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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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是咋知道三妮会做毡的,她曾看过三妮闺女穿的鞋,不是羊毛鞋,也不是皮靴,而是一双做工精巧的毡鞋。虽然是羊毛本身的颜色,但?加了厚底,缝了边,比那些用?一整张羊毛毡做的毡筒要好很多。
她当时手里头羊毛基本压着去做羊毛线,织毯子和毛线鞋还?有毛袜子这些去了。
可是现在她基本卖完了上?一批存货后,她除了让大家织其他的鞋袜外,又不是很满足于单一的种类,经过去各种店铺闲逛,她盯上?了毡鞋。
“做毡,”三妮先是疑问?,又立马说?,“湾里大家都?会做毡,俺这手艺不够看的。”
“咋不够看的啊,我觉得又密实又好,我瞧过你闺女那双鞋子,那样?式就挺好的,”哪怕过去了五天,姜青禾还?记得她闺女那双鞋,鞋一圈绲了红色的布条花边。
“这做好一双,二十个钱肯定是有的,”姜青禾坐下来微笑地说?。
三妮呼气声有点急促起来,她赶紧说?:“那俺能做的。”
姜青禾拿出?一包红色的羊毛,和各种碎布,还?有两?只鞋楦子,递到她旁边,“先做双来,要是好了再接着做,按娃的脚。”
做毡鞋还?不算太麻烦,麻烦的是将羊毛做成厚重的毡,姜青禾不会,她只会用?针戳羊毛,戳成后世那种羊毛毡。
所以她不需要毡鞋有太多的花纹,她到时候可以自己用?针把羊毛戳进毡鞋的鞋面上?,戳成各种花纹。
等三妮拿着东西走后,姜青禾窝在屋子里,翻着厚重的花样?子册,全是她自己走了好些店铺,一种种记下来的。
原本她今年只打算趁着腊月这一个月,将羊毛制品全部卖出?去,在她们学?会的基础上?,再加点福字花纹等等。
并不打算在今年就开始制作毡鞋的。
可是当阿拉格巴日长老找到她后,说?了朵甘思部落的情况,对方有皮子和羊毛,她知道藏族盛产绵羊毛。
据长老所说?,几乎一整年上?百头的羊毛,从春毛压到了秋毛没卖出?去,皮子也多。
而她收了王盛那么多的羊毛后,在织毯子、主腰、毛线上?,她已经足够了,再多只会积压成老款,要是今年没有办法?卖出?去,太多羊毛制品保存不好,明年得压价卖的。
但?是她说?过要收,就不能充大头,把东西全都?收进来,结果积压在自己手里头,没有销路。
她得先合计好了,毡鞋能不能做,能做就将这些羊毛全都?买下。
为着这件还?没影,但?又基本板上?钉钉的事?情,姜青禾还?跑了趟二牛家,那个曾经下乡收高粱杆,然后想走卖粮路子的。
她不只只是给人家指了条路,她还?在换粮的时候,问?粮商能不能让他去给打个几天下手,粮商也答应了。
如今收粮也有点苗头了,她让人先帮着她留着几石青稞和二茬面。
反正?她事?情是忙中都?理出?来也办了,只是不知道这还?游荡在哪里的牧民,会什?么时候上?门来找她。
姜青禾又了半天账册,实在算不明白,搁了笔端着火盆从小屋里出?去。
她走在回廊上?,听见屋里有脚步声,看了眼?日头,才半下午还?早,蔓蔓是不可能回来的。
怀着砰砰直跳的心,她将火盆放在门口,急走了好几步。
“徐祯,”姜青禾完全没看见旁边那密密实实的东西,她尾音上?扬地喊了句。
屋里拿着扫帚在扫沙土的徐祯回过神,扔了扫帚张开双手,姜青禾跳进他怀里,他稳稳兜住,身体紧紧贴上?。
这也只是两?人在没人的时候,尤其是蔓蔓不在,才会上?演的,不然被娃看见,就她那张嘴巴还?不得全抖落出?去。
“活忙完了?”姜青禾问?。
徐祯高兴地回她,“这次回来不走了。”
他抱着人在屋里走了一圈,都?说?小别胜新婚,其实这话半点没错,话还?没说?上?几句,嘴巴贴在一起了,然后胡天胡地来了场。
对于那档子事?来说?,两?人其实相当克制了,不克制也没有条件阿。
不管几次,姜青禾一如既往地讨厌炕,这玩意磕得膝盖疼,而徐祯则满面红光地去洗床单。
姜青禾就听他一边洗一边嘟囔,“等明年,明年再大一岁就让蔓蔓自己睡吧。”
她手抵着腰嘶了声,踢了踢盆子,“都?晚了,你还?不快去接蔓蔓,跑着去!”
