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姐,你看我现在,有当兵的样子没有。”
“什么意思?”
“姐,我想过了,要改命,只能上战场。”果子抚摸了一下自己额头,头巾下的有刺青。所谓刺配流放,是要在脸上刺字的。只是花果年轻,去了藏地太阳大,皮肤脱了一层又一层,又黑了不少,如今刺字已经浅了一些。带着这样的印记,做什么都低人一等,只有军功,唯有军功。
“以前我跟着梅子姐,学她,以为有钱了就能护着你,能过上好日子。后来,我上京,见识了京城繁华、侯府富贵,学江公子,觉得文士风流才是真君子。再后来,我看明白了,钱啊、才啊,都不是最重要的。若不往上爬,只能任人宰割。可我又偏有二两骨头,做不出卖屁股的勾当。”果子回握姐姐的手:“姐,不要为我操心,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重自己,争取立功。”
朵儿姐不知该说什么,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谁不渴望拥有权力。可权势,是要用命去换的啊。她不能阻止,她只道:“嗯,去吧。我在家等你。”
“姐,要是遇上合适的人,你就嫁了吧。世上只有我们和梅子姐相依为命,如今她嫁个老男人,不知能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儿。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多生几个孩子,这世上,我们的亲人会越来越多。”
朵儿姐轻拍他一下,“说什么胡话!父母孝期三年没过,还不能嫁人呢。”
果子流放启程的时候,花婶子还健在,只是听朵儿姐这么说,他却问都没问一句,只是叮嘱:“等你成亲的时候,早些给我带信儿,我送藏地的好药材、好皮毛过来,一定亲自来背你出门子。”
“好,我等着。你也不要总惦记着我,在外头不要省着,缺钱了就和我说,我每季托商队给你带东西,你也常给我来信。”朵儿姐见了弟弟,有一肚子的话要叮嘱,不知不觉,就说到了晚上。
这一天,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姐弟。
晚上,谢寒梅请胡大当家喝酒,朵儿姐、果子作陪。
四人正喝的高兴,门房却来报蜀王来了。谢寒梅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说好的蜀王不能干涉自己做生意。谢寒梅出门和他说了几句,没请他进自己的宅子。
回来继续招待胡大当家。
酒过三巡,胡大当家兴致高昂,自己把自己喝翻了,却又坚持不住在这里,要回自己的住所去。
谢寒梅只能让他的亲随扶着他,把他跌跌撞撞扶上马车,安排小幺儿看他们平安到了住所,再回来报信。
胡大当家的一上马车,立刻翻身坐起,让亲随给自己倒一碗马奶酒漱口。
“大当家的,你没醉啊!”
“你是傻啊!没听到王爷来了,我这妹子真是够意思,连王爷都撵了,要招待我呢!这人情!这面子!给大发啦!”胡大当家捋顺自己的胡子,酒桌上那几坛子,只够他喝个半醉。
“啊?我没听到啊!”
胡大当家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掀开车帘,从缝隙处看到谢寒梅还站在原地目送,放下车帘感慨,“有一回,我走的远远地,突然回头,看见她在原地送,感动得够呛,以为她待我格外真,那批货给了大折扣。后来才知道,每个人她都这么送。我就更明白了,这女人不一般。哎呀,如今看来,果真不一般啊!”
“什么不一般,今年的生意还没谈呢,大当家,你一上桌就把自己灌醉了,都没来得及谈。”
“你懂什么,有一句苟富贵、勿相忘,老胡我啊,这辈子的生意都稳了。”
第145章 好女人至少要拥有三段婚姻32
送走了果子和胡大当家,蜀王又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谢寒梅的宅子,然后四处挑剔这院子小,不合心意。
谢寒梅又岂会惯着他,只让他找合心意的去。
男人就是这样贱,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
在谢寒梅这里消磨了大半时光,等到年底生意最忙的时候,谢寒梅没空理他,蜀王也要回王府,主持祭礼、家宴等事宜。
蜀王刚走,就有一位自称蜀王侧妃的女子前来请见。
谢寒梅把人请进来,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穿着酱色的老气袍子,头上只带一两只金簪,老气得如同寻常富贵人家的老祖母。旁边还有两个精灵漂亮的丫鬟扶着,十足老祖宗的做派。
“此乃蜀王侧妃,你一民女,还不快来拜见。”旁边丫头大声呵斥。
不必谢寒梅说话,她身边也有丫鬟,立刻回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门狂吠,谁家侧妃是这个模样?”
