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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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愚钝的话,牧民们的生活只会在原地打转,她刻苦钻营,做好自己该做的,在不管什么样的境遇下,她至少能够给牧民指出明朗的方向。
她不要躲在避风的港湾,她应该成为顶梁柱。
所以姜青禾什么都想学?,学?得?多总没有坏处。
她跟海桑学?织氆氇的技法?,织氆氇比织棉布要繁琐,木棱机要比织布机要大,踏的脚蹬子也多,梭子也长,还要分?顾经纬线。按照藏族最?简单的花样来,都得?费不少时间来织,几乎是屁股和?腿都粘在了位置上?。
海桑也不会太难的织法?,她踩动踏板时说:“得?找阿拉玛,她会织很多的布。”
姜青禾并不需要学?会那么多的花样子,她只要学?会如何织,其他交给适合它的人?。
比如她用五天学?会织简单的氆氇后,她送海桑回去前,拿了染好色的羊毛过来,“教给你的阿拉玛织吧,等她织出氆氇来,送到?我?这?来,我?会给她一条两块砖茶的,如果?织的更好,就有更多的砖茶。”
“我?这?里有很多的羊毛你可以带回去,织成卡垫,或者织成氆氇后,做帮典(围布)和?曲巴(藏袍),当然如果?你们能做成藏靴和?帽子更好。”
“如果?你们有其他的东西,也可以送到?我?这?里来。”
海桑惊喜中又不解,“除了皮子和?羊毛,还有氆氇外,额们穷的连帐篷都要没有了。”
她压根不知道,什么东西算是能卖的。
姜青禾指指她腰间挂的木质小盒,透出里头的佛像,“这?种就能卖。”
“你说嘎乌(佛龛)能卖?”海桑很震惊,她抚摸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嘎乌,这?种便携式的佛龛,被?他们视为护身符。
姜青禾点头,“你那木碗也能卖呀。”
藏族的木碗制作很特?别,线条流畅,宽口圆边,不知道用的什么染料,染成了黄褐色且保留木纹。
海桑说它摔到?地上?摔不破,不管多烫的东西倒进?去,也不会烫手,冬天捧着也不觉得?冻手。
“这?也能卖?”海桑拍着自己的胸脯,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她部落好些人?都会做木碗和?雕嘎乌,因为大伙在此之前并不是正经的牧民,而是从领主手下逃出来的。
他们这?些人?在领主那属于才约,叫做终生奴仆,领主并不把他们当人?看,而是称呼他们为“会说话的牲口”,动辄打骂。
所以在一次动乱中,他们就拉着牛羊逃跑了,通过最?高?的雪山,一路向西,才来到?了这?里。
而他们当中,有五六人?之前在领主那做木匠差,磨木碗、雕嘎乌以及各种藏族用品。
当海桑带着羊毛和?粮食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大伙时,那些或许没有向宁布那样对歇家憧憬的藏民,这?时也生出了莫大的敬意。
在迷茫只知温饱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该往哪里去走,才能换来粮食、砖茶和?盐以及所需用品。
在这?个漫长的冬日里,不用只缩在地窝子里,除了吃饱就无所事事,他们有了更大的奔头。
有的捻线,有的围着一台木棱机学?着怎么织布,要求会的木匠再做几台,有的去砍桦木,有的则磨起了木碗,雕起了嘎乌,有事没事就学?念蒙语,他们觉得?这?样以后更好地和?歇家说话。
而这?边姜青禾则铆足了劲要学?藏语,夜里坐在摇椅上?时,她给自己制定了这?个冬天要学?的东西。
首先就是学?藏语,她跟阿拉格巴日长老学?,再等巴图尔回来,还得?学?怎么辨别羊的好坏,养羊的知识,以及风干肉、奶渣、酥油的好坏辨别。
除此之外,她还要继续跟毛姨学?认皮子,现在不止是羊皮,还有牛皮、猪皮,以及野牲皮,甚至包括铲皮子的手艺。
当然在毛姨不收徒的情况下,姜青禾学?这?些手艺坚持给钱给东西。
杂七杂八要学?的记了一大堆,反正这?个冬天不会清闲,她得?充实自己,才不至于脑袋空空。
