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后,盛隆和下摆一撩,单膝跪地,行礼问安:“孩儿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全套举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端的是干脆利落,潇洒有劲。
却?让觅瑜看得?一呆,迟疑了原本要跟着他行的礼。
因为盛瞻和是不会这么行礼的,或者说,不会行得?这般洒脱不羁。
皇后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同,惊疑不定地唤道?:“……隆儿?”
盛隆和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看来母后还没有忘记孩儿。”
皇后神情?一震, 声线有些颤抖:“真的是你……隆儿?”
盛隆和略带迷惑地回答:“自然是我。母后不认得孩儿了吗?”
皇后的神情愈发复杂。
惊诧、愁容、忧心、悲戚……种种情?绪交加,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最后化成强自镇定的平静, 微微一笑。
“母后自然是认得你的……只是, 半年不见, 你、你变得有些瘦了,和你哥哥——也越发像……母后一时没有认出来……”
盛隆和笑道:“母后这话说得奇怪,孩儿与兄长?是双生子,从小一模一样, 何来越发相像之说?”
皇后勉强笑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起身上?前:“你何时——”
说话间, 她的目光扫过他被包扎的左手, 立时一惊:“你的手怎么了?”
盛隆和的态度和之前一样浑不在意:“没什?么, 不过一点擦伤,不碍事, 母后无需担心。”
皇后看起来没有半点被他安慰到?,焦急关切地询问:“什?么叫做擦伤?母后、母后听闻你在外头?遇了刺,你——你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盛隆和有些讶然:“母后知道是孩儿受的伤?孩儿还?以为,宫中?传言有误, 母后以为是哥哥受了伤,这才会着急赶来。”
皇后一顿, 片刻方道:“……开始时, 母后是听错了消息,但?在前来途中?遇到?邹太医, 听闻邹太医禀告了详情?,才知是你受的伤。你——你没事吧?”
盛隆和一笑:“孩儿没事。嫂嫂医术高明, 已经替孩儿治过伤口,解了毒,没有什?么大碍。”
听闻他话中?的“嫂嫂”,皇后又顿了顿,才像是想起觅瑜还?在,看向她。
觅瑜连忙下跪,补上?刚才没机会行的礼:“儿臣见过母后。”
她原本不用行此大礼,毕竟这不是正式场合,但?因为心虚、愧疚和自责等情?绪,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皇后没有让她行完礼:“快起来,你的身子还?没有好,怎么能?行此大礼?瞻、隆儿,快扶你嫂嫂一把。”
这叮嘱真是极其古怪,天底下哪有小叔子扶嫂嫂的道理?偏偏皇后这么说了,而盛隆和也这么做了,从善如流地扶起她。
靠近时,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是她依偎在盛瞻和怀里?时常常能?闻到?的,微熏、融暖,松竹一般的清香。
觅瑜有些无措,抽回手,低下头?,离他远了些。
没办法,直到?这会儿,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她名义上?的小叔子,实际上?的夫君。
至于盛隆和,则仍是原来的模样,笑意慵懒,不甚在意,好像他扶她起来只是举手之劳,她避开他也只是寻常反应。
皇后把两人?的情?状看在眼?里?,出声道:“虽说你嫂子医术高明,但?事关你的身家性命,轻视不得,还?是让邹太医一同看过才好。”
她说着,发下吩咐:“邹太医,劳烦你去里?间再替殿下诊治一番。”
觅瑜心头?一跳,有些不安地想着,皇后此举,莫非是不相信她的医术?
……也是,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嫁过来几个月,既没有保住孩子,也没让盛瞻和的病情?好转,反而叫他提前发了臆症,皇后不信任她是理所应当的。
直到?盛隆和与邹敬临去了里?间,皇后又屏退左右,独留她们二人?,她才明白,皇后只是想支开众人?,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眼?见殿里?没有别人?,皇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她道:“母后不同你说旁的虚话,只问你,瞻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觅瑜才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儿臣无能?,”她羞愧地垂下头?,“请母后治罪。”
“倘若请你母亲来呢?也不能?吗?”