那侧妃摆摆手,露出温和慈爱得笑容,“谢姑娘,别让小丫头们置气,我此次来,是接你入府的。听闻你跟了王爷,不好让你这样无名无分的,你随我进府,有我举荐,自然能得名分。若再得王爷看重,日后做侧妃,也未尝不可。”
侧妃自认诚意十足,她是蜀王的第一个女人,生下了长子长女,却也熬了十年,才得一侧妃位分。如今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要许诺与她平起平坐了。
谢寒梅奇怪看了她一眼,想起桌上一尺厚的账簿,懒得与她费口舌:“你被人诓了。”
“啊?”侧妃不明所以。
“王爷许诺了我侧妃位分,我不愿。若要嫁人,我只做正妻。”
“你……你……简直狂悖……”侧妃噌得一声站起来,指着谢寒梅,手不停颤抖。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怎么有人敢这样妄想。
“好好待着,成与不成,与你何干呢?”谢寒梅懒得再看,挥手道:“送客。”
小丫鬟骂骂咧咧扶着侧妃出门,“果然是小门小户、小鼻子小眼睛,住这么个破地方,还不如府里三等仆妇呢,居然敢大放厥词,真是马不知脸长……”
“闭嘴!”侧妃在小丫鬟手臂上掐了一下,也不摆架子让人扶着了,慌忙爬上马车,“快,赶紧回去,找王爷请罪去。”
侧妃能在王府里混几十年,也不是傻子,被谢寒梅一言点醒,是啊,成与不成,和她有什么相干。之前她是想着若能接王爷的新欢入府,让新欢多吹枕边风,给自己的孩子讨要点儿好处,要是这本身就是个陷阱,那还吹什么风?
“东家,要不要禀明王爷。”谢寒梅身边人也担心呐,男人娶妻纳妾自己痛快,女人却会为了利益斗个你死我活。
“禀什么?他自己家事,他会处理的。”
整个过年期间,谢寒梅都没再见过蜀王,只让人送了一份节礼到蜀王的别院,做足了礼数,自己则把过年期间来述职的掌柜、伙计聚集起来,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又把备好的年礼足足的发下去,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翻年正月十五,蜀王才穿着一身家常衣裳,施施然过来了。
来的时候,谢寒梅正含笑看着一封信,眉眼飞扬。
“这是怎么了?”蜀王笑问。快一个月不见,他说起话来,好像昨天刚见过面一样亲密。
谢寒梅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笑着回应:“果子来信,他已恢复良民身份。真好,真好,备桌酒菜,王爷陪我喝一杯。”
“一杯可不够。”蜀王笑得神秘,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谢寒梅。谢寒梅接过展开,是京中天使写给蜀王的信件,上头说蜀王请旨册封王妃的事情,陛下已经同意,礼部和宗人府已经派出使节团,过了正月十五就出发。
谢寒梅转头看向蜀王,蜀王不知道怎样形容那双眼睛,眼中波光粼粼,却又幽深似海,看不清里面泛起的浪花,分不清内中蕴藏的情绪。
“喝一杯果然不够,弟弟改换门庭,我亦鱼跃龙门,可喜!可贺!”
蜀王张开双臂,接住谢寒梅,任由她紧紧得拥抱住自己,没有听见哭声,但怀中人不停颤抖,肩颈处有湿意蔓延。蜀王见过许多梨花带雨、美人落泪的场景,却觉得此时无声的哭泣,哭得他心口疼。
第二天早上,蜀王笑道;“不赌气了吧?能搬回那边宅子去了不?”
谢寒梅才不承认,顾左右而言他,“王爷说的什么话,我住这边,是为了方便打理生意,如今商队、掌柜们都回去了,我自然哪边舒服住哪边。”
蜀王不调侃她嘴硬,先一步搬到大宅里去。
朵儿姐听说了此事,对谢寒梅道:“想哭就哭出来吧。”筹谋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喜极而泣,也是应当。这中间,谢寒梅下了多大的本钱、承受了多少压力,旁人看热闹,朵儿姐这样的亲近人却是知道内里艰辛的。
谢寒梅摇摇头,“已经在王爷面前哭过了,物尽其用。”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如果没有观众,还哭什么?
