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双骄—— by双瞳烟华
双瞳烟华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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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瞻和淡淡一笑:“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这本书里藏着杀机了吗?”
觅瑜一愣。
他怎么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了?是因?为他解释了吗?他解释了什么?她?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她?呆呆地看着他,杏眸微圆,红唇微张:“……什么?”
盛瞻和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眸色平静,仿若清波:“看了刚才那?本书,又听了我说的这些?话,纱儿?是否在心里以为,那?本书里所写的,是另一个我们之间的故事?”
觅瑜心神一颤。
没错,在刚才的一瞬间,她?的确是这么以为的。
那?本书里的情节发展离奇,细节却分?外详实,仿佛真的是另一个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演绎另外一个故事。
再?加上他告诉她?的太妃悔婚与真人示警二?事,更是让她?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也许,那?是本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如果太妃没有退婚,她?嫁进了汝南郡王府,当他与她?见面时,之后的发展,或许就会像那?本书里写得一样。
而?如果没有真人示警,他没有去西院里拦住她?,也许她?就会顺利逃婚,躲进太乙山中,之后他或许也会追来太乙山,再?一次上演书中的故事。
当然,这是很荒谬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喜欢另一个人,就发疯至那?样的地步,不顾一切人伦道德,甚至连亲人的性命也不放在眼中呢?
其他人她?不敢确保,但是他,她?敢肯定,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书里的故事都?是假的,是胡编乱造的。
可?偏偏又发生了这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太妃遇到?的高人,她?忽然生起的逃婚念头,神妙真人的夜半示警……桩桩件件,都?显示着不同寻常。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想,也许书里的故事已经发生过了,书中的奇王在最后遇到?的道士不是别?人,正是神妙真人。
真人发觉奇王寿数有异,推算得知其本该在二?十年前身殒,而?正是因?为他活了下来,与兄弟阋墙,才会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真人遂倒转乾坤,回到?一切没有发生之时,用谶言了断了十皇子的性命。
自此,奇王与太子合二?为一,再?也不会有兄弟相争、阋墙之祸。
苍生免于浩劫。
——这就是觅瑜的想法。
她?越想越心惊,觉得这说不定就是真相。
或许太妃遇到?的那?位高人也是真人,他出言恐吓太妃,不仅是避免郡王府遭受灭门之灾,也是为了让她?能顺利嫁给太子。
虽然这一世的太子性情仁德,与心狠手辣毫不沾边,但为了以防万一,真人还是力?保他们这一桩亲事,从根源上杜绝祸患。
至于她?为什么会生起逃婚的念头,则是因?为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原本不该嫁给太子,当事情的发展偏离轨迹时,天意就会尝试着修正,回归本来的面貌。
而?神妙真人察觉了这种修正,才会在夜半前来警示。
这样一想,一切就说得通了。
但听盛瞻和之言,真相好像又不是这样?
那?会是什么?
觅瑜咬着唇,点?点?头,轻应:“是,纱儿?方才的确是这么想的……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盛瞻和道:“如果这个猜想是对的,神妙真人果真为得道高人,有大慈悲、大胸怀、大能力?,阻止了悲剧的发生,那?么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
“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吗?我与你琴瑟和鸣,天下太平,黎民百姓安生,没有战火缭乱,一切都?很完美,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原来的故事?”
“这背后——必定有所图谋。”

芭蕉叶被雨水打得折腰, 新绿托举着无愁的雨珠,落下几分惆怅。
丝丝凉风从雕花窗格里吹进,带着初夏特有的熏意, 拂过觅瑜的脸庞。
她立在窗边, 看着葱翠的芭蕉叶与厚重的雨幕, 回想起与盛瞻和的对话。
他说?,那本书里暗藏的杀机,就是?让他们?以?为?,书中所写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她不?解询问:“就算我们?真?的中了?计, 把书里的故事当了?真?,又?如何?”
不?过一个故事而已,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他反问:“如果我们?没有查出正虚观的猫腻, 回来后看到这本书, 看到里面写此观在做逼良为?娼的生意, 你会想再?去一趟道观,探查这方面的事吗?”
