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女,有幸服侍蜀王,还是以庶妃的排场入府,谁听了不得说一句谢寒梅有福气。
这样的福气,谢寒梅想了想,婉拒道:“大人既登门,想必知道我家中事,父母只我一个女儿,原定了要坐产招婿,为父母养老。”
长史自然知道,笑得宽容亲和:“这有何难,从族中过继一嗣子就是。”
谢寒梅摇摇头:“父母年老,过继年幼的嗣子,哪有精力抚养、教导他长大?若是过继成年嗣子,全无父子母子感情,如何能保二老晚年安康?”
“谢姑娘多虑了,有你在……”
谢寒梅只摇头:“不可,不可,一想到父母年老无依,民女心中犹如百爪挠心,不敢安枕。便是陛下选妃,也不选家中独女,民女何德何能?没得带累王爷名声!还请大人上覆王爷,民女无才无德,谢过王爷厚爱。”
长史也未料到,有他亲自出马,居然还不能让谢氏吐口。之前长史还觉得承奉到底是宦官,即便在宫里懂看人脸色,于事务上也是不通的。如今自己也被撅回来,面子上挂不住。只他自诩宽容,也不能如宦官那样撂狠话,只拿眼睛扫视谢寒梅,似乎要看穿她打得什么主意。
谢寒梅岿然不动,任他打量。
长史看了一阵,看懂了她的待价而沽,和之前官宦一样,甩袖而走。
他走后,贺广泰登门了。
“我听闻,蜀王殿下有意纳你入府。我们赶紧成亲吧,蜀王总不能强多别家妇。”贺广泰焦急道。
“如此着急,对你不公平。”
“大难临头,还管什么公平?”贺广泰反问,“你不会想入王府为妾吧?蜀王今年四十,大你整整二十岁,膝下有子有孙,你……你要想清楚。”
“多谢,我会好好想的。”
贺广泰看着谢寒梅平静的眼眸,胸中有无数良言想劝,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他想说的那些,谢寒梅难道想不到吗?
“罢了——”贺广泰长叹一声,“此次我回乡,除展墓祭祖之外,还有婚姻的大事要办。你若有决断,三日之内告知我吧。”
贺广泰起身,谢寒梅送他到门外,深深福礼:“多谢。”
贺广泰没说真么,径直走了。谢寒梅如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房。
青羊宫,三清殿。
谢寒梅拈香三拜,匍匐在蒲团上,闭目祈求,再睁眼,却见蜀王站在她身边。
谢寒梅赶紧起来行礼,口称:“参见王爷。”
蜀王站的有些远,遥遥问她:“倒是巧了,谢姑娘也来拜道祖?”
听得蜀王话中有话,谢寒梅却不怯场,直言道:“此次来青羊宫,一为谢道祖庇佑,让我弟弟幸免一死;二是听闻王爷爱逛青羊宫,想方设法偶遇王爷而来。”
蜀王这才展露笑颜:“你倒实在。”
谢寒梅走进几步,笑得如春花灿烂:“归根到底,这两条都是为王爷而来。若非王爷主持公道,我弟弟非死不可。谢寒梅叩谢王爷大恩。”
谢寒梅说完,直接拜倒,郑重拜了三拜。
蜀王哭笑不得,这是把他当三清拜了。这种态度,当真没有丁点儿想入王府侍奉的意思啊。
蜀王自觉明了,谢寒梅于他而言,不过一时兴起,若是真不想入府,蜀王也没有非要逼她的意思。如此,遂道:“本王知了,你且起来吧。”
谢寒梅起身,望着窗外的天色,出言邀请:“王爷,八卦亭外有一株玉兰,此时开得正好,王爷可愿一赏。”
“佳人相邀,怎能推拒。”蜀王大步当先朝八卦亭而去。
八卦亭建于重台之上,虽为亭,却不是诗书烟雨中小巧精美的江南亭子,反而大气雄浑,古朴典雅。
王爵出行,自有排场。蜀王和谢寒梅到八卦亭的时候,亭中护栏处已支起座椅小几,摆了花果清茶。
蜀王落座后,谢寒梅起身,为蜀王沏茶。
蜀王结果茶盏,先闻香、后品茶,不轻不重赞了句:“好茶技~”
谢寒梅就笑,“我行商贾事,也有卖茶一项,少不得附庸风雅,学个三板斧。”
“你也太实在了。”蜀王问,“家里就任由你?”
