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女儿没有。”觅瑜叫冤,“是殿下主动提出要带女儿过来的,且殿下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找爹爹商议要事吗?带女儿回家看望爹娘只是顺便?。”
赵得援充满怀疑地审视:“爹怎么不信呢?”
“爹爹若不信,大可去问殿下,看看女儿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赵得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你当你爹傻?殿下这么宠你,爹去问他,还能?得到什么答案?”
“你也是,别因为殿下宠你就得意忘形。爹爹在?你出嫁前告诫你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女儿没忘。”
“那你怎么在?用膳的时候那般不成?体统?幸好这是在?家里,在?场的只有我们几人,要是在?宫宴上,你——你就悔去吧。”
提起先前之事,觅瑜的脸颊有些烧红,不自在?感?又涌了上来。
她羞赧垂目,小声辩解:“不过一声称呼,哪里算得上不成?体统了……爹爹太保守了……”
赵得援拈须斜眼,老神在?在?地发出第?二?声哼:“为父保守,你在?这里害羞个什么劲?还不是你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做不好。”
“哎呀,爹——”觅瑜顿足,呈现出娇娇小女儿情态,“女儿不和爹多说了,女儿和殿下还有事情,先行告辞,改日再来看望爹爹。”
“哎!你这丫头?!……”
离开赵府时,天已下晚,绛紫的暮色逐渐被?黑夜取代,点缀出零散星光。
马车里,盛瞻和关切询问:“岳父方才同你说了什么?可有责备?”
觅瑜摇头?:“爹爹一向疼爱我,不会?责备,他只是……有点古板。”
盛瞻和明?白了,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觅瑜的脸又有点红了。
“瞻郎。”她半嗔半羞地唤他,在?片刻之后嘀咕,“……殿下。”
他含笑应声:“夫妻之间有一两个亲昵的称呼很寻常,纱儿不必在?意。”
觅瑜当然知道,娘亲给爹爹取的称呼就有好几个,每每都会?毫不介怀地在?儿女跟前喊出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娘亲喊爹爹时,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在?意,而当这么做的人变成?她自己时,她就觉得不自在?了。
尤其她的亲人反应还那般大……
她绞着手指,咕哝:“这怎么能?不在?意呢?爹娘他们又不是外人……”
盛瞻和道:“正因为不是外人,纱儿才更加不用在?意。”
他淡淡看她一眼:“毕竟,在?外人跟前,纱儿从来只会?唤我殿下。”
“……”她更小声了,“这是身为太子妃应守的礼节……瞻郎不也是,从来不曾在?外人跟前唤过我、唤过我纱儿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觉得这话应得不好,生怕他就此答应下来,往后无论内外都唤她纱儿,那她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出乎意料的,盛瞻和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道:“女子小字何其珍重,我之所以不在?外面唤纱儿,是因为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称呼。”
“我希望,它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觅瑜当然不可能说不愿意。
她本身也……较能理解他的心思, 珍藏之心人皆有之, 正因为他喜欢她,把她放在?心里,才会想要藏起她,不让别?人接触。
但……他有这份心思是一回?事, 说出来是另一回?事,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淡然地?说出这种话呢?