觅瑜有些局促:“我……可能会吧, 毕竟这也算是?一个线索……”
盛瞻和微扬起眉:“纱儿要把书里写的东西,看作在现实中破案的线索吗?”
她交缠着十指,愈发局促:“也不?能这么?说?……原本我们?去正虚观就是?为?了?查案的,不?是?寻常的上香……”
他道:“但我询问这话的前提是?, 如果我们?没有查到观内的猫腻。”
她嘟嘟囔囔:“是?啊,就是?因为?没有查出来, 所以?才要再?去一趟嘛……”
他询问她:“我们?为?什么?要再?去一趟?是?因为?思索后发觉漏了?线索, 还是?有了?新的查探点子?”
觅瑜没有再?说?话。
因为?她发现,“书里这么?写了?”这个答案, 的确很站不?住脚。
如果她因为?书里写的东西而怀疑正虚观,那么?改天, 她是?否也会因此而怀疑别的人和事呢?
毕竟这本书中除去香辞艳赋之外,也写了?不?少东西,虽然大部分只是?一笔带过,但细细思索都?是?能掀起大风浪的。
而被一本来历不?明的书牵着鼻子走,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盛瞻和所说?的杀机。
觅瑜终于明白了?。
她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当真?是?用心险恶——
让他们?读到这样一本书,了?解这样一个故事,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他们?的想法,以?为?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书里写的一切是?真?实存在过的。
是?谁,布下了?这么?一个局,目的又?是?什么??
暗色的天际闪过一道白光。
俄顷,轰隆的雷鸣声传来,吓了?觅瑜一跳。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一步。
下一瞬,她的肩膀被人搂住,她一怔,转头看向身侧:“瞻郎?”
盛瞻和含笑凝视着她:“纱儿怕打雷?”
“没有。”她摇摇头,“是?刚才的那道雷声太大了?,纱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瞻郎何时回来的?办完事了?吗?”
“刚刚才回,事情办妥了?。”他道,“一进来就看见你在这里赏景,而不?是?伏案读书,真?是?难得。若纱儿喜欢赏雨,我们?不?妨去观雨亭中坐坐?”
对于他的提议,觅瑜向来不?会拒绝,她点点头,微笑应道:“好,多?谢瞻郎相邀。”
盛瞻和微微一笑,牵过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云蔚殿,前往观雨亭。
东宫有四大亭,观雨亭便是?其一,倚红洗绿,精雕细刻,造型小巧精致,生出一种别致的静。
来到亭里时,雨势减缓了?一点,透过变薄的雨幕,可以?看见周围的湖水泛着细小的涟漪,湖边杨柳依依,不?远处有一座桥,雕栏玉砌,如诗如画。
宫人呈上糕点茶水,行礼退下,亭子里只剩下觅瑜与盛瞻和两人。
盛瞻和领着她走到亭中一角,示意她看向附近的水面。
但见水里游动着数尾锦鲤,时而游进荷叶下躲雨,时而游出来吐泡泡。阴雨蒙蒙中,金红的锦鲤与碧绿的荷叶相得益彰,构成一幅意蕴闲趣的水墨图画。
觅瑜颇为?新奇地?瞧着,展颜而笑:“原来这里养着锦鲤,纱儿之前都?不?知道。”
“现在纱儿知道了?。”盛瞻和搂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怎么?样,要不?要叫人拿点鱼食过来,喂上一喂?”
