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连忙安慰:“谁能?想到这上面??不瞒母后,娘亲也曾对儿臣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儿臣也没?有?多想,以为那正虚观不过有?一二猫腻,谁能?想到她们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终究还是母后想得少了。”皇后摇摇头,“不过,也是因着此事,叫母后知道了你娘亲的为人。”
“那时,你娘亲看出母后为难,便主动开口,道是她出身的清白观虽小,但五脏俱全,若母后不嫌弃,可以将想要办的事情托付给她。”
“母后便将此事告诉了你娘亲,托她在观里给孩子立了一块长生?牌,长明灯没?有?点,害怕与蓬莱岛上的那盏灯冲突。”
她说着,拉过觅瑜的手,疼惜笑道:“现在想想,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会让你和隆儿结了缘,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觅瑜一愣,不明白这话?从何而出。
皇后立的是十?皇子的长生?牌,给的是十?皇子的生?辰八字,和九皇子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双生?子生?辰八字一样?也不对啊,八字又不仅仅看时辰……
当然?,她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反驳皇后,打破对方美好的想法。
她乖巧地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皇后笑容愈甚:“好孩子,你和你娘一样,都有?一颗赤子之心,能?娶到你,是瞻儿的福气。”
说起盛瞻和,皇后的精神总算好了一点,道:“说来?,你与瞻儿成亲也有?两个月了,怎么?样,他对你还好吗?”
觅瑜回道:“殿下对儿臣一向都好。”
“好,这样母后就放心了。”皇后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慈祥地看向她的腹部。
“母后现在啊,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希望你能?尽早给瞻儿添个孩子,叫他身边热闹热闹。”
闻言,觅瑜心中?一跳,强忍住心虚地笑应:“是……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青黛与慕荷从旁伺候,取下她在觐见皇后时佩戴的贵重首饰。
觅瑜一边摘下耳环,一边询问:“殿下现在何处?”
青黛回道:“太子殿下正在文华阁听太师讲学, 太子妃可有要事吩咐?”
“哦, 没什么, 我不过略问一问。”她道,“这天气真是越发热了。今日早上,我叫你沏的那?盏花荔茶如何了?”
青黛笑道:“已经听太子妃的话,在阴凉处放着了, 想来应是出了好色。太子妃可要现在饮用?”
她颔首:“拿过来吧。”
青黛应是离去。
接着,觅瑜又随意找了个?借口将慕荷支开?,便拉开?妆奁, 从夹层中取出一个?瓷瓶, 倒出一枚药丸服下, 然后迅速地将瓷瓶放好,妆奁关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不带有半点拖沓。
没办法,她被?之前?的经历吓到了,着实?不想再被?盛瞻和?发现一次、质问一次,只能在小心谨慎的同时速战速决, 不留有任何一点可乘之机。
没错,她又在服用避子药了。
虽然盛瞻和?与她行房时很注意, 每每都会在最后关头抽身离去, 但觅瑜看过相关方面的书籍记载,知道这种事没有万全之说, 只有服药才能杜绝风险。
她仔细地考虑过要不要服药。
她是他的妻子,替他生儿育女?是应该的, 在太子妃的责任中,也有一项是替皇室开?枝散叶。
但她又真的不想这么早怀有身孕,她还没有准备好,有些害怕……他看起来也不急着要孩子,还有他的病在……
她思前?想后,踌躇犹豫,最终做下了和?从前?一样的决定。
继续服药。
药是从她的娘亲处拿的。
祝晴担着东宫上宾的名头,每隔十日便会上门给太子诊平安脉,觅瑜嫁进来后,虽然也会给盛瞻和?诊脉,但算是夫妻间?的私趣,正头上还是由?太医来。
盛瞻和?体谅觅瑜在这么小的年?纪出嫁,每每祝晴上门诊脉,都会允其入内堂与女?儿相会,以全母女?俩的思念之情?。
这大大方便了觅瑜行事,不仅能与娘亲讨论太子病情?,还能在需要时求助对方,譬如避子丹。
听见她的要求,祝晴惊讶极了:“原来的药你服完了?那?可是有一年?的量。”
她不敢说那?药被?盛瞻和?拿走了,也不好说丢了,只能胡乱编个?理由?:“女?儿不小心把药泡了水,都……不能再用了。”
意料之中地得来了祝晴的一通训斥:“你可真是!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要小心,你就是这么小心的?都嫁出去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没有半点长进!”
