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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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嘉雯转头望着他,轻笑道:“那要是我父亲安排我嫁去鞑靼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可能反悔。”
赵律笑道:“无妨。到时候我会请旨送嫁,待你出关后,我直接将你带去云南。”
“鞑靼若真有本事,不妨来云南一战。”
庞嘉雯从镜子里看他,见他神情淡然,目光温和。倘若不是眉宇间那抹戾气,她或许还以为他只是说笑的。
“云南很美吗?”
“很美。”
“那你真的是魏王的儿子吗?”
赵律摇头:“不是。”
“他只是我的叔叔,小叔,嫡亲的。”
庞嘉雯惊愕地望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了。
赵律伸手,帮她把嘴巴合上。
“魏王妃也不是我娘,我娘是郭惠将军,李老夫人是我的养母,也是我很敬重的母亲。”
“不过……魏王妃对我很挺好的。”
庞嘉雯想起了那位在东宫逝世的承和太子,他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但刚刚得知这些,庞嘉雯也不好胡乱猜测,便道:“那你为什么同时有两个身份?”
赵律道:“因为我娘不愿我认祖归宗,但是我爹又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我娘可以生下我。但他怕我将来会被别人查出来不会放过我,临死前请求太后照顾我。”
“太后是我的亲祖母,是她安排我在魏王府的身份。”
庞嘉雯道:“那个时候,郭惠将军她还活着的,那后来呢?”
赵律目光一暗,轻声道:“在我出生三个月后,她去为我爹殉葬了。”
庞嘉雯突然觉得心脏漏了一拍,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惋惜,久久也没有说话。
赵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别想了,这些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庞嘉雯想到他和李老夫人的母子感情很好,便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份的?”
赵律道:“三岁的时候。”
“太后的身体日渐不好,要人送我去云南魏王府,以免得我将来拒绝承认赵律这个身份。”
“我去了三年,六岁的时候回来的。
“再后来,十岁以后,又去了。”
“来来回回,很少在京城久待。十几岁的时候喜欢上了打仗,打了好几年。”
“魏王顺势帮我请封,我觉得他不想久居云南,就回京了。
“四年前,魏王世子出事,我回去了。”
“魏王想要报仇,我也帮他了。”
庞嘉雯诧异道:“魏王世子那件事,真的是皇上做的?”
赵律拧着眉道:“他的表现看起来很无辜,还因此猜测太子,把太子给赐死了。”
“但魏王世子中的毒与当年他给我娘的药是一样的,所以他也不算无辜。”
“你娘?”庞嘉雯又惊了。
赵律笑道:“是不是很复杂?”
庞嘉雯点头:“是的,我都听不明白。”
赵律坐下来,将她圈入怀中,懒懒道:“其实,也不复杂。”
“那时我外祖父一家满门忠烈,却全都被泄露军情,战死沙场了。我娘从赵翼的嘴里知道是先帝做的,就想报复。当时她死里逃生,对外说是失踪了,实则被我爹藏在东宫里。”
“我爹知道她很恨皇家,也不打算化解这段仇怨。他知道我娘给他下毒,便装作没有这回事。等到毒入肺腑,人也救不回来了,他就慢慢指引我娘看清楚赵翼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娘也就死心了。”
“许是他大义赴死,反倒化解了我娘心里的仇恨,所以我才得以降生。否则的话,以我娘的性子,我怕是早就化为一滩血水,死的时候兴许都还未成形。”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藏了不知道多少恩怨情仇。

第397章 威逼(三更)
庞嘉雯震惊地望着赵律,很难想象,当他知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毒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又殉情而亡时,心情是何等复杂?
也许酸涩难耐,也许痛苦不堪,所幸他都熬过去了。
这些年她跟在他身边,总觉得他什么都不在意,但却又将一切细枝末节都看进眼里去。
倘若真的不在乎就好了,那或许就真的四大皆空了。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吧,所以性子桀骜不驯的,谁也别想越过他去。
“既然太后都知道了是皇上害了你爹,那他怎么还能继位的?”