她欣然点头。
待宫侍送来鱼食之后,觅瑜倚阑而立,从罐中取出一点投下,水中的鱼儿迅速汇聚,争夺鱼食,形成一幅群鲤戏水之景。
见状,她来了?兴致,又?往水里投了?一点,并且投得远了?些,鱼群立即分出一小股支流,汇聚向新的食物点。
她兴致愈高,不?顾外头还下着雨,想往外探身子,被盛瞻和环腰拦住:“当心,别栽下去了?。”
“没事,纱儿有分寸的!”她笑着看向他回应,笑容灿烂明艳,似杨柳拂开春光,递来一捧夏意,花骨朵娇妍绽放。
这是?她鲜少展露出的一面,盛瞻和看着,心中不?由一动。
但不?及他开口,她又?转回了?头,看向水里的鱼群,专心致志地?投着鱼食,全?然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盛瞻和哑然失笑。
他搂着她,与她一起赏景,不?同的是?她在看锦鲤,他则在看她。
对于他的目光,觅瑜浑然不?觉,她还是?小孩子心性,遇见什么?有趣的事物都?会多?看两眼,此刻的锦鲤便是?其中之一。
赵府也有锦鲤,她的闺苑池塘中就养着一部分,还有几条蓝色的鳑鲏,在阳光的照射下鳞光闪闪,好看极了?,她兴致来时就会去喂鱼。
照理来说?,她这会儿不?该如此兴奋,但美丽的事物总是?看不?够的,尤其东宫养的这些锦鲤色彩绚丽,不?是?赵府能比的,她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她就这么?兴致勃勃地?喂着鱼群,笑容粲然,眸光明亮,神情嫣然有色。
盛瞻和把她的情态尽收眼底,目光越发温柔,唇边浮现出一抹轻浅的笑,心中浸满安然,像春风吹过原野,夏露滋润松竹。
在觅瑜又?一次投下鱼食后,他含笑低下头,在她的耳畔亲了?一下。
她一呆,耳根染上绯色,羞喃:“这是?在外面……”
“无妨。”他用唇瓣摩挲着,“别人看不?见。”
她越发赧颜,雪白肌肤的热度逐渐攀升,像每一次他亲吻她时一样。
“别这样……”她的声音越发娇软,“瞻郎……”
盛瞻和低笑出声。
“好。”他直起身,离开她的耳畔,双臂收拢,环住她的腰,“我不?这样,就抱抱你。”
“好纱儿。”他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
觅瑜不?知道,不?过她想,大约是?很多?的吧,不?然他不?会问这一句话。
但是?好奇怪,她明明没做什么?,只是?看看鱼儿、投投鱼食而已,怎么?就让他忍不?住吻她,还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迟迟等不?到新的鱼食,鱼群开始四散游动,觅瑜怔怔地?看着,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又?抓了?一把往水里投,这才稳定住了?鱼心。
盛瞻和抱着她,同她一起观赏鱼群。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额外的举动,觅瑜的脸却悄然红了?,手里的动作逐渐停下。
她垂下睫翼,微抿丹唇,漾出一个花瓣似的笑,轻声道:“纱儿……也很喜欢瞻郎……”
盛瞻和无声而笑。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纱儿。”
游鱼戏水,细雨洗容。
绵绵的细雨下了?半晌,又?开始变急,风势也加大了?,裹挟着雨珠飘入亭中。
鱼群受到雨水的惊扰,倏然散去,恰逢觅瑜喂鱼的兴致也消得差不?多?,便与盛瞻和一块坐到亭子中心,一面躲雨,一面观雨。
两人闲聊数句,又?把话题转回了?正事上。
觅瑜询问:“晏大人将正虚观一事上禀父皇,可有得到什么?旨意?”
盛瞻和道:“自然是?彻查正虚观,并命锦衣卫彻查孟家。”
听见“锦衣卫”三个字,觅瑜留了?点心,但旋即她又?想起来,她哥哥掌管的是?南镇抚司,不?稽查百官,遂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案件上。
“父皇可有应下晏大人的请求,不?对外言明正虚观侵害良家妇女一事?”
他颔首:“父皇答应了?。”
觅瑜松了?口气:“那就好。”
倘若此事被捅出来,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去过道观的女子会是?什么?心情。
那些女子本就已经无辜受难,何必为?了?表明朝廷的本事,而让她们?再?一次受到伤害呢?承受能力弱一点些的,因此自残自尽都?有可能。
对此秘而不?宣,是?最好的选择。
盛瞻和含笑称赞她:“纱儿心善,设想周到,为?夫与晏府尹皆自愧不?如。”
觅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瞻郎谬赞,纱儿不?过是?同为?女子,有感?同身受之心罢了?,换作任何一名女子来都?会如此的。”
盛瞻和仍旧含笑注视着她。
雨水如珠,打落在亭檐上,发出错杂的响声。
盛瞻和忽道:“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觅瑜清丽回眸:“什么?问题?”