一天天精力没处发泄。
“得嘞,”徐祯跑了出?去后,在门口又站住说?:“晚上?我来烧阿,等我来啊。”
姜青禾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进屋后一个人才臊得脸红,也只臊了会儿就坦然了。
等徐祯背着蔓蔓回来,她搬了火盆坐在边上?拆东西,刚拆出?十来卷棕绳。
“还?没忘要做张棕绷床阿,”姜青禾握着那一卷又长又宽的棕绳,她早就忘了。
“这不是你说?的,”徐祯顾忌着蔓蔓,小声地说?,“炕难受死了,我想着棕绷床总要舒服点。”
姜青禾伸腿踢了他一脚,飞了个白眼?过去,蔓蔓只顾着边上?那一堆东西,她兴奋地说?:“爹,给我的呢?”
“诺,拿去吧,你自己拆,”徐祯抱起来一袋东西,里头零零散散好些,他搬了小桌子过来,放在上?头,让蔓蔓能够到。
拆礼物这件事?,姜青禾是完全不会插手的,蔓蔓能享受到一个人拆礼物的快乐。
“哇,”蔓蔓好惊喜,她拆到了一个小狗的泥塑,全黑的,只有爪子和背毛那一处漂了白,“是黑达!”
趴在角落窝里不肯动弹的黑达,汪呜叫了声,表示回应。
蔓蔓还?得拆到了一副牛皮弹弓,她曾经去工房看徐祯的时候说?过,她想要更厉害的弹弓,这下她就得到了,喜得她连蹦了好几下。
还?有各种头花,一只很漂亮的鸡毛毽子,和一只徐祯自己做的空竹。
“爹,你真?好”,蔓蔓真?的好高兴,她高兴的方式是,搂着一堆布袋子头也不回跑出?去,她要找小伙伴玩去喽。
要试试她的新弹弓厉不厉害,能不能打到树上?挂着的铃铛。
“你就惯着她吧,”姜青禾斜眼?瞧他,“不会这次兜里又剩几个钱了吧。”
徐祯摸摸鼻子,他这回还?剩个几两?银子,伸手掏兜时说?:“你伸手。”
姜青禾把棕绳往边上?架子上?搁,伸出?一只手来,也没有看,等手心察觉到冰冷的温度,她低头一看,是一条缠着红绳下头坠着银制的长命锁,写着长命百岁,反面是平安康健。
“给蔓蔓的?”她狐疑地问?。
徐祯拿起来,解开绳扣给她挂上?,“当然是给你的。”
“徐祯,我今年都?要三十了,我挂个长命锁,你觉得合适吗?”姜青禾本来有点气的,她说?着又忍不住笑。
“合适阿,”徐祯说?得很认真?,觉得再适合不过了,他那天听见姜青禾生病后,心神恍惚了好久。
在这个医疗极其不发达的朝代里,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他怎么会不害怕,他害怕得要命,害怕自己又一个人被留下来。
他从后面抱住姜青禾,他说?:“苗苗,在你三十岁生日的这天,就许愿长命百岁吧,”
他没说?的是,陪着我。
姜青禾才恍然,她虚报年龄的日子过久了,都?已经忘记了,她已经三十了。
而她在三十岁的年头,拥有了太多,幸福以及爱。
这一顿晚饭当然是徐祯掌厨,他系上?久违的围布,拿起锅铲甩了甩,“今天是徐大厨掌勺。”
