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于世间水火by简梨
简梨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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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烧了半条街,院子里死了一大半人呢,名册什么的全被烧没了,剩下的人也被吓傻了,根本说不清自己叫什么。后来宫里贵人慈悲,多给了一年让她们养身子,活着的人重新起了名字,这几年陆续都入宫了。你大姐也不敢说就去了,说不得她就是那些运气好的人呢。”赵姑姑软语安慰。
朱晴闭了闭眼睛,不敢奢望大姐儿有什么好运气,她们姐妹这一生,从未有过好运气。
“罢了,我早就说过,只当没这个姐姐了。”朱晴侧了侧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赵姑姑把视线垂在茶盏上,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气氛安静而沉默,赵姑姑端起茶碗,啜饮一口,等朱晴调整好心情,慢悠悠道:“我在这宫里过了大半辈子,勉强混出个人样啦。当年我引你入宫就是看好你,如今我要走了,却又老婆子碎嘴,有几句不中听的话,想说与你听。”
朱晴转过头来,带上了标准的亲切微笑:“请姑姑教诲。”
“我夸你聪明,那你知道自己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什么吗?我听说你竟然想做个忠臣?”
“姑姑何出此言?”
赵姑姑静静看着朱晴的眼睛,看她不闪不避,旋即轻叹:“你要明白,虽然咱们女官自矜自重,常用臣自称,但在这宫里,谁都是奴婢。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人称内相,回皇帝话,还一口一个奴婢呢。”
朱晴起身,行了一礼,才缓缓道:“请姑姑教诲。”
“你是明白人,我教不了你什么,可你心里要真明白啊。”赵姑姑从同一句话里,听到了截然不同的态度。拍拍朱晴的手,她知道朱晴肯定能明白。
朱晴郑重谢过赵姑姑的提醒,在这吃人的深宫职场,若非心肠好,谁又来提点她这些呢。朱晴知道自己的毛病,她以为自己已经弯下膝盖、低到土里,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可终究,脊梁弯不下去啊。
她下意识想救那些无辜人,总觉得举手之劳是人应该做的,从不认为正义是编出来骗人的玩意儿。
所以,她想代替赵婆婆跟在皇后身边,她想影响皇后做一个稍微体恤下人一点儿的统治者。
赵姑姑这里来送临别礼的人特别多,她能抽出这一小会儿和朱晴说说话,已经很难得了。
看屋外不停有人走动,朱晴失去告辞回去。
“多留一会儿吧,我们这一别,这辈子可能就没机会再见了。”赵姑姑还想挽留。
“姑姑,在宫外若是遇到事情,就给我稍个信儿吧。等我有机会出宫,一定去瞧姑姑。”朱晴对赵姑姑露出一个灿烂的、不符合宫廷礼仪的笑容,施施然离去。
………………
“姑姑,你回来啦~”房间内,圆圆泡好茶,递给刚回来的朱晴。
这一声姑姑,听得人暖心。
“圆圆,你先回去歇着吧。”朱晴接过茶,并没有喝。今天和赵姑姑一番谈话本就让人心思沉郁,再喝茶,更要睡不着了。
“姑姑心情不好吗?可是舍不得赵女官?姑姑别担心,等赵女官出宫安顿好了,咱们就托內侍去探望啊。我是不行了,但姑姑你大约能向娘娘求一个出宫的机会。又不是不能见了,姑姑快别伤感。”圆圆连忙努力安慰。
“傻丫头,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姑姑这些日子心情不好。那边……总来找茬,连引姑姑入宫的赵女官都要出宫了,姑姑自然心里郁闷。”圆圆用下巴指了指正殿的方向,谨慎的没有把任何落人话柄的词语说出口。
两位国舅的官职一直没有恢复,寿宁伯夫人时不时来给皇后添堵,皇后就把办事不力的罪名压在朱晴头上。这几日,退居二线的刘婆婆又死灰复燃,李才也积极向皇后推荐与她交好的女官。
朱晴无奈,这种感觉很熟悉。当年,她有千般理由万般妙语来不及说,就被朱娘子打了一顿,险些打死。如今皇后并不知道她背后的心思,却不妨碍她无差别打击,让朱晴“重温旧梦”。一样的无能为力,一样的憋屈,你读书多、你有功劳……有屁用!主子看重你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拉着你的手仿佛你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你办事不合心意了,自然成了奴才。
“你又知道了。”朱晴点点小丫头的眉心,笑道:“大人的事情少瞎想,回去吧。”
圆圆才不要回去呢!她自入宫起就被朱晴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自觉该为姑姑分忧:“姑姑,要不你去求皇帝吧。皇帝那样宽和,听说乾清宫有小宫人因为思念父母偷偷哭泣,被皇帝听见了也不怪罪,反而赐了他银钱,让他还家呢。皇帝这样仁慈,你又是为娘娘分忧,你在皇帝面前也是有脸面的人,这事儿办好了,娘娘不还一如既往倚重姑姑!”