她这?会儿?忙的时候,徐祯也没有歇着,在之前姜青禾学?氆氇的时候,他夜里对着老式木棱机上?摸下瞅。发现这?个木棱机除了比织布机要大以外,综片有八片,踏板有四个,所以两根经线穿过一次纬线时候,才能织出斜纹的布。
这?种四踏板的织机远比织布机两个踏板的要复杂,结构更精巧,所以徐祯是逐步拆解记在纸上?,准备自己仿做一台。
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当木匠的乐趣,不再满足于日渐熟练到?闭着眼都能上?工的织布机制作,他要学?习做新?的各种机器。
当姜青禾举着油灯穿过木工房时,深夜里还响着吱嘎吱嘎锯木头的声音。
“还不睡?”姜青禾走进?屋里,将?油灯搁在桌子上?时问。
徐祯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他解下围布,将?锯末倒在一旁,“再等会儿?,苗苗你来。”
“你上?回不是说种草又种树,自己从河里一桶桶提水太麻烦又累人?,所以我?准备做个运水车”,徐祯拉过她的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坐下。
把自己想了好久的图纸放在油灯下,拉了凳子过来给姜青禾介绍,“这?种一节一节的木板,叫做龙骨水车,南边那水量大,要灌溉田地,得?要脚踩。我?这?个做的手摇就成,把它装在河里,手转着把手,那水就能自己从河里提上?来。”
“再流到?下头那个运水车这?里,”徐祯点点这?个运水车,姜青禾拿起纸对着油灯细细看了会儿?。
一个长而椭圆的桶,上?头的盖板可以拿下来,桶靠近底部有个小口可以放水,两边是车轱辘,前面有套牛马的竿子。
徐祯说:“只要运水车造的足够大,就能运够三四亩地的水量,再放水倒进?花洒里,或是桶里,浇水应当要快不少。”
这?是徐祯暂时能想出来较为省力的办法?,至于啥自来水管道运输又或是其他喷淋的办法?,在没有足够多水源和?竹子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保证。
当然如果?他能学?到?更多技术的话,估计就能找出其他的灵感,对此进?行改正。
而这?个办法?,是在当下情况,能做出最?好的解决办法?,比让骡子一次次来拉水,人?得?一桶桶将?水舀起倒进?桶里的方法?,要好太多。
姜青禾搂着徐祯的腰,亲了他一口,“木木,你真好。”
徐祯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就说:“记得?多做几辆哦。”
“我?还得?先给车加固棚子呢,”徐祯收起图纸时说,之前这?车只是简单的做了个棚子,制作粗糙,防风效果?不好。
他自己的话在前面驾车也就凑合着用了,但是之后姜青禾用得?多,她得?往返牧民冬窝子和?家之间来回。
所以一大早徐祯开始上?木板,给车座两边加防风的屏障,顶板加宽延伸出去,车座椅重新?调整,先用皮子加羊毛包一层,再上?羊皮,前面也竖了一半挡风板。
大大小小包括车轮子都做了相应的改造,更适合行走在草原那大道上?,行进?速度更快更舒适。
至少姜青禾自己独自驾着行走在草原上?,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冻得?手脚麻木。
进?入冬天以后,冬窝子前面的河流开始结冰,对岸森林的动物蛰伏猫冬,牧民们也窝在屋里,他们跟着都兰学?方言。
学?的实在累了,看见姜青禾都有点怨念,而姜青禾又何尝不是,只要来到?这?,全天充斥在藏语的环境里。
除了长老以外,但凡会藏语的都只对她说藏语,不说蒙语,还好她有学?过藏语,不至于在拼读的时候舌头不知道摆哪里。
全天痛苦的学?习语言中,她连做梦都快扭曲到?变成藏语那奇形怪状的符号了。
索性十来天后,她学?会了藏语的日常用语,至于其他的,估计要再给她两三个月的时候才能熟练。
但是天气实在是冷,马骡子在不停歇地赶车,都开始打喷嚏了,所以在学?了小半个月的藏语后,明天暂时不来了。
之后的她会询问王盛。
这?天晚上?她住在了冬窝子里,等待吃饭的时候,长老还会时不时拿着东西问她。
比如现在他要拿着一口小锅,去炸他的蒙古馃子,还要双手举起问她,“图雅,这?个怎么说?”
