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手掌轻轻抚上小腹,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愁思,轻声道:“原来,娘亲真的来过清白观,寻找真相,只是并没有找到……”
“我也……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怀孕得?那般无声无息……”
她小产是在六月,如果这个孩子?还?在,现在差不多快出生?了,她和?盛隆和?的孩子?……
盛隆和?的笑容收敛了,沉默着?,将掌心贴上她的手背。
“纱儿——”
“我不是非要知道原因?。”觅瑜嘀咕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刻意打断他的话?,“我就是不明白……不确定……”
“过去的事,我可以让它过去,不再去想,不再去提,可——如果我们一直不知道原因?,又?怎么确保在今后不会——重蹈覆辙呢?”
“我现在不再服药,夫君也不再避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就会回来,可是——万一它又?悄悄地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睁大眸子?,看向盛隆和?。
“夫君。”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不安道,“你说,会不会它现在已经?回来了?但是我们又?没有发现,然后,它又?准备离开——?”
“不会的。”盛隆和?安抚地反握住她,“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纱儿,你相信我。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一直都很注意,不是吗?”
“我知道,”她惶然道,“我也想要相信,可是我怕——”
害怕她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怀孕,害怕她又?一次诊不出来,害怕她又?一次失去孩子?——
盛隆和?闭了闭眼。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身?体亦略为紧绷,但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松弛,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他不想伤着?她,哪怕只是用一点力?。
他睁开双目,看向她,含着?满满的关切与忧心,道:“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吗?”
“我知道你的不安,纱儿。发生?了这样的事,的确很难再信任他人,但至少,你要相信你自己。”
觅瑜不愿意看到他为她忧心的模样,她想要点头,应下他的话?,可她迟迟答应不上来,因?为在小产一事里,最愚蠢的人就是她自己,叫她怎么相信?
看见她的反应,盛隆和?露出苦涩的微笑。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他低声叹道,“但我又?该怎么说呢?又?能怎么做呢?”
“你小产时,看着?昏迷不省的你,我曾在心里发誓,若老天有什么报应,便冲着?我一人来,不要伤害我的妻儿。”
“然而,这等言论,不仅说来可笑,在我自己想来也很荒唐滑稽,若天尊当?真睁眼看着?这世间,你又?怎会受到小产之苦?”
“即便我赌咒发誓,又?有什么用?我照样——什么都保证不了。”
觅瑜不妨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想不到他曾发下过这样的誓言,不由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夫君怎么会认为这是报应呢?”她的眸子?里流转着?关切的光芒,“这只是桩意外,不关你的事,你没有必要为此自责,甚至发下那样的誓言。”
“如何与我无关?”盛隆和?抚摸着?她的脸庞,“是我娶了你,让你怀孕,也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导致你滑胎小产,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与我脱不了干系。”
“至于报应之说,则是我的罪己自省。”他的神色有些沉郁,“也许,老天是不满我当?年用兄长的命,抵了自己的命,这才带走了我们的孩子?。”
“不会的!”她心中一紧,连声道,“当?年之事,罪魁祸首不是夫君,而是神妙真人,老天爷就是想要降罪,也不会降到你的身?上!”
盛隆和?微微一笑,郁色化为少许柔情:“纱儿在清白观修行时,可曾听师长讲过承负之说?”
“太上曰,日行三善,灾殃远离。然而,为了铲除敌手,坐稳太子?之位,扳倒施不空,我做下过不少心狠手辣之事。”
“这些事与施不空无关,全部出自我一人之手,一人之意。”
觅瑜当?然听过承负之说,它讲究的是三代还?报,承者为前,负者为后,正如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都与子?孙后代的命运息息相关。
而天地之道,素来设生?赏善,设死威恶。
但她不觉得?他做下的是恶事,草木尚且趋暖避寒,何况人乎?他因?为神妙真人而痛失亲长,为了报仇,他苦心孤诣,积威蓄势,有什么不对吗?