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回?答……倒显得她大惊小怪,没有见识……
而且——
“这名字……也不是瞻郎一人知道……”她下意识纠正, “爹爹、娘亲, 还有哥哥, 他们都知道,也都这么唤我……”
盛瞻和陷入了沉默。
糟糕, 她好像说错话了。
觅瑜生起几分不安。
她抬眼觑向盛瞻和,发觉他的神?色没什么异常,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令她感到无措。
“瞻郎。”她讨好地?笑着, 伸出手,覆上他的手掌。
盛瞻和逸出一声?叹息。
他翻手握住她, 把她娇软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你?啊……”
觅瑜笑得愈发乖巧。
他看向她的神?色越发无奈, 拥她入怀,梳理她的发丝:“我有时真是搞不明白,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倚靠着他的胸膛,任由他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 软软道:“纱儿在?想什么,瞻郎最是清楚,无论什么事,纱儿都瞒不过瞻郎。”
“未必。比如我现在?就不清楚,你?在?想些什么。”
“纱儿自然是在?想着瞻郎……”
头?顶传来一阵闷声?轻笑。
滑动的指腹在?唇角处停下,轻按:“嫁给我这么些时日,别?的没学到,套话倒学了一堆,该罚。”
最后两个字折出低哑的尾音,听得觅瑜心尖一颤,娇颊染上粉嫩的颜色。
“瞻郎……”
熟悉的气?息降临,包裹住她,掠夺走她的一切言语。
马车在?西市街口停下。
充当车夫的护卫出声?禀报:“主子,西市到了。”
盛瞻和沉稳回?应:“知道了。”
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揽着怀中?人继续,直到觅瑜含着泪无声?恳求他停下,才止了动作,吻去她滚落的泪珠,替她整理衣裳。
下车时,觅瑜的腰肢有些发软,盛瞻和扶了她一把,见她还是难以站稳,便道:“不如我们今晚别?看表演了?下次再来。”
她摇头?:“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好……来都来了,不看表演太可惜了……”尤其她还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
盛瞻和关切地?搂住她:“当真?”
她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僵,有些想避开他的手臂。
这双手臂带给了她太多欢愉和痛苦,以至于她现在?被他搂着就会生怯,无法坦然面对。
她忍住这股冲动,含羞应道:“当真……纱儿想看表演。”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觅瑜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当她用软糯的口吻表达需求时,盛瞻和总会答应,只?要她的需求不与?他的冲突。
果?然,他颇为宠溺地?笑开,道:“好,听你?的,去看表演。”
他试着带她前行两步:“还能走吗?”
走当然是能走的,她又不是泥做的人,一碰水就会融化,她在?这些时日经受的折腾也足够多,忍耐力越来越强,不过一回?而已,她且受得住。
觅瑜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自然可以……瞻郎,我们走吧,别?杵在?街口,等会儿人会越来越多的。”
盛瞻和答应,揽过她的腰肢,带着她往里行去:“我们走慢些。”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街道两旁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游人如织,摊贩如云,吆喝叫卖声?不歇,呈现出好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觅瑜慢慢地?走着,打量着周围,注意力逐渐分散,身体上的难受减少了许多。
行经一胡商所摆的摊前时,她被一阵卖力的吆喝声?吸引,不由停下脚步,循声?看去。
但见那?胡商正在?展示一串银环,用不甚地?道的汉话介绍:“这是车罗特产的水莲花,只?要把它放进水里,它就会自动合起来,变成一朵莲花。”
他边说边把银环放进一旁的水盆中?,沉入水里的银环果?真开始自行合拢,变化形成莲花模样,最后浮出水面,绽放在?夜色中?。
水滴从精美的银质花瓣边缘滑落,在?水面上泛开涟漪。
围观人发出阵阵惊叹,觅瑜也颇为新奇,盯着那?朵水莲花瞧。
盛瞻和含笑看着她:“喜欢的话,我们就买下。”
她摇摇头?:“我从前也买过几样奇巧之物,可都是一时兴起,买回?去没多久就忘了,放在?库房的角落里吃灰,现在?这样看看便好。”
他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有趣:“照纱儿这么说,家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浪费了,毕竟你?基本上没有看过,只?有在?送礼时才会想起。”
说话间,有人开始问价,胡商报出一个数,围观人群立时散了大半,问价的人试图还价,但胡商死?咬着不肯松口。
“这在?车罗也是难得一见的手艺品,卖得不便宜,我千里迢迢把它从西域带到长安,不可能亏本卖!就是这个数,不降价!”