阳春三月,成都府还有些凉意,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使者终于赶到,宣布了皇帝册封谢氏为蜀王妃的旨意。谢氏父祖三代皆有追封,谢家从普通农户,一跃成为官宦之家。
整个谢氏被天降馅儿饼砸晕,忙着重修祖坟。灌县也沸腾起来,县令亲自派人指点谢家祭祖事宜。出了一位王妃,整个灌县都与有荣焉。
蜀王府早就张灯结彩,请封的旨意正式宣读后,婚礼紧随其后。
谢寒梅就从蜀王送给她的那座五进大宅里出嫁,从王府过来指导礼仪的女官、內侍都十分客气。
“松一些,扯得头皮疼。”谢寒梅指了指鬓角,让梳头娘子改过来。
梳头娘子也是半百妇人,自身也有品阶,连忙解释道:“王妃,得把鬓角抿紧了才好看呢。”
“舒服要紧,松一松,有头油。”
梳头娘子还有争辩,她身边女官戳了她一下,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得改了,觉得这不是王妃该有的气派。
外头锣鼓喧嚣,迎娶的喜轿就在门外等着。
女官借着乐声遮掩,提点老姐妹道:“那可是硬从外室坐上王妃宝座的能人,你和她犟什么嘴,想想李侧妃。”
梳头娘子悚然而惊,连连感谢,“多谢老姐姐提点,是我猪油蒙了心,险些犯下大错。”
李侧妃那可是给王爷诞育长子长女的人物啊,当年也是得宠过的,不然怎么能封侧妃。如今又是什么下场,连大公子都受了牵连。
统一了认知,传说中礼节、繁琐,非常折磨新娘的皇室婚礼就平和、顺畅起来。谢寒梅穿着嫁衣,握着如意,以正妃身份嫁给蜀王。
□□愉,自不必提。谢寒梅甚至有些窃喜,不用担心怀孕。这初来乍到的,若是怀孕,那才危险呢。现在是只有享受,没有责任。
第二天早上敬茶,谢寒梅才把打听来的消息,与具体的人对上。
打头的是世子和世子妃。世子白肤长须,和蜀王有些像,但更温和谨慎,不像蜀王那般自由放任,有洒脱之态。世子眉头紧皱,眼中全是对父王新娶年幼王妃的不赞同,但出于孝道,也没有多说什么。世子和世子妃躬身行礼,奉茶,口称母亲。
谢寒梅笑着接过,丫鬟奉上托盘里的见面礼,世子妃这边自有嬷嬷接过,全程不用主子们多费一个眼神。
尔后是世子膝下的孩子,上前拜见,口称祖母。又是一阵见面礼,下雨似的发出去。
蜀王长子,已经请封了国公,三十多岁的人了,留着一把长髯,眉头紧皱、眼神浑浊,走出去,不知道蜀王和他哪个是爹。他的夫人自与他差不多年纪,也走稳重风,带着长房七八个嫡嫡庶庶的子女前来拜见。
谢寒梅一视同仁,再次见面礼大派送。
蜀王的子女有原配正妃所出、继妃所出、侧妃所出、侍妾所出,成分十分复杂。子又有子、子又有孙,第二代、第三代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第三代里还有两个年轻媳妇打扮的女子腹部高高隆起,第四代都快降生了。
行吧,谢寒梅心想,多亏自己没打算在蜀王府常住,不然这纷杂的关系,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故事。
新婚三月之后,谢寒梅撺掇着蜀王搬出了王府,临走之前,送了个人给世子妃。
谢寒梅身边的大丫头把人送过去,娇俏俏、脆生生把话说了个明白:“这个婆子,在王妃跟前嚼舌根,说王妃没有子嗣傍身,日后定然凄惨,要给王妃荐有道行的高人。王妃说,不想高门大户,也有这等小人,这婆子一是诅咒王爷寿数,二是挑拨王妃和世子之间的母子情分,三还妄图在王府行巫蛊之事。王妃吩咐,既然世子妃管家,就把这等小人,送给世子妃处置。”
世子妃也是三十岁的人来,被和她女儿一样年纪的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子骂,愣是半句话没有回嘴,恭敬应了下来。
谢寒梅显了手腕,却不想继续和这些人歪缠,对蜀王道:“你怎么给儿子娶的媳妇儿,不太聪明的样子。”
蜀王尬笑,不说话了。
谢寒梅猜:“上一任王妃,不会是到处喝符水没的吧?”
