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太宗不需要?遵循这项传统?纱儿觉得, 这是什么缘故?”
这自然?是因为,在太宗之?后的君主, 都没有继承先祖遗风……
当然?,这样的回答觅瑜是不敢说出口的,这是在妄议先帝,还是数代先帝, 她且没有这个胆子。
她只?能委婉地拿圣上举例:“父皇他……就是……”
盛瞻和道:“你觉得我与父皇一样?”
他的声音有些?发冷,吓了觅瑜一跳, 分不清这冷意是针对她的, 还是针对圣上的。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能再让它恶化下去。
她见过他发怒的模样, 那时的他尚且没有大怒,只?是浅浅的薄怒, 就已经让她惊惧不已,跪倒在地,软声哀求。
而?在此时此刻,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不安抚好他,后果将不是她能承受的。
因此,她忙忙握住他的手?,道:“不、自然?不是!瞻郎与父皇一点也不一样,我、纱儿只?是——只?是担心——”
不知是她话?里的哪一个字触动了盛瞻和的心,他的神色缓和下来,带出一点笑意,询问她道:“纱儿担心什么?”
他终于又叫回她的小?名了。
觅瑜松了口气,面上越发诚恳,道:“纱儿担心——”
她的话?音一顿,有些?说不下去。
不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而?是她不确定这些?话?能不能说,她害怕说了之?后,会招致他另外一重的不喜。
盛瞻和追问:“担心什么?”
她抬眼看他,丹唇轻抿,动了几下,终究无法鼓起勇气。
“纱儿?”
她垂下眸:“……纱儿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
“……说了,纱儿害怕瞻郎会生气。”
这一回,盛瞻和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笑意:“为什么我会生气?”
这本该是一个不错的预兆,代表着他的心情正在好转,但觅瑜还是忸怩着,不肯讲。
直到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命令她讲,不然?他就真的生气了,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纱儿……纱儿担心……瞻郎在将来会……纳妾……”
说话?时,她的心跳如擂鼓,生怕他在下一刻变脸,斥责她善妒。
万幸,盛瞻和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之?色。
他只?是探究地凝视着她,询问:“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觅瑜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应。
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端慧皇后的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她害怕自己会成为端慧皇后,更害怕自己成不了端慧皇后。
但说担心,她又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担心,譬如担心丈夫会纳妾、会宠爱妾室、自己会失宠之?类……
在她看来,这些?事情如果会发生,那么就算她担心到天上去,也还是会发生,何必自寻烦恼?而?如果不会发生,她就更加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她不确定盛瞻和问的是哪一种情况,更不确定他想要?哪一种答案。
所以她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一边犹豫,一边察言观色。
令她感到不安的是,盛瞻和的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在迟迟没有等来她的回应之?后,轻轻地笑了笑,道:“看来是不担心。”
觅瑜心中?一凛。
“不!”她脱口而?出,直觉自己再不回答,将会造成无法逆转的后果,“纱儿、纱儿很担心!”
“担心什么?”他再一次问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感觉,这是盛瞻和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她给出令他满意的回答,他就愿意相信她、放过她。
这股感觉促使着她颤声开口:“我、纱儿担心……担心瞻郎会不要?纱儿,另纳新欢……”
“当真?”
她急惶点头:“当真。”
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切不安,还加了一句:“瞻郎、瞻郎不要?抛弃纱儿——”
盛瞻和缓缓笑了。
他松开手?,抚上她的脸庞,低头吻住她。
觅瑜微红着脸,闭上双眼,顺从地承接他,直到他满意离去,方泄力倚靠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
温存的同时,她也没忘了给自己描补,小?声絮语:“瞻郎莫要?抛弃纱儿……”
盛瞻和怀抱着她,询问:“这是纱儿的真心话??”
她乖巧地点头:“是。”
此时的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他接下来的声色推想,他应当是在笑着的。
“纱儿放心。”他抚上她的脸庞,柔声道,“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此生,我只?会有纱儿一人。”
觅瑜心神一震,不确定他这话?的意思。
她怔然?仰首,看向他,喃喃:“瞻郎……?”
