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要怪她?,选什?么话题不好,偏偏要选静亭道?人的,可是?她?不问,怎么知道?背后有这么一桩往事?他们又没告诉过她?……
觅瑜有些?抱怨地想着,口中道?:“那夫君也没有必要牵扯到生辰贺礼上,让师父为一件十几年前的旧事动怒伤身,要知道?,师父体内的余毒才刚刚清呢。”
也许他不觉得怎么样,毕竟通达道?人看起来生龙活虎,生起气来也精神十足,半点不像从鬼门关走过一圈。
可她?是?大夫,清楚地知道?当时情形的凶险,也知道?清除毒素后休养身体的重要性,就……忍不住要在意一些?。
盛隆和诚恳认错:“这点是?我不对,但是?——我当时也是?真的心情不好,一时忍耐不住,就说了。”
她?好奇道?:“夫君心情不佳,纱儿能理解,可是?,这件事到底过去了十几年,你在回忆时,还会像当年那般愤怒吗?以至于迁怒到师父的身上?”
“愤怒是?有,但只有零星的几点。”他回答,“如?果我像当年那样生气,说出来的,就不会是?几句轻飘飘的话了。”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说,我很是?不必为了一件往事计较,计较的对象还是?无辜受累的师长,是?不是??”
觅瑜有些?小心地点了点头。
如?果当时在场的是?静亭道?人,哪怕这件事过了二?十年、三十年,他说的话再?过分、再?可怕,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这是?对方自作自受。
可是?通达道?人有什?么错呢?他的贺礼被毁了,手稿被烧了,还在心爱弟子的算计下,跑去找师弟大闹了一场,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是?无辜的。
“我对师父是?有些?出言不逊。”盛隆和承认,“说到底,是?我自己粗野无礼,仗着师父的脾气好,包容多,便任性放肆,不敬师长。”
这就有些?过了,他的脾性是?略为乖张,但远远不到粗野无礼的地步,而且,她?想要听?的也不是?他的反省自责,而是?他会这么做、会心情不好的原因。
“夫君言重了。”她?先是?温言软语地宽慰,“谁都会有起小性子的时候,你会,纱儿也会,你因为心情不好,导致说话欠妥,在情理之中。”
然后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询问,“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会那般心情不好?”
她?知道?,这种事对一个幼童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他因此记上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是?正常的。
但记得不代表记恨,他总不能每每想起一次,就咬牙切齿一次吧?他又不是?那等眦睚必报之徒……就算是?,他也早已在当年完美地报复过了。
所以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十几年前的往事,而心情不好到迁怒师长的地步,这不符合他一贯的性子。
还是?说,这里头有什?么她?不了解的内情?
盛隆和抚摸着她?的动作缓了缓。
“在利州风俗中,串起来的草编蚂蚱,寓意阖家团圆。”他道?,“而在我的蚂蚱被踩扁后不久,锦衣卫就奉旨前来这里,迎我回宫。”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
因为觅瑜知道?,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圣上想要以他献祭天下,用他的性命换取甘霖。
最终,九皇子舍命救了他,他们兄弟只见了短短的一面,就天人永隔。
他也从此失去了阖家团圆的机会。
觅瑜心神大震。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草编的蚂蚱寓意团圆,而他的蚂蚱被踩扁了,一如?他与亲人的命运,支离破碎。
在理智上,他应该知道?,这不能怪他的蚂蚱,不能怪踩扁他蚂蚱的人,毕竟这只是?一种风俗,一种寄托,不是?真的卜卦吉凶。
但是?在情感上,谁又能忍住不去想?不迁怒?不迁怒他人?不迁怒自己?
或许,他难以释怀的,不是?静亭道?人,不是?通达道?人,而是?当年的他自己,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觅瑜怔怔地想着。
她?有些?贴紧了盛隆和的胸膛,低声唤他:“夫君……”
盛隆和收拢她?的腰肢,回应:“我不想博取你的同?情,纱儿,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很难不去想,不去在意。”
“我知道?,我不该把这两?件事牵扯到一起,但我——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呢?