他道:“如果那本书里写的都?是?真?的,我和十弟会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纱儿会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选择杀了?我们?两个吗?”
觅瑜愣住。
“这,”她干干笑了?一下,“这是?什么?问题?”
“就当是?我闲来无聊吧。”盛瞻和平静道,再?一次问她,“纱儿会这么?做吗?”
“当然不?会。”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
“那换个问题,不?杀我和十弟两个,就取我们?兄弟中一人的性命,照样可以?阻止大部分悲剧的发生。”他道,“纱儿会这么?做吗?”
觅瑜还是?摇头,喃喃:“不?,我不?会的……”
盛瞻和轻笑着看她:“纱儿心地?纯善,自然不?会这么?做。不?过,或许有的人会有这份觉悟,决定杀一人以?利天下。”
“毕竟,这不?是?在夺人性命,而是?在拯救苍生。”

石桌上摆放着各色酥糕并两盏碧茶。
觅瑜无意?识地盯着它们, 掩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捏紧宫裙。
“这……太荒谬了。”她喃喃道,“杀一人以利天下,这?样的事, 怎么能……”
“史书中不乏类似的例子。”盛瞻和淡淡道, “如前梁诸王之乱, 便是在?最后以管柯之死结束了战事。”
“管柯……?”
“他是梁景帝的谋臣,帮助梁景帝收回了不少藩王大权,被藩王视作眼中钉。”
“后来,藩王纠集在?一起, 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起事,梁景帝为了平息藩王怒火,就把他杀了。”
“他不是奸臣, 却因奸臣之名而?死, 死后声名败毁, 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尽皆陪葬,直到梁室被推翻后才得以正名。”
盛瞻和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样的一个人, 算得上死有余辜吗?”
“当?然不是!”觅瑜脱口而?出,“他、他是被逼死的,是无辜受难。”
他一笑:“可战事确实?因他而?止了。如果他不死,藩王之乱会继续, 到时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只有他死, 战火才能平息,黎民百姓才能安生。”
“所以最后他死了。”
“梁景帝选择杀了他。”
他看着她, 询问:“纱儿?觉得,梁景帝此举, 是在?夺人性?命呢,还是拯救苍生?”
觅瑜的心很乱。
她能理解他的意?思,一人性?命与天下苍生,是一个轻重分明的选择,很多?人都会取后者而?舍前者,她不能说这?样选是错的。
但她也说不出这?是对的。
她自小学医,学的是救人之道,从来只听说过救人济世?,没听说过杀人济世?。
而?且她也不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她绞着十指,抿着唇,在?心里激烈地挣扎了一番,艰难开口:“这?……这?不是在?夺人性?命,也不是在?拯救苍生,只是、只是在?进行一桩买卖。”
“一桩……划算的买卖。”
没错,这?不是在?杀人,也不是在?救人。
当?生命被放至天秤两端的时候,不管孰轻孰重,做出选择的人都已经?丧失了大义。
这?就是觅瑜的想法。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假仁假义,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也不愿对盛瞻和撒谎,所以哪怕知道这?个回答很可笑,也还是照实?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紧张地看着盛瞻和,一颗心砰砰直跳,生怕他脸上有任何的嘲弄之色。
盛瞻和轻轻笑了。
他的眸色澹澹化开,如同?三月里的春风,带走冰雪的冷意?。
“纱儿?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温柔道,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爱怜,“能有纱儿?为妻,是我之幸。”
觅瑜的心也仿佛被他说化了。
她浑身放松下来,像浸泡在?舒适的温泉里,水波荡漾,春心撩动。
她眨眨眼,轻垂羽睫,莞出一抹清浅的笑。
盛瞻和又开了口。
“其实?,诸王之乱,事由不在?于管柯,而?在?于梁景帝。”
“若他不曾采纳管柯之议削藩,藩王自然不会乱;若他彻底采纳管柯之议,不留给藩王反扑的余地,藩王也乱不起来。”
“诸王之乱,追根究底,是梁景帝无能,与管柯无关。”
觅瑜虽读过几本?史书,但看的多?是些?列传传奇,当?做闲趣故事,教书先生在?讲解时也只是点到即止,不曾深入。
此刻听闻这?般透彻的解读,不由得深感惊讶而?以为然。
“原来如此……”
这?就是少而?灵鉴的东宫太子吗?果真见?解独到,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令她如醍醐灌顶。
“不过这?件事与我的问题不太一样。”盛瞻和话锋一转,“古往今来,类似的事虽然不鲜见?,但都是因由在?先,结果在?后,人们才能做出选择。”
“而?我的问题是,假使一切尚没有发生,但你知道某个人在?将来会成为祸患,为害一方,你会在?那个人成气候前将他杀死吗?”