“……假使殿下在前些年都没有提前回来,想来,这次也是不能?的。”
皇后急道:“可从前他也没有提前消失过呀!”
觅瑜越发羞愧,耳根通红:“请母后恕罪,殿下、殿下恐是因中?毒之故,提前诱发了病症——”
皇后道:“你的意思是,假使他再中?一次毒,就能?好了?”
“不!”觅瑜连忙否认,“那枚刺伤殿下的箭矢,箭头?上?涂了极其霸道的毒药,殿下此回能?得平安,完全是侥天之幸,万万不可以身试险!”
这个时候,她顾不上?皇后会不会觉得她无礼,嫌弃她胆小无能?了,她只想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盛瞻和也好,盛隆和也罢,都是她的夫君,她在意的人?,她不能?让他涉险。
幸好,听闻此法可能?会使他有性命之忧,皇后打消了这个主?意,缓缓道:“看来……我们只能?这么等着了……”
不等觅瑜对此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她又蹙起眉,严肃了神情?,低声道:“可是,我们能?等,别人?不能?等,尤其是皇上?。”
觅瑜一惊:“母后此言何意?”
皇后道:“瞻儿患病年月虽久,但?病情?一直很稳定,不论遇到?什?么,发病的时间都固定在秋冬两季,不超过四五个月,皇上?尚能?忍受。”
“可是如今,他提前发病了,虽说是因为中?了毒,但?焉知皇上?不会认为,瞻儿从此以后,会因为别的缘故发病?”
“皇上?可以忍受瞻儿患病,但?不能?忍受他的病情?恶化,即便有真人?之言作保,皇上?不会动瞻儿的太子之位,也未必不会动别的心思。”
“所以,”皇后牢牢握住觅瑜的手,“你要?让瞻儿回来,就算回不来,也要?让他回来。你明白吗?”
觅瑜一阵怔忪:“母后……”
皇后道:“皇上?此刻正在与朝臣商议要?事,尚未听闻消息。母后等会儿回去,会向皇上?表明,这些不过是外头?的谣传,瞻儿没有事。”
“同时,母后也会尽力拖住皇上?,让他慢一点过来看望瞻儿,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一个晚上?。你要?在这段时间里?让瞻儿回来,知道吗?”
“让殿下回来?”觅瑜没想到?自己?会被委以这么一个重任,有些无措地重复,“可是……这该怎么做?儿臣无能?,医术不精,无法——”
皇后打断她的话:“医术不行,就用话术!你只要?劝服隆儿,让他在这段期间扮演瞻儿,不要?叫任何人?看出来,就行了!”
觅瑜一惊:“劝服殿下?这、这要?怎么劝?”
“你自己?想。”皇后道,“这是本宫的命令,你必须做到?。”
说完,许是觉得这话过于严厉,她又缓和语气,接着道:“你也别觉得这事难办,隆儿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只要?你好好同他说,他会答应帮忙的。”
“他又喜欢你,对于你的请求,他一定不会拒绝。从前瞻儿在东宫里?做什?么,今后他就在东宫里?做什?么。母后相信你,也相信隆儿。”
觅瑜惊讶为难的情?绪尚未消退,又添了一重迟疑,脸颊蔓延上?一抹嫣红:“这……”
皇后的意思是,让她留盛隆和在东宫?诚然,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宫殿,但?是——但?是他不这样认为啊——
而且扮演太子不是只要?待在东宫就行,细节方面也不能?有所缺漏,要?不然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读书进?学、处理事宜等方面还?好,她相信,以他的能?力,即使没有了相应的记忆,也能?应对自如。
问题在于他和她之间——他要?像盛瞻和一样,对她关怀备至,与她同枕共眠,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
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他、他会怎么想她?又真的会答应吗?
觅瑜心乱如麻。
但?她不能?拒绝,皇后说得对,圣上?从前不介怀太子有疾,不代表今后一直不介怀,若是让有心人?借题发挥,更有可能?会动摇他的储君之位。
所以她必须得答应。
就算跪着求盛隆和,也要?让盛隆和点头?。
“……是,儿臣知道了。”
皇后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盛隆和慢悠悠走到?觅瑜身旁,询问她:“母后和你说了什?么?”