忍不住设想,如?果当年那些?蚂蚱没有被踩扁,他是?不是?就能与亲人团圆了?
还是?忍不住设想,如?果当年的他多一点机敏,多一点听?话,多一点能力,是?不是?就不用牵连亲人了?
他放不下的,究竟是?那些?蚂蚱,还是?他与亲人的生死离别?
觅瑜心中升起一阵悲伤。
她?为他感到伤心,感到难过。
她?想要安慰他,又无从下手,只能贴紧他、再?贴紧他一点,期望用自己的温暖,驱散一点他心头的阴霾。
盛隆和缓缓抚摸着她?的背,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
“没关系,都过去了。”他温柔道?,不知是?在对她?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话,“很快,当年的一切事情,都会过去……”
觅瑜一怔,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夫君?”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隆和与她?对视,微微一笑,道?:“守明道?人行刺一事,虽然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也让我抓住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对付施不空的机会。”
觅瑜心头一凛。
她?迅速回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夫君想借炼金一事,攻讦丹道?之说?”
他颔首:“不错。顺利的话,年前我就能呈上奏折,让父皇好好过一回年,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劳烦你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连忙道?,“夫君尽管提出来,纱儿必当竭力相助。”
盛隆和道?:“我想请你,帮忙写一封给清白?观的引荐信。”
引荐信?还是给清白观的??
“这……可以是可以, ”觅瑜道,“可是夫君要这样一封信,做什么呢?”
盛隆和道:“清白观以医道独步天下, 而素来丹药不分家, 尤其?长?生不老之药, 更是医与道、丹与药的?结合。”
“炼金之说,太乙宫有足够的?记载,丹道之说,太乙宫虽也?涉猎广泛, 但在深度上,终究短了清白观一截。”
“所?以我欲前往清白观,求问丹道一事。”
觅瑜听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那的?确需要她的?亲笔信, 毕竟清白观以医立道, 一些要紧的?独门秘籍,是不会给外人看的?, 哪怕这个人是太子也?一样。
当然,清白观不会傻到将他拒之门外,但是谁又能?够保证,那些被弟子取出来, 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奉上前的?, 会是真正?的?秘籍呢?
她不确定师祖会怎么做, 也?许会看在盛隆和娶了她的?份上,将他视为半个自己人, 给他想要的?东西?,但师叔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所?以她写一封信很有必要, 但是——
“为什么是写信?”她问道,“纱儿不能?和夫君一起过去吗?”
盛隆和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问:“若是在春秋之际,我自然会带你一起过去,可现在是冬日?,天寒地冻,我怎么放心带你出门?”
“怎么不放心?之前我不就是被夫君带着,带过来这儿的?吗?”她离开他的?怀抱,稍微坐正?了,表示自己的?认真,“现在的?我也?可以被你带过去。”
他搂住她的?腰,好脾气地回?答:“因为两者的?情?况不一样。”
“之前气候尚好,没有大雪封山,马车可以走山路,方便又安全,现在外头全是雪水泥泞,一个不小心,车轮就会陷进去,进退两难。”
“我可以不坐车,选择走过去。”觅瑜道,“以前冬天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在山里跋涉过,有时为了采药,还会跋涉许久。”
“你就是我在一次采药时遇上的?,夫君忘了吗?”
盛隆和湛湛笑了,浮现出温柔怀念的?回?忆之色。
“与纱儿的?初遇,我怎敢相忘?”他道,“只是清白观离太乙宫有数里之遥,以寻常人的?脚程,要走上一两天才能?到,我总不能?带着你在山里过夜。”
倒也?不是不能?,觅瑜心道,只要点?上火堆,穿得足够厚实,带上足够的?酒,不睡过去,熬过一整夜还是可以的?。
不过很显然,他不会这么做。
是以,她询问道:“那夫君准备怎么过去?骑马吗?”
他颔首。
她遂道:“纱儿也?可以骑马。我……”
她犹豫了一下,抿抿唇,垂下眸,不去看他,小声道:“我的?骑术虽然不精,但骑上一整天还是能?够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盛隆和饶有兴致地笑了,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纱儿可知,仅凭你刚才这句话,为夫便能?断定,于骑术上,你一窍不通?”