她撒娇:“娘——女?儿知错了,女?儿不是故意的……左右那?药也不贵重,泡了水就泡了……”
祝晴压低声音:“药是不贵重,问题是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万一被?太子殿下发现了怎么办?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药!”
觅瑜心下暗诽,太子殿下已经发现了,她正准备瞒他第二回,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大概、约莫……是太子殿下纵出来的罢。
她抱着祝晴的胳膊,讨好一笑:“娘,女?儿知道了,女?儿往后会万分小心的。娘就再给女?儿一点药,好不好?不然娘只能在明年?成为外祖母了。”
祝晴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也只有这种时候知道听话。行了,看在你还没有冒失到自行配药的份上,娘下次来时把药带给你。”
“这两天你先支应着,推脱身子不舒服,别与太子殿下同房,知道了吗?要不然服了药也没用。”
觅瑜乖乖应首:“嗯,女?儿知道了。”
当然,她只说了知道,没说会听命行事。
一来,以盛瞻和?的注意程度,她偶尔几次不吃药没什么,风险不大;二来,她也不敢拒绝,他那?么敏锐,一定能一眼就看穿她在撒谎。
虽说她服药就是在欺骗他……但毕竟不是当着他的面这么做,她只要小心些,还是能不露马脚的。
就算她不小心露了马脚,被?他发现,他……应当也不会太过生气吧?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她才被?他发现了一次,还有剩余的机会……
就这样,觅瑜抱着侥幸的心理,再度服起了药。
她保持着十分的小心,每每都要确认盛瞻和?不在附近,才敢服药,并且连青黛和?慕荷也一并支出去,避免两人?在他跟前?提及她服药的事情?。
没想到皇后会这么快提到孩子的事,虽然只是随口一提,没有多少催促之色,但也让她的心悬了悬,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罢了,新妇通常在成亲一年?左右才会怀上身孕,她现在还有时间?,大不了一年?后把药停了,说不定那?时她已经想生孩子了。
打定主?意,觅瑜遂不再去想此?事,一门心思地和?盛瞻和?过起甜蜜日子。
五月下旬,皇宫迎来了一桩大事。
——太子的二十岁生辰。
依礼,男子二十而及冠,是谓成人?。太子冠礼更是隆重非常,会有百官道贺、群臣恭祝。
不过因?为盛瞻和?在娶妻之前?已经加过冠,所以这一回的生辰只是普通庆祝,没有敬告天地、祭拜宗庙等?流程。
饶是如此?,帝后依然格外重视,圣上于麟德殿设宴,邀请群臣共贺,东宫上下更是不敢懈怠,礼乐鸣奏了一天,才在下晚时分止住。
是夜,觅瑜端出准备的生辰贺礼,送给盛瞻和?。
是一件她亲手缝制的寝衣。
捧出衣裳时,她的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盛瞻和?不喜,觉得她这礼既不贵重,也没诚意,比起帝后送的十二件玉宝并文?墨真迹,更是不值一提。
不过,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选择了。
他身为太子,什么样的金银珍宝没有见识过?只说他腰间?的一枚玉佩,便价值连城,无论她送出怎样贵重的礼物都及不上。
在舞文?弄墨方面,他也比她强得多,她的一手字虽然看得过眼,但比起他的就有些差远了,就算他愿意收下,她也没这个?脸送。
当然,她不是没有强项,可她总不能在他生辰当日送他几张方子,这算什么贺礼?即使是强身健体的也不行。
所以思来想去,她最终选择了给他缝制衣裳。
至于为什么是寝衣,而不是别的,则是因?为她的绣艺不甚出挑,一条手帕都要花费她半天功夫,一件完整的衣裳不知道要多久,她害怕赶不及他的生辰。
即使勉强赶上,恐怕也不尽如人?意,他若是穿出去见客,那?他们两人?的脸面就别想要了,若是不穿,她又会止不住地矫情?,感到伤心失落。
所以不如从源头杜绝两难的情?况。
缝制寝衣,既能彰显他们的亲密关系,她对他的贴心与关怀,又能让他毫无顾忌地穿上,不用担心他人?异样的目光,岂非一举两得?
