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帝觉得脑子太乱了,一时间也捋不清楚。
但是他明白,自己冲动了,掉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也就是在这时,楚王站出来,跪地道:“父皇,庞大将军不想女儿和亲是人之常情,父皇体恤便是,用不着大发雷霆。”
“再者说,信帝此来是希望两国交好,不是来挑起祸端的。”
“对不对,信帝?”
拓跋信早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哪里想得到,一国大将军说不干就不干了。
还敢公然挑衅皇上!
庞彪的威风是出尽了,可他这边的危机却来了。边关那些守将都是庞彪的旧部,是说打就能打的。
尤其中原还有一套,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若他回程在路上被偷袭了,到时候他找谁说理去?
拓跋信连忙道:“燕帝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算了吧。”
“我拓跋信再不济,也不需要威逼一个小姑娘为妻,求燕帝收回成命。”
顺平帝的脸黑了红,红了绿,绿了黑,变化相当精彩。
群臣见有戏,连忙叩头请求。
这样的场景,也唯有当年先帝要处置李长风时,满朝文武出奇一致地跪地求情。当年那样的盛况,他也曾感慨先帝是不是做错了。
事到如今,换了是他,他才真正知道权臣的可怕。
顺平帝捏紧拳头,忍住了满心的愤懑,朝着庞彪喊道:“朕念你一片爱女之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从即日起,削去庞彪一等公爵位,罢免所有军职,幽禁于府,无召不得外出。”
“庞彪,你可服气?”
庞彪闻言,朗声大笑,笑声中满是讥诮和嘲讽。
只听他道:“服气,我当然服气。”
“就是不知,这和亲之事是否作罢?”
“当然作罢。”魏奚抢先开口。
顺平帝不悦,冷冷地望向他。
魏奚拉了拉顺平帝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皇上……”
顺平帝知道此时不宜再激怒庞彪,便猛然拂袖,不悦道:“作罢。”
“好!”庞彪大声说。
他拉着庞嘉雯走回来,径直走到赵律的身边。
就在众人诧异之时,庞彪道:“先前慎郡王入府求亲,我庞彪有眼无珠,拒绝了。”
“慎郡王若是还有心,我今日就将小女许配给王爷,求王爷庇护她,不要让她再卷入是非当中。”
赵律闻言,当即下跪道:“小婿赵律,谢岳父大人成全。”
庞彪抬首虚扶赵律,朗声大笑道:“好,好,好!”
三声好,一锤定音。
众目睽睽之下,文武百官亲眼见证,却又懵了一般看向顺平帝。
大燕最骁勇善战的大将与大燕震慑南疆诸国的慎郡王,成为了一家人。
那皇上还……坐得稳这皇位吗?
众臣心里打怵,谁也不敢说话。
因为造成这一变故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他自己。
就连魏奚都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看着庞彪。
在这其中,唯有江惟和白若瑾一直面色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此时的顺平帝已经伤了元气,一股血腥气在他的喉咙里蔓延,好像压也压不住。
他那幽深的瞳孔逐渐变得赤红,面容狰狞地笑着,抬手指着庞彪:“你竟然敢背叛朕?你就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庞彪冷笑:“皇上慎言。我庞彪如今的九族,也包括皇上在内。”
顺平踉跄一步,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恨不得将庞彪给碎尸万段。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他这些年竟然养了一头猛虎!
一头不声不响,却能要了他半条命的猛虎。
可笑的是,在天下人的眼中,这头猛虎宛如家犬,一直对他忠心不二!
“哈哈哈……”
“好啊,好啊!”
“庞彪,你很好,不愧是李长风的徒弟,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顺平帝说完,目光里满是恨意,硬生生咽下一口老血!
赵律却嫌顺平帝气得不够狠,嘴角轻勾,当即义无反顾地握住了庞嘉雯的手,坚定从容地说道:“庞家与魏王府结亲就是背叛皇上?”
“皇上视魏王府为反贼?”