“哇麻,”姜青禾看了眼,随口答道。
乌丹阿妈捧着盛满酥油渣的罐子走过,兴致勃勃问,“这?呢这?呢?”
“阿妈,这?是曲拉。”
霍尔查也拿着皮子跑来问,兴冲冲地问,“图雅,这?是什么?”
姜青禾指指他,大笑着说:“你嘛,你是业什匠。”
业什匠是光棍汉的意思,霍尔查胀红了脸,他嚷道:“啊啊,坏图雅!”
他在笑声里用蹩脚的方言骂她,“你不要由嘴胡拉,你这?样是编舌猴,会叫额,伤脸墩沟子的!”
姜青禾震惊,姜青禾大喊,“都兰,你都教了啥!你给我?过来,我?绝对不打你。”
都兰抱着头在屋子乱蹿,她边跑边哈哈大笑,“他自个学?的,额可没教。”
屋里充斥着欢笑声,还有霍尔查的愤愤不平,“图雅,你要给额说媒阿!”
姜青禾摊手,表示她办不到?啊。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沉寂许久没有办过婚嫁喜事的春山湾,在今年入冬时,喜事接二连三出现。
按湾里人?的说法?,日子好过后,也不勒裤腰,该大办几场,一起沾沾喜事,热闹热闹。

第132章 一同高兴
关于春山湾有多久没有大办过婚事?, 收拾菜蔬的赵大娘说:“哈?俺嫁到这里四十来年,哪办过啥,连个红头囍字也没见过一个。”
“你说这事?啊,”枣花婶凑过来一起嘀咕, “办啥呐, 俺们以前就是驴子?牵了人走?来, 抄花子?过年,瞎凑合,卷了床铺盖过日子呗。”
“眼下算是酵头儿压巴罗——发起来了。”
这句话得到了在场大家的一致赞同。
毕竟之前春山湾还真没咋办过喜事?,兜里穷得连钱也没有,请人吃饭还要费油费盐的, 自然就悄摸地过了礼,过了日子?再往外头宣扬。就连之前请姜青禾在婚前陪同讲理的, 那也是外嫁出去, 没在湾里办过席。
而这一次办起喜事?的, 是外出收粮的二牛, 他娶了下湾村一户人家的女儿。
二牛请了之前走?村办亲事?的这伙人, 来给他操办婚宴,还特地拿着用红纸包好的喜糖, 过来谢姜青禾。
他笑容很憨气, 说话却朴实, “俺能成家, 还得多亏姐你拉拔俺。”
“这不都你自己风里来水里去, 旱路一条条走?出来的,”姜青禾可担不起这声谢。
二牛说得认真, “话是这个理,可要不是姐你跟东家说, 叫俺进他的六陈铺待上一段日子?,俺哪能琢磨的清里头收粮的门道。”
他能在外头收粮,把这份活计扛起来,也是在六陈铺待了段日子?,学了点本事?后才有点门路的。
粮铺镇上人又管它?叫六陈铺子?,在粮食这行当打转的人,没有不熟这六陈的,也就是小麦、大麦、谷子?、大豆、小豆、芝麻。
这行当里头有句话,叫做市场兴衰,六陈主宰,六陈当中?,在这地又以小麦为主。
在进六陈铺子?之前,二牛还以为拉着驴车,卷着麻袋,背上升斗,到处转村收粮食就成。
但哪是这么?容易的,收粮要看农时?,小麦刚长好那时?候价格一定是最高的,铺子?和粮行都不收,压着等?价格到最低才收。
下乡收粮就得赶着这时?候才成,夏秋粮食多,粮价就低,冬春买粮的人多,粮价就涨。
二牛还跟姜青禾说:“俺在六陈铺子?待了,他们那有些坑人的手段都不稀得说。他们那斗分店斗和门斗,店斗实则一斗一升,门斗九升。”
“那收粮时?叫啥,跑马趟子?靠山斛,收九进十一,亏心得要死,俺是学了点看粮的本事?,可也真待不下去。”
姜青禾听的脑瓜子?嗡嗡,就知道这群商人奸得要命,她叹口?气,估摸着下一年收粮又得转换人买卖了。
二牛愤愤地说完,看到自己手上提的喜糖,转脸又堆上了笑,“明?儿俺的好日子?,姐你记得来哈,叫上俺姐夫,还有那啥,叫蔓蔓明?儿个给俺媳妇当压轿娃成不?”