朱晴让圆圆坐在自己对面,问她:“那你知道那个赐银还家的小宫人后来怎么样了?”
圆圆摇头。
“出宫后,被家里人收缴了赐银,再卖了一回。”朱晴叹气,“皇帝自然是仁慈的,可我们做奴婢的,在主子面前,又哪里敢说有脸面呢。”
“可是,可是……”圆圆积极反驳,“前朝那些有见识的官员都说,皇帝是明君!”
“先帝爷在的时候,朝臣们也这么说。”朱晴怼她。
圆圆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朱晴却有些欺负小孩子的羞耻感,笑道:“不过你说的不错,皇帝的确是个明君。可圆圆啊,太阳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圆圆生气了,一拍椅子扶手,“姑姑!不要说这些云山雾罩的话,让人听不明白。”
“小没良心,我教你读书,你就学会用成语顶撞我啊~”
“姑姑,姑姑~”圆圆蹭过来,抬头观察她没有生气,又在她怀里撒娇:“姑姑,你教我嘛,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明白呢?”
“唉……说不清楚啊。”朱晴摩挲着圆圆的双丫髻,“世人都说皇帝对娘娘是千古独一份的好,是世上最好的夫君,你觉得呢?”
“自然是啊!皇帝对娘娘多好,中宫独宠啊!我听过好多故事,什么唐明皇对杨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什么唐太宗挚爱长孙皇后,绝不再另立他人为后,还有前头先帝爷对万娘娘,可也不妨碍他们同时还宠爱杨贵妃的姐妹,还有满宫的妃子。虽然,教习们都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圣宠,可我总觉得,总觉得不太对。皇帝对咱们娘娘才是真好。”圆圆是真的土生土长,说不出一夫一妻这种话,但她也能本能得察觉不对。
“还有呢?皇帝对娘娘还好在哪里?”
“对国丈一家分外优宠啊。什么升官、赐爵、赏钱就不用说了,两位国舅那样,可从没受过罚。不管和谁起纠葛,皇帝都是站在娘娘这边的。娘娘只要给家里求情、求官、求爵,皇帝再没有不应的。”圆圆小声凑近朱晴耳边:“这回要不是姑姑,娘娘就把国舅的官位求回来啦。”
朱晴拍怕她的头,当做对这句话的回应。
“还有呢?”
“还有清宁宫老娘娘不太喜欢娘娘,皇帝自己尊重老娘娘,却不勉强咱们娘娘去清宁宫请安。外头朝臣说娘娘的不是,皇帝也一力承担,重不怪罪。”
“还有吗?”
“姑姑,你怎么还想听?你都知道的啊,圣寿的时候,皇帝还给国丈一家赐了许多金银,用来修建家庙,还拨了一千户人专门维护家庙。听说那修得叫一个金碧辉煌,比当年先帝爷给万娘娘修坟茔时华贵多了。”
“是啊,独宠、优容,可皇帝知道张家在外头欺压百姓,家庙附近的田地被他们直接强征,一千户人还不够使,又强抢军户,充作徭役。皇帝这么圣明,怎么会不知道?御史弹劾,皇帝轻拿轻放,罚俸了事。嘴上说不要堵塞言路,可上奏的御史转眼就放了外任。事后再说失去一直臣,有意思吗?皇帝明明可以保下那御史的。正因皇帝优宠无度,张家的名声、皇后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
“皇帝若真是好丈夫,为什么不约束皇后、约束张家?皇帝说爱民如子,可那些被张家强抢的军户不是他的子民吗?皇帝说圣明烛照,他不知道两个国舅欺男霸女,在宫中都敢对宫女动手动脚吗?都说皇帝爱重皇后,怎么不帮助皇后明事理、辨是非,做个受人尊敬的贤后呢?”
圆圆被朱晴的慷慨激昂吓住,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有姑姑帮娘娘吗?”
一瞬间,朱晴都泄气了。“算了,不说了,回去吧。”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姑姑,你和我说嘛,你教我,我保证好好的,再也不插话。”圆圆举着两只爪子保证。
朱晴被她的鬼脸逗笑,圆圆的问题其实就一句话:为什么要帮皇后?
