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做出一副深切懊悔的?情状,放开嗓门, 争先恐后地求起饶来:“殿下开恩!是小的?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小的?知罪!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一时间,厢房里只闻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盛瞻和静静地立着, 看着他们, 神色莫辨。
他倏然发出一声轻笑。
“乡野村妇尚能知道将功赎罪,孟公子?身为大学士之子?, 却妄图蒙混过关,欺君罔上, 这?就是你的?知罪?”
他的?语调很轻,不带有丝毫问罪之意,却说得孟姚飞身心?一颤,后背陡然窜上一股凉意,几次张口想?要申辩,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头皮发麻地想?着,这?不应该啊,素闻太子?有仁厚之名,承袭先贤遗风,怎么只用一句话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当然知道,能够坐稳东宫的?不会是简单人物,可、可这?般威压慑人,他怎么也不曾料到——
孟姚飞胆战心?惊,头脑一片空白?,原先想?好的?辩解托辞全部?消失,只余唯唯诺诺的?磕绊:“小人、小人……”
盛瞻和打?断了他的?话。
“看来孟公子?还没有想?好。”他淡淡道,“既如此,便请孟公子?去诏狱一游罢,等孟公子?什么时候想?好了,再什么时候来见孤。”
话音落下,便有左右护卫应是上前。
孟姚飞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顿时吓得肝胆欲裂。
诏狱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锦衣卫行刑之所!他要是进?去了,还能有命出来吗?更不要提太子?妃的?兄长还掌管着南镇抚司!
他不能去诏狱!绝对不能去诏狱!
他宁肯被当场发落,也不想?去诏狱里生不如死!
“殿下!殿下!殿下!”
孟姚飞彻底陷入惊慌失措,膝行上前,欲抱住盛瞻和的?大腿,被护卫拦住也不停下,迭声叫喊。
“小人知罪!小人真的?知罪!求殿下开恩!小人愿意道出一切实?情——”
声名远播的?正?虚观在?一夜之间遭逢查封,引起众人哗然。
待得长安府尹将个中详情上达天听,更是惊动?了朝野上下。
想?不到堂堂道观竟在?暗中行勾栏之事,更想?不到幕后主使是以清正?廉洁立身的?文?渊阁大学士,并且参与?其中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
孟大学士出人出力,达官贵人出钱买色,前者敛财,后者享乐,双方通力合作,共同把一座清净道场打?造成了烟花淫寺。
除了正?虚观,孟知仁还在?京中创办了一座倚红楼,正?经做瓦肆勾栏的?生意,通过烟花女子?从官员口中套取情报,掌握朝廷动?向?,收买人心?。
此外,孟知仁的?次子?孟姚飞风流成性,即使知晓正?虚观中的?买卖,孟知仁也不敢让次子?经手,而是派了一向?持重的?长子?孟姚礼看管。
孟姚礼任职吏科给事中,平日里瞧着也是位端方君子?,私底下的?风流却不比弟弟差,染指过数名良家妇女,其中就包括宋夫人。
去岁,宋夫人前往正?虚观上香,被孟姚礼一眼瞧中,当即生了邪心?,想?迷倒她行下恶事。
只因宋夫人身旁围着不少丫鬟婆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伺候,孟姚礼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才无奈作罢。
奈何贼心?不死,之后的?大半年,宋夫人每一次进?观上香,孟姚礼都试图染指佳人,每一次都以无法成事而告终,心?中的?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终于,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暗中安排人手,趁着月余前宋夫人再一次进?观上香时,从归途中掳走对方,当了强匪。
那具所谓的?遗体和遗体手中的?玉佩,都是他事先命人准备好的?,一则用来断宋家和许家寻人之心?,二则借此栽赃嫁祸给高?守文?,让长安府尽早结案。
这?里头也有着孟姚礼的?扭曲心?思在?。
宋夫人与?高?小公子?自幼情笃,若非太师不允,怕是早已成了高?夫人。掳走宋夫人,给宋编修头上戴一顶绿帽子?且不够,让高?守文?背上骂名、丢了性命,才是大大的?美事。
至于那具遗体的?主人,则是孟姚礼身边的?一名婢女,他玩腻了,便丢给手下人作为犒赏,玩坏了之后再丢出去假冒宋夫人的?遗体,也算是物尽其用。