盛瞻和与她对视,目光浩瀚似星穹,蕴藏着深深浅浅的情意。
他就这样凝视着她,好像要?望进她的心里。
他道:“太宗的文治武功光耀千秋,我不奢求能媲美太宗分毫,唯独在夫妻一事上,我愿效仿太宗,与纱儿白?首一心,共度此生。”
觅瑜心神摇动,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震撼。
如惊涛骇浪,拍打着她的心岸。
“瞻郎……愿与纱儿共白?首?”她略带颤声地询问。
盛瞻和郑重颔首:“只?你一人。”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她的心口一阵发烫,仿佛落入陈年的佳酿中?,熏出袅袅晕眩的醉意。
她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压下动容而?出的热意。
“瞻郎……瞻郎莫要?说这些?话?来哄骗纱儿,纱儿会当真的……”
“那就当真。”盛瞻和握住她的手?,置于胸前,让她感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因为我没有哄骗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想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只?有我和你,我们两个。”
“……不会有其他人?”
“不会。”
“……”
“纱儿不信?”
觅瑜缓缓摇头。
她垂着眸,低声道:“我只?是……不敢相信……”
盛瞻和询问她:“不敢相信什么?我的承诺?还是我对你的情意?”
她沉默少顷,轻声道:“……万一,瞻郎在日后也遇见什么和亲公主、联姻贵女?,因为某种缘故而?需要?纳新人呢?纱儿……不希望瞻郎陷入为难……”
盛瞻和再度询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觅瑜咬了咬唇。
说实话?,如果只?把他视为太子,她是能够接受新人的,甚至主动向他推荐新人,这也是她身?为太子妃应尽的责任。
而?如果把他视为她的夫君,那么她……
她知道,她应该大度一点,男子有妾室通房是常事,她身?为主母,不该气量狭小?,容不下人。
可她的爹爹只?有娘亲一个,太宗只?有文懿皇后一人,在这世间,不是每个男子都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她的爹爹可以做到,太宗可以做到,凭什么盛瞻和做不到?
而?她的娘亲和文懿皇后,可以拥有这样美满的姻缘,凭什么她不能拥有?
这么想着,觅瑜下定了决心。
“不是。”她鼓起勇气,抬眸看向盛瞻和,道,“瞻郎若想与纱儿白?首一心,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瞻郎都不能纳。”
“若瞻郎因此而?陷入为难,遭遇窘境,是瞻郎的事,与纱儿无关。纱儿、纱儿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盛瞻和湛湛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与之?前几次都不同,像欣赏,又像欣慰。
“好一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这话?的意思是,即使我有千般苦衷、万般为难,只?要?我纳了别人,便没有资格与纱儿白?首同心?”
觅瑜勇敢地点点头,道:“是。”
“到那时,纱儿会离开我吗?”
“……不,我还是会陪伴在瞻郎的身?边,但……”
盛瞻和替她把话?说完:“但不会再与我两心同?”
觅瑜没有勇气再点头了。
但她沉默的回答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见状,盛瞻和的笑容愈深:“纱儿说出这话?,不怕我责备你性小?善妒,没有容人之?量?”
她一顿,嗫嚅道:“……是瞻郎说的,愿与纱儿白?首一心,没有他人。”
他继续笑着:“所以,如果我不这么说,纱儿就不会这么应?”
饶有兴致的询问声,让觅瑜鼓起的勇气迅速消减下去。
她垂下眸,看着烟霞流光的裙裳,轻声细语:“若瞻郎想让我贤惠,我便贤惠,可……若瞻郎想与我一心一人,便……也只?能与我一心一人……”
盛瞻和道:“纱儿要?独占我?”
觅瑜的脸庞微微发红:“瞻郎……不也想独占纱儿一人吗?”
