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说,在丁戈三里地住的富商妻子罗伯特夫人,最爱用兔子皮做斗篷,每到冬天都要做一件,还偏爱灰白的毛色,也不是夫人本人喜欢,而是她那嫁给了领主的男爵弟弟做第二任夫人的姐姐喜欢。
每年距离圣诞之前,夫人就会给男爵夫人送一车的礼物。
打听完毕,安妮问老板要酒曲。
老板表示没有这个东西,安妮也猜到了,本地酿的是啤酒,要么就是坐船从王国南方来的葡萄酒。
这两种酒都只需要酵母,不需要酒曲。
所以,她拿着24个铜币和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铜币,先牵着伊莎贝拉去布料商店卖布。
这是安妮上一次去过的店。
依旧是琳琅满目的布料,伊莎贝拉带来的布卖了32个铜币。
伊莎贝拉在挑选缎带,缎带有便宜的,也有贵的,便宜点的,是陈年的料子,有的产绸小国距离王国近,运费能便宜一些。
伊莎贝拉要了一根6铜币的陈年缎带,她觉得能拿回家自己再染一染。
安妮欣然付钱。
随后去粮食店卖了做酒曲要用的精麦粉,还有一大袋酿酒用的麦子,和自家要吃月余的粗麦粉一大袋,老板送了包小鸡吃的麸糠。
大包小包,一共花了四十个铜币。
这一行,一共赚了五十六个铜币,花了四十六个铜币。
姐妹二人返程,太阳西下,照在人的背上灼热似火,安妮与伊莎贝拉大汗淋漓。
伊莎贝拉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她侧脸看见一旁大路上骑马信步而过的铁甲骑士,心有悸动:“要是咱们家也养匹马就好了。”
安妮便问:“一匹马得花多少钱。”
伊莎贝拉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她双眸一转,竟然提着裙子径直追上那名骑士,问他的马值多少钱。
伊莎贝拉是个漂亮的小孩,人人见了都和颜悦色,那骑士对她答道:“这可是战马,十个银币也难得。”
安妮心想,那么普通的马匹,大概一半的价格就能买到。
次日,伊莎贝拉把缎带泡在捣烂的花汁里浸染,再用粗盐固色,晾干了,缝成蝴蝶结的式样,先把头发编成一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再绑成发髻。
红艳艳的缎带衬着浅色的长发,显得肤白娇俏。
屋子门口,安妮坐在矮凳上,将清晨采来的,带着露水的花瓣揉进在商店买来的几种谷物细粉,然后放进盆里,用布盖着,收在楼梯下。
这就是酒曲了,等待酒曲发酵,长出白毛,是需要耐心的事情。
安妮给乔治布置了任务,叫他去山坡上砍一担柴回来,等到了傍晚,安妮打算教乔治与伊莎贝拉识字。
没错,就是识字。
她两天之前还不晓得,原来乔治和伊莎贝拉还没有来得及跟米勒先生学习算数和单词。
原主年龄大,曾跟着米勒先生读过一本经书,大部分单词都认识。
采购完粮食回家之后,安妮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算账,乔治在一旁看,竟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
安妮便安排他们二人每晚饭后跟她一起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还有基本的数学,常识知识。
夜餐,安妮煎了香喷喷的熊葱饺子。
吃过饺子,安妮把大麦的单词写在地上。
“九月十月播种,次年五月六月收。一亩地,若是旱年,能产大麦五桶,若是丰年,能产八桶,一桶麦子,常年能卖六十到八十个铜币。”
安妮想了想,又说:“如果想提高产量,还可以用堆肥在播种期覆土。”
乔治有些不解。
“堆肥是什么?”