上述种种,都是晏颐祥从孟姚飞处审出来的?,后者被盛瞻和的?话吓破了胆,问他什么都说,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审出这?么一桩惊天大案,晏颐祥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不敢掉以轻心?。
未免打?草惊蛇,给贼人毁尸灭迹的?机会,他先是带人连夜搜查正?虚观,解救了被囚于暗室的?宋夫人,然后才启禀上奏,告知了圣上此案。
圣上闻讯震怒,命锦衣卫严查,查明属实?后下旨抄斩学士府,原本煊赫风光的?孟家在?一夕之间败落,只留下门庭前的?三两片残叶。
这?还不止,圣上又下旨焚毁正?虚观,处死观内全部?道士,凡有参与?的?官员尽皆下狱,一时间朝野为之震荡。
因正?虚观是坤观,往来观中的?女子?颇多?,为了避免损其清誉,晏颐祥在?朝堂上特意隐下了良家妇女一事,只说观内行勾栏腌臜之举。
私下启禀案情时,他也求了一份恩旨,希望圣上能瞒下此章,不然不说家家人心?不宁,只说那些去过观中的?女子?,便再无立足之地。
圣上深以为然,应允了他,在?下旨定罪时没有涉及相关字眼,只以谋逆之罪论处孟家,结党营私之罪论处牵连官员。
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宫观庙宇里暗娼之事屡见不鲜,借此敛财者也不在?少数,甚至有大户人家往里发卖丫鬟的?,若正?虚观仅仅行此勾当,何至于观毁人亡、片瓦不存?
门第高?些的?人家尚好,夫人姑娘们出行时前呼后拥,道观不敢招惹。
参与?进?去、当过恩客的?官员之家也还行,知道观中的?猫腻,会叮嘱家人多?加小心?,最好别去正?虚观,去有国观之称的?三清观。
门第低又不知内情的?人家就惨了,有那等遭受迫害且心?怀疑窦的?女子?,本就不再往观中去,圣旨一下,当即确认疑窦是真,羞愤欲死。
家人拉拉扯扯间牵出几句话,再被有意无意地一传,霎时满城风雨。
流言传到宫中,皇后大怒,下旨明令禁止,不得再传。
然而,流言在?面上消停了,私底下却越发疯长。
皇后无法,只得一边命人暗中散播“正?虚观拐卖山下良家女子?”的?消息,一边领着诸家命妇贵女前往三清观与?醮事,借观主之口影射此事与?在?场众人无关,才堪堪遏制住了这?股势头。
觅瑜身为太子?妃,自然也跟着去了,帮助皇后打?理一应事宜。
回到宫中,皇后屏退左右,倚靠着凭案闭目养神。心?腹宫女在?旁小心?捶腿伺候。
觅瑜奉上一盏清茶:“这?是江州上贡的?明前茶,最能清心?降火,母后且润润口。”
她对茶水不挑,分?辨不出好茶与?上上茶之间的?细微差别,但一些场面话还是会说的?,这?也是她在?宫中和娘家生活的?最大不同。
若在?家里,见到她的?娘亲为杂事烦恼,她除了软言安慰之外,还会让下人制作几道娘亲喜欢的?糕点,用美食缓解对方的?烦躁。
在?宫里就不同了。一来皇后是她的?婆母,不是她的?娘亲,终究亲疏有别;二来,盛瞻和提醒过她,最好不要送吃食,想?要尽孝,做些端茶倒水的?功夫便足够。
嫁进?来两个月,觅瑜也学到了不少人情往来的?交际,是以,她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盏,转身奉给皇后。
皇后微蹙蛾眉,挥手拒绝:“不了,本宫现在?看到这?些茶水就心?烦。”
平时觅瑜会为这?种态度感到不安,不过这?回她很清楚,皇后的?不满不是冲着她来的?,不必放在?心?上。
她从善如流地放下茶盏,柔声絮语:“母后无需烦忧,父皇已经下旨除了正?虚观与?观中一干人,想?来再过些时日,此事便能平息,流言也不会再传。”
皇后叹息:“要真是流言就好了,可——”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觅瑜,询问:“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觅瑜斟酌着回答:“殿下给儿臣讲了一些……”
皇后点点头:“也是,瞻儿不会瞒着你。那想?来你应该清楚,这?流言不是纯粹的?流言,其中有一部?分?是事实?。”
觅瑜当然知道,还是她向?晏颐祥进?言瞒下此事的?,也是她提议让晏妩娴去救的?宋夫人,免得后者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又受到外男撞见的?羞耻折磨。
晏颐祥对此大为赞叹,表示会向?圣上禀明她的?贴心?仁举,盛瞻和却让其一个字也不要说,包括他们夫妻二人去正?虚观一事,也不可提及。
在?明面上,此事从头到尾与?东宫无关,顶多?说上一句“得蒙太子?殿下提点,才想?到要搜查正?虚观,破获此案”,别的?什么也不能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韬光养晦,隐藏锋芒吗?