“啥,这里压轿娃不是得男娃,”姜青禾有点惊讶,在这个劳动力稀缺的朝代里,人们当然也更爱男的。
在成亲时?,新?娘的婚轿或者婚车里,必定要有个男娃,这叫压交生男,早生贵子?。
外头这个风气是很盛的,不过春山湾有个女土长,关于重男轻女的事?上肯定比外头要好很多,但是年纪大的私底下估摸着想要个男娃。
“害,俺不管那些,男的女的都一样?,土长不还是女的,俺就稀罕你家蔓蔓那活泛劲,做梦都个那样?的女娃,姐说好了啊,明?天一早来接她啊,”二牛说完赶紧走?了。
这件事?姜青禾当然得询问蔓蔓的主意,蔓蔓下了学坐凳子?上吃点心,她立即点头,“我?去,多好玩啊,我?还没当过压轿娃呢。”
当时?应得好好的,结果?半夜姜青禾叫她起来,蔓蔓打着哈欠说:“小孩反悔成不成,不算装花鬼(不诚实)。”
“没得反悔,”姜青禾把她抱起来,胳膊塞进红色的棉袄里,徐祯给她洗脸。
当蔓蔓彻底清醒过来时?,她坐在一辆大车里,对面是穿着红袄子?,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还有一个笑得很和气的婆婆。
王老太逗她,“怎么?叫你这个小娃来做压轿娃?”
“二牛叔叔说我?好看啊,”蔓蔓将脸凑过去说,“他说要生娃的话,得是白皮亮肉、重眼皮儿,圆花大眼,脸洼好看,这些我?都有啊,可不就选我?做压轿娃了。”
王老太大乐,“可你晓得啥是生娃不?”
“我?当然晓得的,”蔓蔓端坐了身子?,“生娃是从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嘛,啥河里捞伢伢子?都是哄小孩玩的。”
这下不止王老太笑了,连原本搅着手紧张的新?娘子?也忍不住乐了,在红盖头底下问,“那你晓得俺到时?候生男娃还是女娃呀?”
蔓蔓支着脸,她说:“肚子?想生啥娃就啥娃呀,问我?,我?就说生对对娃喽,我?们童学小六家的两个妹妹,就是对对娃,长的一样?,特别好玩。”
听了她话的王老太倒吸口?气,她本来是不愿意女儿嫁到这山洼子?里头的,任凭外头说这里已经有点起色了,可这话不过就是哄鬼的,她是不信的,只拗不过自家女儿。
可这会儿她忙问,“你还上学?”
“昂,我?上学呐,小孩子?哪有不上学的呀,”蔓蔓歪着头看情绪激动的婆婆。
“嚯,”王老太拍着自己的胸脯,她贴近蔓蔓问,“你识字不?”