这也算是一桩巧宗。
然而,觅瑜想得很美好,等?到她真的送出手时,却不这样觉得了。
她开?始害怕盛瞻和?会嫌弃,嫌弃她绣得不好,嫌弃一件衣裳太寒酸,嫌弃她是在敷衍了事,没有用心。
她更害怕他不嫌弃,以包容的心态收下贺礼,称赞她的手艺好,把衣裳穿在身上,虽然这就是她想要的,但……她会臊得慌。
短短几息间?,觅瑜的心里转过许多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比前?一个?更让她感到心慌,一颗心跳动得愈发不安。
幸好,盛瞻和?没有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目光在她捧着的寝衣上扫过,流露出一缕笑意:“这是纱儿送给我的生辰贺礼?”
她点点头,轻应:“是……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纱儿亲手缝制的,承载着纱儿的心愿,愿瞻郎能安康永乐,望瞻郎莫要嫌弃。”
她在回答时用了点技巧,特意点出了她花费的功夫,避免盛瞻和?挑剔她的针脚。
虽说她很用心地缝制了,超出了寻常应有的水准,青黛与慕荷都评价很好,但她实?在没有信心,只能先行示赧。
不过,从盛瞻和?的神情?来看,她完全不用这么说。
他伸手拂过寝衣,轻缓的举动似在对待什么珍宝,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真挚地赞赏:“纱儿绣艺出众,能得到这样一件贺礼,是我的荣幸,我很欢喜。”
听他这么说,觅瑜的心也浸满了欢喜,抿嘴漾出动人?的笑意,柔软道:“瞻郎能喜欢,才是纱儿的荣幸……纱儿替瞻郎换上?”
“有劳纱儿。”
“不麻烦……”
如是这般,觅瑜给盛瞻和?换上了寝衣。
换好之后,她欣慰地确认,寝衣与他完全贴合,袖口、衣襟与腰间?都收得正正好好,不枉费她问尚衣局要了他的尺码,又在暗中比对了他的数件衣裳。
唯一遗憾的是她的针脚太慢,只来得及绣好明暗云纹,祥龙图案除了在前?襟处有绣,其余地方都放弃了,乍看之下有些空旷。
盛瞻和?不在意,含笑道:“寝衣不是给他人?看的,自己穿着舒服便可,纱儿缝制得很好,比尚衣局都要好上三分。”
这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寝衣的面料与尚衣局用的一样,都是上好的锦缎,针线也是从尚衣局处拿的,哪里来的好上三分?绣艺差上三分还差不多。
不过觅瑜喜欢他这样说,因?为这表示了他对她的偏爱,他看重她,才会爱屋及乌,对她缝制的衣裳也高看一眼。
她垂首望着他寝衣上的龙纹,浅声道:“瞻郎若是喜欢,往后,纱儿得了空,便再给瞻郎绣几件……可好?”
“自然是好的。”盛瞻和?温柔笑应,将她横腰抱起,昏黄的烛火衬得他面如冠玉,连寝衣也泛出光泽,迷乱她的心神。
“不过纱儿也不要太累着,得闲时缝几针,不得闲便不缝,无需强求。”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嫣红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正对着她亲手绣制的祥云龙纹,融融暖意透过衣襟传出,将她的声音柔了、化了。
“纱儿谨遵瞻郎之命……”
五月底, 百花盛开,皇后置赏花宴,邀请各家命妇贵女与宴。
因着重视太子妃, 也因为喜爱这个儿媳, 皇后将此次宴会事宜交给了觅瑜, 由她?全权打?理?。
这是觅瑜嫁过来后头一次揽大事,不由得万分谨慎,每日里召集六局尚宫仔细商议,生怕错漏一处。
盛瞻和看?不下去她?这副模样:“不过一场宫宴, 按着往年的惯例来就?好,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倒是纱儿。”他抬手轻捏她?的脸颊,“再这样下去, 脸上就?要瘦得没肉了。”
她?讪讪一笑:“夏天嘛, 是该清苦些……”
“原来纱儿是在苦夏。”他扬起眉, “既如此,明日我去禀明母后, 帮你推了这份差事?免得你因为心力交瘁而病倒。”
她?一惊,连忙阻止道:“瞻郎不可!”