他隆重地介绍,“来自东北那嘎达来的冻虾,虾爆炒,还?有我买的大湟鱼,一半红烧,一半留着做鱼冻明天早上?我熬点粥吃。”
“新学?的一道菜,炕锅羊排,老好吃了。”
姜青禾蒸上?了白米饭,她闻着旁边炉子上?土砂锅炖鱼的香味,表示了充分的肯定,“还?得是你的手艺。”
徐祯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很嘚瑟。他等油热后往锅里倒大虾,看着虾一只只蜷缩,身体泛红,翻炒时笑道:“这虾从东北是夹包运来的,管事?领着我们去换东西时,压根没人要,全被我给包圆了。”
“他们还?劝我再想想,我想了,又拿了虾皮、海带和紫菜这些,他们说?我疯了,尽拿些没料的海货。”
徐祯才不管,他几乎包圆了南北货行带来的海货,其他只少?少?拿了一点。
“我很满意,”姜青禾笑着回他。
等夜渐渐深了,那炕锅羊排才刚出?锅,那羊排两?面都?在热锅里煎的焦黄,炕的表皮干干酥酥的,不加水,就纯小火慢煎,配上?胡萝卜,和油炸过的土豆块,花椒和生姜、算一起放下。
徐祯还?另起了一盘,不放花椒,只往羊排上?撒胡麻盐,吃起来有椒盐的口感,炕过的羊排有种油炸没有的酥香,肉撕扯下来时也嫩,里头在焯水时已经有了咸味。
几人是坐在炕上?吃这顿饭的,徐祯挨着姜青禾坐,蔓蔓自己坐一头,啃着羊排啃的起劲,又剥大虾,她最喜欢吃炕锅羊排里,油炸的土豆,脆脆的裹满料汁,她最后塞满满一口饭。
她已经诚挚地跟姜青禾表示了她的祝福,就是“永远活着。”
这会儿她双手合十,手沾满油污,她说?:“要是每天都?是娘的生日那该有多好。”
姜青禾才不想天天过生日,她上?一年偷偷许了个愿望,没有说?,这一次在三十岁的生日时,她光明正?大地向?老天许愿。
许愿下一个三十年,家人都?还?在身边。
她不贪心。

徐祯回来之后, 家里的早饭终于摆脱了老三样,黄米糕、馍馍和鸡蛋。
“还有酸菜疙瘩、腌萝卜和粥,”蔓蔓咬着筷子,坐在凳子上?翘着脚补充。
姜青禾反驳, “也有包子、面饼、南瓜汤的好吧。”
只不过做的次数确实很少, 她忙起来的时候, 就想着随便对?付口得了。
不像徐祯昨天?就烧了鱼,等着一夜过去凝固成?为鱼冻,起早挑了个南瓜,切块和黄米一起熬瓜米汤,还抽空摊了鸡蛋饼。
他摊鸡蛋饼时还侧过身说:“明儿个吃豆浆和油条好不?再做个肉锅盔, 我看猪肉还有一块,晌午后先给剁了。”
母女俩猛点头, 蔓蔓嘴巴里塞得鼓鼓的, 硬嚼了好几?口咽下去忙说:“不吃酸菜和馍馍就阿弥陀佛了。”
徐祯端着盘子过来坐下, 他给姜青禾夹了一块炒好的鸡蛋, 打趣地对?蔓蔓道:“那晚上?就吃酸菜包子。”
“哎, ”蔓蔓咬着鸡蛋饼的边,她小?小?叹气, “爹你烧吧, 谁叫我不会烧饭嘞。”
她语气很大, “等我会烧了, 我自己做好多好多糖油糕, 还有炒肉烧肉炖肉,啥时候再吃肉?”