“可你是我的妻子。”他道,“你本来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她只?能用手?指绕着腰间的缠金流苏,讷言:“所以……我才说,这世间终究是女?子吃亏些?……只?能祈盼嫁个好郎君,进个好人家,不要?受磋磨……”
“瞻郎。”她鼓起最?后残存的勇气,握住盛瞻和的手?,抬起眸,与他对视。
“纱儿与瞻郎说实话?,不管瞻郎愿不愿与纱儿白?首一心,纱儿都会陪着瞻郎,不离不弃。”
“可是,人的心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纱儿现在喜欢瞻郎,很喜欢瞻郎,不代表将来还会喜欢……”
“若瞻郎在将来淡了对纱儿的心,那么,纱儿也淡了对瞻郎的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所以,如果瞻郎想和纱儿一生一世,便给纱儿一个承诺吧。”
盛瞻和凝视着觅瑜:“给了承诺, 纱儿就能放心了吗?难道不怕我在将来背诺?”
她认真地回视:“承诺既出,自然是需要瞻郎践诺的。”
他挑眉:“纱儿要我立誓?”
她摇摇头:“不守承诺之人,即使立下毒誓也枉然, 信守承诺之人?, 哪怕只是随口?一说, 都?会办到。”
“纱儿相信瞻郎,相信你?不是毁诺之人?,所以,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盛瞻和道:“若我不给呢?”
觅瑜一呆, 心头闪过?一瞬失落。
“那……那便不给吧……”
她说着,下意识想?要松手,但被盛瞻和反握住。
“纱儿平日聪慧, 怎么今天却犯傻了?”他亲昵道, 俊美的眉眼舒展, 化出湛湛笑?意,“我方才不是已经给过?你?承诺了吗?”
“此生此世, 只你?一人?。”
动人?的声音如淙淙流水,徐徐流淌进觅瑜的心田。
烟霞漫上脸颊,绽开一片娇粉。
她低下头,羽睫轻垂, 丹唇微抿,漾出嫣然笑?容。
“瞻郎之诺, 纱儿听见了……”她柔声回应, 似滴着露珠的花瓣,“纱儿, 也愿与瞻郎一生一世……”
盛瞻和将她拥入怀里。
无?声润泽中,柔嫩的花瓣绽开, 包裹住炙热的一颗真心,承受浇灌和滋养。
这是发生在大?半个?月前的一场谈话。
至今,觅瑜回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还有一点掩饰不住的羞涩与欢喜。
晏妩娴看着她,有些奇怪:“你?的脸好像有点发红?是殿里太热了吗?不应该啊,我觉得你?这里还挺凉快的。”
因着觅瑜在坐小月子,不可受凉,寝殿内撤了一半的冰块和风轮,没有前段时日那么凉爽,但该有的凉意还是有的,毕竟她不能受凉,同样也不能受热。
她的脸红也不是因为?天气引起的,而是心情。
当然,这一点晏妩娴没有必要知道,她也羞于让对方知道。
她收敛心神,假装感到热地轻摇了两下团扇,道:“没什么,天气是有些燥热……对了,姐姐刚才说,那位澜庄来的公主?怎么样了?”
晏妩娴也没有多想?,顺着她的问题回答:“哦,她遇害身亡了,是在西市那边的巷子里发现?的,大?概在十多天前。”
觅瑜摇扇的动作一顿,惊异地询问出声:“什么?”
和亲公主??遇害身亡?还陈尸在长安的街头?这、这——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晏妩娴压低了声音,“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你?知道,杀害公主?的凶嫌是谁吗?”
“是谁?”
“汝南郡王!”
觅瑜彻底停下了摇扇。
“他?他——郡王怎么会、怎么会杀害澜庄公主?呢?”
“这也是我爹正在查的。”提起案子,晏妩娴便来了劲,“不只长安府,还有大?理寺和刑部,都?在查这桩案子。”
“澜庄公主?被害非同小可,凶嫌还是汝南郡王,一不小心就会危及两国邦交。圣上命三司会审,务必要给澜庄一个?交代。”
“我爹为?了这事,愁得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胡子都?掉了一大?把?。你?爹——赵叔父没有同你?说么?”