她?知道他在开玩笑,但她?不敢托大,他要是真的去向皇后进言, 那她?可就?不是没面子的事情了。
盛瞻和道:“那就?听?我的,把这事放一放, 别一直紧着。”
她?低下头, 交缠着手指,嘟囔:“我不敢放……”
他道:“为何不敢?你把事情交给六局去办, 若有贻误,就?治她?们?的罪, 能有什么?这也本来就?是她?们?的职责。”
“宫里事情这么多,难道纱儿要一一亲自过?问?未免太劳心劳力了。”
“纱儿知道……”她?细声咕哝,“但这是母后头一次交代我办事,我总要做得尽善尽美,才能不辜负母后的期望……”
等熟悉了,她?就?可以逐渐放手,就?像处理?东宫宫务一样。她?又不傻。
盛瞻和听?了,想了想,道:“也罢,我明白你的心思。纱儿随自己心意来吧,只有一个要求,你得答应我。”
“什么要求?”
“每日里,你不得与六局商议超过?一个时辰。”
她?讶然:“一个时辰?这怎么够呢?”少说也得两个时辰,足足缩短了一半时间,她?怎么处理?得完事情?
盛瞻和负手起身,行至书案前,翻看?她?添有笔记的医书:“纱儿可以自己想办法。”
觅瑜蹙眉,觉得他纯粹是在为难她?。
她?要是能想出办法,还用?得着每天费那么多时辰和六局商议?
等等——
他刚才说,“可以”?
觅瑜迟缓地转动起思绪。
难不成……?
她?莲步轻移,上前至他的身旁,试探轻唤:“瞻郎?”
盛瞻和的唇角浮起一抹笑,继续盯着书:“我在。”
她?立时心中有了底,轻扯住他的衣袖,撒娇:“纱儿记得,瞻郎曾说过?,纱儿有什么不懂的事,都可以问瞻郎。”
盛瞻和放下书,偏头看?向她?,应声:“对,我是这样说过?。”
她?的声音越发娇甜:“那,这回的事情,纱儿也有许多地方弄不明白……纱儿诚心请教?瞻郎,希望瞻郎能出手相助。”
盛瞻和笑意澜起,搂住她?的腰,俯身凑近她?:“纱儿有求,为夫定然相助。不过?,纱儿可有想好,要拿什么来作为感谢吗?”
他的距离太近,觅瑜忍不住扑扇了两下睫翼,脸颊绽开嫣色,漫出一片动人?的霞海。
她?的丹唇莹润,泛着诱人?的色泽,像饱满的樱桃,等待着品尝,偏生眸子单纯不已,流转着清丽的光,似一捧自天山融化的圣水。
清纯至极,也诱惑至极。
熟悉的气息逐渐逼近。
觅瑜轻颤睫翼。
她?仰起头,闭上眼。
轻柔的回答如柳絮般飘散,消弭在唇齿之间。
“纱儿的一切,都是瞻郎的……”
一个绵长湿热的吻。
结束后,盛瞻和稍稍与她?拉开距离,拇指摩挲上她?的唇瓣。
意识到他的暗示,觅瑜的脸色愈发羞红。
他微微一笑,拉着她?行至榻边,他在榻上坐下,她?跪坐在他的跟前。
入夏后,觅瑜的穿着轻便?了不少,盛瞻和只是握着她?的手腕,与她?相隔一层袖袂,她?就?能感受到自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好在寝殿内铺着一层柔软的地毯,她?跪坐在地上,倒也不觉得膝盖有多么难受。
只是脸颊嫣红了一片,羞赧于即将发生的事情。
“瞻郎……”她?细声轻唤。
“好纱儿。”盛瞻和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庞,声音在低哑中含着蛊惑,令人?晕眩,“来。”
觅瑜轻缓地眨了眨眼。
最?终乖巧地垂下首,沉入身前人?宽大的手掌里。
在盛瞻和的帮助下,觅瑜顺利办妥了赏花宴的一切事宜。
就?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从?一种形式的身心受累变成了另外一种,唯一的好处是有太子殿下给她?把关,她?不必怕把事情搞砸。
时值仲夏,琼花园内百花盛开,美景夺目,可惜日头太烈,众人?只陪着皇后赏了一轮花,就?热得有些受不住。
见状,觅瑜领着众人?进了南湘殿。
南湘殿三面环水,地处阴凉,才一入殿,就?有凉风习习而来,好不舒适,殿里又提前备好了冰鉴瓜果,尝之口蜜心甜,氛围霎时松快了不少。
赏花宴的主?角也没有缺,整座殿内装饰一新,处处以花点缀,放置花景,繁而不赘,艳而不杂,花香浓淡相宜,沁人?心脾。
皇后环顾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称赞:“好孩子,你有心了。”
觅瑜垂首,谦虚一笑:“母后谬赞。”
在宫侍的唱喏下,不少与花有关的精致吃食如流水般被呈上,众人?分席入座,开始品酒赏花。
举凡宫宴,都少不了敬酒祝词,觅瑜身为太子妃,品级仅在皇后之下,又是这场宴会?的半个主?人?,自然受了诸多命妇的祝贺,喝了好几盅酒。
她?不常饮酒,此时喝多,难免有些不胜酒力。
恰逢宴席过?半,一列舞女旋转而入,以舞蹈讲述百花仙子的传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她?便?趁着这个时机悄然离殿,准备去外头吹吹风,醒醒酒。
殿外立着三两贵女,约莫都是出来躲清净的,在见到她?后连忙行礼问安。
觅瑜摆摆手,免去她?们?的礼,正?欲准备去往别处,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见过?太子妃。”
她?惊喜回头,盈着笑看?向来人?:“娴姐姐?你怎么来了?”