围观的人群又散去了一小半。
觅瑜还在?摊前立着,回?答盛瞻和的话:“那?不一样,家里的都是贵重物件,送人时不会失礼,总有去处。这东西送人……我虽然喜欢,别?人却不一定。”
“无妨。”盛瞻和道,“就算我送给你?的。”
说罢,他示意身后的护卫上前,买下那?朵水莲花。
胡商乐得眉开眼笑,将水莲花捞起擦拭,精心包装,递给护卫,并且很?有眼力地?看出,促成这宗生意的真正主顾是谁,热情?地?向觅瑜推销别?的商品。
“这位美丽的夫人,您看……”
觅瑜连忙摇摇头?,拉着盛瞻和走开,边走边小声?埋怨:“都说了不要了,你?还买,看吧,差点被人缠上。”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大方的主顾,做生意的当然得尽力留住。”盛瞻和道,看向她,若有所思地?询问,“纱儿不擅长同陌生人搭话?”
觅瑜没想到他连这都看得出来,一时有些难为情?,不愿承认:“只?是不喜欢和别?人纠缠而已,交谈还是能做得到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惜还是没有瞒过他。“我知道了。”他微笑道,“也好,这世上还是坏人多些,同陌生人保持距离是个不会出错的选择。”
“我不怕生……”
“嗯,纱儿不怕。”
“我真的不怕……”
“我知道。”
盛瞻和带觅瑜看的是水上傀儡戏,顾名思义,表演在?水面上进行,正巧西市临湖而设,戏班便在?湖面上开设了演出。
湖边有一家酒楼,盛瞻和提前预定了顶层的包厢,比起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要清静许多,可以安坐着欣赏表演、品尝美食。
傀儡戏唱着澜庄特有的曲调,觅瑜听不懂,但不妨碍她看懂精彩的表演,一时颇为尽兴。
中?途,她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酒楼送上来的四时拼盘中?,有一盘里摆着一对雪团子,捏成兔耳模样,粘在?白兔糕上,作为巧思。
她抬眼偷觑盛瞻和,见他似是在?专心看戏,便想悄悄把兔耳朵拿了。
不料她的指尖才触碰到冰凉的面皮,他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唤道:“纱儿。”
她讪讪收回?手,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又不甘心地?开口,试图说服他:“瞻郎——”
“不行。”盛瞻和打断她的话,“傍晚在?岳父府上,岳父叮嘱你?时,岳母也找我说了一件事。”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纱儿可知,岳母同我说了什么?”
觅瑜笑笑,有些心虚地?回?答:“大概……是让瞻郎多加看管纱儿,莫要让纱儿碰冷的吧……”
“纱儿既然清楚,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我……”她嗫嚅着,垂下头?。
盛瞻和看着她的模样,伸手轻点盘沿:“纱儿很?喜欢雪团子?”
听出这话似是有商量的余地?,觅瑜心生希冀,连忙抬起头?,摆出一副真诚的神?情?,看向他,乖巧应声?:“嗯,喜欢。”
她的反应成功让他露出了一丝笑意。
可惜没有得来预想中?的回?答:“喜欢也不行。岳母说得很?对,女子体质本就偏阴,你?又因为贪凉而伤过一回?身,不可再放纵。”
“就一口,不算放纵……”
“今日一口,明日一口,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觅瑜无言以对。
她垂眸,小声?嘟囔:“瞻郎总是这般言之有理,纱儿说不过……”
盛瞻和因为她这一句话笑了:“不甘心?”
她不答话,继续垂着眸,摆出一副不高兴不快乐的模样。
他于是问道:“纱儿真的很?想吃?”
她点点头?,心里再度生起一丝希冀。
可惜他还是道:“不行。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距离你?上回?月信过去,已近一月,你?这时还想碰冷的,是想再疼上一次?”
觅瑜还真是忘了,刹那?间,那?些难受和疼痛的回?忆席卷而来,让她感到一阵后怕,连连道:“我不吃了,不吃了……多谢瞻郎提醒,纱儿差点犯下大错。”
盛瞻和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但又改了主意,摇摇头?,道:“罢了,知错能改,为时未晚。”
“你?且忍耐上两个月,等身子调理好了,想吃什么不行?非要贪这一时片刻的嘴。”
觅瑜心道,两个月后夏天都过去了,还吃什么雪团子?这种冰点本来就是应季的才美味,若是错季享用,只?会让人觉得发冷。
但她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所以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决定听他的话。
盛瞻和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这样才对。”他摸了摸她的头?。
傀儡戏表演的时间不长,结束时,觅瑜的茶只?用了半盏。
盛瞻和询问她:“是就这样回?东宫,还是接着逛一逛?”