“皇上若是有此心,怕是先帝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顺平帝:“……”
群臣:“……”
就在顺平帝硬生生要呕出一口血的时候,赵律还想火上浇油。只见他温柔地对庞嘉雯道:“你放心,就算皇上容不下庞家,我也一定会力保庞家太平,绝不会做忘恩负的小人。”
顺平帝捏紧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他深色的瞳孔急于收缩,像是被针扎一样。
庞嘉雯抬首看着赵律,心情十分复杂。
她不愿意相信,父亲为了让她和赵律定亲会做到这一步。
那么,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就在这时,拓跋信站出来了。
他狐疑地盯她和赵律,转而说道:“是你?”
他的这句话,是对赵律说的。
庞嘉雯心下一紧,有些不安。
赵律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示意她别担心。
顺平帝阴翳的目光扫了过来,不悦道:“信帝是什么意思?”
拓跋信摇了摇头,犹豫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顺平帝怒斥道,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耐性了。
拓跋信见状,只好道:“我好像在肃州见过慎郡王,当时他也是这样,带着面具,几次三番闯入战场救下丹阳郡主。”
“当时……应该很多人见过才对,怎么我瞧着大家好像都不知道?”
顺平帝拢在袖子里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疼痛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也让他彻底明白,自己可能被庞彪和赵律摆了一道。
有什么比群臣和藩王勾结在一起更加恐怖的事情吗?
没有了!
但现在这件事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而且极有可能,他们很早很早之前就勾结在一起了。
顺平帝打了个冷颤,看向赵律和庞彪的目光,也由一开始憎恶变成了深深的忌惮……
顺平帝冷嗤,又看向庞嘉雯道:“慎郡王曾经去过肃州?”
庞嘉雯道:“边疆关卡都是皇上的人,倘若慎郡王去了,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说了,当初在战场救我的人乃是剌惕部的大王子,也是因为有他的帮忙,我们大燕的将士才顺利地将鞑靼赶出哈密,这件事众人有目共睹,岂是信帝短短两句就可以颠倒黑白的?”
话落,两名武将当即出来证实。
拓跋信讪笑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顺平帝起了疑心,并不肯信。
他在扫过满朝文武时,发现白若瑾一人神情自若,并未与他们交头接耳,而当触及到他的目光时,白若瑾当即垂首。
顺平帝目光一紧,突然想起白若瑾当时也是在肃州的。
于是他朝白若瑾喊道:“白澄,你过来。”
顺平帝叫白澄的时候,庞嘉雯抬头看过去。
白若瑾的目光与她对上,目光如钩,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庞嘉雯的瞳孔缩了缩,有些担心。
这时赵律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在她回眸时,他轻声道:“别担心。”
另外一边,顺平帝迫不及待道:“你当初也在肃州,你说说看,有没有见过慎郡王?”
白若瑾摇着头道:“并未见过慎郡王。”
“不过剌惕部的大王子当初也想求娶丹阳郡主,所以才几次三番相救。最后虽然不成,也没有像信帝这样挑拨离间。”
“皇上圣明,信帝当年被囚,根本没有上战场,他的话不足为信。”
白若瑾的回答和那两个武将的没有区别,但顺平帝却不甘心。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无论如何,他相信庞彪和赵律的勾结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的。
只是他现在并没有证据。
不过不着急,只要去肃州的人是赵律,他就一定可以找出证据来的。
顺平帝对白若瑾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等白若瑾走了以后,他才对赵律道:“咱们皇家也好久没有办喜事了,朕看你们的婚事定得也急,不如就在京里举办,不用回云南了。”
赵律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意。”
顺平帝见赵律没有出京的打算,暗暗松了一口气。
再怎么说魏王的大军在云南,一时半刻打不过来。
赵律不走就是质子,现在的魏王只有一个全须全尾的儿子,定然不敢乱动。
至于庞彪。
一个拔了牙的老虎,又能做什么呢?