觅瑜说出心中所?想,末了,坚定道:“这不是报应,绝对不是。”
这般坚定的神色和?言语,在她身?上是不常见的,看着?这样的她,盛隆和?轻轻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
“是啊,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他道,“他还?骂我,如果我当?真做下了什么恶事,祖师爷会第一个在梦里拿鞭子?抽我,然后去抽他。”
“既然我们师徒俩现在都好?好?的,没有受到祖师的教训,就说明这些不是恶事,我可以尽情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她一愣,问道:“夫君同师父也说过这些话??”
她还?以为,他只会对她吐露心声……虽然通达道人是他的师长,还?是得?道高人,他向对方求助在情理之中,但……她总觉得?有些失落……
“在当?初寄给?师父的那封信里,我写了一笔。”盛隆和?回答,轻声叹了口气,“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着?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觅瑜立即没有心思别扭了,柔声询问:“那,师父怎么说?”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师父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小产一事,固然令人痛惜,但我也着?实不必钻牛角尖。”
“昔日庄公举义旗而反,眼见大事将成,忽然从天而降一块陨石,砸得?部署死伤大半,庄公折戟沉沙,无奈退兵。”
“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能说是老天给?庄公的报应吗?若说是,为何庄公仅仅休养生?息三年,便能卷土重来,灭了暴廷,开创清明盛世?”
“若说不是,这种倒霉的事情,又?为什么让庄公遇上了?以至于损失惨重,两名爱子?皆不幸罹难,硬生?生?多花了三年时间?”
觅瑜若有所?悟。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她喃喃道。
盛隆和?颔首:“正是。祸福之间,本就难以定论,焉知今日之苦,不会成为来日之甜?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如此一番劝解下来,觅瑜感觉好?受了许多,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询问道:“夫君也赞成尽人事,听天命吗?我还?以为,以夫君的性情,不会认同这样的话?。”
盛隆和?微笑道:“我是不想认同,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总不能把天撕破了,让它不要主宰我们的命运。”
“我若是能做到这点,早就带着?你上天下海,遨游四方了。奈何我只是名凡夫俗子?,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当?然,”他补充道,“天命不可窥,别人的命,我还?是能动一动的。”
觅瑜忍不住莞尔。
盛隆和也跟着笑了, 道:“看来我以后要多讲几个笑话,让你多听一听,笑一笑, 心情变得好些。”
她柔婉道:“夫君像现在这般同纱儿说话, 纱儿?便心满意足了。”
“那可不行?, ”他故作正经地回应,“你得要求高一点,免得我日后心生偷懒,什么也不说, 只往你跟前?一坐,指望你自己开解自己。”
觅瑜笑容欢悦:“你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这个法子便行?得通呢?”
“好。”他大?大?方方地应道, “你就这么看着我吧。”
夫妻俩对视片刻。
盛隆和忽而笑将起来, 把她搂进怀里, 贴蹭着她的脸颊,道:“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 我只要看着你,就会忍不住想亲近你。”
觅瑜依偎着他,俏丽的脸庞漫出笑颜,娇言软语地回应:“想是夫君贪心, 看见纱儿?的人,便想要更多, 不似纱儿?这般, 只要你人在这里,就足够了。”
他评价道:“胡言乱语, 我也只要你的人就够了。”
“只不过,”他含着满满的笑意, 唇瓣贴上她的脖颈,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要附带一些条件。”缓缓上移至她的耳畔,往里吹了口气?。
觅瑜耳边一痒,心中一热,禁不住红了双颊,嘤咛道:“你说过,来了这里,便恪守清规,不同我行?夫妻之?事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有哪里出尔反尔吗?”他佯装无辜地反问,“我不过是亲一亲你,和你说几?句话,算什么夫妻之?事?”
她娇嗔:“亲也不行?,你见过谁这样守清规的?”
“好。”他松开双手,“我不亲你,也不抱你,总行?了吧?”