觅瑜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移开目光,又在片刻后移回?来,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强装镇定道:“一窍不通又怎么了?反正?、反正?我会骑马……”
他好整以暇道:“能?够策马扬鞭、飞速疾驰是会骑马,不从马背上摔下来、小心翼翼地晃完一圈,也?是会骑马,不知纱儿会的?是前者呢,还是后者?”
“……”她的?声音越发虚了,“夫君是要快马赶去清白观吗?”
“慢悠悠地骑过去也?行。”他道,“但花费的?时间要久一些,你是想花费两个时辰来欣赏山中雪景,还是一个时辰来体验扑面寒风?”
觅瑜一愣,呆呆地看向他:“夫君?”
盛隆和露出宠溺的?笑:“我答应了。我准备带你一起去清白观。”
在反应过来之前,笑容已经在觅瑜的?脸上绽开,显出一对小巧的?酒窝,她的?眸光在刹那间流溢出光彩,灵动而美丽,将周遭的?一切衬得黯然失色。
她兴奋地扑进他的?怀里。
“夫君真好!”她粲然着神?色,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盈盈笑道,“纱儿多谢夫君!”
盛隆和笑意?蓬松,将她抱了个满怀:“感谢的?话不急着说,也?许到了明天,你就不会谢我,而是想要怨我了。在冬日?里骑马,可不是什么舒坦的?体验。”
“明天?你明天就要动身吗?”
“再往后就是年关了,到时四方备祭,道观各处都会忙碌起来,就算我带着你一道过去,恐怕也?取不着想要的?东西?,反连累你和我一块受长?辈的?白眼。”
注意?到他的?用词,觅瑜笑得愈发甜蜜,看来,就像她将通达道人视为师长?一样,他也?对她的?长?辈抱以同样的?尊敬,他们夫妻一体,同心同意?,真好。
“我们明天几时动身?辰时?还是卯时?”她询问。
“这两个时辰都太早了,你很想吹冷风吗?”盛隆和道,“用过午膳了再走,这时日?头正?盛,也?最暖和,适宜出行。”
“用午膳?”她有些惊讶,“这……去的?时候是挺好,可在回?来的?时候,不就到晚上了吗?”
“谁说我们要在一天内来回??”他挑起眉,“你上回?跟随岳母前往清白观,还是去年夏日?,此行前去,你难道不想多留两日?,和观里的?长?辈、好友叙叙旧?”
觅瑜惊喜不已:“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吗?”
“只要你想。”盛隆和道。
“我当然想!”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心中溢满欢喜,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这份激动,“我、我——纱儿多谢夫君!我真的?很高兴!”
他含笑凝视着她:“与其?在口头上感谢,纱儿不如做些身体力行的?报答?”
她一愣,有些没听懂他的?话:“什么?”
他的?手掌在她腰间收拢使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样的?回?应,纵使他没有说一个字,也?足够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霎时,她的?双颊泛出一片娇粉,于羞怯中带着点?点?期待,埋首在他的?颈窝处,任由他将自己抱入内室,穿过隔断,转过屏风,放到铺着柔软被褥的?锦榻上。
熏香袅袅而升,掩去暧昧的?声息,冬日?里,无端捧出一斛春光。
一团晶莹的?雪块从枝头落下。
觅瑜滑落一串泪珠。
她娇弱无力地推抵着,试图躲避身上人的?追逐,哽咽道:“够了,够了……剩下的?,等晚上再……”
“明日?要前往清白观,所?以在今天晚上,我不会闹你,会让你好好休息。”盛隆和在她耳畔笑道,温热的?吐息伴随着他动人的?声线,一同飘进她的?心里。
“至于现在,纱儿便好生允了这一回?吧。毕竟清白观不比太乙宫,在太乙宫中能?做的?事,在清白观,就算我想要尝试,纱儿也?不会同意?的?,是不是?”