“肥料,比如鸡粪,牛粪羊粪,收集起来堆在土里让他发酵腐烂,用火烧过之后,可艾萨克进田里,这样作物就会长得更好。”
“我常去康尼骑士的农庄,怎么从来没见他们这么做过”
“康尼骑士家的农庄,使用的是耕牧轮休法,每隔一年,畜牧的地方会用来种地,种地的地方第二年又养牛羊。”
“所以康尼骑士农庄的粮食产量,能比得下临近几个村子的骑士,所以他颇有积蓄呢。”
菜畦里前些日种下的菜籽已经出落成整齐的青色苗叶。
萝卜长得很快,已经都有了红艳艳的颜色,拳头大小,安妮在屋前迫不及待拔了几颗。
先把萝卜菜切碎了喂给院子里散养的鸡,再把萝卜切好加盐和柠檬腌渍在陶罐里,用湿布封好,隔四五天,再把萝卜取出来。
配上山里溪潭里捞的鲤鱼,用铁锅炖够了一个小时,配着安妮用麦子粉蒸的馒头。这还是米勒家头一次吃馒头,大家都觉得比面包好吃。
又过些时候,牛皮菜长成了,安妮又腌了一缸咸菜。
待到收割麦子的季节,安妮的蜂蜜,也到了收割的时间。
在割蜂蜜前的一周,安妮每天都用晒干的香草烟熏蜂箱,为的是预防昆虫和蜜蜂的天敌。
收蜂糖那天,安妮叫上了伊莎贝拉与乔治,安妮把每个箱子里的蜂蜜都割下三分之二,用纱布包了,挤进陶罐里。
家里的罐子几乎都被用上了,装了满满的四罐子蜜,按照市价,估摸着能换十来个银币。
连续三四日,安妮与乔治都是天一擦亮就出发,用布包着罐子往镇上去,为了避免惹眼,他们把蜜分别卖给几个商店。
第一天,换了四百多个铜币,第二天换了三百九十多个铜币,第三天,又换了接近四百个铜币。
二人与店家把这些换成了好存放的银币,一共十二银币,零六十铜币。
乔治高兴的不成样子,说以后要更用心伺候那些蜂,安妮只感觉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带着乔治去了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
香料店。
如今的普通人家里,用香料多是本地自产的,外地香料都跟着船运来,一点点都贵的惊人,安妮之前还听乔治说过,富有的康尼骑士家里有一箱胡椒。
那东西是他女儿未来的嫁妆,象是很宝贵和体面样子。
安妮盯上的并不是那些。
“辣椒你是说,那种红色的,味道很刺鼻的吗?有,我这里有。”跑了两家店,终于有一个老板带来了好消息。
安妮与乔治站在被香料环抱的柜台中间,等着老板从抽屉里找辣椒的功夫,她一样样地去看如今的香料。
除了基本的肉桂和椒之外,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大陆,本地人不知道怎么吃的食物。
例如黄豆。
天呢,看到黄豆的那一剎那,安妮瞬间已经想好点豆腐,酿酱油,黄豆酱,榨豆油所需要哪些工具。
她强忍着笑意,表露出一脸对黄豆不感兴趣的样子,口吻轻描淡写,问道:“这是什么?是鹰嘴豆吗?”
老板取来了几条晒干的红辣椒皮,递给安妮,看了一眼堆在角落没人要的黄色豆类,说道:“这个吗?我煮了吃过,跟鹰嘴豆一个味道,鹰嘴豆四个铜币一捧,这豆子就卖你三个铜币。”
“好吧,那就买来试试,都给我吧。”
“一共是二十个铜币。”
乔治不明白安妮为什么要花这些钱买这点看起来不中用的东西,不过眼下他可不敢像几年前一样随意挖苦安妮。
只不过回家的路上,安妮似乎心情格外好,还问乔治想不想去男爵老爷的府上去做侍从,日后成为骑士,重新恢复米勒家祖上的地位。
乔治做惯了乡野里的泥小子,还是第二次有人提起他的“前程”但哪个男孩子不是从小羡慕穿盔甲骑高马的骑士。
他从小就在父亲对祖辈荣光的怀念中一直对成为贵族有别样的心情。
父亲曾经也常说,再牧一些年的羊,等他长大了,可以给他置办一套盔甲,一套剑,一匹马。
有了这样的装备,就可以去给男爵大人做侍卫,如果能立功,或者赢得决斗,就可以获得封地成为骑士。