蔓蔓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讨厌识字,可她还是老实地回,“认得几个啊,只有几个哦,我?们现在学到竹荷梅柳瓜姜蔔菜,狄草花棕牛羊犬马了。”
她上面念的当然不会写,也认不清,只是周先生念了好多天,她记会了而已。
但这可把王老太给惊住了,要知道她家那个大孙七岁了,顺口?溜也念不会一句,哪像对面小娃那样?,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她听也听不懂的话。
这让她这个自诩下湾村日子?富足的王老太,受了不小的惊吓,连话都不大想说了。
索性?这时?已经到了春山湾,王老太以为肯定也就是最多鼓匠吹一吹,放个炮仗。
没想到一落地踩在了大红毡上,鼓匠吹吹打打,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两道旁边的人穿着齐整,那衣裳都翠得很,还特别热切,那声音喊的都要把人耳朵给喊聋了。
这地还不是黄土路,是平坦的砖块大道,那进来的院墙上贴了大红花,连那树上都栓了红结子?,又有师婆给打煞,可叫这个老太开了眼。
进了新?屋院子?,那门上还挂了红灯笼,贴了红对联,上头写的字那叫个有劲,可惜王老太也识不得几个字。
屋子?扫的干净,各处挂了红,那新?屋更是敞亮,炕上的高粱篾新?做的,摆着炕柜,有新?被褥,还是絮棉的。
晌午那顿饭,有丸子?有肉片,土豆烧鸡、烫面饼子?、羊杂汤,都叫王老太啧啧称奇,这哪是进了山洼子?,这明?明?就是跌进了福窝里。
她哪能想得到,这些全是湾里妇人汉子?来帮忙的,有的自觉扫了沾满黄土的地,有的则拿着浆糊领着现剪的红纸去贴墙,有的爬到了大榆树上,几个一起合力挂上红结子?。
力求不丢面,让人进到春山湾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往常办喜事?,到了夜里闹洞房他们都回了,这次可没有,全都堵在二牛家院子?里,踮起脚看掰催妆。
二牛和新?娘子?拿着鱼形的大长馍,一人握一头,娃娃们兴冲冲地喊:“掰,掰!”
女人们喊“红枣”,男人们喊“核桃”。
这鱼形大长馍里头装着红枣跟核桃,掰出红枣生女儿,掰出核桃生儿子?。
二牛掰出了红枣,他乐得呲牙大笑,“明?年俺就有闺女抱了,肯定是白皮亮肉的。”
“咦——”众人嗤笑他,就他黑的跟块炭一样?,还白皮亮肉,那闺女随了他的吊梢眼,得躲着哭喽。
大伙哄笑,又围着他们闹洞房,早前也没有闹过,全靠宋大花跟别的村学了点,让他们做鸽子?衔柴就成了。
用纸卷着烟,卷成两根根长长的卷,两人各衔一端,给二牛那根点上火,要他凑过去把新?娘子?那根给点上。
火点上时?,大伙就欢呼,“二牛家又多了根香火哟——”
来欢迎新?娘子?成为春山湾的一份子?。
大冷天的,这处却热闹,又是喝酒猜拳的,大伙都拉着土长喝新?酿出来的地瓜酒,搞得土长喝了上头上脸。
出来拉着姜青禾说:“能见到湾里能这么?热闹,俺也算值了,俺至少比俺爹出息点。”
“这才哪到哪啊”,姜青禾也浑身酒气,她闻着自己的衣裳,差点要吐出来,扇了扇自己身上的酒味,吹了冷风头才清醒点。
跟土长走?在深夜的春山湾里,只有朦胧的月色,些微火光,姜青禾打了个酒嗝说:“都说湾里日子?好了,啥也都好了,其实这才到哪啊。”
“我?以前住的地方,夜里到哪都亮堂堂的,路的两边不是树就是花,还有公园,土长你知道啥是公园不?”