他想了想,笑了笑,道:“就拿十弟来做例子吧,他在?书中起兵反叛,引发连绵战火,登基为帝后也不处理政事,这?样的他,可以称得上昏君。”
他盯着她,道:“如果纱儿?知道十弟将来会成为这?副模样,你会趁着一切还没有发生时杀了他吗?觉得这?样的他该死吗?”
“正如纱儿?之前设想的,神妙真人逆转乾坤,献祭十弟一人性?命,以救天下万千生灵。你会觉得这?样的做法对吗?可以理解吗?”
舒适的温泉水立时变成了冰冷的雪水,把觅瑜的一颗心泡得发抖。
“……不,”她颤声道,“我……不会……”
盛瞻和追问:“不会什么?不会这?样做,还是不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他一向沉稳自持,即便从前质问她避子药一事,也不曾咄咄逼人,现下的情形虽够不上逼迫二字,但比起素日的他,已经?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觅瑜的一颗心越发慌乱,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回答:“我……不会这?样做,也不会……理解……”
盛瞻和凝睇着她。
半晌,他收回目光,安抚一笑:“纱儿?莫要紧张,我不过心血来潮,随口询问一句,不必当?真。”
“那本?书里写的不会是真的。纱儿?觉得我和十弟会是这?般人吗?为爱痴狂得连人都不做了,简直禽兽行径。”
“纱儿?的设想也不会是真的。别的不说,就说十弟,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便足以证明这?一切是无稽之谈。”
觅瑜没有说话。
她看着他,雨幕在?他身后织成一张天网,将湖水与岸边的一切笼罩在?朦胧中,天色愈显阴沉,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间只余一片清冷。
他还在?笑着,笑容浅淡,带着一丝缱绻,仿佛这?只是一场夫妻间的闲叙。
他的眼神却很悠远,像他身后的雨幕,来自天际,流往江河湖海。
她看着这?样的他,忽然想起了奇王。
那年冬天,太乙山也曾下过一场雨,但转眼就成了冰雹,噼里啪啦砸在?人的身上,砸出一阵微小的刺痛。
当?时,她和桃米正扶着奇王在?院内练习走路,恰巧遇上这?场天降冰珠,便赶紧扶着奇王回了屋。
回屋后,她发现自己的荷包落在?了外头?,就想回到院子里去取。
盛隆和拦住她:“外头?下冰雹呢,你别去了,当?心着凉,我替你去。”
她对此不以为然,摇摇头?,露出一个笑,道:“这?点冰雹不算什么,从前下雪时,我还在?山里采过草药呢。”
说罢,她转身离开屋内,没有再理会盛隆和的阻拦,也没有把他的那句“我替你去”放在?心上。
一来,他的腿上还有伤,不能被冻到;二来,他身份尊贵,不适合替她做这?种事。
最重要的是他一向喜欢玩笑,她分不清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干脆当?做没有听见?,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等她取回荷包转过身,就见?盛隆和倚靠在?门扉处,飞舞的冰雹像一粒粒跳跃的珍珠,在?他们中间旋转出迷乱的舞蹈。
冰天雪地里,盛隆和抱臂倚门而?立,注视着她,笑意?澜起,情容意?洽。
他的容貌俊美,眉眼深邃,像一幅典雅的工笔画,浑身的气质却似水墨,绘出松间明月的写意?之景。
她看得呆住了,片刻才醒过神,慢慢朝他走去。
行至廊前,盛隆和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
她也愣愣地伸出手,搭上他的掌心,被他握住,带进廊下。
觅瑜还记得盛隆和那时的眼神,像江河湖海,奔流不歇,清风拦不住他的脚步,明月揽不住他的光华。
他与盛瞻和明明是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如此不同?。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是冷静自持的太子?还是无拘无束的奇王?