到时候,他就能拥有钱财,粮食,奴隶,家人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劳碌。
随着父亲的死亡,乔治早已决定要留在家里做一个有本事,好好种地耕田,能丰收的农夫。
听安妮说起来,乔治低头看着脚尖快要磨破的牛皮鞋不表态。
安妮让乔治拎着东西,他半天不吭声,她以为是不愿意,没说什么,却听他小声道:“我想成为一名骑士。”
快要离开丁戈时,镇上的教堂外,嬷嬷们开始发放圣体,也就是粗劣的面包,贫困的人会去排队领取。
安妮与乔治去给一开始帮助过他们的姨妈送了几十个铜钱。
姨妈是个中年妇人,没有生育过孩子,丈夫死后就一直皈依国教,她在教堂呆了几十年,几乎认识镇上所有有头有脸的贵族和商人。
有钱有体面的人,每个祈祷日都会来聆听神父诵经,或者向神忏悔罪过,或者捐献一点钱,给教堂的孤儿院。
听说大约几十年前,莫尔兰的国王与教皇国宣战,几次战役过后,莫尔兰境内的宗教军团被消灭殆尽,上一任国王还修改了教义,推举新的大主教,成立国教。
如今的莫尔兰人,信仰都是没那么极端想国教。
安妮与乔治找到姨妈的时候,她正在招呼教堂里的孩子们给干硬黑面包泡上热水。
“是你们!乔治,安妮。”姨妈见到她们很是高兴,又问安妮之前的病好了没有,又问玛利娅的健康状况,又问他们近来的日子怎么样。
缺不缺粮食。
安妮一一作答,告诉姨妈他们最近的生活,又种了蔬菜,又养了鸡和蜜蜂,又在酿酒,过的平淡充实。
姨妈很开心,问他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安妮俯到姨妈耳边,将乔治想做骑士的事情告诉了她。
“伯罗萨男爵每个月的中旬会来教堂聆听诵经,若是想做骑士,不如从他的随从做起。”
姨妈笑盈盈地与乔治对视。
乔治也瞬间明白过来:“如果能碰见男爵,能讨他的赞赏就好了。”
辣椒籽挖出来放在室内育苗,安妮把辣椒皮炒干,磨成粉,与本地干香草的粉末混合,再加上几勺盐和蜂蜜。
弄好调料,安妮趁着天没黑,拿上钱去村子里的猎人那里,买了一吊野猪五花猪肉。
这野猪是猎人在山上打的,瘦的很,还有一股肉腥味儿。
安妮先是用香草粉和酸菜汁腌了,又水煮一遍,撇去血沫,腥味才小些,最后她把这些肉抹上制好的甜辣酱汁,切成小块,闷进铁锅里煎。
盖儿一开,满屋都是又甜又辣的肉汁味道。
第7章 伯罗萨男爵
这月余以来,米勒家的伙食从来没次过,即使只有麦子粥,安妮也总熬的又稠又香,偶尔还加麦芽糖。
又三天两头地做肉食,只要是山里能弄到的肉,她也总是想尽办法,做的又多味道又好,还总劝着他们多喝热汤。
成效当然不止一点的显着,以往妈妈玛利娅饭量小,身材枯瘦,换季时动不动咳嗽,眼下却逐渐养好了一圈,头发也有了莹润的色泽。
也就在这段日子,伊莎贝拉的身量长高了,玛利娅吃饭时提起要伊莎贝拉学做衣裳,又说安妮的裙子也短了。
光顾着吃蜜汁烤五花肉的安妮这才低下头看看自己,今日她穿着原主衣柜里最新的长裙,倒是短了一大截。
不过夏日里天热,她没注起意。
几日后,玛丽一早就给安妮送来了一兜刚从树林里摘的野生水果,吃起来倒是酸的很,却十分有水分。
安妮回赠了自己腌的几种小菜,让她拿回家炖汤。
酸野果削皮后切块,加上蜂蜜,小火熬成果酱,果酱难熬,要人守在边上,不停地加水,搅合。
安妮热的冒了一鼻子汗。
伊莎贝拉在裁亚麻布,这布是家里陈年的料子,她用花汁染过之后,颜色鲜艳了些,烟粉俏丽,说打算做两条裙子。
但安妮提前却提了点小要求。
她想做连衣条裤裙,能方便行走,干活儿,以及骑马。
“我从来没见过谁穿这样的裙装,真是奇怪,却有点好看。”伊莎贝拉开始缝制布片。
午饭是果酱配黄油烤面包,香喷喷的面包是安妮特意用酵母二发过,加了猪油揉的,格外松软。
乔治刚从山上回来,他在练手打兔子,略有收获才回家,一鼻子就闻到了香甜的果酱在散发可口的味道,迫不及上前待蘸了一口,美的眯着眼。
吃过午饭之后,安妮去查看了酒曲,已经长出白毛,她把酒曲搬出去晒在院子里。