觅瑜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又羞又气,不明白他怎么能?考虑得如此周详,连这种事情?都——他成日?里在想些什么?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绝望,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他既然说出这些话,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个下午,她怕是下不了榻了。
可她仍旧抱有一线期望,憋着泪花在眼眶里打转,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用哀求的?神?色望着他:“夫君……”
盛隆和噙着笑,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拉过锦被,完全盖住他们两人。
融融春风吹化雪水,花枝颤抖得越发厉害。
一声低低的?闷哼过后,是两声悠然的?轻笑:“纱儿总是在这种时候心狠,等哪日?我剪了你的?指甲,看你还能?如何?”
“有时我真的?很好奇,你是真心想要停下,还是欲拒还迎……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知晓,我最喜欢看你含泪卖乖的?模样吗?”
“好纱儿,好纱儿,莫恼——”
下半晌,春雪终于平息。
觅瑜心中有气,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盛隆和。
身后人丝毫不怵,畅怀地笑着,伸手揽住她,作?势要给她捏肩,被她轻嗔着拒绝:“别闹了……我现在乏得很……”
“那我抱你下去沐浴?”他贴在她的?耳边询问。
她仍是拒绝:“不要……让我休息会儿……”
“好。”他含笑答应,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很好说话,大抵是因为已经从她身上得到了满足,“那你是想同我聊聊天,还是睡上一觉?”
觅瑜阖着双眸,平缓地呼吸,没有回?应,一半原因是她真的?累了,不想费力气说话,另外一半则是她不想搭理他,有心想晾上他一回?。
盛隆和也?不恼,就这么抱着她,与她一块沉入静谧的?氛围里。
神?思缱绻间,觅瑜不期然想起一桩细节,遂没了睡意?,睁开眼,在他的?怀里转过身,看向他,询问。
“先前在师父那里,听闻你说忘了怎么编织蚂蚱时,师父为何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好似你忘记了这件事很正?常?”
“回?答时也?支支吾吾的?,令人不解其?意?……夫君知晓其?中的?原因吗?”
他反问:“这样不正?常吗?谁能?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
“记不清很正?常,但师父对此的?反应很奇怪,是在一开始觉得不正?常,后来想起了什么,才觉得正?常……”她努力解释,“夫君能?明白纱儿的?意?思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盛隆和轻笑道,“但我不能?告诉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只能?加以猜测。”
“大概,师父和母后一样,偶尔会神?思恍惚,觉得我并非是我,而是兄长?,所?以才会不记得当年的?事情?。”
觅瑜一愣:“……什么?”
其实她听清楚了他的话, 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还是这?么问了。
而盛隆和不知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单纯应她的要求, 重复了一遍:“我说, 师父大约以为我是兄长, 才会不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
觅瑜又愣了一会儿。
“这?,怎么会?”她怔怔道,“师父又不是母后,如何会分不清你与兄长?”
“再说, 这?也不符合逻辑……如果你当真是兄长,应该一切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才对,比如火烧师父的手稿, 而不是独独忘了怎样编织蚂蚱……”
盛隆和轻笑着回应:“是啊, 是不符合逻辑, 但也不是说不通。”
“也许,在师父看来, 我当年与母后他们互通书?信时,曾经把这?些事情写下来,所以兄长能大体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不确定其中的细节。”
“也许, 是因为师父小心?眼,斤斤计较, 每年都要拉着我一顿念叨, 痛斥我当年的混账举动,所以弄得我不知道也知道了。”
觅瑜呆呆地?看着他:“会是这?样吗?”
“你问的是什么?是师父的想法, 还是我的想法?”他与她对视,“如果你问的是师父, 那么答案是可能如此,如果你问的是我,那么答案是当然不会。”
“我很希望兄长能活下来,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他的目光沉静,却让觅瑜的心?弦一阵颤动。
“所以……?”她轻声道。
“所以我说师父神思恍惚,”他接过她的话,“他的想法,自然当不得真。”
他微微一笑,抚上?她的脸颊,挽过她耳边的碎发:“我到底是谁,纱儿最清楚不过,不是吗?”
是这?样吗?