“我啊,大约心里是有期许的。若是皇后能贤明一点,后人说起皇帝独宠皇后,就不会太过反感。有了这对先例,以后还会有皇后能有这样的经历。若是独宠就宠出一个无法无天的外戚家族,人们只会把罪名怪到独宠上。”朱晴轻叹,“我们女人太难了,若是皇后贤明,外面不那么物议汹汹,身边人、底下人、后人,都会好过很多。”
“姑姑,我还是没听明白。”
“听不明白就先记着,等你年岁再大些,自然就明白了。”朱晴却不想再讲了。心里话是剖析不明白的,她的所作所为,做就够了,不需要标榜。
“哦。”圆圆无所谓的应着,“那姑姑要真帮国舅要回官职吗?”
“不!”
……………………
这人啊,就是不能说,昨晚刚心事重重得提过国舅复职一事,今早就在宫里撞见了人。
“晴姐姐别来无恙。”大张国舅等在廊下,随意拱了拱手。
朱晴一板一眼规矩行礼,“见过两位国舅,不敢当国舅一声姐姐,臣告退。”
朱晴行过礼就要走,大张国舅却左跨一步拦着,笑道;“晴姐姐还是怎么开不得玩笑,我许久没见姐姐,不知姐姐身体如何?你贴身伺候,我正有话要问你呢。”
朱晴转身往旁边去,小张国舅把右边挡住,廊下就这么宽,过不去了。
“娘娘一切都好,国舅不如亲自问娘娘,娘娘定然欣慰。”
“嗳~我对姐姐的一片濡慕,不想让她知道,我先问问你,才知道怎么关心姐姐啊。”
“国舅说笑了,娘娘晨起还未用膳,臣正要赶着去伺候。”
“无妨,无妨,我刚看了,姐姐还在梳妆呢。快快,就此时,和我说说姐姐的近况。”大张国舅对着朱晴身后一列宫女扬起下巴,“你们还不走?”
宫女们战战兢兢,忐忑得看着朱晴,不敢走,也不敢留。
朱晴回头,对她们安抚一笑,“好了,都打起精神来,先把膳食送过去。”
等宫女走了,朱晴回头一看,周边原本忙碌的宫女、內侍,好像突然学会闪现和隐身术,几句话功夫都不见了。
“国舅想问什么?臣定然……”
“晴姐姐还不知道我想问什么?”大张国舅上前一步,就要拉朱晴的手。
朱晴站在原地,心说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我是该义正言辞的拒绝,还是识趣的委身?
朱晴退开一步,冷冷看着大张国舅,突然灿烂一笑:“国舅这么问,我该怎么回?不如国舅告诉我,我想的对不对?”
“哈哈哈,还是晴姐姐明事理,你跟了我,就不用做这些下人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大张国舅傲然承诺,本想摇几下折扇更有风流气度,腰上摸了摸发现没带,风流姿态摆不出来,只能高昂着头,表示自己的屈尊降贵。
“是吗?荣华富贵谁不爱!国舅可禀报过寿宁伯和夫人,什么时候来下聘,我是从坤宁宫出嫁,还是回家发嫁?”
大张国舅瞪圆了一双眼睛:“你,你居然想让我娶你!”
朱晴佯装惊讶,“啊?原来我想的和国舅想的不一样啊!国舅不想娶我,那就是想让我做妾了?这恐怕不行,国法云,庶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国舅福德深厚,断不至于此。”
大张国舅刚要发怒,朱晴又紧接着道:“不想娶妻,不能纳妾,那就只是玩一玩了。也行,国舅是娘娘爱弟,我又怎么反抗得过。国舅准备给我打几套金头面、做几声绫罗衣裳、置地几垄、家宅几间?”
大张国舅被她叭叭叭一阵问懵了,这剧情不对啊。
以往大张国舅只要摆出这个架势,那些小娘子都是惊慌失措、眼眶通红、羞愤不已,就是身边有父兄在的,那男人也会气得说不清话。少数能想明白的,也是奴颜婢膝,恨不得马上把女儿、妹妹送上,但那小娘子一定是羞愤难堪的。
大张国舅吃了见识少的亏,被朱晴一段话镇住,人跑了都不知道。
大张国舅在回廊上站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狗日的,被人讽刺了!说什么庶人四十纳妾,这不是说自己至今还是白身吗?什么玩一玩儿,又送金银,又送铺子的,谁玩谁,是不是把他张大国舅当成冤大头啊!