蜀王笑得更尴尬了,转移话题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会去拜上清宫,没听说先王妃信奉道祖。”谢寒梅想起自己多年前,和朵儿姐、和父母、和真人观的师兄们都谈起过,对王妃仪仗的向往,当时多想看一看呐,远远看一眼就好。年幼时候的梦想,只需要远远看一眼就好。
四十年后,京城。
左都御史贺广泰贺大人家中老妻接到一张帖子,和儿媳、孙媳商量了许久,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等丈夫回家,老夫人把帖子往他跟前一送,问道:“我们家与蜀王府素无来往,这突然来张贴子,吓得我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
这当然是夸张,老夫人的意思是,突然冒出个藩王来,交往过密是否欠妥。
贺广泰做了近四十年的御史,一直掌管稽查纠办,眉心竖起两道纹路,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此人威严肃穆,全然看不出年轻时候宽厚温和的模样。
“我家出身川蜀,蜀王妃出自同县。当今陛下方才登基,藩王入京为贺,礼数使然。”
这样啊,那就放心了。贺广泰的妻子是京中大族的女儿,对川蜀的概念就是丈夫的老家,她只在公婆去世的时候陪丈夫回乡守孝三年,记忆里有道教纶音,有满室茶香,还有爱晒太阳的安逸人群。
不是老夫人小心,实在是吓怕了,之前几年,京中非常不太平。先帝年老,诸王夺嫡,朝堂之上攻讦人,最爱拿御史当枪使。贺广泰这个左都御史,每天耳提面命,教导手底下的人不要入套,不要被诓,不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堵涛涛洪流。
“阿弥陀佛,到底是王爵之尊,这赏花宴我带几个媳妇儿都去。蜀王爷是出了名的高寿,王妃也是名声赫赫,若是哪个姑娘能得二位的青眼,说不得还有见面礼可拿。”老夫人玩笑调侃。
蜀王爷如今已是八十的人来,寻常八十岁的老人,别说千里迢迢从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走到京城,就是在家里走两步,孝子贤孙都要夸老人家身体好,老当益壮。
蜀王妃更是传奇,家里商贾出身,豪奢无比,听闻某次宴会,有家女儿不知如何得了蜀王妃的青眼,蜀王妃直接送了一个三间门脸的铺面给她做见面礼,说是投缘。
天爷啊,这是什么缘分,值当送这么大一个铺面。把旁人送的什么金手镯、玉手镯都比下去了,首饰中看不中用,铺子可是下金蛋的母鸡。自此之后,蜀王妃参加的宴会,姑娘们就格外欢喜,因为蜀王妃喜欢女儿家,送了几次见面礼,都是姑娘。
“她总是这样出人意表。”贺广泰轻笑。几十年的时光过去,当年的愤恨、不甘、遗憾都随风散去,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爱人、仇人同样稀少,时光把人都带走了,更遑论附着于上的感情。
同样接到帖子的还有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对于此次聚会,老靖安侯一反常态,没有遵循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交待了孙女们几句。
“宴会上不要由着性子胡来,我家虽不如王爵尊贵,也是百年望族,不可丢了颜面。”老靖安侯摆起架子告诫孙女们。
“是,孙女定然不坠门风。”姑娘们不知道祖父为何要告诫,她们参加这样的宴会很寻常,即便闺阁高一些,那也不是头一回,宫里的宴会都去过,世上又有哪里的宴会不能去呢?
老靖安侯是有些尴尬的,当年以为可以用一个贵妾位分打发的农女,一跃成为王妃,尊荣四十年。自己却垂垂老矣,饶是养气几十年,老靖安侯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因蜀王进京,京中很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当今陛下论辈分,算是蜀王的侄孙,但皇家,又怎么能单纯以辈分算。
一头白发、脸色红润的蜀王,穿着一身道袍觐见天子。蜀王妃相伴身旁,头发乌黑浓密,身形高挑健美,若不说那是蜀王妃,谁能信她今年已有六十。
皇帝本打算如寻常宗室一般接见蜀王夫妇,见他们如此状态,立刻改了流程。蜀王口称参见,人还没拜下去,就被左右拦住。
皇帝笑道:“叔祖这是作甚,自家骨肉,何必多礼。”
“陛下厚待,臣便愧受了。”蜀王一扬袖子,不像朝臣受礼遇那样“三辞三让”,自有洒脱气度。
叙过寒温,年轻的帝王忍不住问:“叔祖今年高寿?”