“二老只我一个女儿,还能怎么样呢?凑活过呗~”谢寒梅嘟囔,“我又没把户籍改成商。”
蜀王闻言大笑,到了蜀王这个地步,早已行止由心,但能令他开怀的人,还是不多。
“经商好玩儿吗?”蜀王好奇问道。
“不好玩儿,很难。总有人欺负我是女人,真是些没脑子的。难道没听说过,跑江湖最不能惹的就是女人小孩和老人。老弱妇孺能活得好好的,自然有本事傍身。那些没脑子都让我收拾了,可惜,世上的傻子总是太多,有钱有权的傻子更是不少,前些日子不就险些翻车。”
“本王看你倒是手段不俗,这美少年反杀将军一案,终成传奇,不知要在戏台上搬演多久。”若非谢寒梅造势手段了得,蜀王又如何得知此事。既然知道了,蜀王也就顺手管了,免得自己封地出这种事,叫人笑话。
谢寒梅轻轻摇头,“寻常百姓的事情,哪里经得起传唱,若是中间加一位英明王爷断公案,这才是千古绝唱呢。”
“哈哈哈,这是变着法儿拍本王马屁来了。”
“民女只是实话说。”谢寒梅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蜀王闻言笑得更欢了,饮口茶压一压。
蜀王对派人去她家提亲的事情闭口不言,谢寒梅却主动提起:“之前那位公公来的时候,可没把我吓出个好歹,虚言诓骗哄走人,立刻托人去打听王府是否真有这么个承奉。实在是吓怕了,我弟弟不就是在街上被人看了一眼,就遭此横祸。我一会儿担心王府压根儿没这号人,这是变着法儿索贿,一会儿有担心真是王府中贵人。”
“等长史上门,才知我是得了王爷青眼,一时之间激动万分,心里那个欢喜啊,甭提了。心头快跳出嗓子眼了,真高兴啊。”
蜀王才不信,问她:“既然如此高兴,怎么不立刻答应。”
谢寒梅嗔他一眼:“做买卖还要讲究出价砍价三个回合呢!怎么能轻易答应?王爷听我细说,您可知道我欢喜因由?”
“嗯?”蜀王好整以暇。
谢寒梅解释道:“总算有男人眼光是正常的了,我这么一个漂亮、能干的女人,居然到现在还没嫁出去,这世上男人都是什么眼光?都瞎了不成?王爷看中我,定然是我的美貌、才干、性情,有一样入了王爷的眼,否则,以王爷的见识阅历,又岂会多看我这黄毛丫头一眼。”
“好,好,好,本王今日倒听了新鲜话,看上你才是有眼光。”蜀王又笑,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王爷别笑,我真是这样想的。我也是人啊,我也虚荣啊。若是世上男人都哭着喊着要娶我,我嘴上谦虚,心里早就美上天啦。”
“本王说的没错,果真是个实在丫头。”蜀王捋须而笑,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见王爷啦,想当面和王爷把话说清楚。王爷可知晓我的过往?我怕底下人避重就轻,王爷听在耳朵里,只知道我家有二老、经商种地、待字闺中,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好姑娘,等纳我进门,才知货不对板,到时候退不了货。”
蜀王的笑就没下去过,问道:“你可有什么要特意说的?”
谢寒梅就数着手指,把她三次险些嫁出去的事情和蜀王说了一遍:“到现在都没想通,到底是那些男人瞎眼了,还是我瞎眼了,怎么尽遇上这些烂人,现在偶尔想起,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听你说起来,贺进士就很不错,你为何不嫁他?人家多有情有义,顶着王府压力,都想娶你。”蜀王很好奇。
“王爷是男人,不明白女子的处境。他家父母很不满意我,若是强行嫁过去,必受婆母磋磨。现在他慷慨激昂要保护我,等到日后但有不顺,就要我还恩情。”谢寒梅一摊手,“唉,想要嫁个好人,真难。”
蜀王也有些迷惑了,刚开始以为谢寒梅是拿乔,后来以为她是来划清界限,怕被迁怒,说到现在,怎么有股自荐枕席的味道?
蜀王接着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就是我今天偶遇王爷的原因来,我来问一问,王爷是真心想娶我吗?”
“若是真心当如何?”
“若是真心,王爷娶我做正妃可好?”谢寒梅已经打听过了,王爷一共娶过三任王妃,最后一任王妃早在两年前病逝了。
蜀王嗤笑,“亲王正妃,你一农女,倒是敢想!”