大张国舅拉着弟弟抱怨:“你怎么不拦着些!”
“大哥不也被那小丫头片子耍了吗?我看她也没那么漂亮,还不如外头红倌人呢!大哥要拦自去拦,我要出宫了。”小张国舅常与大哥做连体婴,但审美还是不一样的,他不喜欢玩儿这种。
大张国舅被弟弟撅回来,更生气了,自己想再找机会靠近朱晴,朱晴这一天却都跟在皇后身边。
“一个臭丫头也敢瞧我不起,姐姐,你一定要求姐夫,早些让我官复原职!”大张国舅不玩儿虚的,直接当着朱晴的面向皇后告状。
这的确是朱晴没想到的思路,聪明人的套路千百种,蠢人的做法却让人防不胜防。
张皇后惊讶得左看一下弟弟,右看一下朱晴,脖子都摇酸了,“晴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娘娘,那是气话,说来堵国舅的。国舅拦在路上不让臣走,臣只能语出惊人,先把人吓走了。”朱晴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讲,着重纠正大张国舅的不当用词。
“鹤儿,你这是做什么,晴儿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你不许这样不尊重的。”张皇后立刻训斥弟弟。
大张国舅却一点儿不怕,“姐姐,正是因为你爱重,咱家才要给她个出身啊。放心吧,我是真喜欢,我回去就和母亲说,让她给我准备纳妾。”
“不行,不行,母亲正和你说亲呢,你这当头纳妾,不是打嘉善大长公主的脸吗?”皇后的重点也不在朱晴这里。嘉善大长公主是英宗之女,是当今的姑姑。张家发达才多久,正是看皇帝独宠皇后,张家地位水涨船高,嘉善大长公主这样的正经皇室所出,才会把女儿嫁给大张国舅这种无赖。
“这有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姐姐,不是每个人都是姐夫的。再说,伺候我也亏不了她啊!”大张国舅一派理直气壮,心里只想着把人要过来,狠狠出口气,看这小娘们还敢不敢嘲讽她。
“娘娘,臣是女官,已发誓一辈子不嫁人了,只能谢过国舅好意。”朱晴凑在皇后耳边小声道:“为应道君启示,臣发誓终生守贞的。”
哦哦,皇后终于想起来了,她生皇子,还有道君的功劳呢!既然如此,道君的意思不能违背。
皇后脸色一肃,“胡闹,朱女官根本没有嫁人的意思,你再这样,我就收了你的令牌,不许你再进宫了。”
大张国舅诧异自己居然在姐姐面前不是有求必应,想了想,终究不敢和姐姐大小声,急忙出宫回家和母亲告状,撒泼打滚就要纳朱晴做妾。
“杀千刀的狐狸精”“勾引人的小娼妇”,寿宁伯夫人在家里拍着大腿骂,骂完了还要忍着气进宫来和女儿说。心里也有主意,等儿子新鲜劲儿过了,一定好好磋磨这贱人,到时候提脚卖到窑子里才解气。
皇后自然是不同意的,可皇后的意志如同纸一样薄弱,寿宁伯夫人多来几趟,她就自己撑不住,开始用寿宁伯夫人劝她的话来劝朱晴。
朱晴摸了摸鬓发,好不容易养了这样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直接剃了可惜,也不符合她的人设,要不还是入道门授度牒,正式做女冠吧。张家总不能丧心病狂到强迫化外之人吧?

既然皇后靠不住,皇帝眼睛瞎,宫里能周旋的人,就只剩下太皇太后。
幸好,朱晴一向是作为清宁宫与坤宁宫联系人的存在,即便两位主子关系后来不咸不淡,她也两边打圆场,没把面子情落下。
太皇太后一向瞧不上两位张国舅的品性,周家与张家同为外戚,两家又都是骄横跋扈的性子,若是能使计让两家人斗起来。外戚的矛盾蔓延到宫里,成为太皇太后与皇后的矛盾,那么即便为了给张家一个没脸,太皇太后也愿意用自己这个工具人的。
朱晴盘算得很清楚,连找什么人去实施都计划了七七八八。
但还是那句话,有时候,权利之所以是权利,就在于根本由不得你选。
又一日,朱晴奉承完太皇太后回来。刚进坤宁宫的大门,就见宫内、內侍尽皆低头,屏息凝神,宫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怎么了?”朱晴拉着等在门口的圆圆,她肯定是守着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往常她千叮咛万嘱咐,还有宫女內侍斗嘴,坤宁宫气氛一向活泼,今日却冷肃成这样,难道皇后终于不耐烦自己拿太皇太后当幌子,要给自己一个好看?