她想了想,道:“去外面逛逛吧,我想看看还有什么新奇的物什,不过瞻郎可别?再随意买下了,我真的不需要。”
“好,都听纱儿的。”
两人起身离开包间,下楼时,却意外碰见了一个人。
不算熟人,也不算陌生人。
乃是觅瑜曾经议亲的对象,汝南郡王,盛淮佑。
第55章
酒楼装饰豪华, 价格高昂,号称长安第一酒家?,前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能包下顶层的更属佼佼者。
因此, 顶层很清静, 走廊上除了值守的护卫,基本不见?人影。
没想到会在楼梯口遇上盛淮佑。
当然,这不奇怪,身为?皇室宗亲, 他自然有这个财力和能力出现在这里。
对于?这位汝南郡王,觅瑜的印象不算多,处在和他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的阶段。
两家?有议亲意向时, 他们也曾有过来往, 但不频繁, 并?且因为?太?妃很快改了主意,导致他们也很快没了联系。
她对他没什么特殊的情感, 议亲时没有欢喜,亲事不成时也没有伤心,时日一久,她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 都有些忘了。
比如此番偶遇,就是汝南郡王先认出的她, 略带局促地停下脚步, 朝他们打了一声招呼:“淮佑见?过……二位。”
她才慢慢想起?他是谁:“……郡王爷?”
盛瞻和瞥向她。
盛淮佑的神色愈发拘谨:“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二位, 真?巧。”
他的目光晦涩地在觅瑜身上转过一圈,出声询问:“……夫人近来可好?”
盛瞻和替觅瑜做出了回答, 淡淡道:“内子一向安好,有劳郡王挂念。”
盛淮佑一惊,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连忙解释。
“殿、公子误会了,淮佑并?无他意,只是——只是家?母曾经承过尊夫人府上救命之恩,淮佑心怀感念,这才忝问一二,并?无不敬之心。”
觅瑜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她与盛淮佑虽然议过亲,关系有些尴尬,但也称得上一声旧相识,遇见?时问候一下近况不奇怪,算是正常礼节。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一个理由,霎时让她变得不自在起?来。
诚然,她的娘亲对太?妃有过救命之恩,太?妃也的确感激过这份情,但早在大半年前,太?妃先议亲而后毁约时,这份情就不存在了。
他在这会儿说什么“心怀感念”,谁信?
他们之间又有着那样尴尬的过去……他摆出这个理由,是故意想膈应她吗?让盛瞻和误以为?他对她有意,进而误会她?
可他看?起?来不像是这等小心眼的人啊,回想起?他们仅有的几次相处,他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不过也说不准,太?妃也曾对她和蔼可亲、慈眉善目,最?后不还是毁了约,还把她的娘亲气成那样,想来没对她娘亲说多少好话。
他与太?妃是母子,说不定也同他的母亲一样,有两幅面孔。
觅瑜在心里暗自揣测。
身旁的盛瞻和仍旧神色淡淡,道了一声:“是吗?古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没想到郡王与太?妃也有此等先贤之风,当真?令人钦佩。”
闻言,盛淮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窘迫之色。
他哪里听不出来,太?子殿下这话是在讽刺汝南郡王府忘恩负义?前脚才张罗着要议亲,后脚就转头?求了赐婚圣旨回来,言而无信也不过如此。
若非赵家?姑娘得了帝后青眼,被赐婚给?太?子,她的声誉怕是要因此毁了。
莫说什么议亲只是两家?私下之举,旁人无从得知,这件事之所以被瞒得这么死,完全是因为?圣上将?赵家?大姑娘许配给?了太?子,没有人敢嚼太?子妃的舌根。
如果圣上没有把赵姑娘许配给?太?子,而是指给?了另外一家?身世不显、身份不高的公子,相信不出一个月,相关的流言就会传得整个长安城都是。
而以他母亲的性?情,是万万不可能让郡王府担上背信弃义之名的,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他的母亲一定会把责任推卸给?赵姑娘,来保住他的名誉。
届时,无论事情最?终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都会对赵姑娘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不像现在,太?子妃佳名远扬,清誉流芳,深得太?子欢喜,帝后欣赏。
汝南郡王府差点毁了赵姑娘。