姜青禾起身给她往水壶里灌炖好的牛乳, 包里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瞥了她一眼?说:“还有剩的你吃不?抓紧吃你的东西, 上?学去了。”
蔓蔓自觉地吃完手上?的饼,从凳子上?下来,稍微踮起脚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拿到灶台边,她在童学也是这样做的,只不过是放到箩筐里的,又跑回去将凳子推进桌子下面。
徐祯给她递了热的巾布,蔓蔓伸手接过胡乱擦了擦,拿起挂在门?口墙上?的红色围巾,自己挑了顶毛茸茸的兔帽带上?。
她已经有很多顶帽子了,光是羊皮帽就有三顶,小?圆帽带毛球、尖顶镶了红边的以及最普通的。
还有好几?领花花绿绿的毛线帽子,好多条围巾,宽边、绒毛的,全是姜青禾看铺子时给她钩的。
包括鞋子,不管是羊皮靴,还是棉鞋或者毛线鞋,甚至是内里贴身的羊毛衣、毛线衣,棉或者羊毛的马夹,全是花花绿绿的。
以至于蔓蔓再也没有像也以前一样说过,她不想要穿灰色的,她想要穿花花的衣裳。
以后估计她再也不会在大夏天?的时候,懊丧于没有花衣裳,大半夜不睡起来说要穿冬天?的花花袄子了。
她现在更苦恼于每天?起床穿什么,是那件红色羊绒边的袄子,还是蓝色的夹袄。
蔓蔓裹好围巾,背上?水壶,戴上?小?包,再套上?她最喜欢的绿色手套。然后左手牵着她娘,右手勾着她爹,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她好高兴,爹娘一起送她上?学。
之前大多是姜青禾送她的,实在忙就送到四婆家,让她跟着小?草一起去,毫无乐趣可言。
所以这次路过结了冰的水洼子,她非得让两人牵着她,穿着牛皮底的棉鞋在上?头来回滑,摔倒也不怕。
然后做了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到了童学门?口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谁送过来,她都得大声地说一句,“婶婶,今天?是我爹娘送我来的。”
“你爹回来俺们早就晓得了,”妇人大笑?。
搞得姜青禾臊得慌,看天?看地,最后把脸转到徐祯背后去,徐祯也尴尬地抓着她的手,抠她的手心。
但是两人还是站完了全程,等娃全进去,每一个家长都见过寒暄,都知道今天?蔓蔓是被爹娘一起送来的后。
蔓蔓才?大发慈悲地挥手,“爹娘,你们走吧,我可要去上?学了。”
姜青禾反正拉着徐祯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发誓,她脸没那么红过。
蔓蔓则一蹦一跳进了童学里,路过板屋,她脆生生地喊:“伯伯,今天?,”
守在里头的大山立马接话,“是你爹娘送你来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碰见过来拿菜的齐婶子,她刚要开?口,齐婶子乐呵呵地说:“爹娘送你来的是不,快进去吧。”
又递给蔓蔓一把炒熟的南瓜子,帮她把带歪了的帽子扶正,这才?哄着她进屋去了。
蔓蔓攥着南瓜子,用头撞开?厚布帘子,跳进屋里,娃们三五个一堆坐在火盆前,暖暖自己冰冷的手。
“蔓蔓,蔓蔓你坐这来,”小?芽忙站起来喊她,然后指指早就给她搬过来的凳子。
毛杏笑?眯眯走过来,蔓蔓挂好自己的水壶和小?包,她拉下帽子问,“姨姨,今天?玩什么?”