这?也说得通,圣上正值壮年, 虽说明面上对太子多有器重, 但谁也不知道其心里如何做想, 小心谨慎方为上策。
原本,觅瑜是不会有这份考量的?,在她看来,想要获得圣上的?喜爱, 坐稳太子?之位,最?佳的?做法?就是发奋刻苦,彰显出自己的优秀和与众不同。
就像她小时候为了得到师祖的?称赞, 努力把《全经》第一篇背诵完一样。
只要成为晚辈里最?出?众的?那一个, 长辈不就会喜欢了吗?
然而, 她的?爹爹却告诉她,圣上与太子?之间并非如此。
历来天家父子?少亲情?, 重尊卑,圣上与太子?不仅是父子?,更是君臣。
若太子?愚蠢,圣上不会高兴, 可若是太子?太过优秀,圣上同样不会高兴, 只有恰到好处的?愚蠢、恰到好处的?优秀, 圣上才会宽心。
盖因一个愚蠢的?太子?无法?维系江山,一个优异的?太子?有可能抢夺江山, 所?以无论哪者,圣上都不喜欢, 都不放心。
她对此感到不解,询问爹爹:“可是太子?注定会继承大统,为什么要和圣上抢呢?难道他害怕圣上再废太子??”
赵得援先是斥责她:“什么废太子?不废太子?,这?些话你往后一个字也不能提,记住了吗?”
然后解释道:“不是太子?害怕圣上,是圣上害怕太子?,害怕太子?夺他的?位、夺他的?权,害怕一年年老去的?自己被一年年长大的?儿子?取代。你可明白?”
“你日后嫁进东宫,千万记得谨言慎行,不能仗着太子?妃的?身份为所?欲为,要谦和恭顺,知道了没有?”
觅瑜还是不明白:“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圣上为什么要害怕?经历出?生和成长,自然也要经历衰老与死亡,就像路边的?野草,年年枯荣。大道如是。”
赵得援瞪眼:“叫你别说,你还说得起?劲了是吧?”
“没有,爹爹,女儿是真心不明白。寻常人?无法?脱离苦海,看不开生死大事,可圣上是天子?——”
“天子?又不是圣人?!能看开什么!”赵得援先是呛声,继而连连咳嗽,“这?话你没听过,你爹我也没说过,你千万把它?忘了,不能记在心里,知道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觅瑜就算再愚钝,也能明白过来了。
原来圣上不仅看重太子?,也忌惮太子?,会在培养的?同时施予打压,避免其羽翼丰满,危及自身。
她不禁替太子?感到不平。
幼时于宫中艰难求生,垂髫时胞弟离世?,好不容易被立为太子?,得圣上器重,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没想到只是开始。
他要顶着圣上的?看重与猜忌,背负着弟弟的?性命,在这?条道上永无止境地走下去,直到一方彻底结束,不论是他的?,还是圣上的?。
觅瑜忽然生出?一阵心疼。
对她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君的?心疼,还有那年冬日,倚靠在药炉门边,朝她舒缓而笑的?奇王的?心疼。
她没有再行争辩,乖巧地应声:“是,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不会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不会给家中添麻烦。”
从那之后,觅瑜的?心里就多了一根弦。
听闻盛瞻和让晏颐祥莫要提及他们,她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回到东宫后,她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问得有些小心,既是不想触动?他的?伤心事,也是不确定他会不会乐意和她谈。
出?嫁前,娘亲曾经叮嘱她,世?间男子?多薄幸,像她爹爹那样的?傻瓜蛋子?百里挑一,她不能奢求再遇着一个。
太子?殿下虽为万里挑一的?好男儿,但未必是个如意郎君。
她嫁进东宫后,要悉心侍奉太子?,万万不能恃宠生娇,除非她已经确定,殿下的?一颗心完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否则的?话,她即使成了皇后,有了小太子?傍身,也只能像当今皇后一样,以贤德为名,淑惠为衣。
至于怎样确定太子?的?心是否落在她的?身上,祝晴道:“这?一点?娘帮不了你,只能你自己去悟。好在太子?殿下不嫌弃你迟钝,要不然娘还真不敢把你嫁给他。”
觅瑜听得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理解前半段话,那就是她要时刻谨记君臣之道。
因此,尽管盛瞻和在婚后对她格外厚爱,夫妻情?浓,她也没有忘了分?寸,谈论正事时尤其如此。
一如此刻,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瞻郎为何不愿让他人?知晓,东宫插手了此案?可是……有什么顾忌?”