“八十。”
“居然真是八十,朕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叔祖想必修炼有成,如今鹤发童颜,得道矣。”年轻的帝王也见过他的父亲如何追寻长生,可惜父皇去的时候,一把枯骨缩在锦缎中,道家的仙丹并未给他丝毫助益。
“不敢言得道,只是有些心得。臣修内丹道,不服食丹药,只以自身为丹鼎,每日行走万步,打五禽戏、八段锦,饮食荤素得当,少近女色,不沾俗物,才至如今。”蜀王是个实在人,皇帝刚透个口风,他就把自己修道四十年的经验一股脑说了。
皇帝听到少近女色一句,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蜀王妃,谁不知道,蜀王最宠爱他的王妃,连王府都不住,和王妃单独搬到山上别院修炼。
蜀王习惯了这些打量,笑道:“此乃道侣,同行为求大道,不为凡俗欢愉享受。”
“咳咳。”年轻皇帝使劲咳了两声,不习惯在长辈面前提这种事情。
“叔祖难道入京,千万多住些时候,朕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请教。”
蜀王洒脱一笑,“臣不沾俗物,朝堂事陛下定然不会垂询我这老糊涂,若论养生,臣有一书,正想交与太医署验证呢。古语有云,橘生淮北则为枳,草木都有水土不服,更遑论人。修炼之法,也要众人验过,于大多数人有用,才算的好方法。”
皇帝自然同意,接过《白鹤经》一书,简单翻阅几页,上面写的是如何吃饭、饮食、行走、坐卧,以求修得身形似鹤行,延年益寿,消灾减祸。还驳斥了一些炼丹、修道的邪门法术,重申了天地万物此消彼长、阴阳守恒的定律。想要修炼有成,就不能造杀孽;想要长寿,就不能贪恋红尘享受;皇帝更不可能成仙,既做了人间帝王,就不要妄图长生不老。
这些道理,如今的皇帝很赞成,他不明白父皇也曾是英明君主,怎么年老之时就相信了那些方士。
皇帝大赞此书写得好,蜀王笑道:“臣寄情山水,家中俗物不可无人打理。我儿不孝,令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还得为求一求陛下。”
“叔祖太客气了,王府奏折朕已瞧过。世子不在,还有世孙,一样孝顺叔祖。叔祖德高望重,还要多指点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皇帝自己就是嫡出,对嫡长的维护更加鲜明。
蜀王拱手应下,指点不指点,以后再说吧。
此次进宫,谢寒梅作为陪衬,全程只是蜀王发挥。
等回到京城的蜀王府,谢寒梅邀请的人已经来了,不知外头广撒网的帖子,是真正的密友。
刚从北疆换防回京的将军花果,他如今已是我朝数的着的名将。
老靖安侯已经把爵位传给世子,自己也学蜀王逍遥山水。
左都御史贺广泰最放松的时候,眉间的竖纹仿佛也皱着,天然一副威严模样。
寡居的朵甘都司花夫人,她如今代掌都司诸事,实为一方诸侯。
看着这些老朋友,谢寒梅由衷欢喜,问蜀王道:“当初劝你养生,如今可得了?”
“得了,得了~”蜀王笑骂,“当年引人抢掠的美貌,成个糙军汉;偏偏侯府公子,如今也是糟老头子;还有你,啧啧,算啦,御史,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当初的王爷高高在上,如今他们也能与之谈笑风生。
谢寒梅看着男人们,老的老,丑的丑,再摸摸自己光滑紧致的脸庞,结实健壮的身体,转头看朵儿姐为治下忙得头发花白。
啧啧,没有数量的积累,就没有质量的突破,不多试几个男人,怎么能挑出好丈夫?
第147章 重生在夫君位极人臣前1
“玉峰来京日久,家中父母妻儿想必很是思念。此次回乡祭祖,该把家人接到京中享福了啊。”
明堂,高坐。
一身锦绣的中年男子轻捋胡须,坐在上首询问。他的旁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头戴凤钗,笑得一片慈爱。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张八扇的屏风,影影绰绰有女子身形。
这是什么场景?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了,富贵人家招女婿,例行询问一下刚考上进士的青年男子,在老家有没有婚配。当然,这只是例行询问,若非打听清楚了这是单身的青年才俊,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家,又岂会贸贸然然过一个年轻男子登堂入室。
回过神来,安宁就听到了这句话。父亲在问丈夫,家中可有妻儿,上辈子,这个王八蛋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功名未成,不敢成家。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个天煞的王八蛋,误了自己一辈子,毁了自己一辈子!