其他进来得早的娃七嘴八舌告诉她,“是赵阿公来教俺们打鼓啦”
“蔓蔓你有敲过鼓嘛”
“俺敲过,可好玩啦,咚咚咚咚的,”大胖说着站起来,手用力拍着自己圆肚子。
蔓蔓咧着嘴大笑?,抱着旁边的小?草说:“大胖肚子里塞了个大西瓜。”
小?芽凑过来,从蔓蔓手上?抠了两粒南瓜子咬开?,她把嘴上?沾的皮呸进火盆里,反驳道:“不是西瓜,是俺奶种的大南瓜。”
“你会打鼓吗,小?芽,”蔓蔓才?不管南瓜西瓜的,她拉着小?草一起凑过去说。
“俺肯定会的,”小?芽无比确定。
等赵老头背着鼓乐滋滋到了童学,这还是他第一回进这地方嘞,尤其看见那些小?娃坐在小?凳子上?,多齐整阿。
见他进屋就连声喊道:“伯伯”“伯伯你快坐”,可把他稀罕死了,那上?下两张嘴唇就没闭上?过。
敲鼓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蔓蔓完全不管节奏,拿到鼓锤咚咚咚一阵乱敲,赵老头还夸她敲的有力,蔓蔓更起劲了。
咚咚咚一直敲了很久,玩累了,才?听赵老头敲鼓,地上?有大鼓,腰间有小?鼓,大鼓小?鼓一起拍,娃们乐得哈哈直笑?。
早上?玩了敲大鼓,晌午吃羊肉饺子,一只只馅包的特别满,蔓蔓吃了三只就饱得再也吃不下。
吃了饺子之后得走一走,她不想走,赵观梅就拉着她走了一圈,还说了好几?个谜语叫她猜。
“远看一头牛,近看没有头,嘴里吐黄沙,肚里耍绣球,这是啥?”赵观梅放慢声音问道。
“哎呀,我晓得的,是黄毛风对?不对?!”蔓蔓她抢答,她听着嘴里吐黄沙就知道了。
赵观梅点点她的额头,表示她猜对?了,其实谜底就是风。
等大家全吃好了,蔓蔓蹲在屋脚地边,和小?草玩翻油馃,她们并不那么异口同声地喊:“油馃油馃翻油馃,翻不过了跳大河。”
念完应该握着的双手一起朝上?,她们没有朝,旁边看的二妞子急死了,“哎呀,不是这样玩的,来,三花,俺们一起玩。”
“哈哈哈,你们又错了,蔓蔓,是跳大河,不是那大河干…”三花告诉她。
蔓蔓眨巴着眼?睛说:“我们不能玩这个吗?”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法子,”二妞子无奈,又一起喊起了“大河干,杏皮子酸,酸酸酸!”
一起翻手,蔓蔓终于翻对?了一次,其他三个小?娃哇哇乱叫,四个人抱在一起蹦着大笑?。
玩累了,晌午睡炕上?,蔓蔓打着哈欠听赵观梅讲土地奶奶的故事,她听着听着睡着了,还在想下午玩什么呢?
下午黑蛋送来了一只麻鹩子,他进山时捡的,圆鼓鼓的,下巴处长了一簇红红的毛,叫的时候可清脆了。
“这只麻鹩(liáo)子脚折了点,飞不起来,养在你们这得了,”黑蛋说。
一群娃哇地叫开?,有的干脆跳起来,好兴奋地围着屋子跑了一圈。
蔓蔓也好喜欢,她摸了摸麻鹩子的毛,它用尖嘴轻轻啄了下它的手心,她阿的一声,转过头跟小?草炫耀,“它亲我了!。”
后面赵观梅拿了点小?米,还给麻鹩子喂了吃的,托起它的脚让它能飞起来。
一晃眼?,到了下晌回家的时候,蔓蔓趴在徐祯的背上?,小?嘴叭叭个不停说着她有多快乐。
而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快乐,除了赵观梅叫她男人周先生来教大字时,大伙每人一根木条,在土上?跟着一起写?一写?时,还有教蒙学,反反复复念天?云雷雨、日月斗星,那才?会让她小?小?的不快乐一下。
回了家,徐祯煎了鲜虾锅贴,姜青禾给宋大花、四婆和苗阿婆都送了一份,换来了三份吃食。
鲜虾锅贴蔓蔓很喜欢,煎的好看。
锅底金黄酥脆,虾肉尾巴从饼皮里钻出来,橙红色的,一口咬下还能听见碎裂的声音,虾和肉半裹在一起,嚼的时候虾肉鲜甜,而肉油脂满满。
第二日又吃了豆浆和油条,蔓蔓要将油条掰碎,淹死在甜豆浆里头,再啃一口煎的出油,饼皮起酥透着肉的锅盔。
蔓蔓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天?她没有继续留着徐祯跟姜青禾,自己高高兴兴进童学去了。
姜青禾再跟宋大花说话,随意摆了下手。