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决定一旦势有不好,就立即改口,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出?乎意料的?,盛瞻和应得很干脆:“是。”
他抚上她的?脸庞,轻轻将她的?一缕垂发别至耳后,温言解释。
“这?段时日,皇城内外流言蜚语不歇,若让他人?知晓你去过正虚观,即使是和我一起?去的?,对你也还是不好,我不想让你卷入风波。”
觅瑜一呆,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这?个。
“可是,”她清凌凌地看着他,一双眸子?里尽是天真不知事的?纯洁,“我没有事呀。”
看着这?样的?她,盛瞻和柔和了表情?,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管你有没有出?事,只要你去了,在有些人?的?眼里,你就不再清白。”
“可我是和瞻郎一起?去的?。”她道,“别人?就算敢传我的?谣言,也不敢传瞻郎的?吧?”
他发出?一声冷笑:“为什么不敢?我和十弟才出?生就被传为不祥,六岁时十弟被定为救国之身,我被定为真命龙子?。”
“其后,十弟差点?身殒,我被立为太子?。此间种种,无论是谣言抑或谶语,可有因为颠倒黑白而少传一分??”
他的?话里透露出?罕见的?冷意,让觅瑜有些被惊吓到:“瞻郎……?”
盛瞻和舒缓眉眼,摩挲着她的?脸庞,放柔了声音:“我此生最?恨这?等捕风捉影之事,流言蜚语固不足道,我也不希望你沾染半分?。”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所?以我让晏颐祥瞒下此事。纱儿不会怪罪我,移了你的?仁义名号吧?”
觅瑜摇头,乖软回答:“怎么会?瞻郎如此为纱儿着想,我感到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怪罪?”
盛瞻和的?眸底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我倒是觉得对不起?你。若晏颐祥如实?禀报,定会让你在父皇和母后跟前大大露脸,得知你的?神仙医术与慈悲仁心。”
“不像现在这?般,你依旧在东宫里当着寂寂无名的?太子?妃。”
觅瑜微红了脸,轻道:“瞻郎折煞纱儿了,什么神仙医术、慈悲仁心,不过是尽己所?能而已……换任何一名大夫来都能办到。”
盛瞻和笑容愈深:“非也,这?世?上只有我的?纱儿这?般妙手仁心,谁也及不上。”
她绯色愈甚,娇嗔:“殿下……”
盛瞻和用一个湿热的?吻堵住了她的?话。
一吻既罢,他没有立即离开,抵着她的?唇,轻声笑着,询问她:“里里外外跑了几趟,好不容易破了案,却让他人?领了功劳,纱儿可觉得委屈?”