安宁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很痛,可她还是不敢确定这是真的,是满天神佛给自己弥补错误的机会,是佛祖终于听到了自己四十年的祈求,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在梦里奢望时光能重来。可是,在知道真相后的每一次梦里,她的妄想从来没有实现过,梦终究是梦。
梦里,每一次掐掌心都很疼,每一次满手鲜血的醒来,胸中的戾气是拜再多佛、念再多经也抚不平的。
安宁反手在头上摸索,摸到一根金簪取下,反手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瞬间喷涌,长长一道血痕。
痛,但真实。
“姑娘!”身旁伺候的丫鬟小声惊呼起来,她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不敢大声喧哗,可姑娘受伤了啊,还是自己划破的!怎么办?怎么办?平常姑娘破了个油皮,郡主都要请太医上门,如今这鲜血淋漓的……
“原来是真的啊……”安宁低声喟叹,当真是神佛庇佑,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听到屏风后有响动传来,坐在外头的夫妻俩诧异回头,自家姑娘他们是知道的,从小娇生惯养,进士天街夸官的时候一眼相中探花郎,家中有使人打听了他家中没有妻室,兄弟几个也轮番看过他的人品,这才把人引到他们跟前。以女儿的人品、教养,断然做不出突然出声引起注意的事情,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未婚夫妻相看,屏风后,定然坐着郡主的爱女。
“砰——”一声巨响,八扇紫檀木双面绣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应声倒地,沉重的砸在地上。
一声粉衣,带着璎珞,浑身贵气的少女踏在屏风上走了出来,精致的、稀有的、华贵的双面绣生生被踏裂了。这组图的双面绣屏风,坏了一扇,其他也不能用了啊。
可郡主和仪宾没有怪罪女儿,一眼看到了她流血的左手,连忙呼和左右,“快来人啊,请太医,怎么伤着了?”
郡主和仪宾关心则乱,没看到安宁虽一身少女娇俏打扮,但那眼神,却不是小姑娘该有的深邃。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被考校的、被寄以厚望的年轻男子,回头望着她,他同样有一双沉静的眼睛。
两个人眼神一对视,就知道眼前人都不是此时人。
安宁挥挥手,并不在意流血的伤口,直直看着曹玉峰,问:“你家中可有妻儿?”
曹玉峰,一直没有说话的曹玉峰,从安宁的愤怒和平静中找到了真实感,原来,世上真的有时光倒流这样的事情啊。
如果,眼前的安宁,是与自己结发四十余年的妻子,那还有什么谎言是能瞒过她的呢?
曹玉峰退后一步,低头、拱手,对郡主道:“晚生不敢欺瞒,家中已有山妻。上京赶考时,拙荆已有身孕,算算日子,此时,孩儿落地该有半年了。”
郡主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叫人,却被仪宾一把按住。仪宾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原来如此,曹探花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人生四大喜占了两个,可喜可贺。来人,封个喜封来,贺曹探花。”
身边机灵的仆妇哪里不知道仪宾这是生气了呢!府里上上下下别说主子的心腹,就是花房的大娘都知道选两盆喜庆的牡丹摆在堂前,因为今天是郡主和仪宾相看女婿的好日子。
如今曹探花亲口承认自己已有妻儿,这算怎么回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承认,早干什么去了?咱们家又不是今天和你姓曹的头一次见面,你要有骗婚的野心,干脆不承认,死扛到底。凭自家的能耐,解决一个山野村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你前头卖乖,关键时候反悔,是拿咱家当傻子呢!
旁边管事嬷嬷立刻出列,拉着脸道:“曹探花,请吧!”
把人请了出去,郡主才一伸手把桌上的茶碗掀到地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想是我一个郡主无权无势,如今连一个外乡人都敢下我的脸面!”
仪宾连忙上前安抚:“郡主息怒,这曹玉峰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像是临时起意的。如今看破他人品也好,免得我们金尊玉贵的明珠嫁给他吃苦。”
“对了,安宁,你手有没有事?娘的安宁啊,怎么这么傻,你是不是从哪儿知道了消息,听说他家里的事了。千错万错都是那贱人的错,你拿刀砍了他就是,何苦伤了自己?”郡主捧着女儿手上的左手直掉眼泪,又一脚踹翻了安宁身旁的婢女:“该死的奴才,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姑娘受伤?养你们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