷了,表少爷说是过两日就进贡院,临走前想来给您磕个头。”
徐灵慧猛地抬起头来,心里砰砰直跳。可她又害怕被人看见了,连忙又低下头去。
这时只听李老夫人道:“你没有跟他说我这里有客人吗?”
袁嬷嬷道:“说了,不过表少爷说他就在帘外磕个头就走。”
李老夫人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请他进来吧。”
说完,看向徐灵慧道:“徐大姑奶奶应该不介意吧?”
徐灵慧红着脸,连忙摇了摇头。
庞嘉雯也不知道白若瑾在打什么名堂,她那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紧张地朝外看过去。
然后李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腕道:“你大姐姐成亲连孩子都有了,这里说要避嫌的,我看就只有你了。不过你也别麻烦,好好待在我身边就是。”
说着,拉庞嘉雯坐到她的身边去。
徐灵慧的心提到嗓子眼来,心想李老夫人莫不是要给庞嘉雯做媒,让她嫁到洛阳白家去?
那可是洛阳第一世家啊,传承百年,底蕴深厚。白澄又是嫡长孙,长房只剩下他一个了,嫁过去就能掌管中馈,当家做主。
徐灵慧暗暗捏了捏拳,想着若是这白澄不错,那她就好好劝劝庞嘉雯,像白家这种大家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嫁的,她也就是仰仗着李老夫人对她的喜欢。
很快,袁嬷嬷亲自打帘,迎进来一位英俊不凡的少年郎。
少年身量高挑,穿着一身正青色的圆领袍,带着儒巾,看起来端方如玉,是一位气度不凡的少年公子。
庞嘉雯也是第一次见,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少年郎。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白若瑾,眼睛比白若瑾大,但眼神比白若瑾的要柔和。抿着唇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像邻家的小哥哥。
徐灵慧偷着打量庞嘉雯的时候,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澄看。
徐灵慧捏了捏手指,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白澄”给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请安的时候,庞嘉雯偷偷看了一眼江绫和江绾。
只见她们两个跟没事人一样,仿佛早就认识了眼前这个“白澄”。
然后庞嘉雯不由自主地给她们竖起大拇指,觉得她们俩的境界实在是高。
李老夫人见庞嘉雯在她面前做小动作,拍着她的手道:“你表哥要走了你也不知道说句话,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装不认识呢。”
庞嘉雯闹了个大红脸,她可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位表哥?
不过她还是屈膝,笑着道:“嘉雯祝表哥春闱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白澄”向她道谢,特意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落在徐灵慧的眼睛里,那简直就像是一见钟情一样,她欢喜得笑逐颜开。
可就在这时,庞嘉雯突然语出惊人道:“不知表哥可认识族中一位叫白若瑾的?”
徐灵慧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吵得她脑子都是嗡嗡的。她那瞳孔瞬间撑大,脸色变了又变,整个人恨不得去捂住庞嘉雯的嘴。
庞嘉雯怎么就大大咧咧问出来了?
徐灵慧万分后悔,她就不该那样直白地试探庞嘉雯,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她现在真的后悔死了。
徐灵慧想着,绞着手帕,急得眼睛都红了。
“白澄”说着,显得有些疑惑。
庞嘉雯就道:“因为我认识他啊,他之前在我舅舅的府上读书。不只我认识,我大表姐也认识呢。”
徐灵慧感觉所有目光都朝她聚拢过来,她从未如此窘迫过,整个人喃喃地笑着,连点个头都艰难起来。
偏偏庞嘉雯还不消停,一个劲地说道:“那他上京了吗?现在住在哪里?我大表姐想要知道。”
徐灵慧:“……”
不,她不想!
“没……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徐灵慧脸颊都红透了,看起来紧张又惶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那白若瑾有什么呢?
白澄朝她看过来,淡淡道:“若瑾在京城没有房子,暂时住在我们白家的老宅,就在朝阳门南街上。”
徐灵慧慌乱地摆着手,想说她用不着知道。但白澄已经说了,徐灵慧只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好像她成了个不守妇道女人一样。
徐灵慧赧然着,心里仿佛有千般苦却说不出来,一直恍恍惚惚的。
直到白澄出去了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她也待不住了,连忙告辞。
庞嘉雯送她出定安堂,秦姑姑和程姑姑各自从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处领了给徐灵慧的回礼,准备送她出府去。
徐灵慧见已经不能和庞嘉雯单独说话了,忍着满腹的怨愤撵着庞嘉雯,不让她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