接下来,就是把育出小芽的辣椒移出去栽上,还有黄豆的育苗。
六月里种黄豆,至少要九月才能收获,需要足够有耐心。
气温达到初夏的顶峰后,安妮寻了一个安宁的日子,让乔治帮着把酿酒用的粮食煮了。
在这之前一日,安妮带着钱去了一趟玛丽家,她定制的甑锅做好了。
甑锅是华夏自古最早的蒸酒工具,是木头所制,做起来简单,看起来与木桶差不多,安妮对人解释是用来存放粮食的。
将麦子先泡,再放进甑锅里,搁在锅炉子上开蒸。
蒸到七成熟,出锅摊凉,拌上曲,封进陶罐里,用黄泥封好,放在楼梯下阴凉的地方。
安妮的锅小,一共封了两坛,她手里的工具和材料都缺少,所以没指望能做出度数高的烧刀子。
只要有些酒味儿,再用本地的酒调和调和,风味也就百里挑一了。
仲夏,气温稳定在宜人的二十五度以上,安妮前一天与玛丽约好了一起采野果。
树林在村子边际,爬上长满翠绿树枝的树干,可以看见远处的河流,安妮摘了一兜像梨又像苹果的果子,坐在树冠的风口歇凉。
玛丽在树下坐着,先是说了安妮腌的菜炖汤如何美味,又说起家里最近要交多少税款。
“我哥哥最近被丁戈附近的码头招去做工了,你知道吗安妮,那里的工人可多了,少说有上千人,虽然一天共三餐的面包,还有一些报酬,可就是那里监工的骑士们不太友好。”
“若是不犯错还好,犯了错,说不定还会被痛揍一顿。”
“前天王哥哥在夯土时还看见了领主的两个儿子来视察,听说那两位勋爵光是骑士就带了二三十名,随从,跟行的物品,足足装了三大车。”
“我哥哥还说,他们兄友弟恭,气度不凡,身上都穿着黄金呢!”
安妮听的入神,玛丽描绘的场景倒是壮观,可她想起收野蜂那日在山上听到的对话,明明是兄弟阋墙,反目成仇才对。
剩下的蜂蜜还剩半罐,安妮把果子摘回来削皮切煮,熬成酱之后,又装满了一罐。
乔治这几日上山打猎,猎了不少大小的兔子,他只要皮,兔子肉被安妮用来做菜。
有兔子肉羹,有卤煮兔腿,还有蜜汁烤兔。
在伊莎贝拉厌倦吃兔肉之后,乔治终于凑够了十张兔子皮。
七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安妮与乔治一人背着果酱罐子,一人背着兔子皮,趁天还没亮,吹着夏夜冷风往镇上走。
姨妈早就传了信儿,男爵会出现在本次祈祷日的教堂里,而乔治只需要在外面侯着,能有东西吸引男爵的注意,就有机会。
所以,安妮给乔治支招,让他去猎一些兔皮,这是证明自己的身手。
到了镇上,天刚亮,安妮把果酱背到了街上,在教堂斜对面的墙根底下叫卖,乔治则带着皮子守在教堂边上。
教堂斜对面,是一户民宅,如今城里的民宅,与上辈子见过的中世纪城镇里那种楼房无异,有木梁,石砖,瓦顶,围成了一个接近筒子楼的建筑。
那里头一层能分割成好几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能住几口之家。
在民宅楼下摆摊卖东西的多,例如自家酿的啤酒,卖水果的,还有支了几张桌子卖烤肉的。
见安妮是个半大的姑娘,问了又卖的是果酱,摆摊的大婶们见不是竞品,都没说什么,让她在角落里摆上。
卖烤肉的大婶问她:“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出来卖果酱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一一作答,因为有心与她们交好,所以还腆着脸将他们的营生夸了一遍,又把酱盛出来一勺,挨个叫人品尝。
没人不喜欢嘴甜会说话的小姑娘,那几个大婶被哄的开心了,叫安妮把罐子往前搬一些,还帮着安妮吆喝。
卖烤肉的大婶名叫朱莉,就住在身后的民宅中,家里有四五个姑娘,最大的一个,比安妮还年长两岁,如今已经嫁了人。
朱莉大婶卖烤肉,多在早晨,她卖的肉多是鸡肉,顺带着卖面包。
一碗鸡肉一块面包要四五个铜币一碗,受众大多是镇上的商人。