赵律眼瞳深眯,嘴角噙着一抹狠意道:“因为这个秘密,是我娘报复先帝的筹码。等到赵翼大权在握,魏王被遣出京时,先帝这才知道,所以他是被活活气死的。”
“太后也因此一蹶不振,而后没几年也去了。”
“你不了解我娘,那是一个特别狠的女子。对别人如此,对她自己更是如此,否则她怎么会活着进入皇陵呢?”
“太后恨极了她,还命人用断龙石封住,不许后人再进去。就是我,也只能在外祭拜。”
庞嘉雯道:“太后虽然恨极了你娘,但是她很喜欢你的是不是?”
赵律陷入回忆道:“或许吧,但她每次见我都是隔着帘子的,她说我长得像我娘。”
庞嘉雯摇头:“不像,如果像的话,我爹第一眼看见你就会惊叹了,但是他没有。”
“太后娘娘应该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又想关心你,又害怕伤害你。”
赵律苦笑,捏了捏她的小耳朵道:“就你知道得多。”
庞嘉雯道:“我其实知道得并不多,但是我爹他这个人很念旧,从前的旧物,从前的旧识,从前的旧交,他通通都很在乎。”
“我想,这与他年轻时的遭遇有关,因为见到太多肮脏的嘴脸了,所以格外珍惜身边对他好的人,他们每一个对他来说都是至亲。”
“骠骑大将军,李老夫人,你娘,还有曾经的李家上下和郭家的少将军们。”
说到庞彪,赵律的目光突然有些凝重。
他对庞嘉雯道:“我好像还有些话没有告诉你。”
“什么啊?”庞嘉雯问。
“你爹他……”
“什么?”
“我爹怎么了?”
庞嘉雯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赵律。
赵律突然语凝,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最后他忍了忍,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就是怕你误会,你爹不是因为我娘才同意我们婚事的。”
庞嘉雯讶然,随即又腼腆道:“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要从长计议,皇上不会同意的。”
赵律点头:“他的确不会,但如果他逼你爹的话,这件事说不定有转机。”
庞嘉雯不解,还是一脸担心。
赵律捏着她两个人肉呼呼的脸蛋,颇有些不爽道:“庞嘉雯,你是不是不愿意?”
庞嘉雯还没有回话,便又听见他道:“你要是敢说不愿意的话,小心你这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庞嘉雯哑然失笑,给自己做了一个捂住嘴巴的手势,表示她不想说话了。
赵律见她存心捉弄自己,眼里也闪过一抹坏心思。
他的吻从她的耳边擦过,落在她的嘴角,刚想要更进一步,庞嘉雯便躲开了。
她低下头,目光却不小心瞥见镜子里的自己。
眼角眉梢都含了一抹羞意,嘴角却浅浅地笑开,好像怎么也藏不住心中的欢喜。
她心下一悸,连忙收敛神色。
赵律见状,眸色微微凝滞。
他问庞嘉雯:“你不喜欢?”
庞嘉雯摇了摇头,她鼓起勇气看向赵律,轻声道:“不是。”
“我们还没有成亲,这样不好。”
赵律闻言,嘴角扬起一抹松快的笑容。
他轻声道:“那样不好,那我替你挽发好不好?”
庞嘉雯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坐好。
赵律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心里格外熨帖。
宫宴前。
入宫后的庞嘉雯被带到了偏殿休息,结果她刚过去,顺平帝就来了。
纵然心里早有猜测,庞嘉雯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顺平帝来了就遣退宫人,然后道:“你知道今天叫你入宫是为了什么?”
庞嘉雯道:“是为了和亲之事。”
顺平帝皱了皱眉,不悦道:“那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那你是想嫁去鞑靼?”
庞嘉雯摇头:“不想,但是我愿意听从父亲的安排。”
顺平帝阴戾地笑着,嘲讽道:“你父亲一介莽夫,当然不会同意。到时候挑起两国战乱,他又要出征,你舍得?”
庞嘉雯听后,眉头紧蹙,当即质问道:“我父亲为大燕出生入死二十年,到头来只换得皇上一句莽夫?”