“夫君!”她睁大?眼,有些生气?地仰头看向他。
“你该休息了。”他面不改色地回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时也。纱儿?既要清修,便该遵守这些规矩,免得心不诚,犯了戒。”
觅瑜气?鼓鼓地瞧着他。
盛隆和湛湛笑开,重新把她抱回怀里:“你看你,非要同我争执这些做什么呢?明知自己说不过我,还要上赶着受我的嬉谑,何必呢?”
她感?到?不可思议:“是我要同你争执吗?我、我明明是在提醒你!”
“你觉得我需要这种提醒吗?”他挑眉反问,“说出这种话,你要么等着我的出尔反尔,要么像刚才那样受我唬弄,你更喜欢哪种?”
觅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家伙?占尽了她的便宜不说,还不愿在口头上落下风,每次都要挤兑得她哑口无言,才肯稍微哄一哄。
以前?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瞻郎完全不见了,留下来的,只有偶尔温柔体贴,但?在多数时候都喜欢捉弄她的隆哥哥。
她现在改称呼还来得及吗?她不要再叫他隆哥哥或者夫君了,她要叫回他瞻郎,她想要她的瞻郎回来。
觅瑜忿忿不平地想着。
不知是她的情绪太过明显,还是盛隆和又一次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稍微收敛了笑容,安抚道:“好纱儿?,别生气?,你不喜欢我这么说,我便不说了,嗯?”
他亲昵地捧起她的脸:“笑一笑?”
觅瑜细细哼了一声:“你的保证太多了,违背诺言的次数也太多了,我不敢相信。”
“那也不妨碍你向我绽开笑颜,是不是?”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唇角。
她轻轻抿起,缓缓漾出一点笑:“六国时有个典故,叫做得寸进尺,不知夫君可曾听过?”
他笑着回答:“没有,但?我听过另外一个故事,叫做厚颜无耻,纱儿?想听吗?”
她又是一声轻哼:“我根本不用听……”
半室旖旎。
蜡烛静静燃烧,跳出一点灯花。
觅瑜依偎在盛隆和的怀抱中,细声细气?地同他讲着话:“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轻易发下誓言,哪怕是在心里想也不行?,知道吗?”
他温柔地笑着,揽着她的腰肢:“我知道,誓不轻许。可是当时的情况,我除了发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枉我自诩众醉独醒,到?头来还是和寻常信徒一样,祈神求仙,也许天?尊听见了都会发笑吧,笑我有求时方信,无求时便不信。”
“那夫君就更不该发下誓言了。”她道。
“不,我还是会这么做。”他亲吻着她的额角,“不管有用无用,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能让你不用受罪,我就会发誓。”
“我不愿你受到?半分苦痛,纱儿?。”
觅瑜心中动容。
“夫君……”她喃喃唤道,纤手攀上他的胸膛,仰头寻找他的唇瓣。
他顺势落下一个脉脉温情的吻。
静夜悠长。
用过早膳,盛隆和离开了一趟,于半晌后回来,手里拿着几?本书。
“这些书是?”觅瑜有些惊讶,“藏书阁里的?”
他颔首:“劳烦你帮我把一把关,看看里头的内容是否考据详实,从道理上挑不出半分错。”
他的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接过书籍,细细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入迷,下意识想提笔誊抄,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替他翻看,不是在钻研医书,由不得她这样一字一句、慢慢地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神,没有改变寻常看书的习惯,我这就改正?。”
“不过,这几?本书都是难得的杏林秘籍,字字精辟,我便是笼统地看,也要花费上一日半日,夫君不用干坐着等我。”
“无妨。”盛隆和道,“书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闲暇无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你也不用为了顾虑我,就简单翻看,尽管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左右这件事也不着急,你慢慢看上几?日都可以。”
闻言,觅瑜有些欢喜,玩笑道:“我在这里看上几?日,夫君便陪上几?日吗?”