觅瑜迟缓地?被他拥入怀中。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她的夫君,她的瞻郎,她的隆哥哥。
但他到底是谁呢?是九皇子,还是十皇子?
从常理而言,他应该是十皇子,因为有关于十皇子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在同她回忆往事时,讲的也是在太乙宫中的生活,不是皇宫的。
然而,皇后与通达道人的反应,又明?晃晃地?彰显着其中有异……
皇后尚且可以算是情有可原,因为痛失爱子而伤了神思,通达道人又怎么说?在后者看来,他的弟子还好端端的,他没有理由感到格外悲伤。
通达道人或许会伤怀一些,感慨九皇子的兄弟情义?,但也只是伤怀,绝对到不了痛彻心?扉、乃至神思恍惚的地?步。
就像她一样,她对他的兄长抱有十足的敬重,会陪着他一起缅怀往事,因为感到悲伤而落下眼泪。
可是在心?底,她也会偷偷生出感激,感激对方当年的举动,让他得以活下来,与她相遇,和她成亲。
这?想法令她羞愧,所以她一直不敢表现出来。
但也是因为她的这?一想法,更加衬显得通达道人的表现奇怪,尤其是前段时日,他曾经对她说,他没有帮到他们两个?,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两个?。他们。
这?样的用词,让觅瑜感到一阵不安。
还有皇后问过她的,是否知晓他的身上?有一处胎记……
“在想什么?”盛隆和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这?笑容似乎有些悠远,与寻常不同,又似乎和原来无?二,带着慵懒的餍足与宠溺。
觅瑜枕着他的臂膀,脸颊一侧贴着他的胸膛,轻声回答:“在想……世事当真奇妙,当年的静亭道人在得罪夫君时,万万不会料想到有今日。”
她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盛隆和还是听懂了,附和:“是啊,若非他踩扁了我的蚂蚱,还大放厥词地?说这?是什么魔考,我也不会想到去烧师父的手稿。”
“之?后我更是不会利用这?番言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又烧了师父的一些收藏,赔了一套《六国》,导致在多?年之?后,阴差阳错地?引起了陈至坚的杀心?。”
“说来,他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我是不是该派人拿下他?”他若有所思地?询问。
“要不然,深夜搜宫、丹房示众这?么一通阵仗摆下来,最终却只抓了陈至坚一个?,说出去难免令人疑惑,怀疑这?行刺奇王的谋逆大罪是不是真的。”
觅瑜轻声应道:“夫君想派就派,左右静亭道人也不无?辜。”
在正事上?,她对他还是很放心?的,知道他一向有分寸,就算他真的派人捉拿了静亭道人,也一定有他的道理,旁人挑不出半分差错。
她更在意的,还是他的身份……不,其实这?点她也不在意,九皇子也好,十皇子也罢,他都是她的夫君。
这?也正是她最幸运之?处,她遇见的,纯粹只是他这?个?人,所拥有的,也纯粹是他的这?份情意。
他是独一无?二的。
觅瑜慢慢将吻印上?他的胸膛,轻喃:“夫君……”
盛隆和的怀抱有些收拢了。
“我记得有人在片刻前对我说,想要休息,让我不要胡闹。”他带着点克制和引诱的笑意,在她耳畔低声道,“那么现在,纱儿的意思是——?”
她发出一声轻轻软软的回应。
身旁人的笑意增大了,伴随着拥紧的怀抱,将她翻转过身,让嫣红重新漫上?她的雪背,纤细的十指抓紧锦褥,掩去婉转的低泣。
翌日晌午,奇王启程前往清白观。
之?所以说奇王,是因为他此行光明?正大,打着查清案情的旗号,让阖宫上?下都知晓了此事,紫霄真人特意带着弟子前来送行,通达道人也在其中。
许是盛隆和震怒的余威犹在,紫霄真人的神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其余人更是恨不得把头埋得低低的,跪在地?上?不起来。
唯独陈至微情绪高昂,含着满满的笑意相送,一直送到了山门处。
沿途,他多?番叮嘱,小声提点:“你岳母是清白观出身的,你媳妇也在观中修习医术,那里的人都是她的长辈和长辈的长辈。”
“你过去之?后记得机灵点,恭敬点,像对待为师一样对待那里的道长,知道吗?为师可不想你和你媳妇一块过去,结果你一个?人回来!”