顺平帝自知失言,淡淡道:“朕不是那个意思。”
庞嘉雯道:“无论皇上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都会伤臣子们的心,还望皇上日后慎言。”
顺平帝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沉着脸,问着庞嘉雯道:“如果你不想,你可以说出来,朕一定不会强迫你的。”
庞嘉雯道:“臣女是不想,皇上问一万遍也是不想。”
“那你想嫁给谁?”顺平帝迫不及待地问。
庞嘉雯道:“一定要说吗?”
顺平帝沉着脸,已经有一丝不悦了。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说,朕想知道是谁?”
庞嘉雯笑了一下,淡淡道:“赵律,慎郡王。”
顺平帝面色一变,怒斥道:“不行。”
庞嘉雯淡漠道:“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顺平帝阴翳地瞪着她,冷冷道:“你若是愿意进宫侍奉贵妃,那朕就免你和亲。否则就算你父亲不同意,只要朕一声令下,你还是要嫁去鞑靼。”
庞嘉雯闻言,目光平静地看向顺平帝,问道:“真的只是侍奉贵妃吗?”
顺平帝捏了捏拳,恼羞成怒道:“侍奉贵妃和侍奉朕有何区别?难不成朕会亏待你不成?”
“凭着你父亲对大燕的战功,一个贵妃之位朕还是会赏给你的。”
“至于贵妃,她辛苦这么些年,朕也准备晋她为皇贵妃。”
顺平帝说完,面色虽然冷肃,然而心里却腾升起一丝丝期待。
期待庞嘉雯会答应,这样他也有个台阶下。
只可惜庞嘉雯听后不为所动,并道:“贵妃娘娘虽然只是嘉雯的表姑姑,但在嘉雯的心里,和亲姑姑并无区别。”
“皇上若是执意如此,那还是让嘉雯去和亲吧。”
顺平帝气得脸色发黑,连声笑道:“好,好,好得很。”
“既然如此,那你就准备去和亲吧!”
顺平帝说完,拂袖离去。

顺平帝出来以后,余公公跺了跺脚,很快跟了上去。
大柱后,原本余公公站的地方缓缓走出两道身影。
赵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父皇离开的方向,转头对白若瑾道:“若瑾,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父皇是这样的人。”
白若瑾眼眸深黑,淡淡道:“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之前说的,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赵衡摆了摆手,无力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吧,他再怎么样也是我父皇。”
白若瑾颔首:“我不逼你,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他说完,准备离开了。
赵衡见状,连忙拉住他道:“你要去哪里?”
白若瑾道:“我要去见嘉雯。”
赵衡眸色一慌,没好气道:“见她干什么?不要去了,你没有听见她跟我父皇说什么吗?她想嫁给小……她想嫁给赵律啊!”
白若瑾闻言,唇瓣微微上勾,好似在笑,然而眸色一片黯然。
“我听见了,但是我想听她亲口告诉我。”
“你……”
你欠虐吗?
赵衡想说,但到底顾及白若瑾的颜面,没有说出口。
可也在他犹豫时,白若瑾推开他,走进偏殿。
庞嘉雯还在殿内坐着,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当发现是白若瑾时,她又低下头去,好像混不在意。
白若瑾站在远处并未走近,只是问道:“嘉雯,你真的想嫁给赵律吗?”
庞嘉雯不想回答,也没有开口。
可过了一会,白若瑾再次问道:“嘉雯,你真的想嫁给赵律吗?”
庞嘉雯抬起头来,只见白若瑾还在站在那儿,目光漆黑如夜,唇瓣轻抿着,无声透出一股执拗。
从城外回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
庞嘉雯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白若瑾苦笑道:“我是早就知道了,但是我想亲口听你说。”
“嘉雯,你有爱过我吗?”
“哪怕一天,真的有过吗?”
庞嘉雯蹙眉,反问道:“曾经爱过和现在不爱了,有区别吗?”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白若瑾顿住,转而低低地笑出声来。
“的确没有。”
他说完,转身走了。
庞嘉雯看着他的背影蹙了蹙眉,有些疑惑。
今天的白若瑾好奇怪,就好像无辜得很。
可明明昏迷时,他就像诱导她活在那个梦里的,还想致赵律于死地。
怎么突然间,好像……
庞嘉雯脑袋灵光一闪,连忙追了出去。
刚出殿门,赵衡就拦住她道:“又来?”