顺平帝找回了做帝王的底气,他居高临下地对庞嘉雯道:“虽然你父亲犯了错,但你郡主之位是朕给的,朕就不收回你这份体面了。”
“往后嫁给慎郡王,也算是我们皇家的人,庞家的事情不必再管。”
庞嘉雯不悦,正要反驳,赵律却先她一步。
赵律对顺平帝道:“管不管庞家,那都是我们夫妻的事情了,不牢皇上费心。”
顺平帝被赵律的理直气壮噎到,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赵律幽幽道:“皇上和信帝还有要事相商,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主动对庞彪道:“岳父大人,我们走吧。”
庞彪感动得红了眼睛,临走前不忘看一眼那批与他相熟的官员。那悲凉的目光,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好多大臣心里一痛,不免也有些心灰意冷。
很快,大臣们纷纷告退。
出了大殿后,赵律见庞嘉雯若有所思,便问道:“在想什么?”
庞嘉雯道:“倘若不是你亲口说,我都不敢肯定当初在战场上的人是你。拓跋信更是见都没有亲眼见到,他怎么会说出今日这番话?”
赵律闻言,轻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他的。”
庞嘉雯猜测道:“是白若瑾吗?”
“可他不是在大殿上为你证明了?”
赵律道:“他的目的只是让赵翼怀疑,赵翼起了疑心自然会查。他若是在大殿上针对我,岂不是更可疑?”
“不过这件事他们查不出来的,赵律当时不在肃州,他们没有证据。”
庞彪擦了擦眼角的泪,听见他们两个叽叽咕咕地说,很不屑地道:“庞家和魏王府已经结亲了,当初在战场上的人是不是赵律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非就是庞彪和魏王早就勾结在一起,就算没有这件事,今日之事在赵翼心里就是一个根刺,他一定不会再提拔庞家,只会全力打压。”
“我还好,反正老都老了,也不想再去征战了。”
“就是嘉雯惨一点,还未出嫁呢,娘家就靠不住了。”
庞嘉雯一头雾水,父亲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赵律却径直朝庞彪作揖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承诺的一切都作数,绝不会让嘉雯受半点委屈的。”
庞彪散漫地看了他一眼,轻哼道:“但愿你说到做到,否则的话,我这出戏就白唱了。”
“爹爹,您没事吧?”庞嘉雯担心地问。
庞彪仰头长笑,那笑声直蹿云霄,说是酣畅淋漓也不为过。
待笑过之后,他拍着女儿的肩膀,朗声道:“爹爹能有什么事?爹爹没事,爹爹只是觉得畅快!”
“太畅快了!”
庞彪说完,快步离开,都没有给庞嘉雯说话的机会。
庞嘉雯看着父亲快步离开的背影,唇瓣嗫嚅着,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赵律见状,便握住她的手道:“别看了,你爹他还有事情要办。”
庞嘉雯轻叹道:“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啊?”
赵律轻笑,见她也有苦恼的时候,便道:“你是不敢想还是不敢说?”
庞嘉雯转头看着赵律,目光里藏了太多太多的疑惑,但她始终没有问出来。
因为她也猜到一二了,有些事情却不宜在宫里说。
她对赵律道:“我们先回去吧。”
赵律点了点头,却在下一句问道:“回魏王府还是庞府?”
“亦或者,成国公府也行!”
庞嘉雯不说话,紧箍着他的手掌,用力发泄不满。
赵律神色飞扬,嘴角一翘再翘。
他终于,得逞了呢。
虽然过程出奇地顺利,但仔细想来,也是有太多不容易。
可无论如何,现在他就能以她未婚夫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护着她,这样的感觉真好。
皇宫里,大臣们都走光了。
拓跋信也走了。
顺平帝将楚王和白若瑾留了下来。
大殿里仿佛落针可闻,顺平帝紧皱着眉,步步逼近白若瑾道:“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赵衡连忙道:“当然是真的。”
顺平帝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朕问的是他,你插什么嘴?”