太?子殿下救了赵姑娘。
是以,盛瞻和的这一声讽刺,盛淮佑纵使?面上再无光,也只能应下。
他也应得心甘情愿。
他对赵家?姑娘,始终是存有几分……歉意的。
他行了一个深深的揖礼:“公子教训得是,淮佑必当谨记。”
盛淮佑的这些心思,觅瑜都不知晓,也看?不出来。
她只能听出盛瞻和话中的讽刺之意,看?出盛淮佑也听明白了,并?对此表现出良好的认错态度,符合他过往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不过她对这些不甚在意,师叔曾经说过,修道之人重在心神宁静,不可妄动嗔喜之心,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生气,是十分愚蠢的。
她虽然不修道,但也觉得师叔的话很有道理,情绪生于?五脏六腑,激动得多了,自然会伤及肺腑,她没有必要为?不相干的人和事浪费情绪,伤害身体。
赵府既然和汝南郡王府结亲不成,两家?之间便没了关系,汝南郡王府之于?赵府毫不相干,汝南郡王之于?她也毫不相干。
所以她不在意汝南郡王府,也不在意汝南郡王。
面对盛淮佑的这番举止,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盛瞻和,等待着他的回应。
察觉到她的视线,盛瞻和侧首看?向她。
她乖巧地回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盛瞻和的神情似乎比方才要松动了一点,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淡然了。
但在面对盛淮佑时,他还是维持着平淡的声调,道:“不过随口之言,郡王不必放在心上。天色已晚,我?夫妻二人先行一步,告辞。”
说罢,他带着觅瑜从对方身旁绕过,径自离开。
独留盛淮佑立在原地,神情酸涩,心头?惆怅。
酒楼外,夜市繁华,人潮涌动。
街道两旁,各色小吃琳琅满目,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还有摊贩推着车在人群中叫卖,热闹极了。
觅瑜拿着一串煮丸子,小小咬下一枚,将?剩下的举到盛瞻和跟前,示意他也来一口。
他摇头?拒绝:“我?不吃,你吃吧。”
她有些为?难:“这上面的丸子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掉……”
“吃不完就带回去,或者分给?你的侍女。”
觅瑜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瞻郎在为?刚才的事觉得不高兴吗?”
盛瞻和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含着点忐忑与羞赧道:“因为?瞻郎从前都会给?纱儿面子,品尝一口的……”
他一愣,有些失笑:“你倒是在这方面机灵。”
这是一份夸奖,可觅瑜却高兴不起?来。
她轻咬着唇,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他的身旁,手里鲜美多汁的煮丸子好似在一瞬间失去了味道。
“所以,瞻郎是真?的心情不好?”
盛瞻和带着她走到桥上,倚靠在阑干处,看?着桥下的河水与花灯。
“还行吧,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他看?了一眼她,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这阑干有些矮,你当心些,别掉进水里。”
“……”其实?这阑干对她来说不算矮,只不过他身量高,才会这么觉得。
不过觅瑜不准备指出这一点,一来,她不想面对沮丧的事实?,让他笑话她身量娇小,二来,她喜欢被他抱着,这让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瞻郎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她询问,“是因为?汝南郡王吗?”
“你觉得呢?”盛瞻和反问。
她道:“我?觉得……瞻郎不必为?他坏了心情。”
“为?何?”
“他与我?们毫不相干,瞻郎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耗费心神呢?”
“你觉得他与我?们毫不相干吗?”
“嗯。”
一记轻巧的应答,换来盛瞻和一个无声的微笑。
“纱儿当真?是这么觉得的?”他询问她。
听出他话语里含着的笑意,觅瑜心里一舒,点点头?,确定道:“当真?。”
盛瞻和的笑意越发明显:“好吧,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向你赔罪,不该因为?他人的妄想而迁怒你。”
她一呆,有些没听懂:“什么妄想?”