“自然。”他含笑应声,“除非你嫌我碍事,赶我出去。”
“这个嘛……”她故作思索,“夫君若是替我研墨,那肯定是不碍事的。”
盛隆和宠溺一笑,起身:“行?,我这就给你研墨,当你的书童。”
“哦,对了,还有,麻烦夫君吩咐青黛她们,把我寻日里的手记拿过来。这几?本书我都是头一次看,有不少值得抄录的地方。”
“好,谨遵娘子之?命——”
虽然盛隆和说不着急,但?觅瑜还是赶在两天?内看完了书,中间夹杂着接风宴、请师长安、收新人礼等一应事宜,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忙碌。
这日晌午,她终于翻完最后一页,只觉大?功告成,舒了口气?。
“这两本写得都很好。”她指了指放在右侧的书籍,道,“凡是引经?据典之?处都写得很详细,就是有几?本引用的经?典已?经?失传了,无法考证真实性。”
“这两本,”她指了指左侧的,“写得比较信手拈来,一些‘人云’、‘先贤曰’的句子,我从来没有在哪本书里面看到?过,感?觉像是作者自己杜撰的。”
盛隆和看了看它?们:“这是石瑛居士写的。他本为世家子弟,擅医擅画,后来夷狄的铁蹄踏破山河,他不愿为蛮廷效力,便携妻隐居山中终老。”
“他编写的书籍,素有狂悖浪漫之?风,能考据的地方不多,可他的医术是实打实的,他写的这两本医书,我粗略看了一下,都不无道理。”
觅瑜点点头,道:“是。杏林之?中,石瑛居士自成一派,他的书,虽然有些地方比较惊世骇俗,但?在实际方面很有效用。”
“娘亲曾说,石瑛居士的书适合精通医术或者一窍不通的人看,前?者看得分明,后者看个热闹,如果是一知半解的人看了,只会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
盛隆和听着,笑了一笑:“看来我的水准还不错,能看懂他的书籍。”
他看向她,询问:“那么,纱儿?觉得父皇属于哪一类人呢?适不适合看这两本书?”
觅瑜一愣:“夫君欲将此书献给父皇?可,这些都是观里的藏书——”
“你放心,我只是暂时拿给父皇看。”他道,“便是父皇不欲归还,我也有本事悄悄把它?们拿回来,不叫清白观有一点损失。”
他这么说,她也就打消了疑虑,认真思考着,道:“父皇身为九五之?尊,涉猎广泛,不会不懂医术,但?又不像夫君一样拜了名师,所以……”
她没有把话说完。
但?盛隆和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看来这两本书带不出清白观了。当然,如果纱儿?喜欢,我可以假称需要它?们,带回宫中,让你慢慢钻研。”
闻言,觅瑜有一瞬间的心动,但?还是婉拒道:“夫君的好意,纱儿?心领了,不过石瑛居士的书,娘亲在家中也收藏了好些,足够我看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被师叔发现,那她可就惨了,还是别尝试的好。
“行?。”盛隆和没有纠缠,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本,也是她手里拿着的那本书,“这一本又是什么情况?”
觅瑜垂眸看了一眼,道:“这是东存真人写的书,东存真人的名号,想必夫君听说过,她是道门?祖师之?一,修行?有成,造诣极高,位列坤道之?首。”
“她写的书,不仅见解独到?,而且言之?有理,无论谁看了都会受益匪浅。”
“只是……”她有些犹豫地轻抚了一下书籍,“真人在这本书中探讨的丹道之?说,着实有些观点鲜明,夫君确定要给父皇看吗?”