白若瑾微微颔首,认真道:“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顺平帝目光阴翳,神情冷戾。
“不过当年,谁也没有看清楚那张面具下的人是不是孟和?只是孟和自己出来承认,所以大家便以为那个人是孟和罢了。”
顺平帝闻言,眉头紧皱,陷入深思。
赵衡震惊地望着白若瑾,眼中闪过一抹急色。
若瑾……他怎么能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呢?
心下一骇,赵衡突然紧张起来。
第402章 我能毁了你
察觉事情有古怪,顺平帝很快问道:“那你觉得那个鬼面人是赵律的可能性有多大?”
白若瑾摇了摇头:“当年庞大将军一心抵御外敌,连朝臣都顾不上结交,更何况远在云南的慎郡王。”
“这件事疑点颇多,臣认为,除非慎郡王有别的身份,否则根本不可能瞒天过海……”
“若瑾!!”赵衡突然急声喊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白若瑾稳稳不动,只是道:“微臣说的是事实,皇上可以查证。”
顺平帝看着慌乱的儿子,不解道:“你急什么?”
赵衡咽了咽口水,连忙解释道:“儿臣的意思是,这件事没有证据,咱们不能无中生有。”
顺平帝不悦,大喝道:“什么叫做无中生有?朕不是在查证吗?”
赵衡低垂着头,余光却瞥了一眼白若瑾。
就是这一眼,顺平帝心里疑窦丛生,总感觉他忽略了什么?
从大殿里出来以后,赵衡带走了白若瑾。
他将白若瑾推入无人的荒殿中,然后厉声质问。
“你是故意的?”
白若瑾颔首:“是。”
赵衡气急败坏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连外祖母也会受牵连,你恨赵律可以,你想杀了他我都能理解。”
“但是你怎么能牵扯到旁人呢?”
“外祖母年纪大了,已经经受不起折腾了,你莫不是想让她老人家死不瞑目?”
白若瑾抬首,嗤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赵衡只觉得心窝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十分难受。
他紧盯着白若瑾,幽深的瞳孔覆上一层寒意,没好气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白若瑾直视着他的面孔,认真道:“是的!”
赵衡愤然,狠狠推了一把白若瑾,负气离开。
白若瑾看见他的背影,眸色渐渐暗淡下来。
脑海里有道猖獗的声音叫嚣着道:“你就算做到众叛亲离又怎么样?难不成会改变他们的结局吗?”
“白澄,你别太天真了。”
白澄冷笑道:“我不天真,真正天真的人是你。或许你以为你能毁了一切,但你别忘记了,我能毁了你。”
话落,脑海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嘶喊声,仿佛困兽殊死一搏,狠狠地撞击着禁锢的枷锁。
白澄面容痛苦至极,却强撑着,一步步走了出去。
刚出宫门,只见成阳公主小跑过来,一把扶住他道:“若瑾哥哥,你怎么样了?”
“你哪里不舒服,我先扶你去我母妃的宫里。”
白澄难受地摇了摇头,慢慢推开成阳公主的手。
他道:“没事,只是刚刚在宫宴上饮了点酒。公主早点回去吧,我也要出宫了。”
成阳公主见他额头上都是冷汗,手也冷冰冰的,哪里像喝醉酒的人?
她难过道:“是不是因为庞嘉雯和慎郡王定亲了,你伤心才会这样的?”
“若瑾哥哥,你就不能忘了她吗?”
白澄虚弱地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郡主有了好归宿,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别乱想了,快回去吧。”
“若瑾哥哥……”
“成阳,以后不要随便把宫里的消息传出去,就是我也不行。否则一朝事发,你这是在害我,你知道吗?”