觅瑜怔怔摇头:“没有,爹爹不能随意进出东宫,娘亲……对破案不感兴趣,也不会和我说……”
她没有说实话,她的娘亲之所以会嫁给爹爹,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欣赏爹爹的破案能力,但凡经历离奇案件,总会和一双儿女闲话两句。
只是她最近情况特殊,娘亲的一颗心都?扑在了她的身上,无?暇它?顾。
晏妩娴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面?前的这位太子妃小产不久,正在养身子中,经不得劳累,不管是身体方面?还是心神方面?的。
旁人?来探望,只会聊些轻松的话题,而不是什么复杂惊悚的杀人?案。
她在来之前也受到过?爹娘的告诫,不得与太子妃说些不妥的事,太子妃是叫她过?去解闷的,不是听她一惊一乍、不知所云的。
为?此,她特意搜罗了几件有趣的新鲜事,准备说给好姐妹听,哪知道一来就说偏了,说到了她自己和心上人?的身上,让她被喜悦与羞赧的情绪冲昏了头。
觅瑜又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看着不像抱病之人?,她说着说着,便忘了来意,把?这场陪聊解闷当成了日常闲谈,口?头更无?遮拦。
兴奋之下,竟然将澜庄公主?被害一案说了。
一时间,晏妩娴有些犹豫,小心询问:“我和你?说这事……没什么妨碍吧?左右与案情有牵扯的人?与我们无?关,你?、你?当个?闲话听一听就好。”
这话说得不错,不管是澜庄公主?还是汝南郡王,都?与她们无?关,澜庄与中原的邦交也轮不到她们烦恼,大?可当做一桩奇闻异事,听过?便罢。
但觅瑜的心总是安定不下来,突突地跳着,有种不好的感觉。
是因为?汝南郡王吗?因为?他被指为?杀害公主?的凶手?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与他议过?亲,没有别的交集,汝南郡王在她的心里,除了有一个?名字之外,与其余男子并?无?不同。
他是不是凶手,有没有杀害公主?,她都?不在乎。
那么,她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惴惴难安呢?
她……好像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觅瑜陷入了彷徨。
晏妩娴看着她愣怔出神的模样,询问得越发小心:“……觅瑜妹妹?”
觅瑜回过?神,放下团扇,道:“哦,没什么,不过?是临时想?起了一件事,姐姐莫要担心……关于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姐姐可否将个?中详情告知妹妹?”
晏妩娴道:“你?若想?听,我自然愿意全部告诉你?。可是……”
她略带犹疑地询问:“你?真的没事?自从我说起这个?案子,你?的反应就很奇怪,叫我安不下心……”
“我是来给你?解闷的,若听了我的话,你?不仅没有开怀,反而增添了新的烦恼,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觅瑜浅笑?,示意她放心:“我真的没有事,就是——忽然想?起来,十多天前,我与殿下去西市游玩,曾经遇上过?汝南郡王,与他交谈过?几句。”
“哪知不过?转眼光景,郡王就成了阶下囚,与公主?遇害一案牵扯上了关系,想?起来……觉得有些世事无?常。”
“十多天前?西市?”晏妩娴来了精神,“具体是哪一天?”
觅瑜一愣,暗忖,莫非与案件有关?
果然,在她报出一个?日期之后,晏妩娴一拍手掌,道:“这可不是巧了?澜庄公主?正是在那一天晚上遇害的!”
饶是觅瑜早有预感,她也还是惊讶到了:“就在那晚?”