“你别追了,你不是喜欢赵律吗?守好他就行了,若瑾不用你管。”
庞嘉雯推开赵衡,却还是被他一把拽回来。
赵衡生气道:“庞嘉雯,我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不要再去找若瑾了。”
“另外,你也别担心会去和亲,我会为你求情的。”
庞嘉雯无语道:“谁要你求情?”
“我问你,白若瑾他最近是不是变了?”
赵衡以为她想奚落白若瑾,冷笑道:“遇上你这么个女人,他能不变吗?”
庞嘉雯愤懑道:“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说完,径直追去大殿。
大殿上,顺平帝把庞彪叫走了,眼下朝臣们都等着顺平帝和庞彪商议后的最终决定。
拓跋信也在等。
就在这时,庞嘉雯急匆匆走了进来。
她穿着郡主大妆,头戴翟冠,娉婷玉立,容色惊人,比之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拓跋信眯了眯眼,突然就想将她握于掌心,肆意揉弄。
他上前一步,直接拦住庞嘉雯道:“一年了,郡主可还好啊?”
庞嘉雯阴翳地扫了他一眼,冷笑道:“很好。”
拓跋信笑道:“那就好!”
“今日两国在商谈我们俩的婚事,不知道郡主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庞嘉雯一把将他推开,留下一抹张狂的背影。
与此同时,拓跋信愣了愣神。
还是那个当初威胁他的小丫头不会错了,第一次见面,她那不怕事却也不惹事的性子,当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倘若一早就知道是她,或许佑贤庄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他也会想办法诱拐她回草原。
但是……
拓跋信的目光落在白若瑾的身上,瞳孔紧缩了一下。
有那个人盯着,就算一开始改变计划,他也未必会成功吧?
如此……倒也不用觉得可惜了。
众目睽睽之下,庞嘉雯径直找上白若瑾。
她一把拽过白若瑾的手,迫使他正面直视,以此来分辨他究竟是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结果……
白若瑾回头,目光幽深如狼,神色轻佻散漫。
他看了一眼冷眸微眯的庞嘉雯,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郡主是不是住抓错人了,你的心上人,在哪儿呢?”
顺着白若瑾的视线,庞嘉雯看见了赵律。
赵律蹙起剑眉,瞳孔幽深。
庞嘉雯拉住白若瑾的手一紧,但却没有选择放开。
满朝文武皆在惊叹,也目露不解,就连拓跋信也是一样。
但赵律看了看白若瑾故作的轻挑的神色,锐利的眸子一眯,当即走了过去。
庞嘉雯还在白若瑾的面前,她低声问道:“是不是你?”
白若瑾好笑道:“是谁?”
“郡主若想临时找我解难,我怕是要辜负郡主的期望了。”
“毕竟……令尊大人是不会允许的。”
庞嘉雯还是充耳不闻,并固执地问道:“是不是你?”
在赵律走过来之前,白若瑾主动握住庞嘉雯的手,并来回抚摸道:“不错,是我。”
“嘉雯,我们……”
“嘉雯。”赵律打断了白若瑾的话,并拉过庞嘉雯,将她和白若瑾隔开。
“别这样!”
“眼下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赵律说着,阴翳瞪了一眼白若瑾,警告他别胡来。
白若瑾冷嗤一声,转过身去。
赵律顺势将庞嘉雯带走,直接带到他的位置上去。
庞嘉雯再次抬头朝白若瑾看过去,只见他和赵衡坐在一起,就坐在他们的对面。
而且,白若瑾还端起酒杯,遥遥地敬过来,目光邪肆张扬。
桌案下,庞嘉雯紧紧地扣住赵律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感觉是他。”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白澄。
赵律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指,低声道:“是有些古怪,不过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你不应该冲动的。”
庞嘉雯垂首,眼睛红红地道:“可如果是他怎么办?我又要错过一次和他说话的机会了。”
赵律眸底沉过一丝暗影,握住庞嘉雯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他问:“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你想对他说些什么?”