成阳公主愣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瞬间盈满泪水。
白澄却强势道:“回去吧,听你母妃的话,以后少跟我来往。”
成阳公主很伤心地哭了起来,还是紧紧抓住白澄的袖子不放。
可很快,白澄坚定地拂开她的手。
成阳公主看着他固执的背影,那么单薄,却仿佛撑起了一片厚重的天空。那悬在他头上的阴霾,却怎么也驱不散。
明明……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从前的白若瑾干净得像谪仙,翩翩君子,不染纤尘。
可是如今,他怎么将自己逼入此等境地,仿佛往前一步不能,往后一步不甘,就这样僵持着,为难着他自己。
庞彪不用回通州了,一家人高兴地聚在一起。
李老夫人来的时候,见他们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十分开心。
她老人家杵着拐杖站在外头,身边只跟着洪嬷嬷和袁嬷嬷。还是徐夫人出来传菜,这才看见。
徐夫人急忙迎上前去,搀扶着她老人家道:“您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让我们去接您呢?”
李老夫人拍着她的手道:“我是从侧门进来的,就是不想惊动你们。”
“君洛是不是也在这里?”
徐夫人当即压低声音道:“在的,和嘉雯一起回来的。”
李老夫人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他肯定在这里,看看吧,这才刚定亲呢,就这样没脸没皮的。”
“往后你也不用顾忌我,他怎么说也算你半个儿子了,你只管骂他。”
徐夫人讪讪地笑,她可不敢。
而且,自从知道赵律的真实身份以后,她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就好像,自己突然间提了辈分,但却拿不出做长辈的威严来,莫名有点欣喜若狂,同时又忐忑得紧。
徐夫人扶着李老夫人进去,庞嘉荣还在眉飞色舞地说,他也要辞官,也要回家睡懒觉。
庞嘉英劝他别冲动,庞嘉荣不听。
庞彪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儿子别争执。
他对庞嘉英和庞嘉荣道:“把请辞的折子递上去,皇上若是批了,你们只管回家睡大觉,老子也不管你们。”
“但是,皇上若是没有批,你们也不要任性。”
庞嘉英道:“父亲说得对,不能让皇上觉得,我们庞家在逼他。”
庞彪道:“皇上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群臣怎么想?你们可以一时冲动,但你们不能不顾大局。”
庞嘉英和庞嘉荣当即颔首,表示会听从安排。
庞嘉雯率先看见李老夫人,连忙站起来。
李老夫人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饭后,李老夫人和庞彪移步书房说话。
徐夫人把两个儿子也叫走了,敞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赵律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房。”
庞嘉雯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律。
赵律顿时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庞嘉雯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她偷偷指了指书房的位置。
赵律目光微闪,轻笑道:“这样不好吧?”
话落,庞嘉雯一把将他拽走。
书房里,李老夫人看着挂画愣了愣。
那是她弟弟曾经画的乡野茅舍图,当年也是挂在这个书房里。后来李家被抄,流落出去了。
还有青铜的高山云雾香炉,当年也是这书房里的独一份,就连宫里也没有一模一样的。
不曾想,流落出去以后,竟然还能找得回来。
李老夫人伸手摸了摸,眼睛顿时就湿了。
“皇家的人向来薄情寡义,没有想到,你还是步了长风的后尘。”
庞彪在屋子里置了小炉子,亲自洗杯泡茶,再奉给李老夫人。
只见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官老爷,哪里看得出来是在西宁肃州那些地方待过二十年的边关大将?
他对李老夫人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当年我师父他老人家一片丹心,赤诚无比,天下名士无不以结交为荣。时至今日,亦是如此。”
“至于我,不敢和他老人家攀比,但也不会丢他老人家的脸。”
李老夫人接过他的茶,没好气道:“你还说。”
“我知道你想成全君洛,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不过你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我原本打算等再过些时日,让魏王那边给赵翼施压的。”
庞彪摇了摇头,也坐下来道:“我是太心急了,但我也不是冲动。把嘉雯交给君洛照顾,我很放心。”
李老夫人闻言,研磨着茶杯,轻轻问道:“那对于赵翼,你是怎么打算的?”
庞彪垂下目光,倏尔冷笑道:“他若不逼我,大家相安无事。他若敢逼我,那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正好,我也想让他知道知道,今时今日的庞彪还是不是当日的李家,他们皇家究竟还能不能一网打尽?”