见她露出有些被惊吓到?的神情?,他微微一笑。
“别这么看我,我虽然和母后聚少离多,但?也知道,以母后的性情?,如果她真的担心我,是不会单独让太医给我诊治的,要?在一旁看着才能?安心。”
“她这么做,显然是有话要?和你谈,这才特?意支开我。”
“所以,她同你说了什?么?”
觅瑜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见状,盛隆和十分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不能?告诉就不告诉,左右我不是我哥哥,没必要?知道。”
“说起来,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都快傍晚了,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就算他贵人?事忙,也不该把我这个伤患扔在这里?吧?我可是替他办事才遇刺的。”
“他……”觅瑜支支吾吾,胡乱编造,“他有事……离开长?安了……”
盛隆和一愣:“你说什?么?他离开了?”
“……是。”
他皱起眉,不能?理解这一消息:“他在搞什?么?”
她继续支吾,胡编乱造:“我、我也是从母后那里?得知的。他……他说他临时有一件事要?处理,需得离开一段时日,在此期间,劳烦、劳烦……”
盛隆和道:“劳烦什?么?”
他的眼?眸漆黑,像巍峨白山下蜿蜒而过的黑水,带着浩瀚天地的气魄。
在这样的注视下,觅瑜逐渐红了脸庞。
她喃喃道:“劳烦……殿下留在东宫,替他……坐镇。”
觅瑜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低着头, 细声重复:“殿下、太子殿下——在临走?前,留下嘱托,劳烦……劳烦殿下替其坐镇东宫, 假扮……假扮兄长……”
盛隆和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他——”
又戛然而止。
半晌, 方道?:“这是他的意思?”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懒散与笑意, 取而代之的是莫名与迟疑。
觅瑜继续低着头,胡乱点了两?下。
又是安静。
就在觅瑜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时,盛隆和终于开了尊口?。
“既是兄长之意,我自然不会推卸……不过, 我要怎么替他坐镇东宫?就在这里待着,什么事也不做吗?”
“不……”觅瑜小?声回答,“殿下……需得假扮成太子殿下, 处理一应东宫事宜、人情往来, 包括文华阁的进学, 也不可落下,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
觅瑜简直说?不下去。
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地里,再也不要出现。
“还有?……与、与妾身?……假扮夫妻……”
盛隆和再一次没?了声。
安静中?,觅瑜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 急促又有?力。
老天……怎么会让她?遇上这种事?嫁给一个患有?臆症的夫君也罢了,为何夫君发?了病, 还需要她?来行这等、这等……
如果盛隆和拒绝了, 她?真是一辈子都没?有?脸见他了。
如果他不拒绝……那、那她?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在他心里,他们可是叔嫂, 他若是不拒绝,岂不代表——
一只手?掌忽然伸来, 抬起她?的下颔。
觅瑜吓了一跳,在被迫看向盛隆和的同?时,脸颊也以飞快的速度充了血,心跳越发?急促。
“殿、殿下?”她?颤声询问。
盛隆和看着她?,扬起一个笑,暧昧而又轻佻。
他俯身?凑近,带有?暖意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让她?感到火烧火燎似的发?烫。
“留下来,与你假扮夫妻?”他离她?的唇瓣如此之近,只差一点点,就能碰上,“这是我哥哥的意思,还是……嫂嫂的意思?”
“嫂嫂想要我留下来吗?”
觅瑜心神大乱。
她?慌忙拍开他的手?,颤声发?出几个不成句的音节,往后退去,想要离他远点。
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情绪太激动了,还是她?休养的时日太久了,陡然之间下榻奔波,身?子有?些受不住,她?忽觉一阵头晕,腰肢一软,就要倒下。
盛隆和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瑜儿!”
他急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来人!叫邹敬临回来!”