“唉,那没办法了,看来王爷不是真心的。”谢寒梅一摊手,“我日后多陪王爷品茶插花、围炉赶棋、红袖添香,以求王爷庇护啦。”
说完,谢寒梅起身,拎起小巧的茶壶,又给蜀王倒上茶水。
走得近了,蜀王一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腰肢纤细又充满力量,蜀王见她不躲,真生出了些兴味:“做侧妃不行吗?”
“不行啊,侧妃也是妾。不如做个外室,扯王府大旗壮大生意,等以后我人老珠黄,王爷瞧不上了,再收养个嗣子,传承家业,如此两全其美。”
蜀王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人老珠黄,怕是你嫌弃本王年老。”
“天地良心!”谢寒梅叫起了撞天屈,“王爷养尊处优、正值盛年,上赶着嫁给王爷的不知凡几,怎么敢有丝毫嫌弃。”
“侧妃不当,偏要当外室,又是什么打算?”蜀王一用力,谢寒梅就倒在他身上。
谢寒梅虚虚用手撑着,挡在她和蜀王中间,“求个清净。做个无关紧要的外室,目光短浅要写金银财货傍身,有朝一日世子继位,不必殉葬。”
一直笑脸相迎的蜀王立刻冷了脸,一把推开她,脸若寒霜。
“王爷息怒,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虽年少,也想求个长远。侧妃殉葬之事,往前数二十年就有啊。”谢寒梅端起茶碗,递到蜀王唇边,哄他:“王爷消消气,小女子口无遮拦,冒犯您了。”
二十年前,还是世子的当今蜀王继位,前蜀王宠妾灭妻,若非世子无大过,又是朝廷册封,早就改立世子了。等世子上位,侧妃及其所出儿孙自然等来了清算,侧妃殉葬,她所出的儿女这些年慢慢过得潦倒。
蜀王就着谢寒梅的服侍,吃了一盏茶,拉住她的手,就再没放开。
站在亭外等着的宦官、侍卫,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头,只当自己没长眼睛、没带耳朵。
当晚,蜀王和谢寒梅就歇在青羊观后面的客院里。
第143章 好女人至少要拥有三段婚姻30
“你可是为了果子?不必如此!他已经平安了,只是流放而已,才三百里,我已经托人照顾了,不必如此!”朵儿姐拉着谢寒梅,痛心疾首:“不必如此的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哪里瞒得过身边人。朵儿姐得知谢寒梅委身蜀王,心痛得无以复加。
谢寒梅淡淡一笑,“我为我自己。”
“为什么?我不懂?”朵儿姐难以理解。她如果遇到同样的抉择,要么远远避开,要么入府做侧妃,何必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自己的名声、旁人的白眼、父母的委屈……图什么啊?
“不必懂,你只要好好继续帮我做掌柜的。”谢寒梅也不想解释,就这样吧。卫道士骂她骂得还少吗?
有了蜀王的面子,谢寒梅的生意只能用腾飞来形容,生意迅速铺展,她还出钱给老家建了蒙学,令家乡的孩子能低价读书,很是刷了一波名声。可也有不买账的,总有书生高谈阔论,拿她抛头露面说事。不知等他们知道谢寒梅委身蜀王的事情,又要闹出什么阵仗。
成都府那处朴素的二进宅院已经卖了,蜀王给谢寒梅令买了一所五进大宅,契书落着她的名字。
早上,从床榻间醒来,谢寒梅换上一身火红色衣裙,坐在妆台前描眉,铜镜磨得光亮,印出她一张芙蓉面。
蜀王从身后拥着她,笑问:“怎么起得这样早,若是你随我住进王府,高卧到几时都行。”
谢寒梅丝毫不受影响,画眉的手稳稳勾了最后两笔,起身转了个圈,“入王府,我还能穿这一身吗?我爱正红,就爱穿着红梅一样的正红。”
蜀王揉揉眉心,“正妃是要朝廷册封的。”蜀王也不明白,侧妃也是正经上玉牒、有品阶的,谢寒梅怎么就这么倔呢?她要是贞洁烈女还说得过去,可她明明委身自己,这……这……这叫人看不明白啊。
谢寒梅白他一眼,继续坐回铜镜前,拿唇纸抿了一下,又勾勒出唇峰。“王爷不娶我,是觉得我配不上正妃的位置。那我就等,等到王爷觉得我配的那一天。若是王爷始终觉得我不配,那我就不要任何名分。”
谢寒梅收拾整齐,往前厅去见这一轮来述职的掌柜。
蜀王这个年纪,拥有过的女人不胜枚举,个个对他百依百顺,还真没遇见过谢寒梅这种。偏偏,蜀王就吃这一套。蜀王原等着谢寒梅来求他入府,结果人家自己过的自在着呢。
这不,招呼都不打一声,又回老家了。
灌县,谢老爹、谢大娘听女儿说自己跟了蜀王,却没被接进府中,崩溃痛哭:“你也是好人家的闺女,我跟你娘千辛万苦养你这么大,即便他是王爷,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啊!”