第179章
自丹道之说诞生以来, 相关?的争论就从未停止,有人认为这?是?一条修行的捷径,有人认为这?是?寻常的修行之法, 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歪理邪说。
东存真人对于丹道持赞成态度, 在书里清清楚楚地写了?, 丹药与修行相辅相成,修行而生德,德积而成丹,丹服助修行, 两者缺一不可。
包括古今帝王、道士、众生一直追求的长生不老之药,她也提了?一笔。
“所谓长生不老之药,并非荒诞滑稽之说……”觅瑜轻声背诵书中的原话, “清源之乡生有仙草, 炼之可成仙丹, 服下冀得仙缘……”
“是?啊,相传东存真人就是?服下了?仙丹, 才白日飞升的。”盛隆和笑着应和,“季大学士为此专门?写了?一首长诗,收录在《赵魏百家名篇》里。”
“还?有说法称,东存真人曾经?炼出过?一枚定颜丹, 服之可永葆青春。她便是?服下了?此种丹药,才会数十年?如一日, 容颜都似花月少女。”
“是?有这?两种说法……”她喃喃应道, “不过?,后一种说法, 师叔一直很不喜欢,因为只要修行到家, 不论男女老少,都可维持容貌不变。”
“就像师叔现在年?过?四十,瞧着却只有二十出头一般……与丹药无关?,修行之人,更?不会花费力气在这?些事情?上面……”
“定颜丹,既是?对?东存真人的误解,也是?对?坤道的轻蔑,认为女子便应在乎容颜,胜过?修道积德……”
“至于前?一种说法,”她看向他,“夫君应该比纱儿更?清楚才是?。”
盛隆和噙着笑:“如果你指的是?季大学士乃东存真人兄长,为了?家族与妹妹造势,才特?意写下这?样一首长诗,那确实是?。”
“不过?,不可否认,东存真人白日飞升一事,在当时引起了?极大轰动,不少百姓都看到了?,不然?季大学士也不敢明晃晃地写诗,是?不是??”
“飞升一事自然?不假。”觅瑜道,这?是?她自小从长辈处听来、在书里看到的,她对?此深信不疑,“但未必是?服了?丹药才飞升。”
“东存真人的修行造诣极高,便是?师祖、师父和紫霄真人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会飞升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不需借助丹药。”
“东存真人的事暂且不提。”盛隆和道,“纱儿只要告诉我,这?本书是?否考据详实、道理站得住脚就行。”
觅瑜张张口:“这?本书很好,符合夫君的要求——”
“那就足够了?,”他打断她的话,“我会把它带回宫,献给父皇。”
“可是?,”她有些着急道,“此书对?丹道持褒扬态度,父皇在看了?之后,难道不会——?”
盛隆和微微一笑:“纱儿错了?,不止这?本,其余的几本都是?这?般,你在翻阅时不曾意识到吗?”
觅瑜一呆,仔细想了?想,发?觉果然?如此,只是?其它书写得比较隐晦,鲜少提及丹道之说,只讲了?一些延年?益寿之法,她便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现在回想,这?些书,有一本算一本,竟全部明里暗里地赞成丹道之说,这?——
“夫君把这?些书献给父皇,是?想让父皇笃信丹道之说吗?”她有些不解和不安地询问,“让……父皇更?加看重神妙真人,服下更?多真人炼成的丹药?”
盛隆和轻笑着回答:“算是?一个方向吧。”
“不过?,我还?是?希望父皇能有一点想法的,这?些书虽然?赞成丹道之说,但都有前?提,比如东存真人的这?本,便需要仙草方能炼成仙丹。”
“还?有石瑛居士的这?两本,在赞同这?世上有神丹妙药的同时,也嘲笑了?那些妄图通过?丹药来一步登天的凡夫俗子,讽刺得很是?辛辣。”
“当然?,这?两本书我不会给父皇看。”他把它们推到一边。
“虽然?父皇自认不是?凡夫俗子,得天道厚爱,世间所有至宝,皆会通过?不同方式到他手?里,是?谓天子也,但我可不敢赌他的心胸。”
觅瑜听得越发?糊涂:“所以夫君是?想……?”
盛隆和缓缓分说:“父皇在看了?这?些书后,最好的反应是?恍然?大悟,明白施不空炼的根本不是?什么仙丹,是?骗人的,在震怒之下治了?他的罪。”
“最坏的反应,是?觉得施不空炼的就是?仙丹,他将会与东存真人一样,在服丹之后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越发?信重施不空,催促其炼丹。”
“而不好不坏的反应,则是?暂时觉得,这?些书应证了?施不空的炼丹之举,然?后越想越不对?劲,最终生出怀疑,不再信任后者。”
“这?三种反应,无论父皇有哪种,我都乐见其成。”他道。
“第一种自不必说;第二种也很好,那些丹药可不是?什么仙草,服下之后能不能飞升且两说,反正父皇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
觅瑜心头一跳:“父皇他……怎么了??”