晏妩娴抬起头,冲她?一笑:“自然是跟在太子妃后头过?来的。”
觅瑜一怔,道:“姐姐有事找我?”
晏妩娴拉过?她?的手:“这边说。”
两人?往偏僻处行去,宫侍远远缀在后头,给主?子留出私语的空间。
南湘殿西面有一座浮水廊桥,连接着不远处的湖心亭,桥边缠满绿藤,映衬着清澈的湖水,颇具韵味。
晏妩娴带着觅瑜行桥而过?,边走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许久不见你,有点想念,想同你说说话。”
她?故作哀叹:“怪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从?你与太子殿下成亲,就?窝在东宫里不出来了,若非此次宴会?,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你一面。”
闻言,觅瑜有些耳热。
她?的确是在嫁给盛瞻和后,把一颗心扑在了他的身上,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且他们?成亲才两个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分不出心神也是正?常的……
当?然,她?不会?脸皮厚到这般回答,遂道:“我初入东宫,对许多规矩都不甚熟悉,不敢轻纵,等我熟悉了,再找姐姐叙旧。”
“而且姐姐这话说得也不对,半个月前,宋夫人?一案时,我与姐姐不是见过??”
“那是为了破案,怎么能同寻常见面相比?”晏妩娴道。
觅瑜想了想,觉得也是,就?换了件事情说:“我虽然没有空去见姐姐,却托人?给姐姐传了口信,姐姐可曾收到?”
这话一出,晏妩娴的神情立即变得别扭起来。
她?不自在地看?向别处,装作欣赏风景。
“收到了。我——我去了你说的地方,同你哥哥见了一面。”
觅瑜关切地询问:“怎么样?还好吗?”
晏妩娴含糊回答:“也——还行吧。你哥哥的性格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挺沉默寡言的,模样倒是英俊……”
“不过?行动力很强!那次我们?遇见了一个小贼,我还没出手呢,你哥哥就?先抓住了,让我懊恼了许久……”
二人?行至湖心亭边,晏妩娴先一步迈入亭中,在石凳上坐下,旋即又站起来,侧身请过?。
“哦,忘了你已经是太子妃了,该你先坐。太子妃请坐。”
觅瑜失笑:“你我姐妹之间,何必论这些虚礼?”
“要论的,要论的。”晏妩娴一本正?经。
“我来赴宴前,我爹对我耳提面命,让我放点心在身上,别把大大咧咧的毛病带到宫里,宫中规矩重,不容我轻忽怠慢,说得我好像没进过?宫一样。”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豪迈地一挥手,尽显英姿飒爽之气,与循规蹈矩半点不相干。
觅瑜莞尔:“娴姐姐素来爽直,不愿与人?虚与委蛇,晏伯父有此担心也很正?常,不过?姐姐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我不是那等看?重规矩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也就?做做样子,免得被外头的宫侍看?见,传出我不敬太子妃的谣言。”晏妩娴道,再度请她?先坐。
觅瑜也不推辞,当?了两个月的太子妃,她?已经逐渐习惯这重身份,也习惯了它带来的一切。
坐下后,姐妹二人?说起了闲话。
或许也不算闲话,乃是宋夫人?的近况。
宋夫人?得救后,许太师激动不已,喜极而泣,也不叫女儿回夫家,直接留在太师府里,请了神医祝晴为女儿诊治。
诊断的结果不太好,宋夫人?屡遭奸人?侵害,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身上的伤可以治好,心上的伤就?需要心药了。
可是心药上哪里去寻呢?遭受这样的事情,对任何女子而言都是一场噩梦,叫人?如何看?开?