盛淮佑有妄想什么吗?他那时好像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吧……难道是妄想求得赵家?的谅解?谅解汝南郡王府的毁约?他……有那个意思吗?
“没什么。”盛瞻和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秀发,“我?的纱儿心思纯净,自然不会明白他人的那些虚妄想法。这很好。”
觅瑜还是没有听懂,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消气了就好,其余的事情,尤其是关于?盛淮佑的,她不在乎。
她抿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半转过身,仰起?头?,再一次举起?丸子串:“所以,瞻郎现在愿意给?纱儿一分面子,尝一尝这丸子的味道了吗?”
盛瞻和含笑俯身。
觅瑜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发痒,连忙别开目光,把注意力放回到丸子串上,道:“还有两个,瞻郎一并?吃了吧。”
“不必,剩下的你可以带回去,或者给?你的侍女。”
“青黛她们在桥下站着呢……瞻郎也真?是的,我?都说了,要一个丸子尝尝味就好,非要买一串。不是说好了吗,莫要随意买东西……之前的水莲花也是……”
盛瞻和轻笑道歉:“是我?不好,瞧见?你喜欢,就忍不住想买下来,下次不会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事,询问:“说起?来,那汝南郡王可曾送过你什么东西?你二人不是在议亲时相处过?”
第56章
没有想到他会询问这个问题, 觅瑜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道:“送过。”
盛瞻和笑意安静地凝视她片刻, 继续询问:“是吗?他送了你?什么?”
“两本医书。”她道, “是陆道人的辨证经方。”
盛瞻和哦了一声,重复:“两本医书。”
他的话音有?些上挑:“想必定?是极难寻得的两本医书。”
她颔首:“是比较难寻,若非杏林世家,基本上很难有?所接触。不过我已经有?陆道人?的全?套经方了, 所以——”
盛瞻和接过她的话:“所以你?没有?收下?”
她呆了呆,摇摇头,道:“这好歹是他的一片心意, 如果我当着他的面不收, 岂非失礼?所以——”
他继续接过她的话:“你?收下了。”
不是疑问, 而是陈述。
觅瑜又呆了一呆,点?点?头。
盛瞻和看着她, 轻轻笑了一下。
她心头一跳:“……瞻郎?”
他怎么了?为什么明明在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笑意?是她说错话了吗?她不该收下盛淮佑的礼?还是她不该告诉他实话?
“没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盛瞻和噙着淡淡的笑,道, “我没有?生气?,你?莫要多想。”
“……”她更加多想了。
“我、我虽然收下了他的礼, 但也在之后找机会还了礼, 没有?欠着他……”她小心地补充,试图挽救。
“不像瞻郎送的礼物, 纱儿都是腆着脸收下,不曾还过……一直心安理得地欠着瞻郎……”
盛瞻和看着她。
她竭力表现出镇定?, 任由?他看。
他倏然一笑。
“纱儿不仅心安理得地欠着我,还心安理得地说这些话来讨好我。”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颔,“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吗?这样的你?不好,该罚。”
熟悉的话尾让觅瑜生起熟悉的心颤,幻痛般的酸慰感席卷她的身体,让她腰肢一软,差点?没能?站稳。
盛瞻和把住她的腰,没有?让她往后退步。
熟悉的举动,熟悉的姿势,在马车里他就是这样……
回想起车中的经历,觅瑜又羞又怯,连手里的丸子串掉在地上了也没察觉。
她红着脸,一颗心砰砰直跳,半含恳求与撒娇地唤他:“瞻郎……”
“放心,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怎么样。”盛瞻和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激起她面颊一阵发烫。
“至于回程中么……我知道纱儿面皮薄,先时被?吓得浑身发抖,哭都不敢哭出声来,这样的纱儿固然使人?心醉,可?我也会心疼的,不忍再?欺负你?。”
觅瑜被?他搂在怀里,不敢动弹一下。
她羞羞怯怯地细声询问:“……瞻郎所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