“你说啥?”姜青禾刚才?只顾着跟蔓蔓说话,压根没注意听。
“那卖碗的来俺们湾里了,还不去瞅瞅,”宋大花眉毛高挑,表情又兴奋又着急,忙拉着姜青禾往前头走。
旁边的妇人凑上?来,语气满是不可思议,“自打俺嫁进来,在这活了三十来年了,从没碰上?过啥卖碗卖啥的,也就是那换粮的来上?过几?趟。”
“这辈子就没在这见过啥货郎,”有个女人也插嘴进来,跟几?人并排走着,啧了声,“俺前头回了趟娘家,俺那嫂子还说,前头又有货郎挑着啥针头线脑的来了,俺还说呢,咋俺赶不上?这好事嘞,可巧这不就来了。”
“要是有天?能搁家门?口这边上?,啥玩意都能买得到,不用花那两个钱坐筏子,进镇上?折腾番,俺觉得这日子再好没有了,”妇人叹了声。
旁边的女人就伸手戳她,“美死你算了,这都敢想。”
只有姜青禾在沉思,王盛说要开?个杂货铺,收了她的针头线脑和红盐,人都不知道跑哪去,见鬼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到了湾里大槐树下,那卖碗来的早就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挤都挤不进去,这可难得有人肯跑一趟,跑到这旮旯来卖东西。
小?贩递了旁边女人一口陶罐,数好了十五个钱塞到自己的衣兜里,手搭在碗上?,侧过头回话,他重复了遍,“为啥来你们这?”
“害,俺这一路上?走来,甭说多累人,累得骨头都麻了,这也没几?个人买,”小?贩又递出去一个碗,说起这个忍不住要叹气。
他接着说,“到了好几?个村,都说让俺来你们湾里瞅一眼?,说你们这日子过的红火,又是办喜事的,又是进村收粮,俺一听好几?个村都这样说,路是不好走些,碗都差点折在路上?。”
他咒骂了一路,见还没到春山湾,都想打退堂鼓了,结果这是最出乎他意料的。
出来瞅热闹的一个个穿着花棉袄,脸上?一点瘦骨支棱的,饱满有肉,等头一个掏了钱出来,他就晓得没来错地方。
这个地方的人日子过得属实可以。
连那大陶瓮,三十来个钱都有人买。
“日子也就凑活着过呗,”枣花婶要了十来口碗,她家里那些都坏了大半,之前兜里啥也没有,就凑活着用用呗,这回倒是狠了心。
她接过碗又说:“就是养了鸡鸭,有粮食饱肚子,哦,还有今年养了头猪,等再晚些天?就宰了做年猪。你要是赶着那天?来,来俺家给你吃猪血肠,臊子面。”
小?贩听了心里头羡慕的水像夏季涨潮一般,起起落落,娘嘞,这日子过的叫还凑合,那他过的是啥日子呦。
等终于轮到姜青禾了,她看着车上?零散的几?口碗,和小?贩大眼?对?小?眼?,小?贩说:“拿得少,真?没了,谁晓得你们湾里人能买那么老些,你要不凑合下?”
姜青禾摇头,她把这碗留给宋大花,默默看着大伙东一只陶罐,西几?口碗,多多少少都买了点,掏钱也爽快。
仿佛以前染线要收一个麻钱,为着一个钱掰扯闹过的事情就跟不存在似的。
这时小?贩也嘀咕,望着大清早就卖空的摊车感慨,“早知道多带点了。”
他也问出了跟之前筏客子那样的话,“你们这还能转土地过来不,俺瞧着你们这日子属实过得羡煞人。”
姜青禾笑?笑?,她猜想等小?贩离开?,途经几?个村或是路上?碰见熟悉的人,都得说一嘴。
在他的嘴里,春山湾已经是个顶顶富裕的大村了,而不是之前那个没人愿意来的小?山洼。
她知道通往富裕的路不远,但是通往共同富裕的路,还在遥远的未来。
卖碗的进湾里来这事,成?为了很多人闲传时的谈资,他们想着以后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匠人过来。
而在他们还念叨着卖碗这件事时,姜青禾已经安排好家里牲畜,带着蔓蔓,徐祯驾车往冬窝子去了。
相比起以往他们迁徙就要花费半个月,这会儿驾车过去只需要小?半天?。
整个冬窝子除了羊的嘶鸣外,还有笑?骂声,其中嗓门?最高的霍尔查喊,“实在学不会啊,这比放羊数数还要难,简直不能活了。”
姜青禾从车上?跳下来,正在纳闷霍尔查说的是啥,只见人高马大的霍尔查捂着耳朵从地窝子跑出来。
都兰气急败坏地跟出来喊,蒙语都忘了说,用方言喊,“你个怂娃子!”