真正的十皇子,又会是什么性?情模样呢?
可惜,这?个答案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她挤出一个笑,压下心中的酸涩,应和:“是啊,分明是……无稽之谈……”
奇王还活着。
十皇子却已死。
他已经?失去了手足同?胞,却仍旧以为尚未失去。
不过无稽之谈……
雨停时,暮色已经?合拢,飞檐滴落水珠,带走点点愁意?。
“走吧。”盛瞻和起身,“差不多?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觅瑜答应一声,跟着他站起来。
“怎么了?”他看着她,“一脸有心事的模样?”
她有些?局促地摇头?:“没、没什么。”
从盛瞻和的表情来看,他很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但并没有追问,只是笑着道了一声“好”,就与她并肩同?行。
这?与寻常的他不同?,他虽然看似性?情温和,是名谦谦君子,但其实?相处得久了就会知道,他只是擅长隐于静水流深之下而?已。
他想要知道的东西?,没有人能瞒得过,他想要办成的事情,也没有人能阻止,手腕强硬而?不动声色,是他最好的写照。
即使面对她,他也只是做出一幅温柔的表象,很少真的给予她选择权。
这?一点觅瑜不是没有察觉到,但她素来乖巧听话惯了,他又是她的夫君,自然是他说什么,她应什么。
比如现在?,她已经?做好了被他追问出真实?答案的准备,他却一改往常地松了口,不由得一怔,不明白其中缘故。
是他笃定她会主?动告诉他吗?还是他也和她一样压着心事,所以没空理会她的边边角角?
觅瑜忍不住开口:“瞻郎——”
盛瞻和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她,询问:“怎么了?”
她张张口,有些?尴尬地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不追问她?是不是也有心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也有可能不愿意?回答……
还不如把她自己的心事同?他说了,左右她也瞒不住多?久,这?心事与他有关,她迟早都要说出来的。
这?么想着,她便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十弟在?当?年真的遭遇了不幸,而?神妙真人正是为了拯救苍生,才要了他的性?命,瞻郎……会怎么做?”
有风而?过,吹动悬挂在?亭檐下的惊鸟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瞻和敛眸安静片刻,微微一笑。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是吗?”

当天夜里, 盛瞻和在书房召人密谈。
觅瑜本?想按照往常的习惯,在云蔚殿攻读医书的同时等他?回来,却怎么也?看不?进书里写的东西。
看着看着, 她的思绪就会飘到另外一本书上。
那本?胡编乱造的、被盛瞻和烧了的邪书。
当她第三?次回过神?时, 不?由暗叫不?妙, 怀疑自己被那本?邪书摄夺了心智。
她明知道不?能去想,也?不?想去想,偏偏就是忍不?住去想。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真的落入邪见, 让那幕后之人阴谋得逞。
这?么想着,觅瑜便收起医书,开始抄写《清静经》, 抄完之后默读一遍, 再背诵一遍, 方觉得心神?平静了些许,松了口气。
诵毕, 她又在心中默念祖师宝诰,于案前闭目端坐,静气凝神?。
直到盛瞻和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纱儿?”
她才睁开眼,起身迎道:“瞻郎。”
他?颔首笑应, 问?她:“纱儿方才是在打坐?”
她摇摇头:“我不?修道,不?会打坐。我只?是……”
她低下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轻声道:“……在凝神?静气。”
“凝神?静气?”盛瞻和往里走去,一面抬腕松袖, 一面饶有兴致地询问?。
“是。”她跟在身旁,替他?解下外裳, 挂到衣桁处。
“我……在白日里看了那本?书,许是有些魔怔了,方才一直忍不?住去想,便欲清心宁神?,把?那些胡乱的想法扔掉。”
盛瞻和有些明白了,含笑宽慰:“无妨,那本?书里皆是些惊世骇俗之语,为的便是博人眼球,纱儿会忍不?住去想是正常的,不?必为此?忧虑。”
觅瑜坐到妆案前,对镜卸下钗环:“瞻郎也?会去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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