觅瑜摇头,乖软道:“我原本就不是为了这?些虚名才去查案的?,只要能救下宋夫人?,救下以后的?许许多多女子?,一切都值了。”
“再者,”她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也没出?什么力,不过跟着瞻郎跑几趟,瞻郎才是破获这?桩案子?的?关键。”
“若无瞻郎,我们不会想到想查正虚观,若无瞻郎,那孟家公子?也不会被吓破胆,晏大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切多亏了瞻郎。”
盛瞻和唇角带笑,显然很享受她的?主动?。
他抱住她,让她坐进他的?怀里:“那我倒要说,一切都亏了你。若没有纱儿,我们不会这?么早发现观中猫腻,说不定——”
他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觅瑜哪里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当发现茶水和熏香中被下了药时,她只觉得愤怒,直到她与盛瞻和守在屏风之后,将孟姚飞欲行不轨的?过程尽收眼底,她才生出?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茶水有异,那日躺在榻上的?人?是否就会成为她?届时她会遭到什么?
想起?那道大腹便便的?身影,那张色.欲熏心的?脸庞,觅瑜就感到一阵恶心作呕。
她忍不住收紧了搭在盛瞻和肩上的?手:“瞻郎,我——”
“放心。”他打断她的?话,像是知道她的?后怕和不安,握住她的?手,安抚,“就算你没有发现问题,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那女冠如此殷勤地劝你独处,我若察觉不出?其中有诈,就白做这?么多年太子?了。”
她轻轻咬唇:“可是,如果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呢?会不会——”
“不会。”他回答得十分?笃定,“我不会和你分?开,也不会拿你当诱饵。”
“纱儿不是很好奇,酂白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扮成女装吗?现在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从一开始,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觅瑜讶然:“真的??”
盛瞻和微笑颔首:“真的?。”
她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是……因为瞻郎不信任道观?”
以他的?经历,不相信这?些东西也说得通。
果然,他淡淡道:“天下宫观,唯有纱儿出?入的?清白观和庇佑十弟的?太乙宫,能得我一分?信任,其余宫观,在我眼里皆是野祀。”
“不过我不是因为这?点?才这?么做的?。”他浅笑着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你太天真,太单纯,不懂得人?心险恶。这?样的?你,我怎么放心让你落单?”
“当初,你救下十弟一命,我很感激,但你往后再不能这?么做了。倒在路边的?陌生男子?,你也敢救?难道不怕他醒来后对你生出?歹意?”
“幸而十弟是名正人?君子?,要不然,你这?会儿便是哭也没用。”
盛瞻和落在觅瑜手背上的吻很轻, 像一片温热的羽毛,让她忍不住莞尔。
“若当?初没有救下十弟,就?不会有现在的纱儿与瞻郎了。”她娇声道。
盛瞻和含笑看着她:“怎么说?”
觅瑜心道, 自然因为他就?是你, 你就?是他, 若她当日没有救下奇王,今日焉能嫁给太子,得到这么好的一个夫君?
不过她不能这么说,所以她想了想, 道:“若纱儿没有救下十弟,让母后对我有个好印象,或许就?不会?把我许配给瞻郎了。”
盛瞻和想了想, 也笑?了:“说的是。自从得纱儿妙手一救, 十弟对你念念不忘, 于书信中?时有提及,母后那里想必也没少说过。”
“母后定是听多了他对你的称赞, 才会?觉得你是儿媳的上好人选。这么看来,十弟还是我们夫妻的月老。”
这话说得太过奇特,让觅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知道在他心里,他和奇王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是奇王的兄长,奇王是他的弟弟, 但——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弟弟的?
“念念不忘”、“时有提及”……他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 她不会?傻到提醒他这点,不管是从他的病情考虑, 还是从他的心情考虑。
她且没有忘记新婚头?一天发生的事?,兄长吃弟弟的醋什?么的……她可不想再经历了, 尤其这对兄弟还是同一人。
所以她默认了他的这番话,乖软笑?道:“是呀,所以纱儿说,当?初救下十弟的举动是对的。”
“我也没说你做得不对。”盛瞻和轻抚她的脸庞,“我只是想让你多点警惕,不要随意救过路的陌生人。”
她微圆杏眸,对他这话有些不理解和不赞成:“如?果见?死不救,那还算什?么大夫?”