“哦,他想纳我做侧妃,我不愿意。”
谢大娘扑过来捶她:“你个牛心左性的孽障,侧妃有什么不好,还不赶紧过门。不清不白的,万一珠胎暗结,你可怎么办?”
“生啊!你们不早就想让我坐产招赘,我生个儿子姓谢,明面上有我的产业给他继承,暗地里有血缘生父给他撑腰,日子强过绝大多数人,还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一举三得啊!”
谢老爹哀嚎一声,坐在地上捶地大哭:“我的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哎呦,哎呦……”
“作孽啊作孽,你是要气死我跟你老汉儿!你真未婚生子,名声还要不要了。”谢大娘也坐在地上,拍着地骂她。
“我现在又有什么好名声?你们就是太要脸,才被族里、朱家拿捏这么多年。”谢寒梅看着二老,撂下话:“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先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慌张办错事。”
谢老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要是生不出来,等以后蜀王嫌弃你……”
“那时候我生意已经做起来了,收一百个养子养女,临终挑最合心意的传他家业,正好免了生育了苦。”谢寒梅满不在乎道。
谢老爹、谢大娘哭得更大声了,嘴里连声的念“造孽哦!造孽哦!”
谢寒梅看他们哭得中气十足,知道他们身体没事儿,只道:“我去真人观住几天,你们不担心。”
谢大娘看着谢寒梅孤单单背影,哭着问老伴:“她小时候不这样啊,那时候,她一心想找个人嫁了,最多想要个儿子随母姓,如今这是怎么了,这么不管不顾的?”
“谁知道呢?做生意做得心都野了,如今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脑子简直和正常人不一样。”谢老爹有什么办法。如今吃的穿的都会女儿挣的,他知道自己不如女儿有本事,可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又告诉他,日子不能这么过。那些做外室的,哪儿有好下场,都是一时风光。
谢寒梅住在真人观,倒是还和往常一样。师兄们才不管外面的纷纷扰扰,只让她安心住着。
谢寒梅现在有渠道把她研制的青城雪云卖给更多达官贵人,对制茶更有心得。山中无日月,谢寒梅在真人观住久了,蜀王反而不习惯,食髓知味追了过来。
站在真人观的观景台上,同样俯瞰百里平畴。配谢寒梅观景的人换了又换,景却还是一层不变。
蜀王披着一件薄披风,看看山景,又看看她,半响,叹息道:“罢了,随我回去吧,我上书娶你做正妃。”
谢寒梅回头看他一眼,出乎蜀王意料,谢寒梅摇头:“王爷觉得勉强,就不必了。我要的是王爷真心真意,不是一时心软。”
蜀王眉心皱起,他是真不明白谢寒梅了。这些日子,谢寒梅委身给他,又不愿嫁他,蜀王知道谢寒梅在赌,如今赌赢了,她不见好就收,又扯什么真心真意。
蜀王不用说话,光看表情,谢寒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王爷,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我委身的。”
蜀王都气笑了,“是本王的荣幸?”