还没想清楚对策,圆圆眼泪滚滚而下,语带哽咽:“姑姑……”
“别哭!说事!我教过你的!”朱晴全是祈使句,命令圆圆不许哭,先把话说清楚。
圆圆胡乱抹了眼泪,“翠儿姐姐被大张国舅强要了!当时娘娘带着我们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宫里都是没品阶的宫人內侍,拦不住。李赛儿去拦,还被小张国舅踢得吐了血,正在后头挣命呢。”
朱晴死死拽住圆圆的胳膊,努力从这惊天消息里寻找逻辑:“就在这坤宁宫,你确定?”
“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呢?翠儿姐姐现就在倒座房里躺着,真不知道两位国舅是怎么摸过去的。翠儿姐姐怎么办呢?姑姑,你想想办法,翠儿姐姐怎么办呀?”
“刘婆婆呢?是不是她?”朱晴突然想到坤宁宫还有个退居二线的刘婆婆,皇后出门从来不带她的。她留守宫中,若是能以老仆的身份劝阻,韩翠儿何至于此。
“不知道,我不知道。”圆圆使劲摇头,眼泪飚出来。
“行了,你去看看翠儿,我去见皇后。”朱晴脸色也冷肃起来,满脸沉郁得走进殿内。
殿中,皇后斜靠在小桌上不住哭泣,大张国舅、小张国舅跪在下面,大张国舅的脸上还有巴掌印。
“晴儿……”皇后见能拿主意的人回来了,哭着就往朱晴怀里扑。
朱晴冷漠拉开人,在皇后能看到的时候,又是一张忠仆的面孔:“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儿?外头人可知道了?”
“那两个孽障,可害苦了翠儿、害苦了我!翠儿从小就伺候我,与我情同姐妹,这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她!你们俩!胆大包天,眼里还有没我这个姐姐,有没有皇帝!”皇后一边哭一边骂,这已经是她对弟弟说过最重的话了。
“姐姐,我错了,姐姐,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都怪我,多灌了几口黄汤,玷污了姐姐的地方。”大张国舅嘭嘭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
皇后条件反射想要去扶,又想起他做的好事,愤愤把头偏到一边。
“大姐,都是我们的错,你别为我们不懂事气坏了身子。事情已经出了,再生气也于事无补。要依我说,翠儿本也是咱家的人,既然阴差阳错她和哥哥成就好事,不如大姐就把她舍给哥哥。不然,哥哥可要背上□□姐姐婢女荒唐的名声了。”小张国舅路子更刁钻,直说中了皇后的心事。
“咱家自来就是慈善人家,母亲更是每日里吃斋念佛,你们偏偏不受佛法熏陶,每每做些没样子的事情来。”皇后直起身子,一边拭泪,一边教训,“如今又在我宫里做出这等腌臜事,我竟是再也不能宽宥你们。”
听了这话朱晴直起身子,两位国舅低头叩首,都盼着皇后再开金口,等着皇后的决定。
“你们……你们……且把入宫腰牌解了。我是管不住你们,娘又一味顺着你们。这事儿,我只与爹说,他要打要罚,我是再不管的。”
说完,让宫人把两人的腰牌收了,赶他们出宫,连伤也不给他们裹了。
就这?朱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两位国舅也难以置信,哭喊着被送出去了。
“晴儿,我这心实在慌乱,一切只有托付给你。你帮我去问一问翠儿,看她愿不愿意跟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你让她放心,我肯定给她撑腰,多多得地备嫁妆,让她以良妾的身份,风风光光嫁进去。你且帮我劝劝她,她如今这个样子,恐不想见我,我也没脸见她。”皇后哭得梨花带雨,身形娇柔,惹人怜惜。
朱晴却冷得打了个寒颤,半响没有言语。
刘婆婆重出江湖,语重心长道:“朱女官,这正是你尽忠的时候呢。出了这样的事情,娘娘心里不知道多难受,你要为娘娘分忧啊。幸亏我早早守住门,把坤宁宫人都教训了一顿,保准无人往外说。现在能让翠儿风光出宫,事情就算结了。不然,若是闹将出来,翠儿没活路,国舅爷的名声坏了,娘娘的名声坏了,岂不是让皇帝操心。”
“是啊,我可怎么给皇帝交待!”皇后再次痛哭,从道理上来讲,宫里的一切女人都是皇帝的。虽然皇帝自己不要,可也轮不到两个国舅行这样的事。“晴儿,就托付给你了。”
朱晴无力和皇后分辨什么,也不想和刘婆婆打嘴仗,她沉默行了一礼,赶紧往倒座房去。现在,翠儿才是最要紧的。
韩翠儿,皇后的陪嫁侍女,入宫就做了大宫女,没两年又升了女史,温柔、能干,也是坤宁宫里排的上号的宫女。