姜青禾真的喝醉了,她都开始拉着土长回顾往昔了,那些她努力想忘,但是一直没有忘记的远方,她遥远的故乡。
土长扶着棵树干呕,她摆摆手,“啥公园,俺只听过公田。”
“你看你,这都不知道,公园就是有椅子?,有花有树的地方,”姜青禾酒气上涌,她摸着烧红的脸继续说:“有好多健身的设施,大爷会在树上倒挂,夏天夜里就坐在那椅子?上乘凉。”
“好热闹,有好多人会来摆摊卖吃的,土长你吃过冰奶茶、凉粉、炸串、小龙虾、烧烤吗?”
土长愣了下,又是一阵干呕,她拍着自己的胸口?,“俺只吃过奶茶,酿皮子?,啥串不串的,瞎了的龙是不能吃的,又烧又烤,那是嘛玩意阿。”
姜青禾抹着自己的眼睛笑,“你看你不懂了吧。”
“等?啥时?候日子?过成那样?,就是真的好了。”
土长吐完清醒多了,她拍拍姜青禾的肩膀,声音干哑地说:“想以前的家了是吧?”
“有点想,”姜青禾吸了吸鼻子?,其实是很想,平时?她太忙了,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知识,藏语、皮子?,零零散散的东西。
忙的让她压根没有时?间去想。
可这会儿喝了不少酒,一喝酒上了头,平时?那些不想的事?情全都涌了上来。
她发现她其实还是忘不了故乡的。
去年的时?候她怀念现代便利的生活,医疗条件,出行方便、发达的互联网,怀念那些小却忽视不掉的,比如柔软的纸巾,干净的厕所、轻薄却暖和的被子?等?等?。
可今年她站在这片土地上,喝了酒,吹着冷风,听着耳边那些热闹的声音,她发现她开始怀念的笼统,她怀念的是整个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也许到了很久以后,她连公园也想不起来,不再说我?,而是彻底入乡随俗,可能她现在怀念的故乡,以后也会变得模糊。
姜青禾很久没有跟人说过她生活过的地方,她很少会说起南方,毕竟她跟人说的那些都是编造出来的。
可今晚走?在这条大路上,她难得提起了之前,当然她的脑子?并没有被酒冲昏,啥话都往外抖。
她只是说:“吃饱穿暖在我?们那都能做到,那里纸也便宜,书很多,大家或多或少都识得字,讲起话来也很客气。”
“小娃不管男孩女孩是一定要上学的,三周以上的就能上童学了,到了六七岁得识字,从会写自己的名字开始,再去上社学,有小的社学,就学简单一点的,再到大社学里,也要科举的,好难的…”
“土长你说,这里以后会这样?吗?”姜青禾蹲在路边,她望着童学的方向问。
她只是想起了,再穷不能穷教育的话。
酒真是个害人的东西,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会不自觉地浮现在心头。
从童学办起至今,她刻意忽略掉的,背着柴火在童学旁张望的孩子?,吃了晚饭才能玩一会儿秋千,却欢呼大笑的孩子?,以及那些从童学路过艳羡的目光。
其实她也没有忘记过的。
如果?她更有钱的话,一定要童学减免费用,收取更少的口?粮。
土长嘴里全是酒气,她打着哈欠,“你也喝醉了。”
在姜青禾以为土长要说她讲胡话时?,土长却说:“咋不会呢,等?俺们叫他们爹娘有了钱,都送娃上学,各个去考科举。”
“这会呢,就啥也甭想了,各回各家,你去找徐祯,叫他送你回去,洗洗睡吧。”
姜青禾还是蹲在那,老实应道:“噢。”
其实她腿麻了,走?路也走?不动道了,只能等?徐祯来接她。
趴在徐祯背上的时?候她说:“你明?天跟我?说声,我?上次去看你前,答应蔓蔓说要在童学放牛皮灯影子?的。”
“我?想请湾里的孩子?一起看。”
“徐祯,你说好不?”