谢寒梅点头表示肯定,“王爷知道靖安侯世子找过我,他当初允我贵妾的身份,我没答应。一是为了道义,骗人的不是他,不该他来负责;二是我瞧不上世子。世子优柔寡断,无御下之能,所以即便他青春年少,我也不愿意嫁。”
“不是因为你只做正妻吗?”蜀王讽刺。
“对,这也是一个原因。世子做不得自己的主,他娶不了我、护不住我,我为什么要跟他?”谢寒梅真诚得看着蜀王,“王爷以为只凭亲王的身份,就足以让我委身吗?不,那王爷也太看轻我了。不是我自吹,若我不想,在不得罪王爷的同时脱身,不难的。可我敬重王爷,这多年,蜀中被王爷经营治理得很好,我这样的普通人,凭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好;王爷约束身边人,这么多年,没听说蜀王府什么天大的恶行恶事;那日王爷为果子主持公道,公平公正,在我眼中,仿佛天上神佛,老君化身。我深深感佩王爷,不是虚言奉承。”
“我也听闻过我草宗亲的‘丰功伟绩’,若王爷是那样的藩王,我看都不会看一眼。”谢寒梅想起本朝宗亲,所作所为,真的荒唐到只能用“奇形怪状”来形容。“王爷久居高位,却还看得见我们普通人的苦难;出身尊贵,却也仁爱百姓,这样的人,才配做我谢寒梅的男人。”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我若要嫁给王爷,只做正妃,王爷哪一天觉得我配了,再抬花轿来迎我。若始终觉得我不配,我不要任何名分。”
蜀王静静听着她诉说,突然问道,“你知本王的王妃是怎么去的吗?”
“哪一任?”谢寒梅反问。
蜀王噎了一下,一起解释:“世子之母是难产而亡,朱氏也是,至于刘氏,她四处求仙拜佛想要怀胎,连青城山也是来拜过的。可她不知道,本王已不能令女子怀孕。”
“原来如此,多谢王爷实言相告,我知道了,会尽快着手选养子养女的事情。”
蜀王难以置信,“你只想到这个?”
谢寒梅皱眉:“现在过继也太早了,我还年轻呢,先考察几年再说吧!”
蜀王无语,他的意思是,谢寒梅别想着以后怀胎了,再拿孩子说事,想要凭肚子嫁进王府。
谢寒梅完全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她都没这么想过。
当晚,蜀王下榻谢寒梅家的老宅,听谢寒梅讲小时候的趣事。蜀王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哪里听说过这些农家趣事,听得津津有味,央着谢寒梅多讲些。
两人在丈人峰脚下一住就是半个月,胡大当家的带消息过来,要收今年的藏茶,还带来了花果的近况。
谢寒梅准备好行礼,立刻往成都府去。
蜀王拉着谢寒梅的衣袖:“如此小事,本王让属官处理就是,你多陪本王住几天。”
谢寒梅不答应,蜀王就拉着她袖子不放。
谢寒梅唰得一声把袖子抽出来,怒骂道:“你个老东西,给老娘放明白些。那是我的产业,休想染指。”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只留蜀王和近侍呆立原地。
蜀王被骂了一通,气得把茶室给砸了。砸完之后,又叫人买新家具来,把茶室布置恢复成一模一样。
近侍也是服气,本以为这位谢娘娘是欲擒故纵,没想到人家是真纵啊。居然敢指着王爷的鼻子骂,当年老侧妃最受宠的时候也不敢啊。近侍都闹不明白了,他们哥几个随身伺候王爷的人打赌,都以为谢娘娘玩脱了砸锅了,现在看来,事情尚未定论啊!
第144章 好女人至少要拥有三段婚姻31
胡大当家人如其名,有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子,被谢寒梅请到原先的两进小宅见面。
“哈哈哈哈,妹子,老哥哥瞧你来啦!”胡大当家热情爽朗,笑声先到,人才从影壁后绕出。
“老哥哥,妹子这厢有礼了。”谢寒梅也爽快,相互见过礼,请他屋里坐。
寒暄了两句,胡大当家问道:“听闻妹子有了归宿,怎么还住在这小破房子里。”
谢寒梅苦笑,“老哥哥也来挖苦我,这世道,既笑贫又笑娼。”
“哎,这话不能这么说。”胡大当家一挥手,“妹子不要自苦,旁人说一句,咱就听一句,难道咱是他家养的狗?人生在世,谁能处处顺心意。反正,我老胡还是那句话,不管妹子做什么,老哥哥都是挺你的。”
谢寒梅感激道:“我与老哥哥是贫贱之交,苟富贵、勿相忘。”
“好好好!”胡大当家抚掌大笑,“我就喜欢妹子这爽快劲儿!只凭这句话,今儿个就要喝上三大碗!”
“老哥哥在,好酒管够。”谢寒梅也答得爽快,“今晚,我敬老哥哥一杯。”
胡大当家摆摆手,故作神秘道:“敬酒,一杯可不够!我还给妹子带了个好消息来!”
谢寒梅安静,做倾听状。
胡大当家把一直站在他背后侍立着的属下拉出来,这人穿着藏人爱穿的皮袍,带着大帽子,遮了一半的脸。
谢寒梅却突然站了起来,不确定道:“果子?”