他说着,转头看向庞嘉雯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天就会光明正大地定亲了。”
“嘉雯……你是不是还没有下定决心?”
庞嘉雯闻言,身体一僵,心口蔓延着难以舒缓的疼痛。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紧紧地回握住赵律的手。
“没有,我下定决心了。”

得到庞嘉雯的回应,赵律微微松口气。
与此同时,对面的白若瑾悠然一笑,漆黑的眼底泛着冷冷的光。
赵律蹙了蹙眉,越发觉得白若瑾变得更怪异了。
与此同时,大殿上突然沉寂下来。
伴随余公公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起身行礼。
顺平帝回到宝座,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
当他看到庞嘉雯坐在赵律的身边时,目光倏尔一暗,不悦道:“丹阳,坐回你的位置上去。”
庞彪也适时地朝女儿招手:“过来。”
庞嘉雯起身,赵律弯腰帮她整理了裙摆,看起来体贴至极。
文武百官,不屑的不屑,冷笑的冷笑,总觉得今天慎郡王的戏格外多,倒有些刻意了。
只有江惟,捂着老脸憨憨地笑。
他是真替弟弟感到高兴,就像是看见自家万年铁树开了花,格外稀罕。
与他坐在一起的魏奚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庞嘉雯刚坐下,庞彪就轻轻地叮嘱道:“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声,跟着我就行。”
庞嘉雯心里一凛,点了点头。
宝座上,顺平帝道:“今日诸位爱卿齐聚这里,不仅仅是为了饮酒作乐,更重要的,是商谈两国和亲之事。”
“本着两国永久交好,信帝若是看上公主,朕也是会点头同意的。但丹阳郡主不同,只因庞大将军为大燕出生入死二十年,朕不能枉顾他的意愿,所以朕才将庞大将军召回宫中商议。”
“眼下商议结果已经有了,庞大将军与朕坦言,十分高兴信帝亲临大燕,还奉上无数珍宝求娶丹阳郡主。”
“因此,他决定……”
顺平帝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庞嘉雯。
结果只见庞嘉雯低垂着头,正在把玩她手上的珠串。
顺平帝眉头一皱,当即冷声道:“庞大将军决定,同意大燕郡主和亲之事,由朕亲自促成两国联姻大事。”
拓跋信闻言,也是诧异得很。
他看了一眼白若瑾,见白若瑾垂首冷笑,当即只好站出来道:“如此,便谢过燕帝与庞大将军的成全。”
说完,转头朝庞彪作揖。
庞彪冷笑,怒而拍桌:“滚蛋!”
拓跋信面色一僵,众臣也是一脸懵逼,就连庞嘉雯都诧异地瞪大眼睛,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说,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
庞彪抬头,朝顺平帝看过去,只见顺平帝冷着脸,眉头紧皱。
庞彪不管不顾道:“皇上,您刚刚在后殿不是这样说的,您……”
“混账!”
“庞彪,两国联姻乃是大事,你休要胡作非为。”
庞彪“嘭”地一声,将眼前的酒桌踹倒。
“我可去你的吧,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说话不算话。”
“在后殿,你明明亲口答应,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和亲。”
“我还拍着胸脯跟你保证,只要我不死,定会保大燕太平。”
“结果转过身,你竟然就要将我的女儿许给鞑子?那老子这二十年算什么?那大燕那么多战死的将士又算什么?”
顺平帝拍案而起,怒吼道:“庞彪!”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朕让你的女儿和亲,那是看得起你!”
“倘若你再冥顽不灵,朕就收了你的兵权,把你贬回边关去。”
庞彪从怀中掏出虎符“啪”地一声,直接扔在地上。
他一把拽起女儿,冷笑道:“我早知道皇上召我回京没有好事,你们皇家不是一直这样吗?用得着就百般笼络,一个十四岁留京的小姑娘,郡主的身份说给就给。用不着就百般厌弃,连一个即将嫁为人妇的姑娘家也不放过,还想让她嫁给鞑子?”