小镇上大小商人上千,不愁没有生意,可他们的口味很叼,总要味道居上,才能有一席之地。
安妮也尝了一点朱莉大婶的烤肉,虽然香味略次,但汁水丰富。
包括她们卖的啤酒,水果,味道都不错。
不一会儿,来吃烤肉的老客户马格船手就注意到了安妮。
马格船手穿着白色纱制男士袍,带着银镶宝的戒指,长靴还是牛皮制的,看起来体面富贵,他有一头引人耳目的黑色卷发。
安妮问了才知道,马格船手并不是本国人,而是海岸另一边的西列泽国人,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的老板,是一位拥有五艘大船的商人。
而他这次是跟船押送一艘船来莫尔兰送产自西列泽的葡萄酒,以及名贵香料和一舱冰块。
“先生,这个果酱您可以加些冰水用来冲饮,也可以用来夹白面包。十个铜币一碗,多买多送,您可以尝尝。”
马格先生见这小姑娘伶牙俐齿,觉得有趣,于是就用朱莉婶婶卖的面包蘸了一块尝尝。
野果熬的软烂了,在口中入口即化,先是浓烈的果味铺满舌尖,再是蜂蜜醇厚的清甜,两者结合,比一般的蓝莓酱,柠檬酱都要爽口些。
“这果酱是你家里的妈妈做的吗?真是好手艺。”船手不信安妮能有这手艺。
安妮也没否认,微笑着点点头。
马格船手捻了捻胡子,一问价,整罐才三个银币,他很爽快的就付了钱,告诉安妮,待会儿会有人来取。
安妮手里捏着三个银币,有些讶异。
她在村子里见到的人,拿三个铜币出来买吃的都难,而镇里的有钱人,花三个银币都是小意思。
马格船手临走时还从朱莉婶婶那里打包了五个银币的烤鸡肉,又在旁边卖了一整桶丁戈啤酒,花钱如流水。
但这里的摊贩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夸张。
正午,高耸的白教堂内传出唱诗班的吟唱,空灵而悠扬。
世代居住在丁戈,作为海边城镇的领主,他自小就跟父亲一起对抗海上的敌人,几十年后的如今,西泽列与莫尔兰早已休战。
太平盛世下,人过中年的的信仰更加真挚,镇内的其他贵族也都纷纷效仿。
身形发福,穿着有刺绣的湘色丝绸骑装,蓄了一脸洁白的胡子,正与身旁的治安官说话,面容看着倒是慈祥,可眉宇之间却有愁色。
“伯罗萨家族在丁戈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按理说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建造港口的工作。”
“这次西蒙勋爵亲自到这里主事,谁的话都不听,如今账上出了错,又让我来接手,显然是想伯罗萨家族来出钱平账。”
治安官也知晓男爵最近的烦心事,走出了教堂的拱门,他对男爵笑道:“您看如今的丁戈,多么繁华富庶,整个郡里也找不到第二处,这还不是您这个男爵坐镇的功劳,可见您没有什么是办不好的。”
男爵听了,目光打量出去,刚一露头,就听见有人似乎在喊他。
“男爵大人!男爵大人您好!看看我的皮子吧!”
乔治早就被姨妈派小修女通知了男爵的穿着和长相,他眼尖,见了男爵出来,立马露出一脸谄笑。
“男爵大人!买我的兔子皮吧,都是我自己打的,十二个铜币一张,三十个铜币三张,五十个铜币五张,若是您只买两张,也可以跟身边的先生凑单。”
乔治的嗓子亮,语速又快,说的也清楚,可男爵听了,却奇怪地看过来。
“小伙子,你没学过算术吗?三张皮子铜币应该是……”男爵慈祥地提醒他。
“三十六个铜币。”乔治抢答道,他又笑笑说:“我会算术,知道这样卖会亏一些,但客人得了划算,说不准会把我的皮子全买了去,这样总比卖不出的好。”
“原本十二铜币的皮子十个铜币就能买到,即便是不急需的人也会为了占便宜买回去放着。”
“况且这皮子都是我自己在丛林里打的,品相不均匀,人家得了便宜,也不好再挑剔了。”
男爵听了这毛头小子的一席话,倒有乐呵,“说的是,有便宜人人都爱占,那我把你的皮子全买了,能比别处便宜多少钱?”