往日光鲜亮丽、神采奕奕的小姑娘,如今犹如枯木一般躺在床铺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床顶,周遭还有几个和她交好的宫女陪着。
“姑姑,你来了。”几个宫女见朱晴进来,都站起来迎她。
朱晴往前走,那几个宫女赶忙拉住她:“翠儿姐姐不让人靠近床铺,我们一过去,她就又哭又喊,嗓子本就哑了……医女来看过,说是下头都裂开了,身上全是青紫,不好让她这么激动的。我们又怕她做傻事,只好坐的远些。”
“行,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我和她说说话。”朱晴吩咐她们退下。
一个女人,遭遇这样的事情,就是逼她去死。朱晴在来的路上,圆圆抓紧时间和她说了细节,大张施暴,小张望风,可在这被人看了手臂就要嫁人的年代,这相当于同时失身于兄弟二人。这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理上的侮辱。
“姑姑,您是读过书的人,有本事,您多劝着些。”那几个宫女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怕朱晴了。“桌上是汤药,一直温着,您让翠儿姐姐记得喝。”
几个宫女频频回头,走得很不放心。
朱晴从桌上的小火炉里倒了药出来晾凉,端着药慢慢走过去。
“啊!啊!”韩翠儿立刻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龇牙咧嘴,想要吓退朱晴。
朱晴不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你出去,走啊,滚啊……”
朱晴不走。
低等女官住的房子能有多大呢,朱晴三两步就走了过去,韩翠儿癫狂嘶吼,一挥手就把药碗掀翻了。
朱晴趁机一个健步上前,死死抱住她。
“呜呜呜……别碰,我脏……”韩翠儿嗓子沙哑,声音低下来,几乎是气声。
“不,别怕,脏的是他们。”朱晴放松一些,把韩翠儿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你别怕,看清楚,是我,我!你的晴儿姑姑,我熏的腊梅香,还是你去年收集的花儿,你还记得吗?”
“好疼,好脏……”韩翠儿主动抱住了朱晴,头埋在她的颈窝,呜呜哭了出来。
等韩翠儿哭累了,朱晴又去倒了一碗药,让她喝下。
这药里有安眠的成分,韩翠儿受了这样的打击和伤害,在朱晴的陪伴下,慢慢陷入睡眠之中。
她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有呓语,朱晴给她拧帕子擦冷汗。现在最怕的是半夜发高烧,这时候,可没有有效的退烧药。
“不要!”突然,韩翠儿大喊着醒来。
“不怕,不怕,是我,是我,我在,晴儿,我……”朱晴轻轻环住她,使劲强调自己的存在。
韩翠儿稍微冷静了下,一身冷汗得抱着朱晴哭,“姑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别怕,别我,有我呢。”朱晴抚摸着她的后背,小声道:“皇后想让你入张府为妾……”
“我不!”韩翠儿高声喊了起来,喊过之后,朱晴能听到隔壁房间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就是宫里土木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配不上印象中华丽高轩的皇宫。
朱晴把人搂在自己怀里,哼着幼时听来的歌。菜户营也有慈爱的母亲,也会在炎热的夏天,抱着睡着的孩子等在树荫下,给孩子哼唱这样的歌谣。
菜户营啊,朱晴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地方,突然,今天她就恰如其分的跳了出来。
在朱晴的哼唱中,韩翠儿慢慢冷静下来。
“翠儿,想报仇吗?”朱晴用气声问道。
“那是国舅。”
“想报仇吗?”朱晴再问。
韩翠儿撑起身子,借着一豆灯光,寻找朱晴眼睛里的可信度。
“我能吗?”
“只要你想,我会帮你。”朱晴把韩翠儿拉回自己怀里,重新哼起了那首歌,在京城长大的孩子,记忆里都有这么一首歌。
张家兄弟闹出这样的丑闻,皇后也没脸让韩翠儿继续伺候,韩翠儿得以在屋里休息。皇后也没急着追问,但凡她心里有点儿数,都知道劝一个受害者嫁给强奸犯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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