“没?、没?事,不打紧……”觅瑜在喘过气来之后,感觉好多?了,细声回答,“可能是我站得有?些久了,我——”
盛隆和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横抱起了她?:“我带你回房休息。”
觅瑜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盛隆和,以他的身?份,不该和她?这般亲近,霎时羞红了双颊。
“我、我真的没?事,你快放我下来——”
“有?事没?事,要等邹敬临来了才能知?道?。”盛隆和没?有?听她?的话,对着闻声而来的吉量吩咐了一句去找邹太医,就抱着她?径自离开前厅,踏上游廊。
然后,他的脚步停住了:“……你住在哪里?”
觅瑜羞得不轻,意识到他不会被她?说?服,放她?下来之后,她?干脆埋首进了他的颈窝,催眠自己他是她?的夫君,这么抱她?很正常:“……寝、寝殿。”
“我当然知?道?你住在寝殿,我问的是,你的寝殿在哪里。”
觅瑜先是不解,心想寝殿还分地方的吗?东宫不就只有?一处寝殿?还是他不知?道?盛瞻和的寝殿在哪?
接着,她?才反应过来,但凡高门大户,夫妻之间多?数分房别居,不睡在一处,譬如皇后,就以长春殿为寝,而非圣上的紫宸殿。
她?登时感到更加的难为情,小?声报出殿名:“……云蔚殿。”
幸好,或许是牵挂她?的身?体状况,盛隆和没?有?就此发?表什么评价,道?了一声“我知?道?了”,便大步流星地沿着长廊而下,抱着她?回了寝殿。
觅瑜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又觉得害羞,又觉得欢喜,还有?点想哭。
之前的几日,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盛瞻和爱答不理,甚至在某些时刻觉得他的存在打扰到了她?,想要他离开一会儿,给她?一份清静。
现在,他果然离开她?了,离开得远远的,让她?后悔,让她?心痛。
老天爷一定是在惩罚她?,才会达成她?的愿望。
都是她?活该。
先前在书房里,觅瑜陪着盛隆和时,将青黛与慕荷都打发?了回去。
此刻,二女见她?被盛隆和抱着回来,皆惊讶不已,好不容易才在后者?的吩咐下回过神,忙忙打水伺候不迭。
盛隆和小?心翼翼地将觅瑜放到榻上,接过青黛递来的巾帕,轻轻擦拭她?的脸庞,凝视着她?的目光专注而又关切:“你还好吗?”
觅瑜露出一个浅笑:“我没?事,你……殿下莫要担心……”
盛隆和不这么想,依旧皱着眉:“都差点晕倒了,还说?没?事?”
他说?着,转头责问侍女:“孤在离开前,不是叮嘱过你们,照顾好太子妃吗?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二女皆是一惊,觅瑜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升起点点希冀之光。
青黛最先反应过来,下跪请罪:“奴婢有?罪,照看太子妃不力,请太子殿下责罚!”
慕荷也连忙跟着下跪,说?出同?样的请罪之语。
觅瑜惊疑不定地轻唤:“殿下?”
他回过头,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她?一怔,希冀的光芒缓缓消散。
果然……还是……
不得不说?,盛隆和在扮演盛瞻和时,很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本?事。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虽然没?有?了记忆,但许多?细节都会下意识地表现出来。
正如此刻,他先是用一通冷言冷语唬住侍女:“你们自然有?罪,若非太子妃心善,你们早已被打发?出去。再有?下次,孤定然严惩不贷。”
又发?下吩咐,打发?她?们离开:“去外头看看,邹太医来了没?有?。”
最后,他转过身?,看向觅瑜,微微一笑:“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觅瑜勉强一笑:“殿下天资卓绝,华章溢表,令人惊叹……不过,殿下是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在离开前,曾经叮嘱侍女,要她?们照顾好我的?”
盛隆和扬起眉,好像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是他的妻子,抱病在榻,他若不如此叮嘱你的侍女,那成什么人了?”
“就算他没?有?这么说?过,也没?关系,反正是些场面话,你的侍女不敢不应。”
觅瑜垂下眼,轻声道?:“原来如此……殿下聪慧。”
盛隆和探究地看着她?:“你不开心?为什么?因为我哥哥不在?”