“前?一阵子,宫中传信。”他淡淡道,“父皇在太液池游船时,不慎遭几名妃嫔冲撞,落水受了?惊,染了?风寒,之后就一直龙体欠安。”
“冲撞?”她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父皇怎么会被妃嫔冲撞?还?是?在游船的时候……”
难道是?被妃子撞下了?船?这?……哪个妃子会有这?般大的力气,这?般大的胆子?
盛隆和看着她,微微笑了?一笑。
“父皇游船,自然?需要妃嫔伴驾,这?人一多,隐患也会变多,比如当日两个妃子争风吃醋,便不慎波及了?父皇,让父皇当了?一回池鱼。”
“听说,那日船上还?有更?荒唐的事情?发?生,因为父皇将侍卫打发?得远远的,导致侍卫根本来不及救援,最后还?是?父皇自己游上的船。”
“什么?”觅瑜听得不可思议,“还?有这?种……这?种事?”
“是?啊,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置信。”他轻笑道,“因着父皇落水的原因不光彩,这?件事被压得死死的,不透露一丝风声,对?外?只说染了?风寒。”
“母后倒是?觉得有些蹊跷,怀疑是?不是?有人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生事,但审问了?在场的所有人,发?现的确是?一桩意外?之后,便也无奈接受了?。”
觅瑜有些不理解他的用词,他想要表达什么呢?
她也不明白他的态度,对?于圣上落水一事,他讲述得很平静,仿佛落水之人与他无关?,是?一个陌生人。
而且,听他的意思,圣上落水有好一段时日了?,他也早早收到了?消息,却没?有在这?些天里表现出一丝担忧,甚至没?有向她提起过?。
她相信,他不说,不是?因为不想告诉她,而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圣上虽然?落了?水,但最终没?有大碍,用不着他多加牵挂。
只是?……
她有些好奇,当他听闻这?一消息时,心里闪过?的,会是?什么念头?
庆幸圣上没?有大碍吗?
还?是?……遗憾?
“纱儿。”盛隆和的呼唤拉回了?觅瑜的注意力。
他注视着她,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神情?深远地询问:“在想什么?”
“我……”她定定神,略带犹豫地开口,“纱儿在想……夫君在这?桩事上,是?什么想法……”
他含笑看着她,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她低声道,纤长的羽睫微垂,掩下目光。
视线所及之处,是?她白皙柔嫩的巧手?,然?后另外?一双手?掌覆盖了?上来,温暖、宽大、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沉稳和安定的力量,包裹住她的心。
“我有点遗憾,”头顶上方的声音道,“又有点失落,以及庆幸。”
她抬眸看向他:“是?……遗憾多一点,还?是?失落和庆幸多一点?”
他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升起了?这?种感觉,因为在我收到消息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父皇落水受惊,但龙体安康,我无需忧心。”
的确……遇上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他也曾经?和她说过?,有朝一日,他定会登上帝王尊位,不再让他人主宰他的命运。
所以他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但是?……
觅瑜想到得圣上赐名的定风珠,那匹自遥远北方而来的良驹,载着他们两人在山林中奔驰欢笑。
那是?圣上赠给他的马儿,除此之外?,圣上还?给了?他许多东西,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宝,人间难得的地位与权利。
圣上……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觅瑜在心里想着,小声开口:“夫君……一定要这?么做吗?”
她没?有具体指什么,但盛隆和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有所收敛,看着她道:“纱儿不赞同我的做法?”
她摇摇头。
“无论夫君做什么,纱儿都会站在夫君这?一边。”这?是?她的真心话。
“但是?,”她越发?小声,“我觉得,父皇还?是?很看重夫君的,在某些方面……也待夫君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