“我是李长风的徒弟不错,但师父的嘱托我已经全部做到了,剩下的,就是我庞彪自己的事情。”
李老夫人见他话语中藏着一抹戾气,便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压抑着深深的恨意,始终没有释怀。
也许,他拼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是想早日风风光光地回京城呢?
李老夫人长叹一声,悠悠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古往今来,成王败寇,天下哪有不流血的江山?”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护着嘉雯和几个孩子的。”
庞彪跪拜,恭敬道:“我替孩子们谢谢您的庇护!”
李老夫人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我就不用了,如果可以……不要伤害赵衡那个孩子,他母妃一直有意让他远离储位之争,就是想保他平平安安的。”
庞彪闻言,连忙道:“您放心,我再怎么想报复皇家,也不会对楚王出手的。”
李老夫人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书房的顶上,庞嘉雯软软地往后一倒,幸好赵律及时接住。
他们两个从后廊里走,悄悄地回了庞嘉雯的院子。
一路上,庞嘉雯一言不发,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赵律跟在她的身侧,见状便道:“岳父大人应该计划周详的,你别担心。”
庞嘉雯回头,凝望着赵律道:“你以为我是怕诛连九族吗?”
赵律闻言,眼眸睁了睁,疑惑道:“不是吗?”
庞嘉雯摇头:“我只是在想,我爹藏得可真深,他这样的心思,怕是连我娘都不知道吧?”
赵律坦言道:“这样的心思,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更何况,战场上那么凶险,不是谁都能活着回来的。”
庞嘉雯道:“所以,如果从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计划了,那是不是证明,我爹的忍耐力超乎常人?”
“而我跟在他身边那么久,竟然一点都没有学到,真是遗憾。”
“噗。”赵律忍不住失笑。
他敲了敲庞嘉雯的额头,揶揄道:“估计整个庞家,也只有你知道真相了还这么淡定了,这还不够?”
庞嘉雯摇头,一脸认真道:“不够,远远不够。”
“但凡我爹想做的,我都愿意倾尽全力去帮他。哪怕他想造反也一样,我不会拖他后腿的。”
庞嘉雯说完,坚定地抓住赵律的手腕道:“我们成亲吧,到时候你借点兵给我。”
赵律心里甜滋滋的,面上却故作正紧道:“哦,你今天刚刚拒绝和亲,现在又想找我借兵。那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只是看上了魏王府的兵力?”
庞嘉雯枕在他的手臂上撒娇,小声道:“师父,我求求你了,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知道,你之前就暗示过我了,是我傻,都没有领会到。”
“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孤军奋战的,我要帮他。”
赵律看着这个向他撒娇的小姑娘,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见过她坚强时的样子,活脱脱一朵带刺的玫瑰。
也见过她娇媚的样子,像是初开的四季海棠,粉粉嫩嫩的,特别招人喜欢。
但他更爱她示弱撒娇的模样,软软地靠过来,好像他是她仅有的依靠。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比什么情话都动人。
赵律伸手搂着她,无声地蹭了蹭她的额头,然后歪着头,露出半张脸颊。
庞嘉雯见了,忍着笑,轻轻吻了上去。
她的吻很柔软,轻轻的,湿濡的感觉落下,让他一阵心悸“好吧,我答应你了。”
赵律说,有些傲娇的样子。
庞嘉雯见状,低低地笑出声来。
她很清楚,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就算她不开口,他也会安排好。
但是他故意吊着她,企图博得一些好处,这样的赵律也太真实了,让她有一种握住人间烟火的感觉。
就好像,她真的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了。
而这个人,也只有她是可以掌控的。
这种只属于彼此的甜蜜感,荡漾在暖暖的心间,让她觉得很舒服。
庞嘉雯突然一跃,跳到了赵律的背上。
她的突然袭击吓了赵律一跳,但他却稳稳地接住了她。
“你想干什么啊?”赵律问,声音温柔极了,一点也不像质问。倒像是宠溺的纵容,无时无刻都想知道她的小心思。
庞嘉雯在他的颈窝印下一个吻,兴致高昂地说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突然很高兴,想让你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