依照觅瑜的性子,在这种时候,她?通常会摇头表示没?有?,避免让人担心。
但这一次不同?,她?低垂着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应。
盛隆和跟着安静了一会儿,道?:“他就是这样,看似谦和有?礼,实则专横独断,我行我素,做什么事都不会顾虑任何人的想法。”
“不过你放心,他对你十分挂念牵记,无论什么要事,我相信他都会很快办完,回到你的身?边。”
觅瑜细微笑笑:“多?谢殿下宽慰。”
她?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盛瞻和挂念她?的,左右不是他的臆想,就是他按照逻辑推导出来的回答,问了也白问,只会让她?伤心,不如不问。
盛隆和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她?的心思,但见她?莞尔,他也在面上露出一个笑,道?:“你与其在这里思念我哥哥,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告诉我,在假扮他时,我需要注意哪些情况,免得露了行迹,被他人看穿。”
这一番话让觅瑜打起了精神,从愁闷伤怀的情绪中?脱身?。
没?错,当务之急是瞒下太子发?病一事,让其他人,尤其是圣上,以为传言不实,包括之前知?情的邹太医和东宫侍从,也要觉得他病好了,变回了盛瞻和。
她?努力回想他在身?为盛瞻和与盛隆和时的不同?,挑拣重?点同?他说?了。
盛隆和听着她?的话,神情有?些漫不经心,看起来不怎么认真,但她?知?道?,他都听在了心里。
如果说?,盛瞻和是在方方面面都表现得完美无瑕,令人安心的话,那么盛隆和就是在方方面面都表现得甚为欠妥,令人不安。
不过其实他心中?自有?把握,他与盛瞻和一样,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只不过一个展现出来了,一个没?有?。
他的回答也很符合他的风格:“行,我记住了。放心吧,我会演好的。”
若换了旁人,这心恐怕不能简单地放下,但是觅瑜相信他,所以她?清浅笑着,点头道?:“一切拜托殿下。”
盛隆和也笑,笑容没?有?多?么庄重?,也不似惯常的轻慢,是一种能让人感到安心的笑:“隆和必当不负所托。”
下一瞬,他的笑容染上几分轻佻:“不过,有?一处细节,嫂嫂是不是忘记说?了?”
觅瑜一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忘了什么?”
盛隆和道?:“我哥哥平日里唤你什么?总不能太子妃、太子妃地叫吧?你可有?什么小?名?”
盛隆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等待她的回答。
她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我、妾身的小名,就是……瑜儿。”
“瑜儿?”
“……是。”
“你确定?”盛隆和挑起眉, 很明显不信她这话, “一年前我这么喊你?时, 你?脸上的表情可没有多么情愿,看起来不像是被喊惯了的模样。”
觅瑜不敢和他对视,垂着?眸,细声道?:“一年前, 殿下唤的名字且不是瑜儿,殿下又?与我不甚相?熟,我、瑜儿自然会不习惯……”
盛隆和像是被她提醒, 慢慢哦了一声, 道?:“我想起来了, 我那时喊的你?小瑜儿。抱歉,过去得有些久, 我一时有些忘了,你?不要介意?。”
“……”他明明一直没有忘过,在?书房外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唤出了这个名字。
不过她也没有戳穿他, 而是顺着?他的话,轻应一声:“所以, 殿下唤我瑜儿即可……”
“好吧。”盛隆和道?, 听起来有些不以为然,像是在?妥协她的任性?, “既然这是你?的意?思。”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颔,同之前那次一样, 迫使她看向他。
觅瑜娇怯着?,盈起一双清眸,与他对视。
盛隆和微微一笑,唤她:“瑜儿。”
唤声迷人而又?动?听,让觅瑜怦然心跳,好似回到?了新婚之夜,盛瞻和唤她纱儿的时候。
红晕在?她脸颊上弥漫开来,似含羞待放的花蕾,在?风雨中摇曳轻颤。
一股莫名的情愫升起,促使着?她喃喃回应:“殿下……”
盛隆和的眸色深了一瞬。
下一刻,垂花隔断外传来侍女的禀报:“启禀殿下,邹太医已到?。”
他收回手,起身吩咐:“让他进来。”
熟悉的触碰骤然离去,觅瑜有些失落,面上红晕消退,但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努力以寻常的态度面对他和进来的邹敬临。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外加一个下午的劳累奔波,才?会支撑不住。
邹敬临给出的结果也大致相?同:“回殿下,太子妃有些疲累,这两日好好休息即可,切忌多思多虑,静心凝神方为上道?。”
“好。”盛隆和沉稳道?,“孤知道?了。”
邹敬临一愣:“殿下?”