宋夫人?在被救回家的当?天晚上,就?拿剪子割了手腕,幸好侍女发现及时,祝晴又还没有离府,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醒来之后,宋夫人?还想寻死,面对众人?的劝阻,她?哭着道:“经历这样的事,还叫我活着做什么?让我成为笑话、让许家成为笑话吗?倒不如死了干净!”
许太师亦悲痛落泪:“为父年过?半百,只有你一个孩子,若你去了,叫父亲怎么办?我儿忍心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孤苦一生吗?”
宋夫人?伏身在榻,哀恸而泣。
在那之后,宋夫人?不再寻死,有药喝药、有膳用?膳,身子很快好了大半。
但她?也不再开口说话,成天到晚歪在榻上,看?着床帘纱帐发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没有半丝精神。
许太师为此忧心不已,派人?请了女婿过?来,希望女婿能宽慰女儿几句,让她?看?开一点。
没想到宋夫人?不仅闭门不见,甚至在半个时辰后差侍女送来口信,道,她?现在已非清白之身,不配为妻,自请下堂。
听?到这里,觅瑜忍不住询问:“宋编修他……对于宋夫人?这一桩事,是什么看?法?”
和正虚观一样, 圣上封锁了宋夫人一案的消息,没有透露具体情况。
但一如正虚观流言蜚语不歇,宋夫人一案本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宋家?甚至连白事都?做了, 陡然闻讯宋夫人没有遇害, 众人焉能不生出各种猜想?
更不要?说,当初宋夫人失踪于山匪之手,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被掳走两个月,又在正虚观一案发后得救, 这中间的关?联,谁能不往意味深长的方面去想?
虽然皇后明令禁止乱传流言,可这种事怎么止得住?终究只是面上消停, 私底下依然不断。
所以宋夫人才?会寻短见, 她的清白被毁, 名声也差不多尽毁,她的一切都?被毁了, 这让她如何承受得住?
晏妩娴道:“许太?师自然问过宋编修的态度,宋编修表示并不介怀,太?师才?放心让他去见了宋夫人,没想到被宋夫人拒之门外。”
觅瑜闻言, 稍稍松了口气,既为宋夫人感到宽慰, 没有在经历这等?事体后又被夫家?厌弃, 也有些惊讶,询问道:“姐姐怎么会知?晓这些内情?”
晏妩娴道:“这正是我同你说起?这桩事的缘故。”
原来, 眼?看着女儿谁的话也不听、谁的面也不见,许太?师愁虑难解, 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长安府尹家?的姑娘,当初把?女儿从暗室中解救出来的晏妩娴。
想着,也许女儿愿意卖救命恩人一个面子,许太?师亲自登门拜访了晏府,请晏家?大姑娘见女儿一面,好歹劝上一劝。
晏妩娴大倒苦水:“我哪里会劝慰人?当时就想回绝,可我爹直接替我把?话应下了,还说什么,‘小女一定尽心竭力,势必不叫令嫒再生丧气之心’。”
“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我爹平时对我横眉竖眼?的,觉得我浑身毛病,巴不得我不要?出去丢人现眼?,这会儿倒放心把?我丢出去,面对——唉!”
觅瑜关?切道:“姐姐见过宋夫人了吗?”
晏妩娴道:“见过,不然我上哪里知?道这么多内情?都?是听宋夫人身边的丫鬟说的。”
觅瑜又问:“宋夫人情况怎么样?”
晏妩娴摇了摇头,道:“不太?好。她倒是没有拒绝见我,但也不过当我是一个木头人,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应。”
“我又和她不熟,又不敢随便?说话,只能捡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说说,甚至想着她素日里的才?名,拿了一本诗集去请教她。”
“她那回倒是理我了,还破天荒叫人磨墨,写了一首诗。我当时高兴极了,以为她终于有了点精神,没想到——没想到——”
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递过来:“你看看吧,这是宋夫人写的诗,我没敢叫别?人知?道,尤其是许太?师,生怕太?师看了之后和我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