这人抬头,摘了帽子,果然是花果!
“真是你?你怎么来?哎呀,我都没认出来你来,才一年功夫,你怎么就长成这样了?认不出来,认不出来!”谢寒梅激动的不停念叨,拍着果子的手臂。
她都已经做好分别好几年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果子。果子的变化非常大,头上绑着头巾遮住额头,脸上被晒出一团高原红,肤色黝黑,全不似当年被强掳的美少年模样。变化最明显的是身形,之前果子是典型少年单薄俊秀,如今肩膀厚了许多,已经慢慢从少年长成男人。
魁梧!结实!这才是男人。
“梅子姐,是我。”果子任由她上上下下抚摸、打量自己,任由她发泄情绪。
“好,真好。快,来个人,去依江春请花大掌柜过来。你和你姐说了没有?这孩子,早说了,我们也好准备准备。”谢寒梅激动的语无伦次,这一年,谢寒梅做的事情,有悖往日准则,乍见亲人,心中欢喜难言。
“妹子,好不容易姐弟团聚,老哥哥就不耽搁你们啦。咱们的酒,晚上再喝。”胡大当家起身,重新把帽子戴回头上。
“老哥哥……”
“哎~不用劝,咱们兄妹,不搞那些虚客套。走了!”胡大当家一摆手,当真抬腿就走。
谢寒梅只能送他等到门口,看着他的马队走远,才拉着果子回家。
不用谢寒梅问,果子自动交待自己这一年的经历。
“梅子姐,不用担心,我过的挺好。押送的差役出了成都府,就把枷卸了,一路上有胡大当家照顾,我在路上也是骑马、坐车,半点儿苦头都没吃。到了朵甘都司也没受什么罪,那边很少有藏话、汉话都通的人,我还能能写会算,只做了几天活儿,就被管事挑走做文书了。你瞧我这样子,就知道吃得好、睡得好,不然怎么能长这么壮?”
流放的犯人怎么可能不吃苦?谢寒梅没有拆穿他报喜不报忧的谎言,只看着他不肯摘下的头巾、黝黑的脸庞,心中默默叹息。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在家的日子,哪儿有好的?”朵儿姐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花果想要起身迎她,却被朵儿姐三两步跨过来,按在椅子上。
“说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本也到了关店回家的时候,朵儿姐半路上遇到报信的人,直接骑马回来,现在还气喘吁吁的。
果子递了杯茶给姐姐,不吊她们的胃口,接着讲:“那边事情是真多啊。有边贸互市,各族人都来交易,好多山里头来的部族首领,连自己的牦牛都数不清有多少头,老家带来的管事病了就没法交易。我先给两边做通译,促成了几次买卖,这是老本行。大人看中我,说往年做生意,总要起冲突,今年有我调停,倒是太平。因此,大人上报了我的功劳,免了流人的身份,让我能做个平民。文书已经递上去了,应该没问题。”
“我想念姐姐们,想回来看看。有胡大当家的面子,大人也放心我,我就回来了。姐姐们放心,是正经请示过大人的,不是私自回来。”果子恳切保证,请求姐姐们不要为自己担心。
“这就好,过得好就好。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十天左右,随胡大当家一起回去。”
谢寒梅颔首,“我去给你准备行囊。茶叶、丝绸、瓷器和香料,带一批货回去,卖的钱自己收着。我淘换了一匹好马,你骑走,那地方有匹好马,是有第二条命。还有一把精铁匕首,也是好货,我马上去给你拿。”
“梅子姐……”果子喊了两声没喊住,谢寒梅已经快步进了里间院子。
朵儿姐拉住他的手,“行了,让她去吧,说过好几回,都是给你准备的。”
果子抓紧朵儿姐的手,焦急问道:“梅子姐怎么跟了蜀王?还是无名无分的,是不是因为我?”自从听到这个消息,果子就辗转反侧、忐忑难安,若是因为自己,葬送了这恩同再造亲姐姐的婚姻,果子宁可自己当时就死了。
“不是,她有自己的道理,你别管这些。”
“当真不是?”果子不信。
“她说不是。”
嘭嘭!果子恨恨捶了两下桌子,“早知道……早知道!”
朵儿姐拉起弟弟的手,轻轻抚摸着发红的关节,“别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她说不是,你信就好。要是觉得难受,就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