盛瞻和注视着她,喜爱的神情愈深:“不是不救,是不能轻易救。”
“在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纱儿这么心地善良的,有许多坏人,会?利用你的善良做坏事?。你在救人的时候,也要知道保护自己,明白吗?”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觅瑜道,“我有——”
她停顿片刻,有些心虚地放轻声音:“我随身带有迷药,那些药的功效,瞻郎应该见?识过,就?是我们成亲前夜……”
她越发小声,低垂睫翼,不敢看他:“那天晚上,我迷倒那些护卫……”
盛瞻和没有说话。
觅瑜心里打鼓,暗想,他不会?是生气?了吧?不应该啊,他明明说过,他不会?计较的……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来他的回应,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提这事?,就?不能举别的例子吗?现在好了,好好的氛围都被她搅和没了。
怪不得娘亲总是说她迟钝,不会?看场合,她之前还不服气?,现在一看,她果然很迟钝,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
觅瑜越想越难受,随着跟前人沉默的延长,她的一颗心也不断往上悬起。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来回应,她再也忍受不住,咬唇看向?他,准备向?他道歉。
却惊讶地发现,他正含笑?看着她,俊逸的眉眼里没有半点气?怒的影子。
她一呆:“瞻郎?”
盛瞻和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好似他们的对话没有出现过中?断。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你那迷药的确很是霸道,我命人用冷水泼都没用,还是邹敬临拿药香熏了,才让他们醒来。”
觅瑜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唇角蕴笑?,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脸庞。
她期期艾艾道:“瞻郎……没有生气??”
他扬眉:“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道:“因为我……提及成亲前夜……”
“提及你成亲前夜想要逃婚一事??”他接过她的话。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应声:“嗯……”
他道:“我说过,我不会?同你计较这件事?,更不会?同你生气?。”
“那你——”觅瑜正欲不解地询问,既然他没有生气?,那为什?么不出声,害得她提心吊胆了好久。
话刚出口,她忽然明白过来,抬眼看向?他,道:“瞻郎是故意吓唬我的?”
盛瞻和笑?容不变:“也是,也不是。一开始,我是想到了别的事?情,有些出神,所以没有及时回答,后来么……”
他缓下语调,目光流连在她娇美的脸庞上,道:“看见?纱儿忐忑不安的模样,我觉得有趣,就?刻意不出声了。”
他果真是在逗她!
确认了这一点,觅瑜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继而?面染霞云,羞恼道:“你!瞻郎怎么能——”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同人争辩过,此刻抱怨出声,不仅没有多少气?势,听起来还娇娇软软,像被逗弄着急的奶猫,亮不出锋利的爪子。
就?是她想从他怀里离开的举动,也被他轻易地阻止了,扣住她的腰,半搂半按着她坐下。
“纱儿莫气?。”他的唇瓣擦过她的耳畔,含着闷闷的笑?声,一路亲吻至她的脸庞,“为夫向?你认错,不该故意吓唬你。”
“不过你也太胆小了,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不计较吗?怎么一次短暂的噤声,就?让你感到不安了?难道你信不过我?”
觅瑜想要拒绝,但抵挡不过,只能任由他去,双颊升腾起一阵不知是羞是恼的热度。
“不是我信不过……”她在迎和他亲吻的间隙里回答,软软的声音里带着点点委屈,“是……逃婚一事?实在……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太子妃这样做过……”
“那纱儿便是第一个。”他的手掌自她的肩头?移下。
她有些难为情地扭了扭身子,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意,左右他们在寝殿里,虽然现下天还没黑,但他也不是第一回这样做了……他爱这样,便这样罢。
她咬唇忍耐着,悄悄吸了口气?,细声询问:“瞻郎真的不介怀……?”
“我若介怀,此刻便不会?抱着纱儿了。”盛瞻和道,“我不管当?初的你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我只知道婚后的你十分惹人怜爱,对我从无二心,这就?够了。”
觅瑜怔怔地看着他,红着脸,眸里慢慢盈出一濛泪水。
他含笑?回视:“被我感动得哭了?”
她立即收回目光,脸色愈发羞红,收紧了揽在他肩上的手,忍住颤意:“瞻郎明知故问……”
她不喜欢这种姿势,被他完全掌控,好似她是他手底下的一捧花枝,只能被他修剪成想要的形状,没有半点自主。
她也不喜欢这时候的自己,明知不该顺着他,却还是顺了,惯得他越发纵情恣意,都是她的错……
“纱儿。”
“嗯、嗯……”
“听话,乖一些。”
“嗯……”
破碎的应声卷入缠绵的亲吻,她与他一起在情海中?沉浮,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