“还有,如果可以,能不能让你媳妇帮帮忙,嘿嘿嘿,向观主请教几个?医术方面的问题?问题为师都写好了,就在这?封信里,你拿着,拿着——”
盛隆和无?奈地?受了他的唠叨,收下了他硬塞来的信:“师父怎么不早说?非要等到这?时候了才说,也不怕耽误了弟子的行程。”
陈至微把眼一瞪:“是为师不想说吗?明?明?是直到半个?时辰之?前,为师都不知道有这?件事!你让为师怎么说?”
“你也是的,说离宫就离宫,不给大家伙一点反应的消息,让为师都来不及检查你的拜礼,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犯了忌讳!”
盛隆和故作疑惑地?道:“什么拜礼?”
陈至微一愣,有些急了,看了眼一旁的觅瑜,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当然是你带着你媳妇去拜见长辈的礼!你不会没准备吧!”
盛隆和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自然准备了,在这?种事上?,弟子怎么可能会不上?心??”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又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师父再不回去,上?面的那些人恐怕会在心?里打鼓,以为弟子交代了什么事。”
他唤来两名护卫:“弟子此行前去,少说也要几日,这?期间?,就由他们负责保护师父的安全?,师父有什么事想要联系弟子,也可以派他们传信。”
“等等、等等,为师还没交代完呢——”陈至微努力争取最后说上?几句话,不过这?回他叮嘱的对象换人了,从盛隆和变成了觅瑜。
声音倒还是压低着,不想被第?三个?人听见:“听小石头说,你的那些师祖长辈们似乎不怎么喜欢他,等到了观里,还要劳烦徒儿媳妇你多?多?周旋……”
如此一番叮咛,一行人方才彻底别过。
时值冬日,山中莽莽林深,积雪压枝,一片银装素裹,寒风袭面而来,引得树影摇动,发出阵阵低鸣。
山脚下,早有护卫牵着马匹等候。
觅瑜被盛隆和带到为首的骏马前,见其通体雪白,唯独马尾呈现出乌色,似一笔晕染开的墨汁,不由得露出赞赏的笑容:“这?马儿长得可真漂亮。”
“你若喜欢,以后它就归你了。”盛隆和拍拍马首,与它打了个?招呼。
她连忙推拒:“不用这?样,我平日里也不常骑马,给了我岂非浪费?”
他笑着看向她:“无?妨,只是在名义?上?成为你的,喂养训练的事还是专人来,我也不会因为它的主人换了,就不再骑它。”
“既是名义?,又何必麻烦呢?”觅瑜道,“我也不过夸赞了它一声而已。”
盛隆和也不坚持,左右只是一匹马,夫妻间?闲话几句便罢。
倒是她又追问了一声:“这?马儿有名字吗?”
“父皇赐名定风珠。”他回答。
她有些惊讶:“这?是父皇赐予的宝马?”
他应了一声:“前些年北越进献了一批宝马,父皇将其中的三匹赐给了我,首要的便是这?枚定风珠。说到这?个?名字,还有一段来历。”
“什么来历?”她问道。
他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上?马吧,等上?了马,我再同你细说。”
话毕,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确保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扶着她上?了马背,与她共乘一骑。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调整她的坐姿,叮嘱各种注意事项,交代她,如果途中有哪里不舒坦,一定要及时说出来。
最后,他道了一声“坐稳了”,引缰策马,领着一行人出发。
第172章
马儿跑动得不快, 林子?里风也不大,觅瑜裹着厚实的斗篷,被盛隆和?抱在怀里, 除了脸蛋感到丝丝凉意, 其余地方都暖和如初, 没有半点严寒之感?。
她在一开始还有些小心,僵持着身子?,等熟悉节奏之后,便松泛了下来, 靠在身后人的怀中?,一边欣赏沿途的雪景,一边与他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