“女儿,跟爹走,爹今天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嫁给鞑子的。”
庞彪说完,拉着女儿说走就走。
庞嘉雯虽然心里惊骇,但面上却稳稳地跟着庞彪的步伐。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顺平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直接从龙椅上冲下来,朝着庞彪的背影怒吼道:“停下,朕让你们停下你们听清楚没有?”
“庞彪……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朕要你们父女俩的脑袋。”
庞彪没有停,庞嘉雯就没有停。
顺平帝尖锐道:“来人,拦下他们。”
瞬间,无数的禁卫军围了上来,拔刀相向。
江惟和魏奚早就惊呆了,生怕闹出人命,连忙下跪求情。
一众文武百官也连忙表态,开什么玩笑。鞑靼才打服了,庞彪若死,那皇家残害忠良的名声一辈子就别想洗清了。
那魏王还不抓住机会打进来?
到什么他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一个个诚惶诚恐的,看起来赤诚极了,都在为庞彪说情。
魏奚看了一眼拓跋信,心里郁闷得慌,没好气道:“皇上,庞大将军不愿将郡主下嫁就算了,怎么着信帝是来求和的,不是来打仗的。”
言下之意,咱们犯不着为了一个手下败将,就弄死自己的一员猛将啊。
可惜怒火高涨的顺平帝什么都听不下去,还冷笑道:“朕是抬举他,他竟然不领情就算了,还敢公然抗旨?”
“怎么,朕的圣旨不算数吗?”
庞彪出不去,也不愿回大殿,就在那门口高声大笑。
众人被他笑声惊得心里发慌,心想,大将军你就消停会吧,纵然你军功赫赫,可这天下毕竟姓赵不是?
可庞彪却虎虎道:“当年我有幸得恩师指点,说皇上乃是明君,理应投效。这么多年,我庞彪自问对得起皇上,却不料皇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倘若皇上真的君无戏言,那你亲口答应的事情,是不是也要作数呢?”
顺平帝捏紧拳头,阴翳道:“朕答应过你什么,倘若不是你冥顽不灵,朕还打算加封丹阳为公主,以大燕公主的身份出嫁。”
“我呸!”庞彪的表情狠狠嫌弃。
“皇上言而无信,欺骗忠臣,和当年残害李家一族的先帝有何两样?”
“我只恨我庞彪瞎了眼,皇上要杀便杀吧!”
“你……”顺平帝眼前一黑,险些被气死过去。
他算是见识到,死犟的庞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简直可以活活把人气死。
缓过气来的顺平帝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他张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来人,给朕把庞彪砍了!”
话落,庞彪阴翳的目光扫向禁卫军,禁卫军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朝臣们见状,也纷纷跪地,高呼:“皇上三思!”
顺平帝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捏紧拳头,愤然怒骂:“你们都给朕滚,谁再敢请求,朕连他一块砍。”
“那要是我求情呢!”
看了半天的赵律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顺平帝那张气急败坏的面容上。
顺平帝倏尔间僵住,整个大殿也诡异般寂静下来。

赵律质问着,大步走到大殿中间。
他的身量比顺平帝要高,明明只是平视,在顺平帝看来,却是赤裸裸的藐视。
“威逼和亲不成,皇上便要砍杀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皇上可还知,鞑靼之所以千里求和正是因为庞大将军誓死收复疆土,以命博来的?”
“以彼之功,折彼之臂,皇上真是好手段。”
群臣再三开口求情:“庞大将军对大燕有功,还请皇上务必三思,切勿戕害忠臣,以免引起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愤懑。”
面对赵律赤裸裸的嘲讽,群臣的步步紧逼,顺平帝虽然觉得颜面尽失,但他也找回些许理智。
他不能杀了庞彪,至少现在不能。
否则,他若杀了庞彪……他那个早就按捺不住的七弟又怎么会坐得住?
还不挥师北上,直接跟他的大军打起来。
拓跋信求亲不成,说不定转头来犯。
到时候内忧外患,他这皇位还坐得稳吗?
不知不觉,顺平帝往后退了一步,目露惊慌。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怎么突然就和庞彪撕破脸了?
应该说,庞彪怎么会突然和他翻脸了。
就算不愿女儿出嫁,以庞彪隐忍的性子,不会私下里来求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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