乔治答:“二十个铜币”
“倒是机灵的很,又有点手艺在身上,你家住在哪里?姓什么?父母是干什么的”
看出男爵喜欢这个孩子,治安官立马在一旁附和着询问。
傍晚,安妮与乔治两手空空的回家,倒把玛利娅吓了一跳。
“你是说,船上的人把你的果酱连同罐子全都买走了”
安妮把赚到的钱摊给伊莎贝拉看,她才信了。
“这些做海运的,即便是条看货的狗也镶着金牙哩。”
好消息不止这一个,乔治通过安妮教的话术,不仅把皮子卖了,还得了一个男爵府侍从的职位,男爵的意思,是让他陪着男爵的大孙子在府里学弓剑。
“男爵大人叫我后天进府。”乔治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前程有望,可他也有些担忧,毕竟家里的帮手少了。
“别担心。”安妮瞧出来,出言安抚,“等我把酒酿好了,打算在城外开一家店,我们都搬过去,这样就可以常见到了。”
“那太好了,乔治,你明天去镇上买几套像样的成衣吧,免得去了府里人家瞧不起你。”伊莎贝拉说罢,从卧室里把针线篓子都拿下来。
“骑装要有一套,锁子甲也要有一套,祷告日穿的黑袍,以及平时穿的披肩袍。平日要用的手套,箭袋,水囊,要是衣服大了一点儿也没关系,拿回来我给你改改。”
伊莎贝拉对穿戴打扮这方面的研究颇深,就连安妮也听的一愣一愣,连忙让伊莎贝拉去仔细列一条单子,明日好去街上买来。
乔治的行装收拾了很大一箱,花费着实不小。
光是可能会用上的锁子甲,就要了八十个铜钱,加上骑装,长靴,共花了三个银币。
出发那日,姐弟借村子里的顺风车去镇上,安妮解开钱袋给他抓一些,送到男爵府外,随着高耸的哥特式雕花铁门紧闭,人影都看不见了,安妮才离去。
夏日里蜜蜂要常熏,一刻也不叫人停留,又得赶回家伺候那一屋子的蜜蜂,安妮割了一小罐子蜜糖。
回家后,伊莎贝拉还在窗边做针线活儿,只不过抱怨起了楼梯下传出刺鼻的发酵味。
被这么一提醒,安妮才想起封着酿了许多日子的酒。
次日,黎明的日出地照向院子里的鸡窝,里头依偎着两颗洁白的鸡蛋。
一个清晨的功夫,她叫伊莎贝拉帮忙,用甑锅蒸馏出来一大桶白酒,酒体清澈,略微发黄。
她浅尝了点滋味,辣烘烘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粮食的香味馥郁满鼻,虽然度数没那么高,但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傲视群雄。
树林里以往安妮看不上的红皮小西梅,口感有些酸,但果肉却软,无毒,但本地人不吃,长在细枝小刺的灌木堆里。
盛夏阳光好,如今这些西梅肆意生长,安妮又拎着篮子出门,把这些西梅尽数摘回家。
蜂蜜拌西梅蜜渍,再倒上一罐酒浸泡,以稻草和黄泥隔绝细菌封存。
这便是西梅酒了。
丁戈的港口已经初具雏形,封建主的力量庞大,港口工人没一个敢偷懒。
伯罗萨男爵带着儿子孙子出行,参加神殿的动工祈祷,乔治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色棉披肩袍,头戴小帽,跟在其他两个侍从身后。
进入男爵府这些日子,乔治过的格外充实。
先是学规矩,男管家带着学了三日,包括行走坐卧,吃饭的礼仪,穿衣的礼仪,见了贵族们行礼的姿势。
再就是跟着男爵的孙子一起上课,包括骑术,经书,算术。
男爵的孙子调皮捣蛋,但与乔治曾经打交道过的乡野小子比起来,还是不算什么,乔治出身乡野,身上有股野气,总能跟主子混到一起去。
港口的另一头,安妮也走进了热闹的城外集市。
丁戈镇是有石砖城墙围起来的,但在城墙外,靠近老岸口的那一边,有自然形成的集市,集市由五条泥泞的土路交叠产生,比城内集市的规模还要大。
但这里没什么商店,大多都是酒馆,面包店,餐馆,还有客栈,客栈也就是这个时代集吃喝住娱乐为一体的酒店,体量有大有小。
主要服务暂时住在丁戈的商人,船手。
安妮先前问了卖烤肉的朱莉婶婶哪里有房子可以租,还得价格便宜。
朱莉婶婶就推荐了这儿,还提供了帮人家租赁房屋的马行代理人。
顾名思义,马行就是开车马租赁的店,马行的代理人,也就是帮助外人租马的代理人,这种代理人不光能帮着租牲口,还有房屋。
“您好,我叫安妮,是朱莉婶婶介绍来租房屋的。”
安妮对一个蹲在马行门口啃面包的络腮胡大叔自我介绍。
络腮胡大叔低下头,这才看见说话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怎么能做的了这种主。
“我叫约翰逊,你家要租房子吗?你的父母怎么没来”络腮胡大叔蹙眉,问道。
“我父亲刚去世,母亲有腿疾,她想租个屋子做吃食的生意,让我来跟您打听。”
约翰逊近些日子生意不景气,叹了口气,也不管是不是小姑娘了,拎着钥匙领安妮上街。