盛隆和看着?他:“怎么了?”
“不,没什?么,下官失礼。”他连忙回神,行了一揖,“太子妃贵体?安康,想来不出十日便能大好,殿下无需忧心。”
盛隆和微微一笑:“有太医此?言,孤就放心了。”命人打赏送客。
邹敬临告退后,盛隆和重新坐回到?榻边,看向觅瑜,笑着?道?:“我方才?演得如?何?没有让人瞧出破绽吧?”
觅瑜被他邀功一般的语气逗笑了,心情不再像之前那样难过:“的确滴水不漏,殿下聪慧,觅瑜佩服。”
盛隆和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她的称赞:“那是自?然,也不想想我是谁。”
“哦,对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道?,“前些日子,我哥哥来信一封,向师父讨要琼露丸,说是想给你?补身子,帮你?固本培元。”
“恰好我有事要回长安,师父就把琼露丸给了我,让我转交给我哥哥。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就不见了踪影,既如?此?,这药便直接给你?吧。”
觅瑜一愣:“琼露丸?”
“怎么,你?没听过?”他疑惑道?,“不应该啊,你?常年出入道?观,修习医术,应当听说过此?药。”
觅瑜当然听说过,这是太乙宫的不传秘药,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传言固然有所夸大,不切实?际,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它的厉害之处。
盛瞻和居然在?背地里,替她向太乙宫讨要了这一秘药吗?
觅瑜心中一酸,眼前盈起一片迷蒙。
原来,他比她想的还要在?乎她、珍视她……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你?怎么了?”盛隆和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你?、你?是知道?我哥哥这么关?心你?,所以感动?得想哭了吗?你?可别哭啊,别哭——”
他边说边朝她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不过觅瑜还没有流泪,也不想流泪,她快速地眨眨眼,将泪意?逼回,朝他漾出一抹笑影,道?:“瑜儿没有哭。”
盛隆和动?作一顿,神情有些微妙,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笑容,还是因为她的自?称。
“没哭就好。”他收回手,“我可不想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把你?弄哭了,让我哥哥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觅瑜温婉微笑。
“瑜儿不会哭的。”她柔声道?,“有殿下在?,瑜儿怎么会哭呢?”
没错,她根本不需要哭泣,盛瞻和就在?这里,陪伴在?她的身旁,她有什?么好感到?伤心难过的?
他只是暂时沉睡了而已,没有真的离开她。
他不会离开她的,她也不会让他离开。
她明白得不算晚。
盛隆和扬起眉。
“你?这话说得……”他抱起双臂,笑了一笑,“挺有意?思。”
他倏然撑手在?她身侧,凑近她,低语:“在?我哥哥面前,你?也是这副模样吗?娇柔可人……叫人心动??”
觅瑜面庞一热。
纵使她知道?他是盛瞻和,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以盛隆和的身份做出这些举动?,说出这些话,她还是无法自?已地生出几分羞赧。
也是她生性?腼腆,平日里,盛瞻和但凡同她亲密一点,她都会脸红心跳,此?刻换了言行更加无忌的盛隆和,她自?然更加羞涩。
而且她也有些想不明白,盛隆和为什?么会拿出这样一副态度。
在?她心里,他是她的夫君,他们?之间无论有多亲密,都很正常。
但在?他心里可不是,在?他看来,她是他的嫂嫂,是最应该避嫌的关?系,他却如?此?轻佻地对待她,没有半点自?觉……是为什?么?
是因为喜欢她吗?
可是,她是他的嫂嫂啊,他就算喜欢她,也不该表露这份喜欢。即使他不在?乎她的清誉,也该想想他的“兄长”,想想他们?的兄弟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