“怂娃子!”一群带着蒙古帽的小?孩也钻出来,语调奇怪地重复。
姜青禾知道他们在干啥了,忍不住想扶额,果然学一门?语言,最容易学的就是骂人话了。
在地窝子里头,小?小?的曼得尔娃说:“额学会了一个词”,在姜青禾期待的目光下,她用尽浑身力气地呐喊,小?拳头握紧,“中!”
屋里回荡着她有力的声音,而姜青禾沉默,蔓蔓滚在地毯上?大笑?,徐祯咳了声,他的屁股告诉他,想要离开?这里。
门?德立马跟上?,“额也会”,他酝酿起架势,然后舌头吐出来,伴随着一声“俺呸”,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姜青禾默默地挪了挪位置,她的眼?神看向都兰,只想摇着她的肩膀质问她,到底都教了什么。
都兰避开?她的视线,摸摸鼻子,谁叫他们好的不爱学,就喜欢学这些嘞。
蔓蔓半坐起来,她伸出小?手说:“我来,让我来教,我是上?过学的宝宝。”
“你来你来,”都兰很感兴趣,她立马让出了位置。
蔓蔓说:“都兰姐姐,我的蒙语不好,叫那啥葫芦半瓶子”,她不会说半吊子,只能胡乱编个词,“你要跟他们说蒙语的。”
等都兰点头,蔓蔓才?指指自己,要这下面的蒙古小?娃跟着她一起念,“我、是、人,说、人、话”
她又指着趴在旁边的黑达说:“它、是、狗”
会方言的小?梅朵兴奋地接上?,“说、狗、话,”
蔓蔓摆摆手,她很认真?地表示,“不是的,狗不会说狗话,它只会汪呜叫,汪汪汪…”
姜青禾不愿意再回想,一窝子人学狗叫的场面,她简直两眼?一黑,还被牧民阿妈追着问,“这是在做啥?撞邪了吗?哎呀,要不要请萨满来瞧瞧。 ”
这里学说方言的鸡飞狗跳,那边地窝子跟徐祯学木匠活的,倒是鸦雀无声,一个个放羊的好手,拿着刨花时束手无策,无声般的死寂。
两相对?比,差点没叫大伙笑?趴下。
而这边欢声笑?语,大伙在温暖的窝里时,光秃秃的草原上?,勒勒车拉着成?捆的羊毛和卷起来的皮子,缓缓前行。
另一辆车上?,几?个瘦弱的藏族牧民缩在一起,他们身上?穿着光板皮袄,冻得脸都僵了,嘴巴是紫的。
朵甘思部落的头人宁布坐直身子,他的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又一次寻问前面穿着厚羊皮袄子驾车的齐日嘎,“真?能换到粮食?”
“能,”齐日嘎转过头告诉宁布。
他用藏语说了一句,“她会是你们的囊斯乐。”
囊斯乐在藏语是佛灯的意思,而朵甘思部落的牧民很信奉佛。
他们惶惶不安,饥肠辘辘,但齐日嘎却?又告诉他们,那个草原上?的歇家,她会给部落带来明亮和温饱。

第130章 雪山小报春
朵甘思部落只有十三户人家, 他?们养着上百头羊,居无定所。不按春秋转换营场,因为没有车,全靠脚走, 从春牧场走到秋牧场都得走上一个来月。
他?们的家当都在两头牦牛和三匹马上驮着, 那?些累积的羊毛则分挂在羊背两旁, 夜里?就支起黑黝黝的帐篷,到?地后挤羊奶,吃皮口袋里的糌粑(zān 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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