晏妩娴点头确认:“就在那晚!不过?公主?的尸首是在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的,至于汝南郡王,则醉倒在不远处的河边,被发现?时不省人?事。”
说到这里,她咦了一声,道:“不对啊,如果事发当晚,汝南郡王见过?你?与太子殿下,为?什么我爹没有传唤、不是,没有上门来询问……”
话至最后,她忽然意识到不妥,连忙含糊道:“没、没什么,你?就当我没说。”
然而觅瑜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明白了她为?何会忽然转开话锋。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非同寻常,不管汝南郡王在案发当天见了什么人?,都?需详细查问,避免缺漏。
但不巧的是,东宫在当天晚上同样发生了一件大?事,此事固然在翌日逐渐平息,也不代表旁人?敢随意上门,触怒压抑在危险边缘的太子殿下。
这是长安府尹没有登门查问的原因。
至于晏妩娴为?什么会转移话题,一来,大?概是自己想?明白了,不需要别人?再行解惑,二来,则是害怕引起她的伤怀,想?起落胎小产一事。
其实对方完全是多想?了,在开始的几天,觅瑜是有些难过?,但随着时日的慢慢推进,她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可以用平常心看待这件事。
毕竟她从得知有孕到滑胎,前后不过?盏茶时分,尚未来得及培养感情,对于这个?孩子的离去,她确实感到伤心和遗憾,但并?不算多。
盛瞻和安慰她时,她会哭得那么厉害,更多的原因还是出自他的身上。
在面?对他时,她总会生出许多娇气,不知不觉便落下泪来,等意识到时,已经是他哄着她,让她破涕为?笑?的时候了。
而现?在,距离她小产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回想?起来,她连那时的疼痛都?有些忘了,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经历那一晚,更不要提别的。
因此,她微笑?着道:“娴姐姐无?需有所顾忌,有什么事,正常说就好。”
晏妩娴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那、那我说了?”
她含笑?点头。
晏妩娴霎时放松下来,话语重新变得流利:“澜庄公主?遇害一案事关重大?,圣上命三司共同追查,务必要在一月之内查明真相。”
“不过?赵叔父在一开始告了病,没有上任。我询问爹,这么紧要的关头,赵叔父怎么敢轻慢对待,是否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比如,为?了迷惑真凶。”
“我爹让我闭嘴,不该问的别问。于是我就知道了,要么,赵叔父像我猜想?的一样,是故意为?之,要么,赵叔父也是故意为?之,但……”
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看向觅瑜。
觅瑜微微一笑?:“爹爹他虽然心疼我,但素来知道轻重,更会遵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他这么做,应当是有自己的理由。”
这是她的真心话,虽然娘亲曾经告诉过?她,爹爹为?了她小产一事,闷得几日没去书房,后来才重新开始办差,但她不觉得爹爹会这样不明事理。
尤其是牵扯到两国邦交的大?事,爹爹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脾气,就置天下的万千民生于不顾。
爹爹在开始几日不去书房,不上任,或许是为?了迷惑可能存在的真凶,或许是在私底下偷偷查案,总之,不会什么正事都?不干。
晏妩娴有些尴尬,讪笑?着道:“当然,我也是这么觉着的……反正没过?几日,赵叔父就回了任上,和我爹还有梅大?人?一起查案。”
在晏妩娴的讲述中,觅瑜逐渐了解了案情的来龙去脉。
案情说简单不简单, 说复杂也?不复杂。
六月廿六这一晚,西市表演水上傀儡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又因为澜庄和北越来使, 圣上解除了宵禁, 街头巷尾一时热闹非凡,直至凌晨才渐渐散去。
天蒙蒙亮时,一名年轻女子的尸首被人发现在街头,不远处的河边还卧倒着一个人, 是个年轻的男子?,气?息尚存,酒意醺醺, 看起来像是醉倒的。
官差收到消息, 前来查探, 在女子的身上搜到了一枚腰牌,男子?的身上也?搜到了一枚腰牌, 皆雕刻精美、样式贵重,顿觉大事不好,上禀主簿林师爷。
林师爷不敢怠慢,命人将这一男一女带回府衙, 亲自查验,查明两人的身份分别是澜庄公主与汝南郡王。
这一发现可谓惊天, 澜庄公主遇害身亡, 汝南郡王醉倒在公主尸首不远处,岂不在明晃晃地表示着, 汝南郡王是杀害澜庄公主的凶手?
中原的郡王杀害了澜庄的公主,还是和亲公主, 这桩事体——怎一个“严重”了得?
晏颐祥火速进宫,将案情禀给圣上。
圣上闻讯,惊怒非常,下旨命三司严查此案,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真相,给澜庄一个交代。
甚至开了金口:“不必顾虑郡王的宗室身份,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务必让其吐露实情,给两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满意?”觅瑜心中一跳,“圣上的意思是……?”
晏妩娴点点头,低声道?:“如果此案与郡王无关,自然最好,如果不是,那……定然要将案情往个人恩怨方面牵扯,不可涉及中原,影响两国邦交。”
“郡王有交代什么吗?”