徐祯稳稳地背着她,虽然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想法,但还是很爽快地应下:“好啊,都一起看。”
第二天徐祯就凑到还没睡醒的姜青禾面前,给她梳头发时?问,“你还记得你昨天说了啥不?”
姜青禾脑子?疼得很,她抓了把头发,抹着脸呆呆地回:“我?说了啥?我?发酒疯了?”
“你说请影子?匠来湾里,给所有孩子?放牛皮灯影子?。”
“这事?阿,害,”姜青禾松了松肩膀,“前段时?间就琢磨了,一直忙着,都给忙忘了。昨天吃了一顿酒倒是想起来了。”
“等?会儿去,下午回,晚上正好放,白天也能放灯影子?,那叫啥?热影子?戏是吧。”
姜青禾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了点,也不管这会儿年不年,节不节的,她就要请孩子?看一场灯影子?戏。
至于为啥?
再过几天到腊月时?,大家忙着过年,童学也要放假了,到时?候里面秋千架以及其他种种,全都得裹上草席,盖上板,封闭起来以免被冻坏。
所以她才打算,在童学放假前,这一年结束前,放几场热热闹闹的影子?戏,在愉快中?结束。
她希望大娃小娃一同高兴一场。

第133章 瑞雪兆丰年
来童学看牛皮灯影子这个消息一出, 对刚沉浸在昨天热闹劲里的人们来说,又是不小的震动。
尤其是小娃,早早的开始磨他娘,赶紧停了手里头的活, 快些?去占个座, 再晚点就瞅不着了。
这通往童学的路上, 大人在后头扛着板凳跟着,小娃则手拉手跑到前边,生怕占不到前头的座。
他们跑得?飞快,大人则慢悠悠走着,自打童学建好就很少往这边走的陈婆子问?, “这咋也铺了路哩,俺记得?以前这有个大窟窿的, 路一点都不好走。”
“婶啊, 这都多早前的事?了, 好些?日?子没来过了吧, ”年轻的妇人笑?道, “早早就铺了,俺和俺男人还来帮过忙嘞, 要俺说, 还是这砖路走得?稳当, 也不怕小娃在路上摔绊喽。”
“那这咋还围了篱笆栏子, 这块地界要做啥, 种树啊?”有个汉子指着前边一排竖起来的木栅栏,二丈摸不着头脑, 围起来后面?又没啥宝贝,空的连棵草的影子也见不着。
家里有娃在童学的虎子娘往前走了几步, 指着两边的空地,语气嘚瑟,“不晓得?了吧,这两道旁说是开春就让小娃种树,左前头那块说是要种花,右头那么老大一块,让小娃自己种菜,种瓜果。”
“这俺晓得?,”李老太冲上前头说,“土长来找过俺家老头,说以后让他和老三头管这片菜地,种油菜、甜菜,南瓜、丝瓜、刀豆,老多的菜种了,说是要把这空的地全给整上菜。”
“娘嘞,这童学就那几个娃,能?吃的了这多菜,俺才不信嘞,到时候还不是糟蹋了东西,”水根媳妇撇撇嘴,小声?嘀咕。
别人懒得?搭理她,有知道内情?的在那笑?,这菜地整了哪是为了这十五个娃的,只是他没说,反正土长自个儿会说的。
等进了童学里头,大伙又唬了一跳,长廊下挂了一排的纸,走进去一瞧,还不是啥鬼画符,是正儿八经的大字。
“天爷,这谁写的啊,齐婶,毛杏,总不会是你们两个写的吧,”妇人喊住这两人,扯着在童学烧饭的齐婶子胳膊,拽着她到那纸边来,点着上头的字让她瞅。
“少抬举俺个老婆子哩,俺能?写啥大字,连自个儿名字都不识一个的,”齐婶指指那大字,“这是虎子写的,俺瞧着他一笔一划落下的,写的他名字嘛,这陈,这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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