“他说,他当天晚上喝多了酒,喝得醉醺醺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等醒来时,已经身处长安府的大堂,被我爹命人给他醒酒。”
根据汝南郡王的证词,他与澜庄公主素不相识,没有理由杀害对?方。
但这份证词很无力,因为他在当晚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谁知道?他醉酒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毕竟,酒后冲动行?凶的案例可不少。
觅瑜继续询问:“澜庄公主那边呢?可曾查出什么?她是和亲公主,且不说能否随意走动,出入鸿胪寺,便是可以出行?,身旁也?该跟着侍女才对?。”
晏妩娴道?:“问题就出在这个方面!圣上没有限制公主的出行?,当晚西市又有傀儡戏,公主想念家乡的戏,出去一观,说得通,但是——”
“她是独自一人出门?的,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她的侍女。我爹带着人去鸿胪寺时,发现公主的侍女正在遭受澜庄使?节的盘问,询问公主的下落。”
觅瑜蹙起眉:“这会不会是使?节和侍女联手演的一出戏?”
和亲公主出事,与之有关的一干人等都逃脱不了罪责,万一因此影响到了两国邦交,更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澜庄人与其配合朝廷的调查,不小心被查出什么,不如把责任全部推到中原的头上,若运气?好,只?需担个失职之过,不用害怕性命不保。
“我也?是这么想的,澜庄人心眼多、不实诚,买他们?的东西都要当心被骗,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晏妩娴道?。
“但目前没有别的证据,我爹他们?也?只?能当真,假设公主是偷偷跑出去的。至于目的,可能是为了看表演,也?可能是为了散心。”
她说着,悄声道?:“我当时还猜,公主会不会是想要私奔,但被我爹否定了。”
“理由是,公主遇害时,身上的服饰虽不华贵,却?也?不简陋,一看就是位贵女,没有谁会穿成这副模样去私奔。”
“不过我总觉得公主的打扮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可惜我想不起来了……真是难办。”
觅瑜道?:“公主打扮成了什么模样?”
晏妩娴回忆:“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襦裙,腰缠披帛,头梳流苏髻,额戴烤蓝同心金饰,哦,发间还佩戴了一支海棠花样式的步摇。”
“完全是汉人女子?的模样,若非有腰牌表明她的身份,林师爷根本想不到她是澜庄女子?,更想不到她是澜庄公主。”
觅瑜一怔。
这个描述……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
她迟疑道?:“这身打扮,我好像也?有点眼熟……”
晏妩娴登时来了精神:“你?也?觉得眼熟?看来我的印象没有错,我的确在什么地方见过,还是和你?一起。你?能想起来吗?”
觅瑜蹙眉思索:“姐姐让我想想……好像……”
她的话语慢慢止住。
她想起来了,她在哪里?见过。
或者说,不是“见”,而是“看”,是“读”。
在那本来历不明、被盛瞻和烧掉的邪书里?,有过相应的描述。
——恰逢澜庄遣使?,献宗室女,兄弟二人生出一计……将宗室女着蓝白襦裙,做赵氏打扮,迷诱汝南郡王……宗室女暴毙,汝南郡王府满门?抄斩。
澜庄遣使?,宗室女,蓝白襦裙,汝南郡王。
一阵凉意慢慢包裹住觅瑜,侵袭着她的身体,冰凉彻骨。
竟是同那本书中……一模一样……
“觅瑜妹妹?”晏妩娴小心地看着她,出声询问,“你?怎么了?脸色忽然变得这么苍白?你?——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叫太?医?”
觅瑜没有回答。
晏妩娴又问了两句,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立时急了,站起身就要喊宫侍和太?医进来。
觅瑜强行?让自己回过神,阻止道?:“不,我没事——娴姐姐不用担心。”
晏妩娴怎么可能不担心?关切地拉过她的手,问道?:“你?的脸色好难看,你?真的没事吗?还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你?是不是觉得冷?”
她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我真的没事,我也?不冷……娴姐姐,我想起来,我是在哪里?见到的这身装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